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传与神话:堂子祭祀邓将军传说解构
2016-03-20余辉
余辉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中国北京,100048)
史传与神话:堂子祭祀邓将军传说解构
余辉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中国北京,100048)
清代皇帝正月初一必去堂子祭天的习俗,是清史上的重大问题,有关专家对堂子背后祭祀进行很多探讨,丰富了我们对于堂子的认识。另外一方面,堂子在民间俗称“邓将军庙”,从清代顺治年间开始,民间即对堂子所祀何人猜疑不断,清廷从来不公开堂子祭祀的内情,更加剧这种民间谣言的传播。清代康熙年间以来,民间一直谣传三种说法,一则认为堂子祭祀为成化年间明朝辽东指挥使邓佐;二是认为堂子祭祀是万历朝副总兵邓子龙,孟森先生在《清代堂子所祀邓将军考》①原载《国立北京大学国学季刊》第5卷第1期,1935年版,现收入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11—323页。的考证出堂子祭祀的对象为“邓佐”;三是认为是明万历名将刘綎,化名邓子龙,众说纷纭。因而本文将对民间传说祭祀“邓将军”的现象进行分析,并结合他们出现的背景,分析“邓将军庙”说法的起源、成因以及影响。
邓子龙;神话传说;清代祭祀;堂子
一、清初堂子祭祀“邓将军庙”记载及传说
明亡清兴,满洲入关进入北京,也把他们的习俗带入北京。这些习俗一般汉人也不怎么明白,加之满人对于汉人防范甚严,满人旧俗不轻易明令昭示,所以汉人对于满人习俗一般充满臆想,加之前明遗老的无端描绘,所以便出现许多传说式谣言。关于堂子祭祀“邓子龙”始见于清初史家谈迁《北游录》:
(顺治十一年)二月壬戌朔阴。先斋沐,卜筵等于正阳门之关庙,因入城东,过玉河桥沼涯而北,碧瓦朱门。西历邓将军庙(旧台基厂,黄屋帝制)。经东长安门而回。②(清)谈迁原著、汪北平点校:《北游录》,《纪邮上》,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50页。其中谈迁又继续解释堂子为邓将军的因缘。
万历戊戌副总兵南昌邓子龙。领众援朝鲜。渡鸭绿江,有物触舟,取视之,乃沉香一段。把握良久曰:宛似人头,爱护之。每入梦,则香木与人首或对或协而为一。后阵没,丧其元,归骸以香木雕其首,酷肖子龙。今建州人立庙事之甚谨,谓其神能制死命也。□□□奴□建特庙于朝门之巽隅,丹楹黄瓦,元日临祭。馀常辇入大内,由中门导从甚盛。□不是过也。③(清)谈迁原著、汪北平点校:《北游录》,《纪闻上》,第316页。
谈迁游历四方,见闻博识,所记颇为史家称道。但是此条确是开堂子祭祀“邓子龙”之滥觞。谈迁绘声绘色,仿佛亲见,但是其他清初的记载的也有不同的。彭孙贻在手稿《茗斋集》中也有相同的记载:
邓将军,或曰帅毛文龙部卒勇,闘死岛上,有神灵。或曰:明之将帅,战殁海上者也,万历时有副将邓子龙立功南北,从征朝鲜战于釜山,焚死石曼子。子龙亦阵殁。将军豈其人耶。云:子龙渡鸭緑江,有物触舟,沉水香也。似人首,爱之常置左右,殁失其元刻香为首。①(清)彭孙贻:《茗斋集》卷十三,《燕山小草·邓将军歌后》,收入《四部丛刊续编》。
