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刘兴明篇*
2016-03-24刘咏涛
万 平 刘咏涛
(成都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四川 成都 610106)
·口述史·
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刘兴明篇*
万平刘咏涛
(成都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四川 成都610106)
摘要:刘兴明,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川剧理论研究会常务理事,四川省艺术创作中心研究员。从事川剧剧本创作、川剧研究五十余年,改编和发表的戏剧作品与研究、评论文章计百余万字。其中不少作品多次获得省市级文艺奖、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关键词:刘兴明;川剧;艺术人生
刘兴明,男,1936年12月6日生,四川省武胜县人。1960年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川剧理论研究会常务理事,四川省艺术创作中心研究员,四川省峨眉戏剧创作联谊会秘书长。曾任中国近代戏曲文学研究会常务干事、四川省戏剧家协会第三届和第四届理事,宜宾市剧协主席,宜宾市文艺创作室主任,1989年被授予“宜宾地区首届有突出贡献的科技拔尖人才”称号。
创作、改编和发表的戏剧作品与研究、评论文章计百余万字。其中不少作品多次获得省市级文艺奖、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已经出版《园林好戏剧文选》、《满庭芳戏剧文选》,合著《川剧词典》、《今古生辉南丝路》,合编《宜宾百科全书》、《川剧精华》等。
采写时间:2013年12月20日
采写地点:宜宾市艺术干部学校刘兴明家
采写:万平刘咏涛
摄录:黄粱张易成
万平(以下简称万):刘老师,您好。我们有幸采访您老。我们知道刘老师在西南师范大学毕业以后,长期就从事川剧艺术的研究、编剧等工作,而且退休以后还有两部著作问世,一部是《园林好戏剧文选》、一部是《满庭芳戏剧文选》。那么请刘老师对您这两部退休以后的作品谈谈您当时的一些基本想法,好吧?
刘兴明(以下简称刘):这两本书呢实际上是对我这大半辈子从事戏剧工作,特别是川剧工作以来的一个总结。以这两本书的文章来说,多半就是对以往我写的东西做一个编辑。退休以后啊,我对那个出书,是非常地淡化。戏剧界的朋友,特别是像吴晓飞、 戴德源这些省里面的朋友们说:“干那么多年还是应该有个总合,有个小结嘛。把你那些文章弄来那个收集起来,整理出来,弄成集子。”在这么个情况下,我才开始干的。
说句老实话,进入这个川剧界,进入戏剧界呀,既是偶然,也有点儿必然。有点儿出乎意料之外,又有点儿在情理之中。我出生在四川省武胜县清平乡。清平乡在嘉陵江边,是个水运码头,当时若干的戏班儿爱在那里来演出,因为我在街上座(住),就爱去看戏,还有玩友儿去听戏,从小耳濡目染,渐次就有点喜欢,有点爱好。就在我读小学的时候,甚至可以唱玩友儿了,还可以去唱点娃娃儿生。
