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泓艳情诗情感梳理(三):歌妓·阿锁
2016-03-28骆新泉
骆新泉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王彦泓艳情诗情感梳理(三):歌妓·阿锁
骆新泉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晚明诗人王彦泓因屡试不第,仕途无着,遂混迹青楼楚馆,希冀从歌妓那里寻求生理满足与精神慰藉,因而创作了大量艳情诗。诗中涉及多位歌妓,名为阿锁的歌妓是诗人最中意的一位,甚至令他动了纳妾的心思,但最终无果。这些涉妓艳情诗交织着诗人与歌妓的情与爱、情与性,这正是中国封建文人普遍的心理反应。
王彦泓;艳情诗;歌妓;阿锁
中国古代文人创作有一个普遍现象,当他们仕途无望或达济天下的雄心受挫时,往往调转方向从女性那里寻求安慰,美艳温暖的女性世界满足了他们的情欲需求,同时也满足了他们的心灵需求,使那颗受伤的心得到抚慰。以艳情诗词著名的韩偓、李商隐、孙原湘、纳兰性德等无不如此,“许多文人更流连于青闺绣户、勾栏瓦舍甚至柳巷青楼,遁入温柔乡里”[1]。王彦泓就是这样的文人,其命途偃蹇使他一头扎进女性世界,他要“柔乡拚取葬愁身”(《即事》其三)。他在五十年的生命中,不仅家有妻妾婢女,外有红颜知己,更兼青楼柳巷,艳事频频,艳遇不断。好色本就是男人的天性,倘若好色而不淫,未必如道学家认为的那样十恶不赦,“公安三袁”的代表人物袁宏道就言:“夫世果有不好色之人哉?若果有不好色之人,尼父亦不必借之以明不欺矣。”[2]
笔者的系列论文之一[3]、之二[4]已分别讨论了王彦泓与妻妾、“个人”、宠婢之间的艳情诗。文章拟讨论王彦泓与歌妓及阿锁的艳情诗。
一、歌妓
金坛是王彦泓故乡,松江是他的任职地,所以他经常往来于金坛与松江两地。诗人的足迹遍及武进、京口、无锡、苏州、松江、杭州等,这些地方皆是明清两朝江南经济繁荣、文化发达之地。经济文化越是发达,青楼楚馆越是林立,而诗人又是藉“温柔乡”来排遣科举不顺、仕途无望烦恼的,所以他总要在女人堆里混日子,包括在歌妓群中消磨时光。《疑雨集》中出现的歌妓除了系列论文之二提到的先为妓后为妾的阿姚外,还有欲纳妾而无果的歌妓阿锁及一干无名歌妓。按照王彦泓的一贯作风,他不可能在31岁前与歌妓毫无瓜葛,可能没有付诸诗歌。出现在《疑雨集》中的第一首涉妓诗《赠端己时湘云在座》写于天启三年癸亥(1623年),作者时年31岁。“端己”在《疑雨集》中多次出现,姓氏不详,作者称之为叔,湘云则为歌妓。此诗写法独特,名为赠端己,实际全写端己所狎歌妓湘云。中间两联“香盘腻发春云湿,酒入寒肌夜玉怜。眼媚暗流灯影外,唤声低彻枕函边”将湘云描绘得楚楚动人,暗香涌动,情意绵绵。自此之后,诗人一发不可收拾,《疑雨集》中开始不断出现歌妓倩影。