这是彭孙贻在北京时为《邓将军歌》所写的解释词,无法解释的是他同时把邓子龙当做天启、崇祯年间岛帅毛文龙的手下,下文再进行解释,而随意编撰史实,石曼子是日本战国名将岛津义弘,釜山海战后,安全回到日本,还参加了日本有名的关原之战,最后死于1619年。彭贻孙与谈迁都是坚定的反满人士,对于清朝来说他们是“明”的遗民,他们的文字充满着对于满清的仇恨与污蔑。但是他们的这两本都没有在清初被公开刊刻出版,谈迁与彭孙贻的手稿都是在民国才被正式出版,更多的时候,他们的手稿以钞本形式流传。更有意思的是,清初大兴人刘廷献居然也记为:梁质人汾云:今堂子中所祀邓将军,讳子龙。江西南昌丰城之间人。少饶膂力,家贫,事母至孝,常(按:疑为尝)遇贼,负母而走,贼追及之。将军曰:“吾将避汝,汝来寻我,是当死也。”遂与贼战,数十人莫撄其锋,人始知其勇。后入行伍,以功得官。归有联云:“百战归来,剩得鬓边白发;千金散尽,惟留江上青山”。风度亦可想见矣。后起为辽东游骑将军,死王事云。向在洞庭山,华亭李如山曾言之。今益得其详矣。②(清)刘廷献著,汪北平、夏志和点校:《广阳杂记》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第55页。
这明显是听明朝遗民故老所记,而记录下来的,不加详辩。刘廷献原籍苏州,流寓大兴,后入徐乾学传是楼随万斯同读书,精于明代掌故,③(清)黄锺骏:《畴人传四编》卷七,清光緖留有余斋丛书本。后也入史馆修明史,所以精神也近乎明遗民。刘廷献这段也有一些错误,这对他精于明代掌故的称号无疑是个讽刺,邓子龙去朝鲜时,是明代副总兵,并不是什么游骑将军。
康熙时新安赵吉士也记:
万历戊戌副将邓子龙,南昌人,骁勇善战。领兵征倭,渡鸭绿江有物触舟,取视之,乃沉香一段,把翫良久,宛似人头,爱护之。毎入梦,则香木与首或对、或协而为一。后死于倭,载尸归失其首,取香木雕为首,酷肖子龙。(四本堂座右编)④(清)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卷五,清康熙三十五年刻本。
赵吉士注明并非自创,而是来自朱潮远辑《四本堂座右编》,但是我在《四库存目丛书》收朱潮远辑《四本堂座右编》(清康熙刻本)中并没有找到,反而在沈国元《皇明从信录》卷三十八,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条;朱国祯《涌幢小品》卷二十三《触舟沉香》;褚人获《坚瓠集》余集卷一《沉香雕首》有类似记载,语句也大致相同,而且《坚瓠集》记载抄自《皇明从信录》,可见赵吉士来源必是这三本书之一,而不是来自朱潮远辑《四本堂座右编》。诸家记载邓子龙战殁以沉香木为首,明末已经发端,清初开始大为流传,这也是邓子龙出战朝鲜神话的的演绎滥觞。
理学家陆陇其在康熙三十年(1691年)正月初一的日记也记有:“皇上出祭邓将军庙”。⑤(清)陆陇其:《三鱼堂日记》卷十,康熙三十年辛未正月初一。按照礼制,皇帝明显是去堂子祭祀,陆陇其故意混淆了“堂子”与“邓将军庙”的概念。堂子祭祀何人的问题也引起朝鲜燕行使的关注。现存有康熙六年(1667年)朝鲜文人与清朝文人笔谈,一位对此问题有着极大兴趣的朝鲜燕行使闵鼎重,另一位则是一位普通的清朝王秀才。
(闵鼎重)问:北京有正朝行礼邓将军庙之举。邓是何人而能使尊奉至此。
(王秀才)答:邓将军,乃明朝副总兵,为淸所执,不屈而死。英灵大着,遂为本朝奉以祈福之神,相传如此,然不能详其名与乡贯也。⑥(朝鲜王朝)闵鼎重:《老峰先生文集》卷十,《回时问答》,收入《韩国文集丛刊》第129册,第246页。
夫马进先生曾在引述这段话,称王秀才代表了清初人们对于堂子祭祀何人的一般认识。⑦(日本)夫马进著,伍跃译:《朝鲜燕行使与朝鲜通信使:世界视野中的中国、日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3—44页。至少在康熙六年(1667年)也是如此。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另外的一位燕行使李正臣在北京时写下这样一段话:
而今但有异古之一庙,其名曰:“堂子”。皇帝必于元旦朝堂子。早先诣焚香,然后乃受群臣朝,年年以爲常。堂子所奉之神,或云:邓将军;或云:淸国之祖宗。其所谓邓将军者,不知为何代之人。①(朝鲜王朝)李正臣:《櫟翁遗稿》卷八,《燕行录》,收入《韩国文集丛刊》第53册,第133页.