我初中、高中都在武胜中学读的。当时读高中、初中的时候啊,他们有个川剧组,学校教工会有个川剧组,我们有些老师啊,像化学老师、生物老师,他们喜欢唱戏,我们就搞到一处了,我也去加入。开始串龙套,在后头边儿跟着跑,后头也去票点儿角色,特别是寒暑假。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啊,那个乡政府组织春节文艺宣传队,不仅要演传统戏,还要演现代戏,比如《小二黑结婚》哪,《刘胡兰》啊,我扮的是八路军,这样慢慢培养,更加爱好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的班主任,非要我考师范。为啥子呢?那个时候需要大批读师范的人。其实从我内心来说我不愿意考师范,我很好高骛远。我认为,我的家庭出身好,因为土改过后啊,我们就分田了,土改了就分田下乡了。而且我成绩好,所以我那个时候啊,就要想考新闻系。那时我就非要想报新闻系,但是那个北京大学在我们四川总共招三名。班主任说不要去,你就非要考报师范不可,不管你报哪个师范。为什么呢?第一,因为你家庭困难,我初中高中都吃助学金。农村哪,贫农,我哪里来钱读得起呀。另外,你口才好,你非读师范不可。我的班主任九十岁才死,前三年才去世。非要喊我读师范,其实他对我是个关心。因此呢,我报了师范。第一是北京师范大学,西南师范大学,那个时候叫西南师范学院,还是我最后一个志愿,后头录取了。
录取了过后,我说句老实话,我都是不大愿意。我说我那么好的成绩我才进西师,那个时候不像现在,那个时候讲成份哪,家庭哪,我说我咋去读那个师范。结果我到西南师范学院去的时候啊,我却是安安心心地读师范,师范不缴钱嘛,反正我每个月还有点儿钱,我就安安心心。特别对古代文学,我非常感兴趣。但是我到大学去有一个对我很大的刺激。大学的时候我们教工会有一个川剧社,西师各有一个川剧社和京剧社。而这个川剧社呀,大学川剧社呀,生旦净末丑,行当都齐全,它是教职工,也有学生。另外,它的服饰服装全部是新的。京剧社也是那么的。不久就因为我爱好就把我吸收(为)会员了。
那我们就经常一起去演出,不仅在学校演,而且还在兄弟学校,比如到重庆大学、重庆师专啊那些地方,比如到天府煤矿啊,周围乡镇演出。这是一个,使我对川剧有点儿影响。加上我系上教授的古典文学,古典文学特别是明清传奇。宋元杂剧和明清传奇,非讲不可。那个时候的老教授,对我影响深。因此对川剧有进一步的认识。
另外还有两个事情对我刺激很大。一个就是一九五九年,建国十周年,各个大学,成都川大,重庆就是西南师范学院。我们两个教师,五个学生,组织了一个川剧调查组,准备就是要写《川剧概论》和《川剧史》两本书。西师就负责写川剧概论,川大就负责写川剧史,所以刘双江哪,这个陈国福啊,他们就编川剧史。抽调出来,我们那个时候就到重庆、成都,还有川西的剧团去了解很多资料。回来的时候就编了一本《川剧概论》,十七章,上下两篇,本人执笔写了四章,写了四章。就是川剧地方特色,川剧行当角色、川剧语言特色、川剧流派特色……
万:对。这样一个在校大学生能够参加这个项目,写这么多内容,刘老师确实是在学生时代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刘:我写了四章,那个我的书的自序当中我都谈到写哪四章。另外还有一个事情对我很大刺激是啥子呢?1960年2月,我们还没有毕业,四川省举办全省川剧老艺人调演、汇演。我在那儿搞了二十天,全省的著名老艺人六十个。川东、川南、川西、川北都有,上演的剧目六十个。我们川剧那一个小组,西师的,全程去参加。不简单,看了好多戏哇。我去(担任)净行组记录,就是大面组,就是花脸组,当记录,那些老先生每天演了后还要讨论。对我,对川剧的进一步的认识,有很大的启发。
