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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温乔姆斯基《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和《最简方案》
——兼评新版序言

2016-03-20王强

东莞理工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简洁性官能理想化

王强

(重庆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

重温乔姆斯基《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和《最简方案》
——兼评新版序言

王强

(重庆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

在《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出版50周年和《最简方案》出版20周年之际,文章重温这两部经典著作的经典意义,兼评Noam Chomsky教授为新版作的两个序言。文章着重认为,语言学理论要有宏大的语言和心智研究视野,采用理想化的科学方法,目标是要超越解释充分性,追求理论内在的简洁性,回答强式最简命题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解释语言的相关现象,为语言起源和语言官能的演化提供更可行的思路,直面各种批评,增强理论自信和道路自信。

语言学理论;超越解释充分性;理想化;简洁性;强式最简命题

自《句法结构》出版以来,半个多世纪的生成语法研究经历了若干次跨越式的发展,其中,《句法理论的若干问题》[1](下文简称“Aspects”)和《最简方案》[2](下文简称“MP”)是句法理论化(syntactic theorizing)的两部经典著作,对探索普遍语法(UG)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著作问世后不久,Staal[3]和Zwart[4]分别作了述评。2015年适逢Aspects出版50周年和MP出版20周年,MIT出版社于2015年初再版这两部经典著作,正文内容未变,但有Noam Chomsky教授为新版作的序,反映出他对若干年来生成语法研究发展的最新思考。本文拟重温这两部经典著作,同时评介这两个新版序言(下文分别简称“新序一”和“新序二”)的核心观点。

一、总体框架、基本假设和理论目标

新序一回顾道,Aspects首次绘制生成语法研究的总体框架,把生成语法研究放到更宏大的语言和心智研究体系中。假设每种语言都反映出个体语言使用者,尤其是其大脑的生物学特征;假设每种语言都可以形成无限的、层级结构的表达式,这些表达式在与概念意向接口(C-I)和感觉运动接口(SM)处形成明确的诠释,前者产生“思维语言”,这是语言的核心特征或基本原则(Basic Principle),其中包含着语言的计算性,即句法。从这个角度来看,每种语言就是一种内在化语言,而生成语法就是内在化语言的理论,对普遍语法的清晰描写就是对语言基本原则的探索。

Aspects还首次提出语言学理论的目标是要达到描写充分性和解释充分性,前者要求为内在化语言提供充分描写的语法,从而确定基本原则如何体现在人类语言中,后者要求从根本上说明如何基于可用经验素材选择语法[1]24-26,这就是“语言习得的逻辑问题”,也是生物语言学方案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实现解释充分性的目的是为了发现语言共性[1]36。在研究中,当思考语言是一个什么样的系统这个问题时,就会遇到描写充分性和解释充分性之间的张力问题,解决这种张力就是原则与参数框架的目的[2]7,再探求作为生物系统的语言和UG何以具有这些性质时,就超越了解释充分性[5],朝着生物学的方向迈出了重要一步。基于此,Fujita又提出演化充分性的思想,认为如果UG理论能够解释语言官能如何在演化史上浮现,就说明UG理论具有演化充分性,并认为演化充分性与描写充分性和解释充分性不是分立的目标,反而是紧密联系而应该同时追求的目标[6]。这拓宽了语言学理论的目标,把生成语法研究与语言的生物学属性、与跨学科的演化-发展语言学[7]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二、理想化和简洁性

伽利略曾倡导在构建理论时聚焦于某个问题,并在理想化的状态下进行研究。要研究语言的生物学属性,要实现语言学理论的目标,必须采用理想化的科学方法,这是标准科学(standard science)。描写充分性所描写的就是理想化的本族语者的固有语言能力[1]24。MP早已说明,理想化或类似的假设在对有机体的研究中通常是不言而喻的,对复杂现象的任何严肃研究都包含了大量的理想化[2]11,19。新序一回顾道,按照标准科学,对内在化语言的研究必须基于“理想的说话人-听话人”,同时撇开实际语言使用中的非语言因素,如记忆限制、注意力不集中等。自然科学中的所有实验都要求把研究对象从周围嘈杂的环境中提取出来,这就是理想化。这种理想化的方法是必要的,也是合理的,适用于研究任何生物系统,甚至经验世界中的万事万物。遗憾的是,语言学中存在这样的情况,即过于注重数据,而忽视采用理想化的方式从中抽象出某些规律;只注重语言行为,而忽视背后的深层原则及系统,或者认为如果看不见某个东西,就认为它不存在[8]37。我们认为,在自然科学研究中,这些做法都应该抛弃。

