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历史中的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制度想象力的枯竭
2016-03-19路潇阳
路潇阳
(南京政治学院 上海校区,上海 200438)
拟历史中的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制度想象力的枯竭
路潇阳
(南京政治学院 上海校区,上海 200438)
在哲学视野中的历史不仅仅涵盖了具体的事件,也深刻还原出事件背后所透视的历史本身的规律。哲学视野中历史的一个重要的思维基础点就是将人类过去发生的事件的总和——即历史的无目的性架构为目的性从而去考察,这个过程即我们通常意义上所称的拟历史。这种拟历史观深刻回应了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中解释科学社会主义何以可能的重大现实问题,回应了西方理论界对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作决定论判断的理论诘难,同时也能够勾勒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历史逻辑,为我们寻求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路径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历史;阶级意识;资本主义;共产主义;生产力
一、拟历史中的历史和文化
历史作为一种隐形的因素在人类发展进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是历史从来都难以被人所把握;然而作为历史的外化,文化搭建了人类认识历史的重要平台,铺陈开来人类历史上发生的事件及其线索。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那么,文化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层面的宏观现象,必然根植于生产力的发展,这种生产力阶段在马克思的历史考察看来无非三种:奴隶制的、封建制的、资本主义制度的,故而历史上的文化发展阶段依附于这三种生产力形态。资本主义制度所产生的显然是资本主义文化,而这种文化显然也是以维护资本主义经济形态为出发点的。
灵感是美学理论极端推崇的人类异禀。人类社会每一步前进,都是灵感成为真实。但是,这种真实在何种程度上不堕入幻想且能够成为现实,将其理论生长点落脚到黑格尔的著名理论:“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都是合乎理性的”[1],根本的现实性因素取决于生产力的基础。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据全球统治地位的当代社会而言,资本主义经济在西方自然取得了全线胜利,生产力指向的西方社会在资本主义文化领域极具生产能力和诱惑。但是,这种失去规约的资本主义文化生产与商品生产一样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危机,因为它尾随着无约束的蔓延,将这个社会中能够解放的魔鬼都放出潘多拉之盒。
作为和资本主义必然一体同生的资本主义文化,在其特性上显然突出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在生产力维度下的社会导向和社会想象力。透过 “高科技”“特效”等因素去看现时代资产阶级文化的本质,我们发现资本作为一种不断发育的社会因素逐渐具备了会 “思考”的头脑,这个头脑中的资本之一——社会呈现出急剧膨胀的想象力和欲望能力:它要求实现自己的幻想。对人类社会的支配首当其冲地成为资本的第一个幻想,并且这个幻想借助人本身潜意识里的碎片化控制欲逐渐地成为共识,在一种发自人这个类本身的片段认同中不断经由人的双手绘制成一张形成强大控制力的资本链条网。但是,在资本主义将近300年的发展进程中,我们发现它在生产力维度的生命力显然已经逼仄到了一个极限,遭遇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所制造的瓶颈。丧失幻想能力的制度都将走进历史的废墟——奴隶社会在失去了奴隶是天然的私有物之后灭亡,封建社会在失去了天赋神权之后灭亡,资本主义在呼吁天赋人权之后觉醒壮大发展至今,但是今天又在金钱失去神性之后面临崩溃和瓦解的危机。除了金钱所能带来的支配欲和控制欲之外,我们不能够再从资本中得到更多的幻想:奢品、奇景、性解放、天赋私有财产……所有的这些幻想逐一失去了曼妙的面纱,将资本主义的欲望世界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面前,成为他们触手可及、极易理解的存在之物。