APP下载

《妾薄命叹》作者及其成诗时代考辨

2016-03-28刘泽华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6年12期
关键词:弃妇金代王氏

刘泽华

《妾薄命叹》作者及其成诗时代考辨

刘泽华

《妾薄命叹》载于南宋笔记小说《鬼董》卷一,计2534字。其为中国古代第一长诗,但却少有学人问津,仅刘毓庆先生曾撰文对其进行了研究,认为其成诗于金代,且作者为诗歌的抒情主人公“王氏女”。对于《妾薄命叹》的成诗时代,笔者同意刘说,但刘毓庆先生考证略显粗糙。笔者从诗歌所体现的时代文化特征和《鬼董》的编排体例对其成诗年代进行讨论,对刘说进行补充;从命题、传统意象、创作手法的角度对其作者进行讨论,认为是金代文臣仕途遇挫乃作,以抒发自己不平之志。

妾薄命叹;中国古代第一长诗;金代

提及中国古代长诗,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和抒情诗《离骚》,都可谓鸿篇巨制。《孔雀东南飞》共计1750字,是我国古代民间最长的叙事诗歌。而《离骚》虽然常为人视作辞赋,但深究起来当属诗歌,其洋洋洒洒2477字,比《孔雀东南飞》还多出700余字。但是人们却常常忽视了载于南宋笔记《鬼董》中的《妾薄命叹》。

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列举古代长诗时曾提到宋代妇女第一长诗王氏女之《妾薄命叹》,载于宋代笔记小说《鬼董》卷一。《妾薄命叹》共2534字,比《离骚》多57字,为目前所发现的中国古代第一长诗。然而,由于其载于宋代志怪笔记小说,鲜有人问津,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编纂的《全宋诗》亦失收此诗。在山西大学1999年出版的论文集《辽金元文学研究》中,刘毓庆先生的《关于中国古代第一抒情长诗〈妾薄命叹〉》一文第一次对此长诗进行研究探讨,可遗憾的是,此后依然少有学人涉足此诗。

一、《妾薄命叹》成诗时代考

刘毓庆先生在《关于中国古代第一抒情长诗〈妾薄命叹〉》中认为《妾薄命叹》产生于金代,而非南宋,笔者同意刘说,但刘说考证略显粗糙。刘毓庆先生仅凭诗歌所记叙的故事发生于钜鹿,而钜鹿为金代所有,就下此结论,似乎证据不足。笔者深究其文本和《鬼董》编排体例,似亦能找出更多证据来证明其诗产生于金代。

(一)刘毓庆先生关于《妾薄命叹》成诗时间的推断

刘毓庆先生曾推断过《妾薄命叹》的成诗时代,笔者先沿着他的思路对《妾薄命叹》写作的时间作一个大致的判断。此诗载于南宋笔记小说《鬼董》,我们可以根据《鬼董》成书时间来对《妾薄命叹》成诗时间做一推断。

明代蒋一葵《尧山堂外纪》言:“关汉卿……好谈妖鬼,所著有《鬼董》。”吴梅《顾曲麈谈》也说:“关汉卿好谈妖鬼,所著有《鬼董》一书,极杂博可喜。”然而《鬼董》一书,书后分明题有跋文:

《鬼董》五卷,得之毗邻杨道芳家。此只钞本,后有小序,零落不能详。其可考者云“太学生沈”,又云“孝、光时人”,而关解元之所传也。喜其叙事整比,虽涉怪而有据,故录置巾笥中,以贻同好。

乾隆年间鲍廷博刊《鬼董》时曾于书后跋云:

右《鬼董》五卷,不署撰人姓名。据泰定间钱孚跋语,似为宋孝、光时沈某著,特传之者关汉卿耳。考第四卷有“嘉定戊寅,予在都”之语,则其人宁宗时尚存。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竟误以为关撰者,误矣。所纪多涉鬼神幻祸之事,宜为儒者所讥,而劝惩之旨寓焉,予固不敢以无稽目之,付梓以传,庶几于世教育少补云。