但是从内心来说,我还没想到要那个(搞川剧)。所以1960年一毕业,我们是提前毕业的哦,本来是九月份,我是七月份就把我弄到省里。我是西南师范学院第一批出去的。去的时候就分在省委宣传部,四川省委宣传部。那个时候难得的啊。分到省委宣传部,全国六十多个学生分到省委宣传部,我们学校有十几个。全国六十几个大学生的时候,第一个找我谈话。省委宣传部干部处的张处长,第一个找我谈话,就想要把我分到省委的理论刊物,《上游杂志》去当编辑。那个时候每个省都有一个理论刊物,是我们宣传部的理论刊物,《上游》,中央叫《红旗》。这个给我分得当时我脑壳都懵了。因为我一心一意读师范,读师范出来就教学。喊我到《上游》杂志去搞理论,我当时是实话实说,用现在的话来叫实话实说。我当时就说,张处长,我是学师范的,我说你那个《上游》杂志啊,是搞理论的,我说我对理论,我那个马列主义啊,学得不好。我说我对古代文学感兴趣,我相信我这四年学了不少东西。我说当然,我那个马列主义学得不好的原因主要是我不大重视。他马上说:“啥,刘兴明,你对马列主义不大重视。”我说我学得不好的原因,是对马列主义学得不够,主要是不大重视,我主要是去钻研我的这个古代文学。因为我要当老师的嘛,因为我要去教学生就要学好真本事。张处长一下子就说:“好,你下去嘛,你回家去学。”我住在商业厅招待所。下去过后,一两个月都没得事。全国六十多个大学生都分配完了,都不惹我。我紧张,叮叮咚咚地跑起去,找张处长:“张处长,我们寝室里头都弄完了,我们那里头陆陆续续都分起走了我咋个弄呢?”这个张处长把我上下一打量:“这样嘛,刘兴明,你到省实验川剧团去嘛。”省实验川剧团就是现在的省川剧院,所以你刚才谈的钱兆鸿、任庭芳,我们就是他们那个剧团,他们刚刚成立。他们六零(1960)年成立的这个省川剧院。我说张处长,我咋个到省实验川剧团去哦,他说。“耶,你不是对川剧颇有爱好嘛。”完了,一句话,我一下就回过神来了,为啥子他说你对川剧颇有爱好呢?因为我在学校啊,填毕业分配表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不像你们现在这个样。我们那个时候填毕业分配表发给你,第一志愿服从祖国分配,第二志愿服从祖国分配,第三志愿服从祖国分配,只有三个。我们那个时候是一直要到最艰苦最……没啥子选地点,我们那个时代是这样。但是其中有一栏,有何特长和爱好,可填可不填。就是那个毕业分配表上有一个。填的时候,大家在寝室里头,有的同学说我对文学怎么样,我对诗歌怎么样,我顺手拿起笔来就写下去,鄙人对川剧颇有爱好。哎呀,这就决定了我……
万:是啊,偶然的一个机会,所以说,您说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就这一句话让您从此与川剧艺术结缘了。
刘:结缘了。我不能反对啊,因为第一我说错了,我自己后头晓得,后头我那些朋友同学都说咋你说对马列主义不感兴趣嘛。那是你自己写的噻,你自己说的你不去。我是硬着头皮去的,所以我刚一到川剧团的时候,当时是省团的书记、文艺处的处长孙汤金兼实验团的团长亲自接见我。这样就把我作为新文艺(工作者)。它有两条,一条是你自己愿意去,另外一条新成立的省剧团,他说现在剧团需要新文艺工作者。我,就是新文艺工作者,我是党培养出来的嘛。
我去的时候,心里头很紧张,很不适应。我们举几个例子。那是困难时候,外头,像我们今天说的买得到东西吃。那时买不到的哦,凭粮票,那个六零年正是(困难)的时候。实验团,就是川剧院,是早晨九点半钟吃早饭,下午三点钟吃午饭,晚上十点钟吃晚饭。剧团是这样,我们去咋个得了。第一,那个生活就不适应,因为他早上起来练功,练了过后呢就九点了,就洗了九点半吃饭,吃了饭才去工作。排戏啊,一直到下午两点半,中午才吃饭。晚上他要演出了回来过后,才吃饭。像我们那个导编……跟我说了,你是编剧兼业务秘书,负责整个业务。你,特别是晚上,你必须等到,等到那顿饭吃了。不吃饿到得了啊,你像现在不吃算了,老子把到(就在)外头吃碗面。不得行,所以同学些来呀都恼火啊。我们有同学分在成都的啊,到我省川剧院来,那个中午该吃饭了吃不了饭,在那里不适应。另外他那个工作生活,以前尽管说爱好喜欢,他真的是作为一个业余爱好。哪里会去作为一个专业的呢!开头根本不适应,所以任庭芳都经常挽到我都还在说噻。任庭芳当时是我的团小组长,还开会帮助我,说你不安心。组织把你分起来了你还不安心,如果你现在碰到都还说这话。钱兆鸿来寝室头问:“你咋个地哦?哎呀,兴明。”当时没答应,但是后来不行。我一千个坚决请求教书,我就到那实验团去了过后,我就跑文化厅。我说我喜欢教书,我说我就要去当老师。后头明谈不行。不行,你不是说坚决服从祖国分配吗,祖国就分配你去了。哎呀,我去。