那么,这种依凭个体欲望催生的需求性存在一旦失去了 “神性”,便再没有任何一种生产关系约束人这个主体行为的能力,曾经的 “共产主义”运动如此,现在极度迎合人性的资本主义也是如此,这种规约的丧失必然导致任何一种协商的失效和商谈伦理的崩溃。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资本借由人的双手所建立的一切,终将被人所推翻,这是资本最终的命运,也是资本主义最终的命运。但是资本主义制度形态下的社会瓦解后的社会具象却不是轻易得知的。我们能知道的只是公有制生产关系会替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但即使最伟大的哲学家,也是人世间的哲学家,也无法预测真实的未来社会的具体生态,而只是在一个轮廓上描述未来的社会的趋向。马克思基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展视野的基础上提出了更高级的生产关系,但他也没有做任何规定未来社会具体细节的尝试。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在不能把握的历史中把握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中历史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人如何去把握历史,是作为什么概念意义上的人在把握历史,历史又究竟是一个什么生态?王南湜提出了 “拟历史”的考察视野,他认为,马克思并没有规定什么是历史,而是规定了人应该如何去把握历史。马克思非常著名的一句话: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只要动动脑子就会发现,这句话与其相反的表述是有着天壤之别的:猴体解剖是人体解剖的一把钥匙。只要经过认真的思维实验就知道,这两句话所表达的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究竟人体是猴体的必然,还是猴体是人体的映射。这个问题定义了什么是历史的原相,历史是不是决定论?这里有一个简单的思维认识,那就是猴体的必然趋势是人体吗?为什么其他的哺乳动物的必然趋势不是人体?人体产生之前是猴体吗?为什么人体和猴体并存于现实世界?所以,这就揭示了一个思维现象:从什么地方出发做什么考察,直接决定了思维方法论的合法性。马克思通过对摩尔根的 《古代社会》的考察做了大量的笔记,他所采用的思维方法是从现在倒溯过去寻求历史发展规律的逻辑,这也决定了马克思所得到的历史规律不是简单的线性逻辑视野下生产力决定的历史,而是从人类社会今天的发展现状和人的处境去考察历史上的人类社会的发展和人的处境。因此,所有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它们所被感知的逻辑起点是今天,而不是遥不可及的昨天。人对自然的依赖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人对物的依赖的资本主义社会,人对资本意识依赖的自觉资本主义社会,都是在不同社会发展水平向度里进行的不同的社会历史考察所得出的。
二、资本主义文化与资本主义制度
通过对拟历史中历史和文化的考察,意识作为历史和文化的外化,深刻地影响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生存状况。意识的具体形态和根本指向直接决定了制度的生命长度和调控弹性,因此,作为意识所根植的土壤:文化,就对一个制度的生命产生了至关重要的意义。纵观西方文化,呈现出剧烈的断裂性和反复性。以哲学史进程为例,西方不断呈现出哲学和神学的交锋和缠绕,并且在中世纪一度出现神学对哲学的绝对统治。具有代表性的四大文明只有东方文明是延续下来的形态。与此同时,西方文化中几个具有代表意义的历史现象,古希腊文化、文艺复兴以及启蒙运动,它们所共有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基于个体出发的言说方式,这也就从根本上引导这种文明逐渐走上以个人为核心的制度范式。这种范式的扩大化就衍生出资本制度框架内的通识,那就是私有化是天然合理的。这种私有的系统发展就呈现出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以及现阶段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可以说,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与其文化基因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例如,当前盛行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深刻诠释了全球资本主义背后的文化逻辑,正如詹森·希克尔所认为的:它不仅是一种总体化的生活方式,隐性地嵌入了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而且还催生出诸如发展的话语、德性商品、消费者行动主义等各种进步主义的政治形式。