这就很清楚了,《鬼董》为宋孝宗、光宗时代的沈某所编撰,并非关汉卿所编,可能关汉卿对《鬼董》的流传做出过一定贡献。

其卷二《德清宰》中有“嘉定癸未秋,余在郡治客次中”语,卷三《青阳道士》中有“绍定己丑”之言,卷四《陈生》中写到“嘉定戊寅春,余在都”。嘉定为宋宁宗年号,绍定为理宗年号,绍定己丑年为公元1229年。跋文中说撰者沈某为宋孝、光时人,孝宗于公元1162年至1189年在位,依此可以推断出《鬼董》的编定时间至少是1229年或1229年稍后的时间,当时人的平均寿命并不长,其撰者编定成书的时间不可能距离1229年太远。

《妾薄命叹》文本中言到:“楚平放泽畔……近世岳将军,一家遭斧钺。”楚平指屈原,显然下一句中的岳将军是指岳飞。岳飞于公元1142年死于大理寺中,那么《妾薄命叹》成诗时间则在1142年之后。

诗歌之前有一则序文:

钜鹿有王氏女,美仪容而家贫,同郡凌生纳为妾。凌妻极妒,尝俟凌出,使婢缚王掷深谷中。王偶脱逸而去,入他郡为女道士,作《妾薄命叹》千余言。一夕见梦于凌,语所苦,且以诗歌授凌。凌觉而得其诗于褥前。后凌妻死,王乃得复返。

序文中所言,此故事发生于钜鹿,据刘毓庆先生在《关于中国古代第一抒情长诗〈妾薄命叹〉》所考定,从诗中所提及岳飞被害之年1142年至1229年前后,钜鹿为金人所占。[1]依此证据似乎可说明《妾薄命叹》为金代诗歌,而非南宋诗歌。但仅仅凭此来下结论,实在是证据不足,因为我国古代作诗为文而假托一地一事者实为不少,决不能依此孤证武断地判定成诗时代。

(二)从《鬼董》编排体例看《妾薄命叹》成诗时代

《鬼董》又名《鬼董狐》,取自《世说新语》中《排调》所载“干宝向刘真长叙其搜神记,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董狐为春秋时期晋国史官,因其秉笔直书而被孔子赞为“良狐”。所谓“鬼董”,就是指记录鬼怪之良史。

《鬼董》分为五卷,共四十余篇。其故事来源甚杂,或为撰者所收集整理,或为撰者自著,还有的则是摘录自《太平广记》,卷四中有一篇甚至引用了《夷坚癸志》的话。

细察《鬼董》所分之五卷,似有其用意。全书摘自《太平广记》共十三则,其中六则都录于卷一。如卷一第一篇《赤丁子》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二《牟颖》,卷一第二篇《章翰》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六《哥舒翰》,卷一第三篇《飞天夜叉》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六《章仇兼琼》,卷一第四篇《妇化夜叉》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六《江南吴生》,卷一第五篇《韦自东》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五十六《韦自东》,卷一第七篇《新昌尉妻》摘自《太平广记》卷三百三十五《新繁县令》。[2]

其书所载故事大多发生于南宋所辖之地,而卷一却是例外,多为北国之事。其中《赤丁子》发生于洛阳,《韦自东》发生于太白山(陕西宝鸡一带),《妾薄命叹》发生于钜鹿,《张师厚》发生于太原。而《飞天夜叉》《新昌尉妻子》虽发生于南方,但摘录于《太平广记》,并非《鬼董》中所独有。其余几篇所载的故事都发生于北国,且都为金人所占。卷二至卷五中,只有《高密令》《骷髅囊》《裴端夫》《唐暄》发生于北方,且《唐暄》为《鬼董》由《太平广记》中所摘录。

据此,似乎可以推断出《鬼董》分之五卷的用意。卷一所载故事,都为作者所摘录,且发生于北方之事。随着金代由盛而衰、战乱频繁,金地百姓大量南迁,涌入南宋。他们从金地携带了大量的逸闻趣事、狐鬼传说。《鬼董》的作者则有意识的对这些金地故事进行收集整理,录入书中,杂以《太平广记》中的故事,为《鬼董》之卷一,这也为《妾薄命叹》为金代诗歌提供了又一证据。而卷二至卷五,则为南宋故事,与卷一相区别。