后头我看到是不行了,那算了。非要解决办法,非要适应,这个环境。那咋办,你还是要业余不行哪,还是要专业剧团哪。那是省里面最高,最高演出单位啊。四川省川剧院。这样,我就下定决心,咬定青山不放松,从头学起。实验团有个老师叫李明璋,著名编剧作家。
万:很著名的。
刘:很著名,写了很多东西,他恰恰在实验团。把他借起来,但是没调来。借来的时候,写《和亲记》那个剧本。这李老师和我大学的那个老师林昭德教授是非常熟的。后头我到实验团去了后,我跟林老师一(通)信,林老师才给我写信,写给李明璋。因为李明璋刚刚解放初期在重庆戏曲工会。当时林昭德教授也在戏曲工会,他们一起工作过,后头林老师才调到的西师来,讲元明清文学。有一次就跟他说,我有一个学生叫刘兴明,现在在你们那儿工作,望关照一下。李老师就给我安排学习计划。
我向李老师学习,一个就是白天读《川剧传统剧目汇编》,三十六集啊,我买起去挨到挨到读剧本,传统剧目整理剧本。晚上到锦江剧场,就是现在的成都演出中心。那个时候是走路,我住在川校,没得车。每天晚上走去看,看了很多戏。一个是白天读书,晚上看戏,增长知识。另外,李明璋老师正在写《和亲记》。写《和亲记》的时候,他写一场就喊我给他跑腿儿,就拿去给省委宣传部的李亚群,副部长。李部长审改。有个时候我就跟他一起,他和李部长交谈啊,谈意见呐,我就可以听。还有他们有时候又到剧团来,跟这些学生,任庭芳他们那批嘛,讲解剧本。因为《和亲记》是很文学的,文学性相当强的,这样对我也是个启示。那个时间尽管很少,很短三几个月。但是对我,对以后从事创作,川剧剧本创作,或者对我从事川剧的评论以及研究工作奠定了很扎实的基础。
万:当时刘老师在四川省实验川剧院,后来又怎么到的宜宾地区川剧团呢?
刘: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1961年,宜宾专区和泸州专区合并。合并过后因为宜宾是川剧叙(宜宾)泸(泸州)河和嘉(乐山)叙河的枢纽,是非常重要的体现资阳河流派的一个地方。宜宾当时合了过后,宜宾县有县剧团,宜宾市有市川剧团,就是赵培华那个剧团。但是地委领导重视,那是个关键,很关键。当时全国都在砍单位哦,但是宜宾领导为了……用现在话说叫做弘扬民族文化,坚决要成立个宜宾专区青年川剧团。一个小地方啊,一个市啊,三个川剧团屯起,还不像成都噢,宜宾当时是三个川剧团。县剧团、小市市剧团,还有个专区剧团,而且成立个青年川剧团。那个青年川剧团是从泸州训练班,全部十二三岁,十三十四岁的来的。要成立,他就是要成立,地委做决定。因此地委专门派人到成都向省委要人,希望省里面支援。因此省文艺单位为了支持基层,就在省文艺单位当中抽调了十名,编、导、演、音乐、舞美、服装等一整套支援宜宾。本人,就是从这里面就支援来了。
当时我有个想法,我还是想教书,晓得不嘛。我说老子省里面不去嘛,我到宜宾去嘛。结果这么一下来到宜宾以后,我就跟领导……领导还没等我开腔,就明谈:“刘兴明,你安心。”那宜宾十八县市啊,当时是合并了过后和绵阳是一样的嘛。绵阳地区和宜宾专区是最大的哇。“你不许教书,你安心在这儿搞编剧。”当业务秘书,当业务组长,我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万:这样就成了专职编剧兼业务秘书。
