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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华伤痕小说中的“小人物”形象*
——以尤琴《画眉鸟》为例

2016-03-18岑园园

广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新华小人物华文

岑园园



论新华伤痕小说中的“小人物”形象*
——以尤琴《画眉鸟》为例

岑园园

(广西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530222)

新加坡华文作家尤琴的《画眉鸟》塑造了一个典型的新加坡华人“小人物”阿顺的形象。就读华校的阿顺青年时参加左翼运动,中年时面临事业、理想、亲情的三重失落。“小人物”形象作为社会变革时期新华小说中普遍出现的阶段性人物,反映了伤痕时期新加坡华校、华文衰亡以及人物命运的变迁,也折射了新加坡华族身份认同在本土化和中国化之间的矛盾心态。

新加坡;华文文学;小人物;身份认同

文学史上第一个典型的“小人物”是普希金《驿站长》中的维林,果戈里的《外套》中的巴施马奇金、《狂人日记》中的波普里希钦发展了“小人物”主题,加剧了“小人物”的悲剧命运,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也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小人物的创作。从此之后,“小人物”遭迫害、受屈辱的境遇屡屡见诸作家笔端。“‘小人物'就社会地位而言,是与统治者权贵们相对而言,处于社会底层或边缘,如破产的农民、劳力、流浪汉、小职员、小官吏、小市民、小知识分子等平民阶层。”[1]这些小人物作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群体,不满现实却裹足不前,在社会变革的夹缝中苦苦生存,他们有着美好的愿望却无法实现,只能逃避社会、自怨自艾。

就新加坡华文文学而言,伍木曾将新华小说上分为两个阶段:1965-1985年间的建国文学时期和1986-2012年间的伤痕文学时期。实际上,在1980年南洋大学与新加坡大学合并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之后,伤痕文学已经抬头。当我们审视伤痕文学时期的新华小说,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小人物”形象。它是新加坡建国以来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甚至可以说是由新加坡华人文化传统中的“惰性因子”沉淀而成,这与俄国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有诸多相似,也存在社会背景等差异。这其中,尤琴的《画眉鸟》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新华短篇小说中勾勒“小人物”形象较为成功的一篇,通过这篇作品,可以看出新华小说中塑造出的“小人物”的大体特征。

1 阿顺:典型的“小人物”

尤琴1951年出生,1975年毕业于南洋大学。她创作的《画眉鸟》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阿顺没有工作,在家照顾母亲陈英和一儿一女,靠做护士长的凤满挣钱养活整个家庭。这个家庭中充满矛盾——祖母和孙辈的矛盾、婆婆和媳妇的矛盾、夫妻矛盾、父女矛盾。终于,陈英感到自己成了家里的累赘,跳楼而死。阿顺伤心之下更加懒散,远赴澳洲打工。阿顺曾养过一只画眉,在准备离开新加坡前放走了它,小说借女儿之口说道:“爸爸说,‘你走吧,飞吧!'画眉鸟也不飞走。爸爸摇摇头又说:‘你关得太久了,连飞也不行了!'后来爸爸又再赶它,那鸟才飞走了。”[2]552

尤琴在这篇小说中采用了多视角的叙述手法。小说共分奇怪的邻居、父亲、孝顺的儿子、我的一家和无言的结局五节,从邻居车老伯、儿子、母亲陈英和姐姐等多条线索一起推进,完整地架构出阿顺这个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形象。阿顺作为要表现的主要人物,尤琴反而没有让他频繁发声,我们在文本中也看不到作者对于人物的态度,尤琴只是冷静地勾勒出各种视线交汇下的阿顺形象,却使其生动而丰满。