然而,这些激进的反抗行动在强大的资本逻辑霸权和多元文化认同面前不但被彻底地去政治化,而且掩盖了资本主义的内在冲突与暴力剥夺的关系,同时也耗尽了左翼的批判潜能,使得想象另一个可能的世界成为幻觉……资本主义的逻辑与反资本主义的对抗逻辑在今天所谓的进步主义政治中已趋于合流,异见者已被市场收编,反抗精神也被包装成待售的商品[2]。希克尔的观点深刻揭示了文化发展动向与制度的密切关系,呈现出意识形态的新自由主义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不断瓦解着反抗资本的力量,共生地推动着资本主导下生产关系的纵向分化和横向重组,尤其是作为马恩极度推崇的联合阶级斗争理论面临着资本主义文化极大的挑战。无论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还是新自由主义的稀释泛化传统社会理论,它们共同的客观结果就是结构资本主义的终结宿命、掩盖资本社会对人类社会的凌驾以及资本利益关系对人的群体组织关系的撕裂和破坏,从而达到扩展资本复制空间、延长资本主义寿命的暂时效益。
但正是因为资本主义文化所能够再生的资本生存空间的有限性,致使资本主义制度的自我美化不断出现无法弥合的缝隙,从而被界划出意识形态这一名称来区分不同制度的不同文化使命。正如曼海姆认为的:在与其资产阶级对手进行斗争时,马克思主义重新发现在历史事件和政治事件中,不可能有 “纯理论”。它看到,在每一种理论背后,都隐伏着集团的观点。集团思维这种现象依照利益以及社会环境和生存环境表现出来,马克思把这种现象称为意识形态[3]。所以,资本主义文化在其本质上维护着资本主义制度的生命,文化与制度的紧密联系也推动着二者唇亡齿寒的关系走向深入互动。这也就能解释,在西方王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为什么神学能够专断世俗社会的所有事物,甚至压迫哲学从属于论证上帝的事务;同样也能解释文艺复兴运动、启蒙运动对人本性的张本,甚至于薄伽丘的《十日谈》这种性描写小说能产生轰动的解放作用。所以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从诞生之日起其每一根血管和毛孔都充斥着嗜血的本性和罪恶。但正因为资本主义制度的有限性,所以这种资本主义文化在资本主义不断走向自我熔毁的过程中逐渐显现出内涵的枯竭。风靡了数十年的美国大片在不断经历着言说能力的衰落和自我价值观的复刻,在相同故事和情节上失去新意和亮点使得资本主义文化最为重要的窗口蒙上经济衰落的灰尘,写下制度灭亡的序曲。因此,在资本主义文化显现出对人类共同价值贡献式微的今天,共产主义所构想和搭建的新的文化平台将从雏形走向现实。这种共产主义所要求实现的平等和解放将极大改变人与物质的关系、人与生产的关系,从而将人从奴役和枷锁中释放出来。这种释放会造成人类关系巨大变革,从而改变人们认识现有文化的面貌,以一种更加符合人生存的眼光和态度去共同建构良性的文化场域,不断推动人对个体和总体的发现。
三、资本主义制度及其想象力
现在需要清算一下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生命限度。从一系列西方大片中所传递出来的社会观念和价值取向,都无法证明资本主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够一直保持着意识形态的进步。历史的循环典型表现在文化的循环,当我们和过去的人分享同一种幻想时,这种文化的生命力就宣告了自己的终点,当然也有可能是起点——在这个文化群体意识到自身的终点的时候。但是,如果这种终点的自我意识不能够存在,就会造成文化群体的自我陶醉,导致酒神精神的泛滥。那么在作为终点和起点的酒神精神,便具备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使命:在尼采之前,黑格尔在 《精神现象学》中已经用酒神崇拜来标志艺术发展的一个阶段,雅可比、布克哈特、荷尔德林、弗·施莱格尔、瓦格纳等都谈到过作为一种审美状态的酒神现象或醉的激情。尼采在 《悲剧的诞生》中解释希腊悲剧的起源和本质时加以发挥,破天荒把酒神现象阐发为形而上学。这就意味着,作为黑格尔所阐释的酒神精神,是在推动历史进步意义上的超拔;而作为尼采意义上的酒神精神,是在终点处的自我麻醉、漠视。因此,作为历史文化的前人在缔造幻想的时候,是要深挖出历史所能提供的东西;作为沉迷于前人缔造的幻想中的现时代的人来说,是要将这种幻想固化为永恒去享用,因此这宣告了一种制度的终结——资本主义制度的终结。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不缺乏意识,我们这个时代甚至处在一个意识泛滥的时代,没有规约,没有目的,没有真相——这无疑是最危险的意识现状。随着言论场的开放,文化秩序迅速崩溃,所谓的引导只是苍白无力的波澜,根本阻挡不了个体欲望的惊涛骇浪。