刘:噢!是这样,一直的。但是这个当编剧难啊,特别是现代戏。(20世纪)60年代过后,编现代戏更难。平常好应付,有点移植啊,把京剧用来咋子啊,把外地种豫剧弄来咋子啊,那个容易,但是要创作。恰恰那个时候就碰到六四年宜宾专区十八县市,首届自创现代戏比赛。任务来了的嘛,就由我和剧团的黄团长,专职编剧啊,拿话来说噻。当时剧团很多的,每个县都有剧团。我们就在珙县麻团岭去深入生活。四十天!那是一个高山坡哦。后来在那当中,我们受到些感染。根据那里一个先进人物,管水员罗朝根的先进事迹,就写了一个《管得宽》,演出很受欢迎。省里边专门来给录音,全省播放。那个剧本,单位做为一内部交流,全省交流,模仿《管得宽》。
当时从这个《管得宽》搞了过后使我有一个很大的想法,就是我们反正生活中啊,要写戏啊,生活中蕴藏着戏。那就是按毛老人家那个理论。生活真的是源泉,光理念不行呐。你必须要下去发现,你如果写农民,发现农民所想所思,他的欢乐,他的痛苦,他的任务,你才写得出来的。我的感受很深。对我以后的创作,特别是现代戏,让我以后写的《顶天柱》啊,《扯皮》啊,《撵猪记》啊,那些东西对我很大的影响。这是一个。
当然“文化大革命”就不得说啊,那真正浪费了十年。“文化大革命”过后,打倒“四人帮”以后,特别改革开放以后。尤其是我们四川省省委提出“振兴川剧”的号召,给大家启发很大。经过我们周密的安排,领导、群众混编在一起,改编《草莽英雄》。阳翰老是我们宜宾的人,当时我们把那个想法、提纲,还有初稿写好了过后,寄给阳翰老。阳翰老看了我们的初稿,看了我们的说明、提纲非常高兴。马上发电报,叫我们编导人员到北京去。我又在北京四十天,修改这剧本。阳翰老跟我们组织了三次大的座谈,最后亲自动笔改。组织北京的专家提意见,想办法。整整弄了四十天。因为阳翰老是我们本地人,还有《草莽英雄》也是我们宜宾的。草莽英雄那个事情也是发生在高县,乡土题材。带那个戏去参加了省里面首届振兴川剧调演,获得了剧本奖。
但是那个随着时间的推移的流逝又出现个问题。我们那个川剧啊,到八十年代中期,它就慢慢地有点儿不景气,观众慢慢就不来了,就少了。那个时候当然不像现在这样,究竟原因是啥子呢?我川剧团的编导人员特别编剧人员,写了剧本找不到剧团,找不到剧团演,因此纷纷地外走。到这个时候呢,恰恰我的工作又变了。局里面把我从川剧团……我当了编剧过后啊,就把我提成团长了,调到文艺创作室。本来喊我去当副局长的,我说我不当,我是一个搞业务的。它的全名叫做宜宾地区文艺创作室,有点像小文联那样,什么都管。不过它是个行政部门,反正也是个副县级那一种单位的那个。那个是八零(1980)年省委宣传部出的文件成立的。开始我都没去,我说老子剧团当编剧哪点不好呢,反正我完成任务嘛。你一年该写好多戏,还有该做啥子,我完成了,其他时间就是我的。我就可以写东西,感觉很自由。后头点儿,把我调到那儿去,我说好嘛。因为那时把我调到那儿去还有个原因,省里面当时派了三次人,来了四次函啊,要调我到省川研院去。就是研究院去,我到研究院去当副院长,包括我的夫人,都安排了的。
我们创作室啊,它主要是搞全区的组织规划,培养人才。还有啊,可以不上(坐)班,我就喜欢它这一点儿,所以我就在这儿一直干。后头我去的时候结识了很多朋友,我放弃了我自己的创作。当然我当团长那时,不是我说了算嘛,现在就培养其他的同志。所以后头我们宜宾出来的一些戏包括《日月葬》、《天国春秋》、《正气歌》、《太君惊寿》等等。我付出了相当大的气力。所以那个吴晓飞跟我写的《序》当中也谈到这些问题。我刚创办的嘛,我培养新人嘛,出戏嘛,出人嘛。当然,也是一个好事,对我们地区来说,宜宾地区是每一届都有新剧本参加的哦。振兴川剧若干届,每一届都去,不管古装不管是现代。当然最多是现代戏。这个是宜宾地区的一个非常大的特色,宜宾很重视现代戏的创作演出。而且从20世纪50年代,从宜宾地区来说宜宾《白毛女》一直到2010年的《槐花几时开》,现代戏。而且,多半是乡土题材,《日月葬》啊也是我们悬棺,《草莽英雄》我刚刚谈了,也是高县的。那个《正气歌》,徐宏刚,也发生在我们的筠连。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宜宾的人。所谓写乡人、熟乡情、讴乡调,这个在宜宾的川剧创作当中是很大一个特色,包括我们现在的《槐花几时开》。这是一个问题。