用理想化的方法研究语言,就有必要区分语言能力与语言运用。新序一以上世纪50年代的研究热点嵌套(embedding)及套置依存(nested dependencies)为例,说明如果撇开记忆和其他独立于语言的限制因素,那么嵌套的层数就将没有限制,以区分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事实上,早在Aspects之前,Miller和Chomsky研究发现短期记忆的上限为7个单位,如大多数人只能记住最多7层的定语从句,但是如果有额外的记忆力或时间的话,则可以记住无限层的嵌套[9]。简言之,语言能力是无限的,语言运用包含语言能力及记忆等其他因素。

与理想化相关的科学方法是抽象化。在Chomsky[2]161-162的基础上,Chomsky系统提出语言设计的三个要素,也即影响个体语言的生长和发育过程的三个要素,包括遗传基因、经验和非语言官能所特有的原则,其中的第三个要素指独立于有机体的结构限制和发展限制,它们在个体成长及演化过程中起到关键的作用,引导有机体沿着特定的方向发育,对它的研究就是一种抽象化[10]。Chomsky主张,任何研究都要撇开暂时无关的因素,对复杂的事物进行抽象,这是科学家做实验而不只是拍录像的原因,因为实验就是抽象,是复杂世界极小的一部分[8]39。目前,国内有些研究者批评生成语法理论用的例句大都是想出来的,太理想化,在大规模语料库中都找不到,理论也太抽象,以至于不现实、没用。这些其实都是误解,因为理想化和抽象化是科学的固有特征和内在要求。

早期生成语法研究追求两类简洁性,一类是理性探索中不精确但也不空洞的简洁性概念,另一类是用于选择最佳语法的理论内评价程序[11]。上世纪50年代,生物语言学方案逐渐兴起,如何尽可能简化UG一直是研究的动机所在。Aspects把“简洁性”当作语言学理论中与“语法”“音位”一并定义的概念,认为选择简洁性就像决定一个物理常量的值。引入“深层结构”的概念,目的就是为了简化转换语法理论[1]37-38。MP将剔除冗余当作语言探索的工作原则,认为它是生物系统中一个令人惊奇的特征,并假设语言官能(FL)的基本结构是简洁而优雅的[2]5,29。MP提出包容性条件、经济性原则,重视局域关系,都是自然的简洁性。Chomsky指出,生成语法的简洁性思想是理论内在的,并把这种内在简洁性视为科学探索的本质,旨在把语言研究的方法论重新设定为生物学角度或方法,看是否真正存在计算复杂性原则或其他自然法则。把简洁性引入语言官能的本质属性中,是益处,而非代价,旨在把语言研究推向更高层次,与整个科学融合起来[8]64-69。新序一、二都有较大篇幅论述简洁性。新序一指出,基于可用经验素材选择语法的格式与评价法存在缺陷,即不具有可行性,因而发展为原则与参数方案,再发展为最简方案,都是自然的,简洁性都是背后的动因。新序一、二都强调,与任何科学一样,生成语法研究也追求最简,用于解释现象,而不仅仅描写现象。生物语言学框架下,更有必要追求UG的最简理论,因为UG必然经历过演化,如果UG越复杂,那么探索语言起源的最终理论(eventual theory)和语言官能演化的最终解释(eventual account)的阻力就会越大。现代标准科学一直遵循伽利略提出的“自然简洁”(nature is simple)准则,因此在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和作为自然科学研究对象的语言中,语法也应该是简洁的。追求简洁性就是追求解释。我们可以认为,最简即为最终,最简即为解释。

三、强式最简命题

Chomsky[12]提出强式最简命题(strong minimalist thesis; SMT),认为语言是对FL必须满足的接口条件的最优解答,即语言是连接音和义的最优方式。SMT假定如果语言官能是完美的,那么UG就应该归结为最简的计算操作,即最简计算(MC)原则,以满足各种外部条件,合并(Merge)就是这种最简的计算操作。纵观最简方案和演化思想的发展,可以看到,合并一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关论述也非常丰富。一般认为,语言最基本的性质是离散性、无限性和层级性。任何具有这些性质的系统都是基于合并而形成的,合并利用现有的n个句法体(syntactic object; SO),构成一个新的SO。SMT的提出对MP研究具有深远意义,因为MP的主要任务就是澄清进入SMT的概念,并确定距离这个理想还有多远。新序二以移置(displacement)和规则的结构依赖性(structure-dependence of rules)为例,进一步说明SMT。