写于天启七年丁卯(1627年)的《夕秀词》,虽未明言是写歌妓,却是一首名副其实的赠妓之作,诗写一位腰肢纤细、歌喉美妙、花容易羞的歌妓。此妓尚处“簸钱年纪”,诗人却以“夕秀”为题。“夕秀”义为“日暮时的花;晚开的花”。可能是诗人接触这位十六七岁的歌妓时恰好是在傍晚时分,夕阳下的她美艳如花,故名“夕秀”。该年此类诗歌还有《妓有幽怨抱疴强对客者悲而赋之》《即席代妓赠友赴试春官》2首。前者表达诗人对某位带病接客的歌妓的同情,可见诗人是与柳永一样对歌妓抱有同情心的文人,其中“香侵病肺常嗔见”“分明蜡烛身相似,才上欢筵泪已零”,尤显诗人对身处社会底层女性的深切同情。面对这位抱疴强对客的歌妓,诗中舍去了一贯的香艳心态和措辞,更摒弃了性爱情事。中国的秦楼楚馆与西方的妓院在功能上有明显区别,中国的歌妓未必一定要与恩客有鱼水之欢(尤其是明中期以前),而西方妓女必与嫖客行鱼水之欢。西方妓院主要解决性欲问题,中国柳巷还兼有精神满足的功能,原因在于中国的文人“渴望与女人建立一种无拘无束、朋友般的关系,而不是非性交不可”[5]。
崇祯二年己巳(1629年),诗人37岁,这一年的暮春诗人在金坛,夏季有江阴之行,从《小试失意自遣》看,是考试落榜后而作。同年岁晚,客游于外。《灯夜纪言》11首写的可能就是客游时与歌妓的情事。元宵节的夜晚,诗人与朋友沈元机一起与青楼中两姊妹逛花灯,但只记述妹妹的话,姐姐仅是作为背景出现在诗作中的,因为姐姐属意的是沈元机。一同赴宴的姐妹俩在诗人眼中有着同样的打扮,同样迷人:“不道同心态也同,晚妆俱写淡眉峰。练裙文袜般般似,更看双尖一样红”(其三),是“同时两玉人”(其四)。第六首中诗人还将姊妹俩的胖瘦长短进行比较,比较的结果是胖瘦皆妙:“赵家纤瘦阿环肥,长较西施短宓妃。润玉比人端可念,只惭颠倒沈元机”,其实颠倒的又岂止是沈元机,他自己也是晕了头的。但妹妹对诗人有情,所以第八首中有妹妹叮嘱诗人“莫学刘晨带阮郎”的话,即下次与我约会,就不要和朋友同来。
崇祯三年庚午(1630年),诗人创作了《即事》10首,又是写与姊妹俩的情感纠葛,这与《灯夜纪言》仅一年之隔,故诗中的姊妹俩仍当是去年结识的青楼姊妹。其四有“暗认巳知卿是姊,笑云姑让妹为郎”句,既然暗中早已认出是姐姐,为何会有姐姐的玩笑话,一定是省略了这样的内容:诗人明知是姐姐,仍然提出非分要求,所以姐姐就开玩笑说:“还是让你做妹妹的情郎吧。”但从后两句诗意看,诗人还是和她有了鱼水之欢:“不用怕羞吹烛灭,月华如雪满匡床。”诗人一心要做风流鬼,故此组诗中风流香艳的句子不少,如“风度枕函闻暗麝,月穿衫露见凝酥”(其五)、“瞑色未分云雨貌,秋凉先到雪肌肤……晓来睡味初浓美,薄幸贪看未忍呼”(其七)。后来诗人与这位女子的情事传出后,姐妹们就取笑她,而她特别讨厌别人开玩笑地问她“凤凰何日却将雏”(其五),同时引起多人的嫉妒,“引将妒女瞋眦裂,博得欢娘笑齿寒”(其六),“艳质行来耳目多”(其八)。创作于次年的《错认》中又出现了这两姊妹,诗人与其中的一位约会,这次是真的错认了,有意思是,被误认的女子告诉诗人“莫问儿身第几乔”——既然错认就不要管是大乔还是小乔啦。
创作于崇祯三年的《代友人赠妓》中所写的歌妓是一位刚过豆蔻之年、曼妙无比的雏妓,诗人称其为“谪仙”“丽华肤发丽娟年”。而在为同一妓所作的《此妓方图落籍有人恐其委身者非佳士也复乞一诗以讽尼之》中,诗人以两个事典来表达对该妓从良的忧虑之情:“泥莲渍染虽堪痛,金屋沉埋更不甘。”我们尚且不管“有人”担忧的出发点是什么,第一个事典的运用可以看作是稍带“色”的表现,第二个事典的运用则不免让人觉得是动机不良。对于歌妓而言,从良是唯一的归宿。明代的一位县令曾将歌妓生涯总结为“生为万人之妇,死为无夫之鬼”。既然如此,岂有歌妓不愿从良之理?哪怕所从非真“良”,也总比一生卖笑要好,又为何要担忧她的“金屋沉埋”呢?