另外一个呢,这当中还有一个事情我要顺便谈一下,就是川剧理论研究会,好像是1984年才开始的,将近三十年了。那对我也很大的启示。除了搞我的文艺创作,搞组织工作以外,它给了我们很大一个平台。说句老实话,川理会也陪养了很多人。不管像我们这种所谓学院派出身的,还包括演员出身的,它培养了很多人。通过这个,我慢慢写评论,搞研究。而且搞研究当中这两个也要提,跟大家提一下,对我来说就是《川剧词典》。《川剧词典》是从我开始的,可以说我是一个主要的执笔者。那么前头挂的是胡老师,胡老师只挂了个名,我跟你说。这个还是他们都晓得,但是他还做了很多工作,胡老师,也是我的老师之一。因为这个《川剧词典》哪,是我刚刚谈到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振兴川剧一提出来。各地的川剧团呐如雨后春笋,宜宾各个团都马上恢复起来了,文化大革命撤了噻,有的叫做宣传队,有的什么都不叫了,就是撤了嘛,后头全部恢复了。我们地区除了屏山是一个话剧团外,全部是川剧团,而且大量招生,招了七八百,各个剧团都招了的。那个时候有指标啊,振兴川剧以来。但是那些人,那些新来的学生有一个啥子问题呢?可以说对川剧不晓得。不仅是他对那个剧本,就是对它一般的知识,身上比如穿的,那个翎子叫啥子、戴的帽子叫啥子、穿的衣服叫啥子、穿的靴子叫啥子,不晓得。
由于这么一个原因,本人就在我原来我参加《川剧概论》的基础上,为了给他们增加知识,就由我前后理了三四百条,就是川剧知识解释。比如靠子,啥子叫靠子?比如口条,啥子叫白满?啥子叫三绺须?搞了三四百条。后来为啥子停下来了啦?因为1979年我就被借到省川剧研究所去搞了大半年,就跟马善庆、谭清泉这些研究家一起走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北京、西安,转了一圈。去咋子?你们猜都猜不到。四川以前搞的很多东西,文化大革命,把所有的川剧资料烧得没得了,烧完了。是派我们几个出去抄回来!好笑人,我们是手抄啊,把有些资料、有些剧本抄回来。你看好笑人!因此我等去走这一趟的时候,我又把我原来理的四百多条,当时叫做《川剧艺术名词解释》,又跟它丰富了一些。以后,几易其名,后来又叫《川剧小百科》。中国戏剧出版社非常支持,当时他们很重视我的想法。八零年的时候在省里面开会,省剧协召开的,这个后头又丰富,几易其名,到1987年,这本《川剧词典》出来了。《川剧词典》我们收入了2082个条目,三十五万多字。这个不简单哦。当然当时是很简单,当时印了一万一千册,那个是不简单的。当时一个很著名的是啥子呢?它是在全国三百多个剧种当中开了先河。其他的那个剧种没有啊,包括京剧啊,它都没编呐。京剧后头是根据我们川剧词典呐,抢要哦,拿起去我们做。当时我跟你讲嘛,两千多个条目,开了中国戏曲,三百多个戏曲剧种的先河。所以后头把它提出来,八八年省政府给我们评的三等奖的嘛。科研项目的三等奖。包括地区也给了我的奖。当时我们是在重庆嘛,和胡度、傅则,我们三人完成了这个。那个川剧因为在全国没得,后来北京要,广西要。我们去参加会议,有人跟我要。我不是说啊,川理会的时候组织了的会议。我们在全省开,还有我们自(己)的会议,在云贵川,甚至在北京,广西,大西南四省区的会议开。他们都叫好。因为川理会这个事情我写了不少论文。他们那些整合下,百多篇嘛,一两百篇嘛,字数来说嘛,有百多万字。