移置是语言的一个奇特之处,它是指一个表达式在有语音表现的位置和没有语音表现的位置都可以诠释,如“which book did John read?”中的which book在现在的句首位置和深层结构中的read后面都可以诠释。简单地说,移置就是句法与意义的错位。Chomsky认为,移置一直是传统语法的核心问题之一,至少可以追溯至波尔·罗瓦雅尔逻辑和语法,MP将移置归结为由形态驱动的移位[2]222。新序二指出,对SMT的追求表明,具有多重诠释性质的移置(即“移位的复制理论”)正是最简的方案。SMT形成的结构适合于C-I诠释,但不适合于SM诠释,因为在SM接口处,除了层级上最显著的复制外,其他的复制都被删除了。这个结果源自MC的应用,即在语言外在化过程中,MC将计算和语音表现都归结至最简。因此,可以有把握地认定,语言的基本设计决定了两个接口之间的不对称,且优先满足C-I接口,而语言的外在化只是语言的附属特征,例如交际,只是语言设计和语言官能演化核心要素的外围表现。交际语言本质上不同于思维语言,新序二在脚注中强调可以忽略“外在化语言”(E-language)这个术语。一般认为,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但生成语法研究一分为二地看待语言,认为内在化的语言是思维工具,外在化的语言是交际工具,前者是主要的,在演化史上出现得更早,后者是次要的,也出现得更晚[8]46-47。因此,忽略次要的外在化语言,这种做法是合理的。

结构依赖性是语言的另一个奇特之处,它是指在没有外部指导或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所有儿童都能够正确地使用计算复杂的结构依赖规则,而不使用计算简单的和在语言机能以外看来更容易使用的线性规则。例如,在“instinctively, eagles that fly swim”和“can eagles that fly swim”中,句首副词instinctively和助动词can不是与线性较近的动词fly关联,而是与线性较远但结构层次较近的动词swim关联。从计算上讲,线性距离比结构距离更简单,但儿童选择的是计算复杂的结构距离。这种现象在语言中非常普遍,所有儿童天生都知道这个事实,从不犯错。之所以所有的儿童都遵守结构依赖性,这是因为到了一定时候,语言就自然生长、发育到这个样子。这种现象绝对不是基于某种一般的计算复杂性(computational complexity)。事实上,儿童对句子的理解不是按照表面的线性,而是讲究成分结构和结构层级性的。结构依赖性(即最短结构距离)当然预设着结构,而在基于合并的系统中,结构就是层级的一种形式。结构依赖是一条独立的原则,而且很可能是更为普遍的计算高效性原则的一个子原则[13]。因此,可以认定,线序在内在化语言中根本就不可用,由生物性决定的内在语言系统遵循SMT。新序二进一步指出,SMT符合自然科学的指导原则,符合演化论。

四、语言起源和语言官能的演化

由于语言没有化石,语言起源至今仍是个谜,但生成语法研究可以为揭开这个谜提供很好的思路。Aspects认为,“绝对没有理由把复杂的人类成就完全归因于短短几个月或几年的经验,而不归因于数百万年的演化或深深植根于物理法则的神经组织原则”,从而得出结论“从获取知识的方式看,人类在动物界是独一无二的”[1]59。新序一认为这个结论时至今日依然成立,即使把其中的“完全”一词替换为“大部分”也是成立的。大量证据表明,相关的浮现(emergence)或突变(mutation)可能非常短促,而且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植根于物理法则的计算复杂性的普遍原则对内在化语言的习得有关键作用。

新序二提出语言起源的一种可行假说:基因变异→大脑重新布线→产生语言基本原则的最简计算操作→形成思维语言。由于语言浮现不受选择压力的约束,所以有可能根据自然法则,尤其是根据MC,而呈现出最佳的形式,犹如雪花的形成过程。然后,把这个浮现系统与SM联系起来,形成外在化语言。由于这种联系方式可以有多种,结果就造成了语言的多样性。外在化过程会受到很多限制,但不是演化施加这些限制的。线序似乎是SM为外在化而形成的反射,而与语言设计的核心要素无关,这个结论与语言起源的极有限证据非常吻合。