《画眉鸟》中“阿顺”的形象,与俄国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异曲同工。

首先,俄国文学中的“小人物”多是贫贱、低微的小官吏,新华“小人物”则往往身处社会底层,其生存境遇连小官吏都不如,更加缺乏求生能力。阿顺离开学校后当过洗车工人、油站工人、非法小贩、酒楼洗碗工人、冷气修理工人,因为揽私活被开除以后,母亲和妻子资助他创业,却遇到经济不景气而被迫关张了。孩子出世以后,他索性不工作,做了十七年家务,只有区区二百元的补习收入。其次,在小说中,情节发展的过程及趋向是由人物性格来内在地推动的,俄国文学中“小人物”的性格存在着复杂矛盾,“果戈理早在《狂人日记》中就描写了‘小人物'梦想飞黄腾达的‘野心'”,陀思妥耶夫斯基发现在小人物身上“存在的另一个方面——个人‘野心'、或所谓‘拿破仑气质'。而这二者并存于一身,便造成了人格的分裂。”[3]新华小说中的“小人物”形象同样如此。阿顺在年轻时,这种野心体现为不满与抗议的精神状态,他在中学时就“跟那些什么党在一起,专搞什么慰劳会,去表演,去支援巴士工人示威”[2]542-543,工作以后,这种野心被无情的现实所压制,他自怨自艾,一边认为自己还有男子汉的志气,一边又觉得“妈妈是女强人,了不起,又能给他们足够的零用钱,爸爸没有用。”[2]545他一边有着“什么工作我都可以做”的自信,一边做美食中心小贩助手嫌熬夜太辛苦,去熟食中心做服务员又觉得薪水太低还任人呼喝。最终他决定去澳洲发展,但是他在华人占绝大多数的新加坡尚且害怕去讲英语的政府部门办事,去往纯英语国家之后焉知不是更大的失落?这与其说是追求他的梦想,毋宁说是在逃避新加坡的现实。最后,“小人物”不可能拥有正常的、美好的家庭生活。阿顺十年前就与凤满分房,把闷气发泄在儿子身上,与母亲关系不和,“家给他的压力太可怕了,自己怎么能够在如此单调、乏味、细碎的家务事中,默默地度过十五年的光阴呢?”[2]545但是在平静的家庭生活中无所事事,难道不是这十五年里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吗?

无论是俄国还是新加坡文学中的“小人物”,事业灰暗,理想崩塌,亲情缺失,尤琴笔下的阿顺,人亦是如此,无论对社会、对家庭,甚至对他自己残存的那点理想,他都是多余的。

2 新华“小人物”与新加坡社会变革

人的职业群体、家庭模式、宗教信仰、道德规范、教育经历、生活水平等各方面情况共同构成了小说的社会背景,它在《画眉鸟》中主要地体现为两个方面:第一,尤琴并没有明确故事发生的年代,只是从侧面进行了勾勒。母亲阿英曾经回忆起阿顺在中学时“跟那些什么党在一起,专搞什么慰劳会,去表演,去支援巴士工人示威。”[2]542-543可见阿顺在中学时曾经受到了新加坡左翼政党以及华社左倾人士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阿顺的青年时代无疑是在与社会的彼此不理解甚至互相冲突中度过的,年轻时萌发的社会理想被压制,对他性格的形成有着重要的负面影响。

新加坡社会加诸于阿顺身上的悲剧因子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面,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新加坡“去华文”的一系列举措,其标志性事件是历史上第一所海外华人大学——新加坡南洋大学的被迫关闭。伍木说,“1980年南洋大学与新加坡大学合并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新加坡所有小学统一以英文作为第一语文,南洋大学与华文中小学一起走进历史,黍离之伤也因此涌现于新华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史称‘新加坡伤痕文学'。”[4]到了1985年,华文中小学被迫消亡,华文族群被边缘化。因此,华校出生的阿顺离开学校后的职业都是比较底层、收入微薄的工种。多年以来,阿顺靠教补习挣区区二百元的收入,教的是华文。小说中阿顺的母亲阿英曾痛心疾首地想:“五十年代,什么反殖民地、反政府,人人都说华人应该送子女进华校,华人要懂得自己的母语,孩子念英校是数典忘祖,是走狗。一念之差,把阿顺送去念华校,累他今天要吃苦。他要是懂得英文,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2]542在这里,尤琴将阿顺职业生涯的失败主要归结于一个原因:读华校、学华文。这也是尤琴的文学创作、甚至新华小说中屡屡体现的内容。2013年10月,新加坡文艺协会出版了尤琴的新著《华校生的残记》,仍然以七十年代前南洋大学部分华校学生的生活为主题。甚至可以说,华校、华文的衰亡与失落以及所引起的人物命运变迁正是《画眉鸟》所真正想表达的深层意旨。

需要提及的是,虽然华人人口占四分之三的新加坡有四种官方语言:英语、华语、巫语和淡米尔语,但仍然以英语为政府行政的工作用语。在小说中,阿顺困守家中的17年,也是新加坡飞速发展的17年。新加坡在1965年独立以后,新加坡开始制定多元化的经济政策,经济基础日渐多元化、现代化。阿顺逐渐苍老,但作为华校毕业生,他的职业技巧却没有相应地得到提升,他已经逐渐被社会所淘汰。