诗人43岁时创作了《梦游十二首》《续游十二首》,诗中女主人公系同一人,是一位“舞筵欢处慵抬眼,歌调凄时暗动唇”的歌妓。这两组诗中,感官描写和云雨情事大量出现,《梦游十二首》中有“赵姊丰容工泥夜,徐娘情味胜雏年”(其三)、“曾下幽房窣地帘,绣筐香笼恣窥觇。重台莲瓣弓三寸,七出菱花镜一奁”(其九)、“良夜不甘闲处醉,美人须看月中姿”(十一);《续游十二首》中有“斜背灯光笑眼抛”(其三)、“偶因背痒闲相就,愿乞神仙手一搔”(其九)、“睡起髻鬟欹玉燕,欢余灯烬绽金虫”(十一)。最香艳的当属《续游十二首》其五:“细吐微词缓劝酬,口脂香暖涴银瓯。杯行醉按红酥手,烛灭狂探软玉钩。出浴睡容梳薄鬓,下帷灯彩照含羞。此身合属书生未,记取金梭莫再投。”此诗有“词艳”兼“意淫”之嫌,“如此描绘对女性身体的贪婪和陶醉,可谓是‘乐而淫’了”[6]。但王彦泓的这类艳情诗至多可以归到艳诗行列,算不得淫诗。陶慕宁先生从文学性与审美价值的角度讨论晚清以前中国文学中的性描写,将之分为四类。一是以《神女赋》《美人赋》为代表降及后世诗词韵文之含蓄旖旎的唯美蕴藉型,二是以《游仙窟》《西厢记》《牡丹亭》《红楼梦》《聊斋志异》等书为代表的色情诙谐型,三是以《绣榻野史》为代表的纯为演绎性交的明清淫秽小说的铺陈渲染型,四是以《金瓶梅》为代表的世情暴露型[7]。以此为标准,王彦泓的艳情诗至多是介于唯美蕴藉型和色情诙谐型之间。艳诗与淫诗有本质上的不同,理由有二。第一,在语言上,“前者为真挚而含蓄的表达,内容偏重于‘情爱’;而后者内容偏重于男女‘情爱’(系‘性爱’笔误。笔者注),语言直露,甚至把做爱的细节都描写出来”[8]。以此标准考量王彦泓几百首艳情诗,属于艳诗的是有几首,但属于淫诗的还真不好说,毕竟,他的艳情诗是多情催生出来的,而不像唐末许多艳诗或淫诗那样常以一种男性赏玩的目光去写女性,虽然两者皆具浓厚的香艳气息,但淫诗呈现的是更强烈的色情狎玩趣味,一味追求感官上的刺激,是庸俗文人以猥亵的目光打量女性,窥视闺阁中的一切琐事,充斥着赤裸裸的色情意味和暗示,大量涉及男女性事,且诗中的女性与作者无涉情感交流,如沈约的《六忆诗四首》,萧纲的《咏内人昼眠》《三忆》,韩偓的《昼寝》等,再如唐代诗人裴虔余代表作之一《柳枝词咏篙水溅妓衣》,诗人与诗中的歌妓并无情感交流,仅是纯粹地把水溅罗裙的湿痕联想为她云雨性事留下的痕迹,“充满恶俗、浅薄与平庸的趣味,无一点风流的情韵可言,而看到的只是色欲横流”[9]。第二,淫诗的作者眼光无不盯住女人的酥胸。英国学者、作家戴斯蒙德·莫里斯说,女人的酥胸是最易被男人色迷迷地盯着看的部位,如果男性一味盯着女性下身看,就未免太过分,而女性身体的其他部位男性则没有足够的兴趣看。所以“只有胸部是最适合受到男性那么多的关注的——它是男性应该有所避讳的区域,但如果硬要不避讳,也没有太大的关系”[10]。但王彦泓的艳情诗中就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44岁时诗人有《悼欢》1首,根据“微酣不却郎行酒,半病还陪姊踏春”一联判断,所悼之人还是一名歌妓,但不知是否为上述姐妹俩中的那位妹妹。诗人把她的薄命说成是自己造成的,“无才薄命不祥身,直遣凶灾到玉人”,似是痴话,却也见王彦泓对她的一片真情。写于同年的《无题》8首中的歌妓,擅长劝酒,劝到“劝成泥”(其三)。这位羞重娇多爱微笑的歌妓“偶从鬓侧低呼唤,随教腰支缓欠伸”,让诗人无法忘怀而“心记云窝美睡人”(其八)。但诗中处处见出他们的情事始终处于被监视之中:“残烛解衣教缓缓,重帏低语嘱轻轻”(其四),“金堂地逼防言鸟”(其五),“鹦鹉语言犹带诳”(其七)。结合笔者的系列论文来看,与诗人交往的女子,无论是人妾、“个人”、阿姚、歌妓,及无题、纪事类中的女子,好多人都是偷偷摸摸提防着他人与诗人交往的,是诗人故弄玄虚还是事实本来如此不得而知,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诗人都觉得偷偷摸摸才更能满足猎艳心理,所谓“偷着不如偷不着”。