清朝皇帝于元旦去堂子祭祀的活动,又不昭示臣民祭祀为何,引起京师汉官、普通百姓甚至朝鲜使节的极大兴趣。特别是康熙十二年(1673年)以后,特令汉官不得随往堂子祭祀。②(清)清高宗敕撰:《清朝文献通考》卷九十九,《郊社考·堂子》,台北:台北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5219页。堂子祭祀就更加神秘了,一般汉人及北京民众都对堂子祭祀充满着好奇。
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一部完整记述东北历史的史书《柳边纪略》完稿,作者杨宾。该书记载奉天(今沈阳)的“邓将军庙”祭祀的对象,记叙为明成化年间的总兵邓佐,并与京师的堂子(俗称邓将军)比对。我们把该段引来分析:
奉天多邓将军庙,将军名:佐,明成化间人。按《四镇三关志》:邓佐者,定辽前卫指挥使也,善骑射,有胆力,巡抚王翺令署都指挥事。成化三年春,随总兵施英按,奉集堡遇敌二千余,佐率五百骑败之。复追至树遮里,峻山峭壁中鏖战,忽有一校策马退走,众遂溃。乃下马步战,久之知不可为,遂自刎。报未至,辽人见佐乘白马挟弓鼓吹而回,佐家亦闻鼓吹声。守臣上其事,立祠辽阳。都御史吴祯为撰碑记,抚顺境外部落凡有疫疠祷之立应,至今满洲跳神皆祠之。(或曰:京师堂子所祀者亦将军云。按《会典》:每年元旦皇上率亲王以下副,都统以上及外藩诣堂子上香,行三跪九叩头礼,每月朔亲王以下贝子以上派一人供献。四月初八日内府并王贝勒一人依次备供斋戒,是日不祈祷不祭不理刑名。康熙十二年定祭堂子汉堂官不随往。)③(清)杨宾:《柳边纪略》卷三,收入金毓黻辑:《辽海丛书》,沈阳:辽沈书社,1985年,第254页。
杨宾的《柳边纪略》为作者亲身前往满洲而写作的书,记述奉天多邓将军庙当十分可靠。唯独他在补注也不是十分肯定京师堂子祭祀的就是“邓佐”,只好加上清代的堂子祭祀过程。他既然说奉天多邓将军庙,那可肯定奉天堂子就是祭祀邓佐的。《(康熙)辽阳州志》卷十记载:“邓将军庙,在钟楼东,明弘治间为都指挥使邓佐建”。辽阳为明代辽东的行政中心,这本志书清楚的记载辽阳的邓将军庙即是祭祀邓佐,但是进入民国以后,邓将军庙就迅速消失不见了。④(民国)斐焕星修:《(民国)辽阳县志》首编,民国十七年(1928年)刊行。是否与满人的祭祀有关系,还有待我们考察,如果真的为汉族将军庙宇,当不至于清亡后十多年时间就迅速消失不见。
上述我们基本梳理了清初关于堂子祭祀“邓将军”的几种说法,可以统一的是,清初人们普遍确信堂子是祭祀一位“姓邓的将军”,但是这位姓邓的将军是谁,就很难统一。明朝遗民在清初无一例外的认为,“邓将军”就是万历年间来朝鲜作战身亡的邓子龙。朝鲜燕行使在北京到处问询,得到北京士人这样的回答:“不能详其名与乡贯”、“所谓邓将军者,不知为何代之人”。这恐怕正如夫马先生所说,朝鲜燕行使访问清朝基层士人所记录的文字,代表了当时京师人们普遍对堂子祭祀的看法。大部分是汉族高级知识分子坚持邓将军即是邓子龙的,他们的坚持可能是一种清初汉人对于满人统治情绪的宣泄。
二、清中期堂子祭祀邓将军庙的神化
乾隆时萧奭著《永宪录》,以满洲人记叙来记录邓将军庙的祭祀对象。或云:即祀堂子所奉之邓将军者,邓将军相传明镇辽总兵,戕建州部而保护我太祖于孤幼中,故祀之等祖庙。一曰,其神主疾笃。疑用喇嘛治其事。⑤(清)萧奭着、朱南铣校点:《永宪录》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5页。
乾隆时礼亲王昭梿《啸亭杂录》记录清代掌故甚多,对堂子的祭祀礼仪及对象也有记录:国家起自辽、沈,有设竿祭天之礼。又总祀社稷诸神祇于静室,名曰堂子,实与古明堂会祀神之制相符,犹沿古礼也。既定鼎中原,建堂子于长安左门外,建祭神殿于正中,即汇祀诸神祇者。南向前为拜天圆殿,殿南正中设大内致祭立杆石座。次稍后两翼分设各六行,行各六重,第一重为诸皇子致祭立杆石座,诸王、贝勒、公等各依次序列,均北向。东南建上神殿,南向,相传为祀明将邓子龙位。盖子龙与太祖有旧谊,故附祀之。16
昭梿并没有确切说是堂子祭祀的是邓子龙,相反他认识的堂子主要还是祭天,邓子龙果真进入堂子的话,也只是配祀,不是主祀。
朝鲜著名使节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也记叙当时人对于堂子祭祀对象的看法:
今清天子正朝,必先宗庙而亲谒堂子。或称:邓将军庙;或称刘大刀祠。中原人甚秘讳之。或曰:刘綎暴殁,其神甚灵,天子不亲祀。则天下大疾疫凶歉,宗庙辄有灾异不宁云。17