(三)从金代文化看《妾薄命叹》成诗时代

1《.妾薄命叹》中所体现的道教色彩。《妾薄命叹》中王氏女为夫君之妻掷于山谷中,逃脱后出家为女道士。且诗歌中带有明显道教色彩,出现了为数不少的道教术语。如王氏前途难测而问卜时有言:“上卦乃山岳,下卦为泽陂。羲文命为损,刚柔彖为时。”此语指占卜所得卦象,上卦为艮卦,下卦为兑卦,上下成一损卦。又如王氏无助迷茫之时遍访群仙,如麻姑、西王母、灵妃、嫦娥。在其绝望之时诗中有言:“太极象元炉,阴阳运神锤……忽忆终南山,秀拔无九嶷。”诗中所表现出来的浓郁的道教色彩,无疑与其时代文化特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金代道教大兴,全真、大道、太一三大教派都诞生于金代,且其影响不仅仅涉及汉族,甚至许多女真人亦信奉道教。《大金国志》记载:“金国崇道重道教,与释教同。白奄有中州之后,燕南、燕北皆有之。”

金国统治者鼓励道教的发展,金世宗完颜雍曾赐号大道教创始人刘世德东岳真人,诏令太一教三代祖师萧志冲“补住中都天长观”,召见全真教首丘处机进京。金章宗亦不断召见各教派教首,封其为“提点中都太极宫事”“领教门事”。即使统治者后来意识到道教发展过盛会对其统治地位产生威胁,从而抑制道教发展,但全真教等教派“势如风火,逾扑逾炽”“已绝而复存,稍微而更炽,五七十年以来,盖不可复动矣”。

而反观宋代,由于统治者过分鼓励道教发展,对道教的崇尚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甚至强制“改佛为大觉金仙……僧称德士”。道教徒在民间强取豪夺,兼并土地,聚敛财富,致使宋代民间对道教十分反感。且随着南宋城市的发展和新兴市民阶级的壮大,新生思想与道教追求超脱、天然排斥世俗的思想相对立,遂使南宋产生了崇佛抑道的思想倾向。

综上所述,《妾薄命叹》中体现了浓厚的道教色彩,很可能产生于道教兴盛的金代,而崇佛抑道倾向严重的南宋则很难产生这样的诗歌。

2《.妾薄命叹》中所体现的女性修道的男女平等观念。金代全真教认为女性与男性一样都具有入道修仙的权利,具有男女平等的思想倾向。全真教“北七真”之一的玉阳子在其诗作《赠修真堂女众》中说:“无论老幼作真修,各阐清闲到岸舟。”全真教甚至专门针对女性的生理特征创造出女子修炼功法,如清净散人孙不二认为“男女生理机制不同,尤其是作为内丹‘炉鼎’的性生理和性功能存在本质差别”。[3]全真教要求其教众无论性别和地位,一律以“乞化为生”,要求“能乞食者,是吾弟子”。这就从经济上将男女置于同等地位,为男女皆能成仙的观念提供了物质基础,使女性具有更大的人生自由。所以女性教众可以与男性一样担任重要职务,如清净散人孙不二开创清净派,被尊为七真,受后人所尊崇。女道士斡勒守坚曾任延生观主持,赐号玉真清妙真人。

正是在金代男女修道平等的观念下,才有了《妾薄命叹》中王氏女无路可走之时入终南山为女道士的举动,才出现了以女性为主人公遍访群仙的情节。

3《.妾薄命叹》中所体现的萨满教特征。萨满教是女真人本民族的宗教,萨满文化对女真人的影响于今日在东北地区流行的跳大神中仍可见到影子,可见萨满教当年对女真人影响之深。

《妾薄命叹》中王氏女入道后托梦于凌生的情节,与金代女真人对于梦境的重视可谓不无关系。在萨满教万物有灵观念的影响下,女真人认为人也可以与天神相沟通。《妾薄命叹》中王氏女遍访群仙,上天入地,披兰带芷,可以说就是受女真萨满文化所影响。