二、阿锁
王彦泓还与一位姓左名阿锁的歌妓感情非同寻常。她第一次出现是在诗人44岁的时候(卷四《左卿阿锁》),后来又有《再访左卿》、《阿锁雪中下马》、《左姬闲话》、《临行阿锁欲尽写前诗凡十一首既而色有未满曰“斯语太文妾不用此可为别制数章取数月来情事纵迹历历于心者谱之勿诳勿艳勿誉妾姿艺如一语有犯即罚君一杯”余曰“固然但每诗成而卿以为可亦引满赏此何如”一笑许诺遂口占为下酒》(以下简称《临行》)、《车中再赠》、《别语》诸诗,共计20余首。这一年诗人任华亭训导。训导是协助县学教谕的小吏,主持文庙祭祀,宣扬儒家经典和皇帝训试,教诲和管束所属生徒。担任训导职务的王彦泓竟然是一个惯常寻花问柳、逐香窃艳的人,有些搞笑。关于阿锁的诗篇纪实性也很强,再加上作者的自注,诗人与阿锁的艳情轨迹可谓一一展现在读者面前。《左卿阿锁》自注中说:“(阿锁)居九条胡同,门临石井。”九条胡同在北京东四,至今仍沿用其名。张爵在《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言:“九条胡同在北京阜成门外河沿往南,白纸坊至都城西南角新城便门。”[11]可见崇祯九年(1636年)诗人曾去过北京。当时的九条胡同是歌妓聚集之地,《左卿阿锁》其三中有“名姬有妹推桃叶,艳母携雏定采春”两句,并作自注:“阿母三十许,旧有盛名。”桃叶,本为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爱妾名。采春,唐代歌妓刘采春。两典皆特指阿锁。可见阿锁是姓左小名阿锁的一位女承母业的青楼歌妓。下文从诗歌内容来还原二人的情感历程。
《左卿阿锁》共3首,其一首先写阿锁美丽的容貌:“玉浄花明秀出群,左家重见旧时芬”“素艳乍看疑是月,清欢何暇想为云”,左家旧芬,指西晋文学家左思妹左棻(一般多写作左芬),女诗人,此处指左阿锁。诗人与阿锁相聚一处,自然会想着云雨之事,只是因初次见面,她的“素艳”“清欢”才将诗人的艳情之思遏制了,但他还是不免要“想”的。其二表达对阿锁的心愿,“惊心旧事休传说,握手新欢耐细论。重点誓盟香一炷,从今开却锁眉痕”。诗人巧妙地将人名与情事联系起来,要以自己的情和爱来开启左阿锁之“锁”,使她不再愁眉紧锁。其三又将阿锁比为美丽的桃叶和刘采春,她的巧笑和善歌让诗人觉得自己的艳词丽句都不足以酬报她,竟然要“戏将狂语试娇嗔”。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第二天,诗人“欢筵散后剩无聊”,忍不住诱惑,于是身不由己“曲折胡同到九条”再访阿锁,于是有了《再访左卿》2首。其一尾联述说自己远远望见九条胡同处井栏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锁的纤腰。其二更将阿锁比作国色,是“燕台花史首题卿”式的大美人,她美丽的风韵连毛延寿都难以描画得出,倘若出示给匈奴,匈奴就会为之而休兵。更让诗人欲罢不能的是阿锁的“乍尝情事雏年纪,风味何由便十成”,这两句似乎能见出诗人的恋童癖。某个雪天,二人骑马踏雪,又作《阿锁雪中下马》以纪。