刘綎与邓子龙确实一起在朝鲜与日本作战,邓子龙战死了朝鲜露梁海域,刘綎在进攻后金的萨尔浒之战被努尔哈赤杀死。清廷再怎么祭祀,也不会正月元旦祭祀到刘綎身上。这个时期的人们对堂子的认识已经开始出现混乱,不同于清初,那是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纪念邓姓将军的场所。成化时期辽东总兵邓佐可能影响或许还大点,因为他已经在明朝时期辽阳建立专门的祠堂,供辽东人民祭祀,18邓子龙则在明朝没有任何祭祀他的庙宇存在。朝鲜北学派领袖洪大容对此很有兴趣,他来到北京的时候,曾经遍翻书籍,访问耆老,最后也一无所获。最后他说:
堂子在玉河东数里,皇帝正朝所朝谒,自来不知其何神。考一统志,亦言元朝亲祭而已,终不言其何神也。我人或称邓将军,或云刘綎死爲厉鬼,淸人畏而祠之。或云祖汗贱时所服用,如刘裕耕具葛灯绳屦之属。皆无所考,但秘讳之,中外不敢知。必有其故也。19
洪大容在北京期间,交游甚广,与多位清朝士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20他必定问询过很多清朝士人关于堂子祭祀的来历,但是依旧不明所以然。甚至于比早先来的朴趾源得到的信息更混乱。我们可以说这个时候邓将军庙已经接近神话了。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徐浩修来到北京,他对于堂子(邓将军庙)的观感是“堂子即祭天之所,而东人或谓之“邓将军庙”。盖辽阳城南,有弘治间都指挥使邓佐祠,素着灵异,辽人畏服。辽阳即天命东京故傅会之也”。21可以说十几年过去了,随着朝鲜士人与清朝的来往日益加深,他们对于堂子(邓将军庙)的理解渐渐定型为满人祭天和兼具祭祀“邓佐”的庙宇,祭祀“邓子龙”说则渐渐湮没。
三、晚清民国时期邓将军庙的掌故
晚清时期,清廷权威日渐消减。八国联军进攻北京,两宫西逃,堂子之地竟然在辛丑条约之后划入使馆区。使得世人第一次窥见堂子的原貌,但是这时却是经过战乱之后,房舍破败不堪,随后划入使馆区,由外国人加以拆除重建为使馆,堂子的原貌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接下来分析这一时期关于堂子的记载。
徐珂《清稗类鈔》有记载当时人们对堂子祭祀的看法,但是仍然不出清初的记载的窠臼。
①(清)昭槤撰;何英芳点校:《啸亭杂录》卷八,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31页。
②(朝鲜王朝)朴趾源:《燕岩集》卷十五,《热河日记》,收入《韩国文集丛刊》第252册,第322页。
③张士尊:《盛京“堂子”考——以朝鲜文献为中心》,《鞍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年第一期。
④(朝鲜王朝)洪大容:《湛轩书外集》卷八,《京城纪略》,收入《韩国文集丛刊》第248册,第278页。
⑤(日本)夫马进:《一七六五年洪大容の燕行と一七六四年朝鮮通信使--兩者が體驗した中國?日本の「情」を中心に》,《東洋史研究》,第67期。
⑥(朝鲜王朝)徐浩修:《燕行纪》卷二,七月二十五日癸卯,收录于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
京谚有三不问,堂子祭典其一也。顺治甲申,建堂子于长安左门外玉河桥东;祭神殿五间南向,上覆黄琉璃瓦,前为拜天圜殿,八面棂扇北向;东南土神殿三间南向,即古之国社也,所以祀土谷而诸神祔焉。中植神杆,以为社主,诸王亦皆有陪祭之位,神杆为大社惟松东社惟柏之制。光绪庚子之变,八国联军入京师,为日本人圈入使馆界内,殿宇皆废,仅余视牲亭,上盖黄琉璃瓦风剥雨沥,颓败不堪矣。或谓堂子之神曰武笃,本贝子,或曰非也,乃明将军刘綎。刘以勇闻天下,死之日,口啮一卒,胁挟二卒,足践二卒,见者犹懔懔也。定鼎后,刘屡在宫中作祟,故太祖设堂子之祭以禳之。刘为明桂王部下大将,所部尝持鹿角,遇敌则布为方阵,虽有万马,不能前矣。太祖以计擒之,刘至死犹挥刀杀数十人,太祖遥望见之,诧为天神下降。或曰,此为明之邓将军。邓尝隶岛帅毛文龙部下,善战,没而有灵,立庙岛上。太祖起兵时,战急甚危,祷之,显灵,脱于难,立庙辽阳,每祭必先之,元旦亦先必谒庙,躬奠致敬,否则宫中时时为厉。或曰将军为明之有功将帅,战没海上者也。然明将之死于辽事,无邓将军其人者。万历间征朝鲜,副将邓子龙数有功,战死海上,岂其神邪?或曰开国初,太祖常微服至辽东,以觇形势,为逻者所疑,子龙知非常人,阴送出境,太祖笃于旧谊,遂祔祀于社以祀之。①(清)徐珂;《清稗类鈔》,《时令类·祭堂子》,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9—21页。