作为一种有着体系化诉求的华夏文化,在遭遇到单线的西方生存文化之矛时,很难直面这种方法论的消解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所谓大道至简,击毁一个看似十分强大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一锅端的思路去徒劳地积蓄足以匹敌的力量,而仅仅需要溶解掉这个文化之中经由历史沉淀而不断高筑的规则,这种规则的总和我们称之为文明。很显然,东西方文明属于不同质的存在,这种外来文明的交融或者入侵会急速地渗透瓦解原有文明的基石。这也就是说,当这个文明的规则被置换之后,这个文明也就摇摇欲坠了。这也深刻揭示了为什么资本主义席卷全球之后的世界文明秩序会呈现这么惊人的一致性、认同性,同时对原有文明的侵蚀也具有相似的毁灭性。无论是对金钱的认同还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认同,这种认同并不在于这种制度的优越,而是在于这种制度对人的无规约的人性的迎合,这种迎合典型体现在不劳而获的资产阶级身上。而马克思认为,“体力劳动是防止一切社会病毒的伟大消毒剂”[4],他于1875年4月-5月初在 《哥达纲领批判》中指出: “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上,在迫使个人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为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5]。对劳动的肯定和价值的界划,是对劳动者权利的肯定和价值的确证,这是作为剥削劳动者的资产阶级所极力否定的事实,因此作为资产阶级所推崇的一切文化形式便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他们不劳而获的文化本质。阿尔弗雷德·索恩-雷特尔在 《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一文中指出,“自然科学的脑力分工与无产阶级的体力劳动的分离,与经济上对生产的资本统治之间是如何本质地、不可分离地关联起来的”[6],凸显了劳动的区分目的是论证劳动价值的不同质的差异性,抹杀劳动价值的本质规定性,从而为资产阶级利用资本不劳而获地持久剥削制造永恒的合法性。而意识的真相只有在拟历史的追溯视野中才能得到还原,摸清不同制度之下群体意识的产生根源和脉络,进而寻求到制度层面下聚力灌输的意识形态的源头。
同样,每一种社会形态的发展相对完整地构成了一个历史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具备了整个历史发展的 “五脏六腑”。历史不是封闭式循环,而是在黑格尔式的螺旋中循环上升着,这种循环不仅突显出历史的连续性,同样表明历史的可映射性,在这种映射中寻求到历史发展的规律。这种倒溯的历史考察方法不仅是为了认识过去的历史真相,更是为了解剖过去的历史经络。只有通过这种解剖之后,历史发展的轨迹才能为个人所捕捉,为人所认识。所以,不存在的历史本身便成了被人赋予意义的历史具象,历史原相具有了可以向人显现的形式,进而成为了我们今天认识的种种 “历史”。但是,现实社会中历史的真假尚且没有完全的被定义,历史的原相就更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个人所认知,所以历史是留给杰出人物的无限宝藏,历史中才存在着人类最终命运的答案,才存在着未来之门的唯一的钥匙。
[1]黑格尔.法哲学原理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1.
[2][英]詹森·希克尔,等.资本主义文化与批判的危机[J].孙海洋,译.国外理论动态,2015(4).
[3][德]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M].黎鸣,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26.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38.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35-436.
[6][德]阿尔弗雷德·索恩-雷特尔.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6.
[责任编辑: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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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183(2016)10-0015-05
2016-08-21
路潇阳 (1992-),南京政治学院上海校区学员16队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