4《.妾薄命叹》中名物所体现的金代特征。《妾薄命叹》文本中有“群宠好肉食,妾独甘苦荠”一语,颇值得玩味。荠菜味甘,性温,《诗经·邶风·谷风》中提到荠菜,“谁谓茶苦,其甘如荠”。显然,荠菜味道甘美,古人提及荠菜,常用甘字形容,而《妾薄命叹》中却称之为苦荠。笔者认为,此处当为讹文,“荠”当作“荞”。两字字形十分相似,在古书的流布传抄中极易产生讹误。

《本草纲目》中提及荞:“苦荞味苦,性平寒。”荞,常称为苦荞,味道苦涩。《妾薄命叹》中此句作“妾独甘苦荞”,语意方才通达。

苦荞在我国分布并不广泛,生长于雁北地区。此地在历史上常属少数民族政权,所以苦荞又称鞑靼荞麦。雁北地区在宋金之时长期为金人所占,宋人在写作诗文时引用金地作物实为不通,所以《妾薄命叹》当为金代诗歌。

二、《妾薄命叹》作者辨

《妾薄命叹》的作者书上无载,仅仅题序中提到是钜鹿王氏女所作,查其县志也无相关记录。刘毓庆先生认为在没有确凿的文献可以用来考证其作者的情况下当依据其序,于是刘毓庆先生在《关于中国古代第一抒情长诗〈妾薄命叹〉》一文中认定诗序中所提到的王氏女为其作者。

笔者认为仅凭题序很难对作者是谁做出判断,假托某人、结撰其事是我国古代诗文中常用的手法。对于《妾薄命叹》的作者虽然很难考定其究竟为谁,但我们可以缩小其范围,对作者身份做大致的推断。

(一)从命题角度看作者身份

《妾薄命》并非此诗首次使用。这一题目为乐府古题,早在魏晋时期曹植就用此题作《妾薄命行》。唐代使用此乐府古体的诗人为数更多,李白、李端、武平一、李百药、杜审言、权德舆、刘元淑、张籍、常理、卢纶、孟郊、胡曾、崔辅国、王贞白等都使用《妾薄命》一题进行过创作。到了宋代,使用该乐府古题写作诗歌的现象更是常见,如陈师道、梅尧臣、陆游、林景熙、徐照、汪元量等。此乐府古题初创之时,其内容或确是写妇女被弃而自叹其命运坎坷,但随着大量文人使用该题目,其内容与其本意渐渐脱离。更多的文人是借乐府古题或抒己怀或写时事,赋予了《妾薄命》更为丰富的思想内涵。

如陈师道所作《妾薄命》两首,以侍妾的口吻表达对逝去夫君的悼念,但原诗题下有诗人自注:“为曾南丰所作。”显然,陈师道是以侍妾自比,以曾巩比夫君,通过侍妾对夫君的伤怀来抒发自己对曾巩的哀悼之情。《宋史》上陈师道的本传中记载曾巩于陈师道有知遇之恩,元丰六年陈师道听闻曾巩死讯后,写下了这一组悼亡之诗。

汪元量也用《妾薄命》一题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作者题为《妾薄命呈文山道人》,文山道人指文天祥。文天祥自号文山、浮休道人,汪元量写此诗是在宋末文天祥被俘之时,意在勉励文天祥尽节,这显然与《妾薄命》初创时的思想内容相去甚远。

通过以上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妾薄命》为乐府古题,且其后的诗人多是借此题抒发一己怀抱。金代文学受汉文学影响甚大,《妾薄命叹》很可能也是诗人借古题写己事,并不能断定其为被弃的王氏所作。

(二)从传统意象看作者身份

弃妇与逐臣密切关联是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现象,也是古代文学作品的重要母题。古代女子的价值全依托于婚姻爱情,其命运系于所托付的男子,这与古代臣子的爱国情怀必须通过君主才能实现颇为相似。古代失意臣子便将自己的困顿凄冷心境借被弃女子之口道出,似是为弃妇代言,实则抒发一己情怀。