徐珂的描写比前面清初的几位更详细,但是仍然看出,徐珂对于先清史(满洲历史)并不熟悉,而是辗转抄袭。明万历将军刘綎与桂王根本没有处于同一个时代,这或许也是后世加工的过程。明末桂王在顺治三年(1646年)自立为帝的时间,康熙元年(1662年)被吴三桂攻陷,政权持续时间(1646年—1662年)连和清太宗在位的时间(1627—1643年)都没有重合,怎么会和清太祖作对。同时邓子龙依旧被错认为是毛文龙手下大将。这些流言越积越多,越到近代,传说的细节越清晰,越荒诞离奇,就可能是顾颉刚先生所说“古史层层累积的缘故”。
清末满人震钧所著记述北京历史掌故的《天咫偶闻》10卷。该书卷二“南城”条云:
堂子,在东长安门外,翰林院之东,即古之国社也,所以祀土谷而诸神焉。中植神杆以为社主,诸王亦皆有陪祭之位。神杆,即“大社惟松、东社惟柏”之制。满洲地近朝鲜,此实三代之遗礼,其子之所传也。俗人不知,辄谓祀明邓子龙。不知子龙盖于太祖有旧,相传开国初太祖常微服至辽东,以观其形势,为逻者所疑,子龙知非常人,阴送出境。太祖笃于旧谊,祀于社,亦崇德报功之令典,非专为祀邓而设也。②(民国)震钧:《天咫偶闻》卷二。
孟森先生与震钧为同时人,对此书记叙堂子条详加分析批驳,可以参见。③(民国)孟森:《堂子所祀邓将军考》,收入《明清史论著集刊》,第311—323页。震钧所言及堂子,言之凿凿,孟森先生早已批驳他不谙熟清代礼制,妄言掌故。徐兆玮则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8月22日的日记写到:
祭堂子之礼详见《啸亭杂录》,定鼎后建堂子于长安左门外,东南建上神亭,南向,相传为祀明将邓子龙位,盖子龙与太祖有旧谊,故附祀之。曲园所引杨宾《柳边纪略》则云:奉天多邓将军庙,将军名佐,明成化间人,或曰京师堂子所祀亦将军,与《杂录》互异,当详考之。④(清)徐兆玮:《徐兆玮日记》,合肥:黄山书社,2013年,光绪二十五年七月十七日壬戌条。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八国联军尚未攻破北京,堂子对于北京普通民众还是神秘的地方,但是我们可以发现当时人民对于邓将军庙已经形成了一种质疑,严谨的学者希望以缜密的分析来代替口头传说与写作。文廷式对于堂子也有一番研究,他认真梳理清代各种文献如前面所引杨宾《柳边纪略》、刘献廷《广阳杂记》、查慎行《人海记》等书,他认为堂子祭祀邓子龙较为准确。⑤(清)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十三,民国三十三年景印。这是建立堂子一定是“邓将军庙”的先入为主的基础上,稍后我们会分析这个问题。俞樾也注意这个问题很久,他主要支持杨宾的观点:
邓将军
国朝杨宾《柳边纪略》云:奉天多邓将军庙,将军名佐,明成化间人。成化三年春,随总兵施英按,奉集堡遇敌二千余,佐率五百骑败之,复追至树遮里峻山峭壁中,鏖战忽有一校策马退走,众遂溃,乃下马,步战久之,知不可为,遂自刎。报未至,辽人见佐乘白马挟弓鼓吹而回,守
臣上其事,立祠辽阳,至今满洲跳神皆祠之。或曰:京师堂子所事亦将军云。①(清)俞樾:《茶香室丛钞》茶香室三钞卷十九。
可见晚清时期这个问题是一个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许多学者引经据典对此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民国元年(1912)刘锦藻完成《清朝续文献通考》在考订堂子祭祀时,记下他引用《啸亭杂录》曰“盖子龙与太祖有旧谊故附祀之”②(民国)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一百五十三,《郊设考七·堂子》,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9107页。。民国初年北洋元老夏仁虎也注意堂子祭祀不是单纯祭祀邓将军的问题,而是不断演变的结果。
皇城东南角南河沿之堂子,据查氏《人海记》直谓为邓将军庙。《天咫偶闻》则谓非专为祀邓而设,满人请神杆者岁取于是,而补以稚木。按宫史典礼编云:每岁春秋二季,堂子恭立神杆,奉神位于堂子,所谓神位,即坤宁宫之神位也。又云:每岁十二月二十六日恭奉神位至堂子,四月八日佛诞祭祀,是日所司于堂子飨殿陈设如仪。是堂子所祀即坤宁宫所祀,邓氏盖以私纵太祖之故而得配享欤?