当然,所有的政治、社会、教育等外部环境只是推动了阿顺性格的形成,从内部来看,其传统的文化心理才是真正使其与环境产生巨大隔阂的深层次原因。阿顺和阿英同为华人,但是因为英校、华校之别已经有了很大差异。凤满“衣着、谈吐、作风有点洋化”[1]543“精明能干”[2]537,而阿顺在车伯打算帮他提东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拒绝了,“迅速把两袋东西揽在怀里,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那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笑容。”[2]535这真是一个生动的比较。阿顺谨小慎微的性格、十数年如一日的龟缩忍耐、对母亲无微不至的孝顺简直太符合想象中保守传统的“绵羊式”华人形象了,与他相比,从小护士一路挣扎到护士长而撑起整个家的凤满,则多少象征着崇拜个人奋斗的西方文化。

3 “小人物”:新华小说现实主义色彩的集中体现

类似阿顺这样能力缺乏、性格复杂、精神痛苦、人生无望“小人物”形象在新华小说中还有很多。孙爱玲发表于1982年的《幺七》,是新华小说中较早出现的典型“小人物”形象。幺七跟六和道士打醮时用牙咬鸡冠,牙床受伤。拔出的两颗金牙到金店卖了400块,他一夜之间麻将桌上输光,再度穷困。被七嫂发怒掌掴后,他又失去了打醮的活计,暴毙路旁。[2]202蓝玉《鱼塘填土的日子》里的父亲陈良是只身从中国南来的华人,“从年轻到老,陈良就没有干过一点怎样了不得的事,打工打不长,因为都是散工,做生意做不久,因为忍受不了顾客的挑剔,朋友不多,亲戚更少得可以。”[2]209女儿陈佩芬华文中学毕业快两年,始终没有找到写字楼里的工作,而甘愿去工地做女工挣点钱。她对父亲说:“爸,如今是个讲英文和人事关系的社会,我两者都没有,你叫我怎样去争怎样去拼?”[2]217冬琴《坐牢的人》(1985)中的王福做了三十年巴士剪票员却被解雇了,“我一个老头子,除了会剪票,什么都不会,叫我干什么去?只好干起替小贩顶罪的工作来了。”[2]277最终以替人坐牢为职业。这些,都是新华小说中塑造得比较成功的“小人物”形象。

“小人物”在一定意义上是社会变革期新华小说的阶段性产物。结合尤琴《画眉鸟》来看,这些“小人物”几乎都拥有共同的特点。第一,由于华校、英校之分而广泛出现的“小人物”们,多产生于上个世纪80年代,就连尤琴的新著《华校生的残记》,也是在1985年进行创作的。第二,塑造“小人物”形象的多为孙爱玲、蓝玉、冬琴和尤琴这样的女性作家,“小人物”形象也以失去经济地位的中老年底层男性形象居多,女性主角则多表现为强势能干,有奋斗精神。这或许与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地位的上升有关。上个世纪80年代是新加坡妇女劳动参与率大大提高的年代。1970-1980年间新加坡妇女就业率从23.6%提高到44.3%,到1994年达到了50.9%。[5]女性在社会中的影响力提升,相应地也就在文学作品中体现出来。第三,这些小说往往有着共同的社会和教育背景。《坐牢的人》、《鱼塘填土的日子》、《画眉鸟》中的人物都在华校和英校中选择了华校,从此走上了“没出息”的人生道路。第四,这些“小人物”的性格是软弱的、善良的,阿顺、陈良、陈佩芬、温和的幺七、热心的王福,从本质上说都是“好人”。某种程度上看,他们甚至是聪明的(比如幺七在向牙医砍价表现出的精明),但是这些不满现实,而又不能参与社会变革的“无用的好人”,就成为了“小人物”。最后,小说中除了展示新加坡所面临的中西方文化冲突以外,还体现了新加坡式的文化断层。“小人物”往往意味着新加坡华人上一代与下一代之间的不谅解,《画眉鸟》中女儿、弟弟和妈妈所构成的共同体与祖母、爸爸对抗,《鱼塘填土的日子》中母亲陈婶和女儿陈佩芬之间的分歧,《坐牢的人》里王福与儿子势同水火的矛盾,都是在中、英选择间家庭和谐远去的证明。

尤琴《画眉鸟》中的阿顺,最终飞赴澳大利亚“发展”。这个结局似乎为阿顺留下了一个可资幻想的空间。但是当我们再读新华女作家蔡淑卿的《摇篮》,读到新加坡人在澳大利亚的遭遇,“安的愤懑写在脸上:‘好几次,我们被本地人赶,叫我们回去,把我们当难民一般瞧不起。其实,我们才不要呆在这种地方!'”[2]766我们也就能看出,澳洲之行并不会像阿顺想象的一样美好。阿顺无可奈何地离开,也就标志着新华文学中“小人物”命中注定的荒凉结局。