雪中的阿锁更显美丽,“冲寒越显凝酥面,避雪微欹削玉身”,诗人不由陶醉在阿锁的“一道纤纤印”和“银杯惑醉人”中去了。可笑的是,王彦泓在一次与左阿锁闲聊时,竟然将她和另一个与之有一字相同的女子相比:“江南花下绿窗明,有个同伊一字名。只为娇痴偏泥我,若论风调那如卿。”接下来的对比更出人意外,他说阿锁的笑靥不如那位姑娘,但稍显平直的弯眉却是一样的。按理说,这样一个猎艳老手,不当拿自己喜爱的女子与别的女子相比,这会让她产生妒意的,何况是当面对比,最后还毫不隐讳地说:“新故两俱拚不得,去留无计若为情。”所以,阿锁对王彦泓的滥情是不放心的,她反复叮嘱:“牢记向他筵席上,莫夸知己解诗文”(《别语》其一)。不管怎么说,阿锁还是有嫁与诗人为妾的打算,“妾嫁何辞待牧之”,而诗人也确有纳之为妾的打算,“风尘欲脱心虽久,拼为同心耐几时”(其二)。但诗人与阿锁相处一段时日后不得不分别,于是他写了《临行》16首、《车中再赠》2首、《别语》诸诗,其中《临行》16首为筵席口占。从这些诗看,阿锁对王彦泓确实产生了真情,否则就不会在离别时如此痛苦。且看阿锁的举动:“笑将卮酒互相掺”(其一)、“曲房低几暗留郎”(其二)、“为郎留住凤团茶”(其三)、“自将金钏治盘筵”(其七)、“偶因一盏萧郎酒,卖却从前录事名”(其八)、“来时尽意洗铅华,自炷炉熏自泼茶。纤手待操青锁钥,问郎堪否便当家”(十二)。诗人对阿锁似乎也是有真情的:“受郎珍惜只侬知”(其十)、“今日总来添别泪,不能填入断肠诗”(十六)。送别宴会结束后,诗人就上路了,多情的阿锁一直送他到路口,临别时,阿锁泪珠涟涟,难舍难分,作者又作《车中再赠》2首赠之以慰。其一中诗人竟有“嫁日量珠事匪难”的慰词,但是,王彦泓的许诺不可能兑现,或者只是逢场作戏不愿兑现,因为,分别之后,阿锁就永远从《疑雨集》中消失了。
丹纳说:“如果一部文学作品内容丰富,那么我们在这部作品里所找到的,会是一种人的心理,时常也就是一个时代的心理,有时更是一个种族的心理。”[12]王彦泓对歌妓、阿锁的这种心理,正是中国封建文人的普遍心理。
三、结语
“薄命生涯花底活,无聊心胆醉时真”(《感咏》),只要和女人在一起,诗人就文思泉涌,妙笔生花,所谓“欢边事事供诗本,解味闲情不费才”(《梦游十二首》)。王彦泓科举不第,无官,没有资本去追求物质享乐,就变得轻薄起来,自命风流才子,出入青楼楚馆,徜徉花街柳巷,作艳诗以炫人耳目,掩饰久不中第的难堪,而文学天分也就自然而然地在艳情诗上得到尽情发挥。
有人说,封建时代的落魄男人于青楼楚馆完全寻求性满足的只是少数,“而喝了几杯墨水,自以为是才子的男人,却主要是为了一颗破碎的自尊心,泡在温柔乡,让自尊发芽。”[8]笔者认为,王彦泓的狎妓动机是两者皆有,既寻求性满足,又让自尊心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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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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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21
骆新泉(1959—),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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