金梁《清帝外纪》云:堂子岁祀佛,立佛多鄂锡谟玛玛之神,遂讹传为万历妈妈。近人笔记多云:清太祖以围燕京之役被俘,明神宗母后主释太祖,故以此报之。或即一种传说之演变也。③(民国)夏仁虎:《北梦录》。
夏仁虎之言的确可以代表当时进入民国以来一部分人的观点,清末民初新史学传入中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新观点、新解释来看待中国旧史。晚清民国年间,邓将军庙为祭祀邓子龙的传说愈加清晰,细节也越加清楚。前文叙及,民国初年谈迁、彭孙贻等一些清初对满洲政权心怀不满的文人,他们的著述开始大量出版,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民国初年人们对堂子祭祀的看法的判断。民国十七年(1928年)勉强成书《清史稿》,于是留下这样语焉未详的话语:
月朔祀东南隅尚锡神亭,即堂子上神殿也。神曰田苗,神案上盘一、琖一,分陈时食醴酒,司香上香,司俎挂净纸杉柱上,诸王护衞依次挂之。内管领一人入,除冠服,解带,跪叩,祝辞曰:“上天之子,尚锡之神,月巳更矣,建始维新,某年生小子,敬备粢盛兮,洁楮并陈。惠我某年生小子,贶以嘉祥兮,畀以康宁。”毕,退。或谓祀明副总兵邓子龙也,以与太祖有旧谊,故附祀之。④(民国)清史馆赵尔巽等编:《清史稿》卷八十五,《志六十·礼四吉礼四·堂子祭天》,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2556页。
此段出于《清史稿·礼志》,如果是清代国史,绝无可能这样书写,肯定不是照抄清代的国史。民国初年满清已经覆灭,北京政府开始延聘前清诸老纂修《清史稿》,这在民国政府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所以《清史稿》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下定语。在民国当时的历史记忆下,这些纂修者又认为这件事是可能的,于是出现了“或谓”这样模糊不清的词语。纂修清史者从赵尔巽、缪荃孙与柯劭忞以及其他人员都是熟稔清代典章制度的前清故旧,况且纂修时间在民国,如果“堂子祭祀”早有定案,绝不会如此含混。我们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当时时代背景与纂修清史的取舍。
四、邓将军庙(堂子)祭祀邓子龙神话解构分析
孟森先生曾详加分析邓子龙乃水师副总兵,绝无登陆辽东之地,精辟无极,此不多述。⑤(民国)孟森:《堂子所祀邓将军考》,《明清史论著集刊》,第321—323页。众人所说:太祖常微服至辽东,以觇形势,为逻者所疑,子龙知非常人,阴送出境,太祖笃于旧谊,遂祔祀于社以祀之。此条可以不攻子破。朝鲜文献也提及陈璘与邓子龙水军乃是直接渡海来到朝鲜半岛,停泊汉城府唐津。⑥(朝鲜王朝)金正浩:《大东地志》卷一,《汉城府·唐津》。而且此时水军为广东兵与浙江兵,无从先上辽东陆地,再南下汉城府唐津的道理。申钦在《再造藩邦志》则记载为:“经略又檄备倭副总兵署都督佥事邓子龙,领水兵三千,从水路向古今岛”。⑦(朝鲜王朝)申钦:《再造藩邦志》卷五。邓子龙与沉香木传说早在万历年间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即有记载:邓子龙香木:武弁邓子龙,东南骁将也。初以偏裨在粤东剿海寇,忽有一浮木触舟,弃去复来,不暂离。子龙试钩取,其气作沉檀香,阅其材可雕刻,因令工治作人形。而首居大半,置之卧室。以为肖己状貌,时时抚弄之。后入粤西,入滇南,为参戎副将,屡踬屡起。每以香木自随。至关白事兴,邓已久废,邢崑田为制府,起之锢籍,拜大将。命督水师,与倭众战于对马岛海中。初获全胜,深入,遇伏发而殁。后求得其尸,而失其元,即以所刻香木续脰入歛。其至朝鲜时,部曲但怪其日夜婆娑枕傍。手磨此木不舍,甚怪之,已而遇害。时邓年已七十余,距得木时且四十年矣。虽云运数前定,何物枯枿,能预示妖变乃尔,乃知桓元之头着败笼中,房琯之得梓木为棺。信乎不妄。①(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八,《鬼怪》,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726—728页。
沈德符于万历年间记下此条,此时去邓子龙战死朝鲜不足二十年,当为确切可信之记载。邓子龙如果在辽东鸭绿江口得沉香木,则离邓死期不及半年,况且辽东天气寒冷,非产沉香木之地。宋代周去非《岭外问答》指沉香木:来自诸蕃国者真腊为上,占城次之,真腊种类固多。②(宋)周去非:《岭外问答》卷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清代《嘉庆重修一统志》载沉香木谓:广东罗岭山出产。③(清)清仁宗敕修:《嘉庆重修一统志》卷457。与沈德符所记地方相差无几。一些后出记载邓子龙在鸭绿江口得木反而后出记载,强行附会。
嘉庆八年(1803年)朝鲜使臣徐长辅撰写燕行录《薊山紀程》记载:
(正月初一)通官所传,则皇帝已幸堂子所还宫。云堂子之说也,彼人讳之。盖尝闻之,则邓将军,皇明时为辽将战没,而康煕年间最显灵。或言,皇明刘綎战没,每见梦于崇德帝,以兵器迫之,故许以建庙,每岁正朝,必先幸此庙。庙在玉河桥之东长安街之南云。④(朝鲜王朝)徐长辅:《薊山紀程》,收录于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卷66,汉城:东国大学校出版部,第250页。