MP以来的二十年,也是演化研究迅猛发展的二十年。新序二用脚注特别严谨地强调,语言演变,但不演化(languages change, but do not evolve);研究者普遍把“语言官能演化”误称为“语言演化”。语言知识的发展演化是生物语言学的五个基本问题之一[14]1-3,而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就得先弄清楚语言知识或语言官能的组成、获得及使用。所以,生成语法研究讨论演化问题,并不意外。上文第二章已述评,追求UG的最简理论直接有利于语言官能演化的最终解释。犹如生物学家要想解释眼睛的演化,就得先说明眼睛是什么。新序二指出,语言起源的证据的确很少,但并非没有。目前主要有两方面的经验证据,可以有信心地推测,自从人类祖先5万至8万年前离开非洲之后,语言官能就再也没有经历过重大演化了。同样有信心的是,在那以前语言是不存在的[8]50-52。如此一来,语言官能必然是突然浮现的,而且非常简单,它的基本性质大部分是由自然法则(主要指高效计算原则)和语言外的偶发事件(extra-linguistic contingencies)决定的。在语言起源和语言官能演化问题上,Chomsky反对自然选择论,不赞同语言是通过自然选择缓慢演化,并可能来自手势、投掷、咀嚼等假设,而是持“大跃迁”(great leap forward)立场,这是一种突变论(saltationist),认为“大跃迁”偶然地发生在某个个体身上,产生合并,再传给后代,如果它具有选择优势的话,就会迅速占领整个人群,让人群构成复杂思维和诠释,思维能力已内嵌其中,后来逐渐利用语言进行交际。语言交际则是这种语言演化观和语言设计观水到渠成的结果[8,10,15]。在演化史上,合并这种计算程序必然是突然浮现的,除此之外,没有哪套系列步骤可以形成无限性,这在整个动物界也找不到任何可比的类似物,进入计算程序的原始概念究竟包含哪些,至今仍是个谜。

从共时和历时两个角度看,合并在语言演化、语言设计和语言交际形成过程中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Chomsky假设语言拥有最简单的词库,即只有一个词项(lexical item),称之为“一”,对它进行合并,产生{一}、{{一}},依此类推,形成无限合并,而这种认为语言拥有单一成员词库(single-membered lexicon)的设想,与演化论中关于人类数学能力的跨越式发展是通过将FL最小化而从FL抽象出来的推测是基本一致的[12]。突变形成了合并这种基本计算准则,产生了语言这种无限的层级系统。语言的浮现是人类多次偶然事件的结果,是大脑结构变化和容量激增的结果。这种突变的语言演化思想,与简洁性的科学方法有直接关联。Chomsky接受伽利略思想的核心,即结构的简洁性至关重要,认为语言是一种突然浮现,简洁性不是有机体长期演化的结果,考古证据恰恰支持突然浮现观[8]80-82。或许直接研究语言官能的演化富于挑战性,Fujita作了一个归结和转换,认为合并是语言官能中不可再分的基本运算操作,从而把对语言起源和语言官能的演化问题的探讨转向对合并的起源和演化问题的探讨,并将其视为“语言演化的逻辑问题”的核心,取得了初步的研究成果[6]。不仅如此,Hall和Olson得出结论,认为MP的总体思想与生物学上的演化-发展范式(evo-devo paradigm)完全一致[16]。

同时,这是一种非选择论,即认为自然选择无法解释语言的现状为何如此。也是一种最简论,因为突变本身就是一种最简的假设,并得到了考古证据的支持,不连续是不可避免的,这已成为当代演化论的共识。在这种演化观下,可以更好地理解内在化语言及其设计的高效性和完美性。

生成语法研究者或许没有直接参与基因学、考古学、神经科学、脑科学、演化论等与演化直接相关的学科,但在语言官能的演化研究中,始终关注这些学科的最新进展,借鉴它们的合理观点,相互印证,因为语言并不是人类的一个特殊官能,语言官能的演化也不是人类演化的一个特殊部分。研究语言官能的演化,需要跨学科的合作,但是对语言官能本身的研究是重中之重。

五、直面批评

早在两部著作成书过程中,Chomsky就注意到并讨论过当时的一些批评声,如对有序串(ordered strings)的反对。在两个新序中,Chomsky都直面研究者对语言基本原则和语言能力-语言运用区分的批评。Rumelhart和McClelland提出语言连通主义/神经网模型,认为人脑很难处理中心嵌套的句子,进而否认能产性是“人类计算的本质特征”[17]。此后,Margoliash和Nusbaum发现,“实际上,自然言语中很少发现三层中心嵌套的句子”[18],Levinson也得出类似的结论,发现实际语料中,两层中心嵌套的句子“很少,且正在消失”(vanishingly rare),而三层中心嵌套的句子“几乎从未”(almost never)出现[19]。Chomsky肯定了这些观点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半个多世纪前的研究早已发现,在没有外部帮助的情况下,大脑短期记忆最高可达6~7层。而且,在没有接触到任何语料的情况下,儿童已经知道这些明显的规则,即嵌套的层次是无限的。这样一来,那些反对语言基本原则和语言能力-语言运用区分的观点完全不适合于自然语言。