4 “小人物”与华族身份认同

作品中塑造出的人物形象,往往寄托着文化认同、民族意识和民族愿望的表达,体现出作家对于文化身份的思考。自我身份的确立,是在不断发生变化的人类历史进程中、不断在文化价值中形成自我意识、自我肯定、自我辩护中形成的。也就是说,它“经由主体的主观选择和外在因素的客观影响共同完成,具有后天再生性。”[6]新加坡华文小说就体现出他们对于建构自身独特文化身份的努力。他们试图在东方和西方之间取得一种属于新加坡自身的平衡。

伍木曾指出:“纵观新马华文学的百年历史,‘本土化'和‘中国化'是两个基础元素。”[5]1我们能体会到,特别是在建国文学末期以及伤痕文学时期,在新加坡社会有选择地刻意强调、极端发展“本土性”情势下,“中国化”甚至已经被扭曲为“去中国性”,新加坡华人社会处于身份认同的危机之中。

本土化,要求新加坡华人在有限的历史记忆中去寻找有别于他者的、有着自我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的而又共属于整个新加坡华人群体的本质,这也是寻找国家认同、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的过程,本质上就是扎下属于新加坡的民族之根,这也是新华文学的必经之路。但是,这个“扎根“的过程是异常艰辛的,新加坡人在东西方文化的夹缝中,很难找到独立自我的文化认同感。在侨民意识腾涨期,作为中华文化的附属者是扎不下新华文学之根的,此时的新马华文学都跟在中国大陆后面亦步亦趋。在建国以后,新华作家作出了一些有意识的探索,比如在作品中做南洋风味、马来风情的书写。但是过于强烈的本土化要求,又使新加坡人产生迷思,甚至存在“中国殖民文化霸权”的论调。

当审视新华文学中的“中国”形象时,伍木引用了潘海玉的观点,“新华小说作家在作品中所建构的中国形象恰恰处于意识形态与乌托邦所构成的张力上,一方面作品中既有对中国文明的否定和批判的描述,建构了一个贫穷落后、丑陋的中国形象,一方面又有对中华文化的仰慕和迷恋的描述,建构一个绚丽多姿、温婉柔情的中国形象。”[5]61这两个观点都是作家本人主观情感与社会整体想象结合的幻象,因此具有浓烈的意识形态或乌托邦色彩。两个迥然异质的形象始终在新华小说作家的心中交织,体现出新加坡华人对于“无根”的真正苦闷。

新加坡伤痕小说中常见的“小人物”形象,往往体现出这种身份认同中的矛盾性。一方面,近代中国积贫积弱,新加坡人面对中国的时候难免若即若离,现代中国又因其对文化传统的过多破坏以及经济上相对新加坡的落后,很难令新加坡人产生血浓于水的文化归属感。因此,阿顺、王福等与中国联系在一起的人物形象,往往体现出消极、不思进取的一面。但另一方面,新加坡公民中有四分之三为华人,世代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新加坡华人又不得不被笼罩于“华裔”的定位之下。在教育等方面“去中国化”之中,新加坡华文文学成为矛盾心理的折射。母语是一个民族最明显的族徽,新加坡华人的族徽却被边缘化,这就造成了新华小说中广泛弥漫的、浓烈的“寻根”意识。

因此,新加坡伤痕小说不但是新加坡本土华文教育之伤痕,同样是文化无根之伤痕、身份失落之伤痕。所以说,新华文学通过主动地建立“本土性”、要求“去中国性”,或许可以视作新加坡华族们在追寻独立的“鱼尾狮”品格时,发现自身往往被作为“中国性”的变种或依附者,而不得不进行的反拨。面对被主流中国和西方文化忽视、夹缝生长的尴尬处境,新加坡本土作家们不得不采取“本土化”作为“突围”的选择。除了强调独立性、强调“本土化”来超越中国文化的母体从而寻找民族自信,新华作家别无选择。

针对新加坡华族身份认同,周宁曾指出,在新加坡建设一种正统文化、西方文化是不可能的,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都难以对英语在情感上认同,而马来文化和华族文化都面临现代化转型。“建设新加坡文化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多元种族文化平衡发展。于是小传统中的民俗文化受到鼓励,各种精雅文艺活动也在举行,但新加坡文化仍是一种理想。”[7]在理想很难实现的情况下,“小人物”所折射出的华族身份认同问题、“本土性”建设问题如何获得理性看待,尤今和孙爱玲在本土化文学的建构上给我们提供了两个有启示性的样本:尤今从世界与自我中寻找意义,而孙爱玲自历史与现实里创造价值,她们以新加坡华人的纯正与自信创立自己的文学传统,为新华文学的发展前景作出了自己的回答。