这一段记载又有朝鲜使节在康熙年间看到的不同,虽然邓子龙还是神话的主题,但是加上了与邓子龙同时期的将领刘綎,徐长辅以为有两说。其实刘綎之说更为怪诞,刘綎父子在萨尔浒之战中是被女真军所杀,据记载刘綎临死还抵抗不止,杀死很多女真人。至于崇德帝,都以为是清太宗皇太极,然则萨尔浒之战时,一切部署作战均是清太祖努尔哈赤,这显然是穿凿附会。道光年间朝鲜学者丁若镛在《大东水经》也写道:
案万历壬辰。邓子龙又来援,子龙初渡鸭渌,有物触舟。取视之,乃沉香一段,把玩良久曰,宛似人头,爱护之。每入梦则香木与首,或对或合而爲一。至戊戍战亡。,失其元取香木,为首酷肖,事甚怪诞也。⑤(朝鲜王朝)丁若镛:《與犹堂全书》第六集地理集第五卷《大东水经·绿水》,收入《韩国文集丛刊》第286册,第338页。
万历壬辰年(1592年),邓子龙并未参加入朝作战,何能得出取道鸭绿江,获得沉香木之说,显然是附会。刘綎代替邓子龙一说还颇为盛行。道光十二年(1832年)朝鲜使节金景善的记载:
堂子记
堂子,或称邓庙,在于东天安门外玉河桥东里许。帝于正朝,必先朝谒,不知其何神。一统志亦言元朝亲祭而已,不言何神也。或言称为邓将军,而实则刘綎死爲厉鬼,淸人畏而祀之。或云淸太祖之父之所服用,如刘裕、耕具、葛灯、绳履之属所藏云,而皆无所考,但秘讳之。中外不敢知,必有所以也。按《宸垣识略》曰:堂子在长安左门外玉河桥东,顺治元年九月建。街门北向,内门西向。正中为祭神殿,南向前为拜神圜殿,殿南正中设大内致祭,立杆石座,稍后两翼,分设各六行,行各六重。凡每岁元朝及月朔,国有大事,则为祈为报,恭诣堂子行礼。大出入必告,凯旋则列纛而告,典至重也。月朔日,亲王以下,贝子以上,各遣一人供献。春秋二季,立杆致祭。俟大内致祭以后,各以次轮一日致祭,将军等不得预焉。其仪制,皇上礼服,舆卤薄前导。祭时行三跪九拜礼,汉大臣不随往云。然则似是祭天神之处,如宋之玉淸,明之高玄,而有未可知也。⑥(朝鲜王朝)金景善:《燕轅直指》卷四,收录于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卷71,第329页。
金景善于道光十二年(1832年)来到北京,他不像以前的朝鲜使节一样人云亦云,他做了一番考证,并对祭祀的礼节做了一个概括的描述,他说堂子祭祀有祭祀天神的意味,但是玉清宫、大高玄殿都是祭祀道家的神仙,堂子祭祀则明显不是,所以他觉得未可知也,这一点也是他诚实之处。我们来看看盛京的堂子。光绪时崇厚纂修《盛京典制备考》言沈阳堂子云:“堂子(内治门外)国初祀天神之所。”①(清)崇厚纂修:《盛京典制备考》卷一,光绪四年奉天督署藏版,第9a页。
此为光绪年间清廷官书再一次强调堂子的祭祀对象。那么堂子祭祀的功能是什么,陈康祺《郎潜纪闻》云:
太祖闻叶赫兵来,时已夜半,恐我军昏夜出,致惊国人,传语诸将,旦日启行,遂就寝甚酣。妃富察氏呼上觉,谓曰:“九国兵来攻,何反酣寝耶?岂方寸乱耶?惧之耶?”太祖曰:“我果惧,安能酣寝?吾若负彼,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戕害无咎,天必不佑也。”安寝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获大捷,斩级四千,获马三千匹,铠甲千副。正正堂堂,以整以暇,而破九部二万之众,自此军威大震,远迩慑服矣。②(清)陈康祺、晋石点校:《郎潜纪闻》卷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598页。
证之以《满洲实录》,此乃万历二十一年癸巳年(1693年)。满洲实录更记清太祖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亦有往堂子祭祀之举。
上同族宁古塔诸祖子孙、至堂子立誓,亦欲害上以归尼堪外兰。尼堪外兰又迫上往附。上曰:尔、吾父部下人也。搆明兵害吾祖父,恨不能手刃汝,岂反从汝偷生,人能百岁不死乎。自是恨益深。适苏克苏浒河部、撒尔湖城主诺米纳之兄瓜喇,为尼堪外兰所谮。明抚顺所守吏责治之,诺米纳与同部嘉木湖寨主噶哈善哈思虎,沾河寨主常书,及弟杨书。俱忿恚。相议曰:与其倚赖此等人,何如附爱新觉罗宁古塔贝勒也,议定,遂来归。③(清)《大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癸未春二月甲申朔,第一册,第26b页。
《满洲实录》乃有清一代开基史,可信度极高。此时是万历十一年(1583年),清太祖努尔哈赤与所谓邓将军根本无从相见,何谈相救之理。堂子即是邓将军庙,里面祭祀明将邓子龙之论说可谓毫无理由。如果康熙年间编撰的《太祖武皇帝实录》还有着后世改篡的问题,那么《旧满洲档》则关于堂子的记载更可以说明堂子乃是纯粹祭天的庙宇。
诸贝勒大臣文武官员,五更末集于大衙门(大殿),各按旗序排列。黎明,天聪汗率诸贝勒大臣诣堂子拜天,行三跪九叩头礼而还。汗御衙门升座毕,诸贝勒大臣各按旗序,行三施九叩头礼。此次行礼时,有二人分立汗左右。一人赞某贝勒,某大臣率众行礼,庆贺元旦,一官赞跪赞叩,众听毕行礼。④冯明珠编:《满文原档》第一册,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出版,2006年,天聪元年丁卯正月初一,第23页。
天聪元年(1627年)是清太宗皇太极改元后的第一年,也是清太祖努尔哈赤逝世后一年。正月初一率诸王公贝勒来到沈阳堂子行礼祭天,此段丝毫看不出清太宗除了祭天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祭祀目的,这也是现存《满文老档》对堂子的唯一记载,足已代表金国时代满洲对于堂子祭祀功用的看法。道光九年(1829年),道光皇帝驾临盛京,先去盛京(沈阳)堂子以及天坛,⑤(朝鲜王朝)朴来谦:《沈槎日记》,道光九年九月二十四日,首尔大学奎章阁藏稿本。足以证明堂子祭祀等同于天坛的功能。