后来还有,我做了一个工作,就是编志,志书。就是文化部下达的任务,中国那个戏曲志四川卷呐。我当时去做特约编辑嘛,川剧志啊,我作为编辑组的特色队员,编辑嘛,写一些嘛。还有我们地区的文化艺术志,我任副主编,实际上就是主编了,局长挂了个名嘛。戏曲志我的主编,宜宾地区的戏曲志。所以这样一来,我一直到这个退休,我都不寂寞。退休了过后,他们是把我专门推进去了以后,希望我继续上班。退休后头他们请我回去了一年,回去了以后不安逸。他们想继续,我说算了,我不要,我不继续了。我们这种人啊,因为受的那个教育,既然别个聘你回去,你每天有事无事都要去一下啊,去坐一下,办公室啊,那就不好。我说你有啥子事,你就跟我说,我来就是。所以说后头我就没去了,我就签合同就是。2006年2007年以后,到现在为止,到今天为止,我都是签合同。你比如要安排我做啥子,有些啥子要求,好久完成包括《宜宾市志》啊,包括这个《宜宾百科全书》我当副主编呐,包括文联,政协,宜宾“南丝绸之路"。我们宜宾是“南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噻,从成都一直到……我走出去了的哦,一直走到缅甸去了的哦,出了本书:《今古生辉南丝路》,我又当副主编。还有前两年《川剧精华》,我师妹杜师妹(杜建华)找到我,非要聘我当副主编,因为她说,你们编了《川剧词典》的嘛。我也很少写大文章。最近我写了一篇文章,《江湖十八本的艺术特色》。我研究了一两年,文章写起了。
万:那刘老师您看,最近这两年,宜宾市青年川剧团搞了个很有影响的剧目,就是《槐花几时开》。您老呢也是这个剧目的顾问,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剧的一些基本情况?
刘:好!其实本来这个事情呢,与我本人来说啊,开始没得好大的关系的。宜宾当时也在准备写戏,他们曾经搞了这个《黄庭坚》。因为黄庭坚在宜宾呆得很久啊。后来的时候他们省委宣传部,当时朱丹枫部长推荐的。因为我们这个筠连呐,槐花几时开这个地方的话,它确实搞得很不错,典型。当时刘奇葆当省委书记的时候,亲自在那儿去指导。现在发展得相当的快,走到时代前头去了。当时就准备来反映,用什么来反映?他们当时有想用话剧,后头他们想搞用川剧的形式。还是用家乡戏来反映家乡事,来歌颂家乡人。这是一个很大的、很典型的一个事情。结果他们就组织谭愫,写现代戏的那个知名作家,他的《山杠爷》啊,那些都不少嘛,《文成公主》啊,《活鬼》啊,那写了不少那些。来了过后他们在那里深入生活。所以说我晓得他们来了,因为我和谭愫私交关系也比较好。他给我透露了,他说当时来的时候就提了一点。
当时谭愫来最怕的一个问题是啥子呢?就怕只写歌颂那个好人好事。就向领导提出:你是搞新闻版,或者搞艺术版?这个是很关键的。是搞那个形式逻辑,还是搞我们艺术。这个我们宜宾的头儿啊,很开放,就说当然是要搞艺术品,就是说不是搞宣传品,他这一点就有把握了。当然你说艺术品也是宣传品,但要艺术。这一点来的是这个戏就搞啊,一直搞到现在起码十一稿了。所以一来的时候,他本人就一定要喊我去介入。我说我没啥子干得。就是说你老团长,你也了解。因为筠连我们也去亲自生活过,还有剧团那一批人我也了解。具体说这个戏一搞的时候啊,很受欢迎。他们现在已经演了二百九十多场,而且在我们宜宾、泸州、自贡、内江都去演了,还有特别宜宾的农村乡村,县几乎都演完了。城乡群众是非常欢迎。当然这个戏是以筠连那个为典型,它把我们地区的其他的典型也融化到那里了去了。
万:它典型化了。