弃妇诗之滥觞可追溯到《诗经》。《诗经》中的弃妇诗大致为《邶风·谷风》《卫风·氓》《小雅·白华》《王风·谷中有蓷》《召南·江有汜》等[4]。此时的弃妇诗大都是作者出于对于被弃女子的怜悯和同情,从而作诗代其言,表现女性的痛苦心声和所受的不公命运。

随着诗歌的发展,文人们发觉了弃妇与逐臣间“异体同构”的内在特征。“家庭生活,男性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妻子对丈夫有强烈的依附意识。”“男子好色,见异思迁。”“被丈夫宠信的第三者为争夺一己利益而进谗蛊惑。”[5]这些特征不仅存在于夫妻关系中,也与君臣关系非常相似,以男女关系来比喻君臣关系开始出现在诗歌中。

屈原在《离骚》中创造了香草美人意象,经常以女子自比,“众女嫉予之蛾眉兮,谣诼谓予以善淫”;被群小诽谤中伤,也比作是众女所嫉妒;不被楚王信任,亦比作受夫君猜疑。

到了曹植手中,诗人为弃妇代言以排解失意之愁逐渐成为一种传统。如曹植《七哀诗》以孤妾自喻,以夫君比魏文帝曹丕,表达的是曹植被文帝曹丕疏远的深切哀愁。

曹子建后,弃妇诗中的抒情主体由真正的女性逐渐淡化、模糊、发展为文人自身。封建社会强调“君为臣纲”,臣子被逐,其哀怨之声往往得不到直接的抒发,受伦理纲常和温柔敦厚的诗教的影响,便借弃妇之口发一己情怀,遂形成了我国古代诗文的弃妇逐臣传统。

《妾薄命叹》叙述了王氏女被丈夫之妻所妒而遭弃的故事,与我国古代弃妇逐臣的传统文学母题十分相似。《妾薄命叹》用词考究,旁征博引,显示出作者深厚的文化修养,很难想象出于金代妇女之手。且诗歌中称呼丈夫为“主君”,如此称呼夫君,于古代诗文中实属罕见,更像是臣子对君主的称呼。似乎可以由此推断,《妾薄命叹》的作者并非诗序中所提到的王氏女,而很可能是出于金代文臣之手。其以妾自喻,来抒发自己因小人诽谤而受君主冷落的哀怨。

(三)从创作手法看作者身份

《离骚》是先秦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具有浓厚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它继承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创造了高大坚贞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尤其是创造了香草美人的意象,对后世文学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妾薄命叹》在情节结构、表现手法上明显存在对《离骚》的模仿,显然诗人是有意识地仿拟《离骚》。笔者认为这种仿拟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模仿,更是思想内涵上的。

1.情节结构的模仿。《妾薄命叹》从王氏女被弃后所见的凄风寒月之景说起,大致可分为六个部分。《离骚》的分章方法有很多种,笔者将其大致分为五个部分,这五部分与《妾薄命叹》的六部分的情节结构可大致对应起来。

《妾薄命叹》的第一部分自述身世,群宠进谗,为主君所弃。主人公首先回忆年少时光,学笙习筝,技艺超群,跟随主君后,深得宠爱,于是引来群宠妒忌,向主君进谗,主君待主人公日见薄凉,直至被弃。《离骚》中诗人亦先回顾身世,父亲为其取名正则,取字灵均,天生便有出众的才能,忠于楚王,却遭群小陷害,为楚王所疏远。

《妾薄命叹》第二部分写主人公坚贞不渝的态度和志愿,表明心迹,披兰带芷,表现其高洁的品质。《离骚》的第二部分可与之对应,亦写诗人餐秋菊饮朝露,持之芳草,饰以缤纷,表现了诗人矢志不渝的精神和九死不悔的态度。