我们现在对堂子祭祀的传说简单梳理如下,清初在谈迁的走笔下,满洲人堂子的祭祀被普遍看为是祭祀大明将军邓子龙,清中叶开始出现成化总兵邓佐、万历大将军刘綎等说法,以至于各种记载传说纷纭,以至于很多位朝鲜使节对此关注非常,记录下很多清代的民间说法。⑥葛兆光:《堂子乃祀邓将军?》,《书城》,2006年第六期。尽管汉人对于堂子看法不一,但是使用堂子祭祀的是满人,我们还是要从满洲人自己的记载来看堂子的祭祀,从清太宗时期开始,即开始对于公与私的祭祀分开,堂子祭祀被划入了清代皇室的私人祭祀,而不是女真、大金国的统一的祭祀。①(日本)石桥崇雄:《清初祭天仪礼考》,收入石桥秀雄编:《清代中国的若干问题》,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1年,第36—67页;傅同钦:《清代的祭堂子》,收入《明清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皇室私人的祭祀当然不会让汉官参与,所以汉人对此甚为好奇。清太宗没有分离祭祀来说,清太祖时期甚至于早前的建州女真时期很难把祭祀天地附加上祭祀“邓将军”,这也是清代文人穿凿附会的臆造。
综合而言,堂子祭祀邓将军的神话是汉族反满人士在清初杜撰出来的,由于清廷祭祀保密甚严,所以后世一些满洲文人也不尽得知“堂子”祭祀的情况,他们于是随着一些汉族文人的口碑与文本资料进行记录。堂子祭祀乃是满人祭祀天地、祖先的神圣场所,至今也没有明确的清代官方文献说明有何人附祭,所以关于堂子祭祀“邓将军”是清代——民国年间文人演绎的神话,一个从满洲入主中原就开始慢慢建构的传说。
(本文写作得到京都大学夫马进教授、南开大学孙卫国教授、江西师范大学朴彦教授的鼓励与提点,谨此致谢!)
(责任编辑:吴启琳)
Historical Biography and Myth:Deconstruction of Tangzi Sacrifices to the Legends of General
Yu Hui
(School of History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China,100048)
The first day of the first month is the emperor of the Qing Dynasty will go to the custom of offering sacrifices to heaven,is a major thing in the history of the Qing Dynasty,Behind the ritual a lot of discussion,to enrich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Tangzi.On the other hand,Tangzi in folk known as"Deng Jiang Jun Miao(邓将军庙)".From the Qing Dynasty Shunzhi years,the people that the Tangzi who suspicions constantly,the Qing court never open Tangzi worship Of the situation,so also exacerbated the spread of this folk rumors.Since Kangxi years the Qing Dynasty,folk rumors have been two kinds of recognition.The one is Tangzi sacrifice for Ming dynasty Chenghua periods Liaodong command to Dengzuo(邓佐);the second is that the Tangzi sacrifice is the Wanli Dynasty deputy commander Deng Zilong.Meng Seng in the"Qing Dynasty Tang Si-sheng of Deng generals test,"the textual research out of the object of the sacrifice to"Denzo";third is that the Ming dynanty Liu Ting,who pseudonym Deng Zilong,different opinions.Therefore,this article will be folk ritual"Deng General"phenomenon Analysis,combined with their background,analysis of"Deng Jiang Jun Miao"argument of origin,causes and effects.
Deng Zilong;Myths and legends;Qing Dynasty sacrifices;Tangzi
K892.29
A
1008-7354(2016)04-0104-09
余辉(1993-),男,江西进贤县人,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宋史、中外关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