包括生成语法研究在内的科学都追求最简和解释,这是科学上不言而喻的道理,但Margolioash和Nusbaum却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现代生物科学在研究行为的最直接和最终的原因方面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但是在关于语言知识尤其是句法的争论中没有得到应用和重视,从而建议采用有机体生物学(organismal biology)的视角,为研究对演化环境敏感的语言提供原则性的方法[18]。新序一评论道,他们的质疑是基于严重的误解。

新序一还指出,对Aspects总体框架的尚有些价值的反对是基于“没什么特别的”(nothing special)一说,这种观点认为人类语言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大同小异”(more of the same)罢了,其中的“大同”指人类认知过程,也就是认为人类语言与人类其他认知过程大同小异,语言官能与其他认知官能不可分离。然而,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因为大量的证据表明它们是可分离的,也无益于研究语言的性质、使用和习得。事实上,儿童语言发展过程中,儿童大脑相关区域能从周围嘈杂、无序的环境中提取出人类语音,并概括出语法规则,直到语言能力成熟,如此看来,语言是“有点特别的”(something special)。

生成语法理论中的刺激贫乏论(Poverty of Stimulus)也经常受到批评。刺激贫乏适用于人体生长和发育的所有方面,也适用于语言的各个方面,它是指这样一个客观事实:儿童在短短两三年中,在接触极为有限的语言经验或刺激后,即可逐步习得一门语言。刺激贫乏论一直是儿童语言习得和语言学理论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关键问题,是生成语法学家用来研究UG原则的工具,是一项“未竟的事业”[20]。我们认为,刺激贫乏论是不可辩驳的,不仅有强有力的句法证据,还有丰富的音系和形态证据。它是普遍存在的、不言而喻的。所谓的批评只是以往众多批评的简单翻版,既毫无新意,又漏洞百出。新序一回顾道,早在Aspects时代就已发现,语言习得的早期就像其他生物系统一样,获得的状态大部分不是由之前受到的经验决定的。这在生物学领域是普遍接受的,但在语言学界却存在争论。新序二也提到,以规则的结构依赖性为代表,对刺激贫乏论的每次批评都以失败而告终,即使这些批评企图成功,也毫无讨论的必要。因为这些批评无法解释为什么结构依赖性是普遍存在的,而且没有任何例外;为什么儿童都知道结构依赖性,而且都不犯错。我们也注意到,当代计算认知科学研究者尝试借助统计分析,从儿童语言习得的材料中得出反对刺激贫乏论的观点,其中有代表性的统计模型包括Alexander Clark的系列论文,他们试图用各种方法解释助动词倒置,从而证明语言是可学的,而刺激贫乏论是不存在的。Berwick等人对此作了专门回复,发现这些尝试只涉及弱生成能力,不能代表结构依赖性,更不能解决刺激贫乏论;提出的某些算法,如贝叶斯算法,在理论上不必要,也不相关,答非所问,并未超越前人[21]。

六、道路自信

半个世纪过去了,新序一认为Aspects当时得出的那些结论依然成立,提出的基本方法对当代语言学及相关领域的研究依然有效而切实可行。二十年过去了,MP依然是一个研究方案,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问题,也得出了不少有见地的回答。新序二回顾道,当MP初版时,SMT显得有些超前,但二十年来,对SMT的质疑已经大大减少,反而积累了更有力的证据,尤其是关于语言起源的经验证据(见上文第四章),表明MP的研究道路是正确的。关键问题是,SMT能够实际在多大程度上解释语言的相关现象,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然而,要确定SMT能够走多远,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前途将令人兴奋而富有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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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nterpreting Aspects of the Theory of Syntax and The Minimalist Program: With Comment on Chomsky’s New Prefaces

WANG Qia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 Chongqing 400065, China)

At the fiftieth anniversary of Aspects of the Theory of Syntax and the twentieth anniversary of The Minimalist Program, it reinterprets the classical significance of these two classical masterpieces with comment on Chomsky’s new prefaces. It is argued with emphasis that linguistic theories should be developed against a macroscopic background of new horizons in the study of language and mind with a standard science of idealization towards a goal of beyond explanatory adequacy and theory-internal simplicity. In addition, linguistic theories should answer to what extent the strong minimalist thesis can explain linguistic phenomena, provide more feasible proposals for the origin of language and the evolution of faculty of language, deal with various criticism and enhance confidence of the theories and the road.

linguistic theories; beyond explanatory adequacy; idealization; simplicity; strong minimalist thesis

2016-06-11

重庆市教委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最简方案框架下的投射、成分统制与汉语并列结构研究”(15SKG066)。

王强(1979—),男,湖南衡阳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语言学理论研究。

H0-06

1009-0312(2016)06-006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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