刘:典型化了。但是这个带头致富,特别是我们这个环境污染,它那个戏走在前头。所以观众看了很欣赏。一个市级的剧团,一年两次应邀到北京演出。中央宣传部的同志,包括北京文艺界的,戏剧界的很多都反映很好。另外这个戏,去年下半年峨眉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实景电影,就在那儿拍的,这个也是没得的啊,这是宜宾一个乡班班,像我们那个宜宾哪个拍成电影呢。它这个当中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领导重视,所以说搞现代戏,我不要说是搞古装戏哈,特别是搞现代戏,领导重视是关键。因为我专门有篇文章写这个,领导重视是关键。我们现在川剧走到这个样子,川剧要振兴,川剧要复原,那也是……领导!在我们这个国家,在我们这个制度里这是很重要的一点。第二点,一个很大的特点,我们搞了大川剧。这一次的总结,这个戏不仅是宜宾啊,像这个演员,我在重庆借啊,我去借的。当时领导派我到重庆去跟沈铁梅院长借,人家沈铁梅第一个就说:“兴明老师,你来了啊,我们搞大川剧你们要借人,我们是坚决支持。"还有成都市,要人给人,像灯光布景,成都市给我们很大的支持。还有泸州,需要人就来人。还有我们周围几个团。那是以前办不到的啊。大川剧,现在我们全省只有二十,二三十个剧团哦,有的还只是挂名。不走这条路咋行呢!非要你帮我,我帮你,大家才能够那个(办好)。这是一件事,那是值得很肯定的一点。领导反正重视,花钱。社会关照,你比如说新闻。
我们马上可能是也许明年我们要开个会,可能会和川研会研究,就是要来总结一下《槐花几时开》,说了几年了。因为他们现在那个戏啊,已经列为全国的优秀重点剧目,那个文化部都拨了五十万的嘛。国家文化部拨了五十万来打造这个戏。领导很重视,还有各个兄弟团的团结,还有宣传。就是新闻媒体也好,对那个北京的新闻媒体,省里面的新闻媒体,宜宾的新闻媒体更不消说,所以说这个戏才整到今天。当然它这个戏本身它有很多优点,比如说它吸收了川剧的有些东西,一些特技表演,比如变脸呐,比如滚灯呐,比如飞腿飞跪啊,它弄了很多。另外,那首歌弄得很好,就是《槐花几时开》,《槐花几时开》是我们宜宾的一首震动全国的民歌,融入了这个里头,音乐整得相当好。所以说它各方面的增减变化很受欢迎,它的特点从唱、做、演员那都是比较那个(好)的。我当然在那儿,该出点子就出点点子,该提出建议的提出建议,大概是搞了这么一些。
整个来说,我们拿一辈子来说啊,那就几十年,我并不后悔。我是想教书的啊!可我一天书都没教,真的一天书没教。我还是很想当老师。尽管我们这个行当很清贫、很清苦、很清寒,但是苦中有乐,清贫当中有乐趣。所以说你看到我,七十七了精神身体嗓音都不错。所以退休过后,我还发点儿余热嘛。
万:刘老师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介绍,基本上把您这几十年跟川剧的那个不解之缘谈得很清楚。所以,您的这大半生应该可以用您自己在《园林好》这本儿书的自序中的标题"咬定青山不放松"。这也是一个老艺术家对艺术,对人世的一个最好的总结。刘老师,谢谢您!
(责任编辑:刘晓红)
中图分类号:I825.78;I236.7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342(2016)02-121-08
作者简介:万平(195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刘咏涛(196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批准号:12YJA760062)阶段性成果之一。
收稿日期:2016-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