5 结语

“小人物”反映了新加坡华族身份认同这一重大问题,揭示出上个世纪80年代新加坡华人心中的真实心理状态——在文化根性与经济潮流之中人们或者无奈、或者欢欣的选择,体现出作家本人对于本土与中国、本土与西方之间的思考。“小人物”成为社会变革中被碾压的对象,从这个角度上看,其实“小人物”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阿Q”。

这些“小人物”书写根本上与《阿Q正传》有同样的特点,阿Q和“小人物”们成为缺少灵魂、缺少真实体验、仅仅是麻木和愚蠢载体的形象。“小人物”们没有发言权,他们的处事原则、生活方式、对幸福的理解统统被否定了,在与如凤满一样的“先进者”的消极对抗中,他们成为被质问者、“被启蒙者”、被拯救者。作者作为叙述者,同时也在不断向“小人物”们发问:你理解家庭、理解女性吗?你理解自我尊严吗?你能够经济独立吗?诸如此类。“小人物”们来不及回答,或者说,作者用他们的愚蠢和呆滞进行了回答。

在伤痕文学中,我们很容易感受到弥漫于字里行间的悲观情绪。新华小说如今面临的局势,无疑是不够乐观的。在伍木主编的《新华文学大系·短篇小说集》中收集了75位华文作家作品,其中出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的13位,出生于40年代的30位,出生于50、60年代的分别为16位、11位,而出生于70年代的仅有5位,80后的作家数量为零。欧清池博士和吕振端博士在《新华文学大系·总序》中说,“如果后继无人,那么我们所编纂的大系将是新华文学长河终结的纪念碑”,但是,我们不应对新华文学完全失去希望。伍木对新加坡华人仍保有信心,“新加坡华人已经到了全盘或全面断根和弃根的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答案显然并非如此。”黄万华曾赞扬新华作家传承华人文化传统的强烈责任感,他指出,正是这种责任感使新华作家们在“文学无法养活我们,但我们必须养活文学”的艰难处境中坚持创作的主动力。[8]我们应当看到以新华小说作家为代表新加坡华人对于华文创作的渴望与坚持,应当相信,新华小说乃至新华文坛,仍会有庞大的生命力。

[1]刘研.契诃夫与中国现代文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125.

[2]伍木主编.新华文学大系·短篇小说集[M].新加坡:世华文学研创会,2013.

[3]克冰.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小人物”[J].外国文学研究,1994(4):60.

[4]伍木.新华文学大系·短篇小说集·绪论[M].新加坡:世华文学研创会,2013:52.

[5]范若兰.近年新加坡妇女就业状况[J].东南亚纵横,1997(3):30-32.

[6]阿雷恩·鲍尔德温(Baldwin,E.)等.文化研究导论(修订版)[M].陶东风等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31.

[7]周宁.试论新加坡华文文学的文化语境[J].文艺理论与批评,1997(6):124-129.

[8]黄万华.我们必须养活文学——近30年新加坡华文文学的一种侧影[J].华侨大学学报,1996(2):75-80.

On the Image of “Small Potato”in the Trauma Novel of Chinese writers in Singapore——A Case Study of Thrushes written by YOU Qin

CEN Yuan-yuan
(Guangxi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Nanning, Guangxi 530222)

The novel Thrushes written by YOU Qin, a Chinese language writer in Singapore creates a typical “small potato”, Ah Shun, among the Chinese people in Singapore. Ah Shun took part in the left-wing protest when he was young and studied at the Chinese school; during his middle age, he experienced three depressions of career, dream and family. As a common and periodic figure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novels in Singapore during the social reform, the image of “small potato” shows the changes of Chinese schools, the decline of Chinese language in Singapore and the fate of the characters, it also reflects the contradicted state of mind of the Chinese people in Singapore in the self-identity between localization and chinization in Singapore.

Singapore; Chinese language literature; small potato; self-identity

岑园园(1988—),女,广西桂林人,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东南亚文学及文化。

I206.6

A

1674-3083(2016)03-0069-06

2016-04-06

本文系2015年广西高校科研项目“现实主义视野中的现代东南亚华文文学”(项目编号:KY2015LX795)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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