《妾薄命叹》的第三和第四部分与《离骚》的第三部分大致相似。《妾薄命叹》的第三部分写主人公梦想与主君团圆而不得,主君之宅,可望而不可及,结扇送君而遭焚,做坠遗主而被弃。第四部分写主人公遨游四海,遍访群仙。“安能坐待毙,四海聊犹夷”。弄玉为其驾车,玉女为其擎盖,在瀛洲拜访麻姑,到瑶池叩见王母,灵妃向她展示曹娥之碑,嫦娥赐她不死之剂。她想把不死药送给主君,可还是遭到拒绝。《离骚》的第三部分驭使虬龙鸾凤而上下求索,命帝阍打开天门,其却倚门而望,欲寻求神女宓妃,却发现其终日淫游。

《妾薄命叹》第五部分与《离骚》的第四部分对应。主人公反思历史,想到了吉甫杀子、曾母逾墙、岳飞被害、屈子沉江,终于心志发生了动摇。《离骚》的第四部分诗人陷入苦闷和彷徨,于是“索藑茅以莛竱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决定离开楚国。

《妾薄命叹》第六部分写主人公决定入终南山修道,于是拜别主君,最终“飘然长啸去复去,清泉白石容乎而”。《离骚》的第五部分写诗人不忍离开楚国,决定“依彭咸之所居”。

2.香草美人意象的运用。《离骚》继承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从而进一步创造了香草美人的意象,对后世文学创作影响甚大。美人的意象一般被解释为比喻君主,或是自喻,从而体现自己的高洁美好的品质。香草作为一种象征,指品德和人格的高洁,抒情主人公佩蕙草、饰兰茝、食秋菊、植白芷。

《妾薄命叹》则使用了《离骚》香草美人意象,抒情主人公王氏女拾杜若、采辛夷、以秋菊为佩、芙蓉为裙。显然《妾薄命叹》的作者有意识地模仿《离骚》安排情节结构。其抒情主人公之所以为王氏女则是对《离骚》香草美人意象的继承,并非因为其作者为女性。

综上所述,《妾薄命》为乐府古题,历代诗人常借此题抒己怀,写时事。古代文学有以弃妇比逐臣的传统,而《妾薄命叹》对《离骚》的模仿更是说明了其作者以屈原自居,是想借王氏女一事抒发自己作为忠臣而受谗言、遭排挤、被君主冷落的不幸命运。所以,笔者认为《妾薄命叹》的作者是金代的一位文臣,受群小诽谤,而被皇帝冷落,于是借《妾薄命》的古题,以弃妇自比,来抒发自己忠而被谤、信而见疑的深切哀愁。

《妾薄命叹》作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第一长诗长久不被学术界关注,实在是古代文学学术研究的一大憾事。其色彩斑斓、神奇瑰丽的浪漫的叙事手法和真挚动人的深切感情,是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笔者认为其产生时代为金代,为金代失意文臣述怀之作。作为中国历史上最长的诗歌,其产生于一直少有学人关注的金代,更值得深究。仔细思量,也只有多民族共融,多元文化碰撞,且统治者对于文化事业一直采取积极开放态度的金代,才能孕育《妾薄命叹》这样汪洋恣肆、独具特色的杰出作品。

[1]刘毓庆.关于中国古代第一抒情长诗《妾薄命叹》[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

[2]温佳《.鬼董》研究 [D].哈尔滨:黑龙江大学,2012.

[3]杨兆华.从女性主义视角看金代全真教的男女平等思想及影响[J].社会科学辑刊,2009.

[4][5]尚永亮《.诗经》弃妇诗与逐臣诗的文化关联[J].北京大学学报,2013.

责任编辑:郭一鹤

I206

A

1671-6531(2016)12-0057-05

刘泽华/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陕西咸阳712082)。

猜你喜欢

弃妇金代王氏
《诗经》“弃妇诗”研究综述
金代张楠墓志考释
《诗经》弃妇诗近十年研究综述
金代吏员服饰浅探
对金代提点刑狱的几点认识
长白山册封始于金代
关注王氏药罐治病更防病 金牌口碑健康养生好项目
现代营销联手王氏药罐 共同开拓大健康项目市场
古今弃妇形象的转变及妇女地位的反思
中医按摩市场潜力大 王氏推拿让你更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