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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马克思主义与东方马克思主义

2016-03-16多米尼克洛苏尔多

文化软实力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帝国主义马克思主义国家

[意]多米尼克·洛苏尔多

马素梅 译 杨礼银 校



西方马克思主义与东方马克思主义

[意]多米尼克·洛苏尔多

马素梅译杨礼银校

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东方马克思主义本是同出一源,考察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状况,我们却发现客观环境的差异导致了二者关于十月革命、国家、科技以及不平等等问题在精神和哲学态度方面的诸多不同。尽管如此,东西方马克思主义仍可以从对方学到很多,克服二者间不幸的分裂。

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方马克思主义十月革命科学技术不平等

如果考察一下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状况,我们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个悖论 :在东方,一个由共产党治理的国家(即中国)变得日益强大;而在西方,在经济危机的余波之后,共产主义与马克思主义运动似乎焕发出了新的活力。但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和东方马克思主义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有时,恰恰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对东方马克思主义表达了最强烈的批评。那么,该怎样解释这二者之间不幸的分裂呢?

我的出发点是在东方和西方人们对待十月革命的不同态度上。在西方,布尔什维克革命首先被看作是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导致这一空前大屠杀的社会制度的强烈反抗;在东方人看来,正是列宁关于殖民地人民打破殖民统治枷锁的振臂高呼使他们产生了强烈共鸣。如果说在西方,转折点是世界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浩劫,那么像中国这样一个国家的转折点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几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这一转折点就是由鸦片战争和帝国主义殖民侵略而带来的灾难。孙中山先生在给英国政治家劳埃德·乔治的一封著名的信中这样解释道 :中国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丝毫不感兴趣,那仅仅是“白种人之间的争夺”,殖民扩张主义给中国带来的只是致命的危险!

客观环境的差异导致了精神和哲学态度方面的不同。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看来,国家是在战争中吞噬数百万人生命的怪物。青年卢卡奇认为国家是“组织起来的结核”或“有组织的不道德”。问题是要消除支配和权力的所有形式和转换国家“爱的力量”(引自恩斯特·布洛赫)。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西方马克思主义不仅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一巨大灾难的影响,而且还深受犹太—基督教传统“弥赛亚主义”的影响。另一方面,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对东方马克思主义产生了最为深刻的影响 :帝国主义是这样一种假象,极少数被选民族仅仅为自己保留建立独立民族国家的权利。也就是说,东方国家为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而进行的斗争也是一场反对帝国主义殖民势力种族蔑视和种族仇恨的斗争。在黑格尔的表达意义上,这是一场为了承认的斗争。

对于“民族国家”,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巨大差异的出现。西方国家在以捍卫祖国领土的名义下而实行大屠杀之后,国家就成了沙文主义和帝国主义战争的同义词。然而,东方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在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回顾了他对革命原因的第一次觉醒(在清朝的最后几年)(Snow,1967) :

“在这一时期,特别是在我读过一本关于瓜分中国的小册子后,我才开始有了一定的政治意识……在读过这一小册子后,我对我们自己祖国的未来感到沮丧,但同时也开始意识到拯救国家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与义务。”

十多年后,即在毛泽东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回顾了其国家的历史 :

“在这个反抗运动中,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即从一八四○年的鸦片战争到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的前夜,共计七十多年中,中国人没有什么思想武器可以抗御帝国主义。旧的顽固的封建主义的思想武器打了败仗了,抵不住,宣告破产了。不得已,中国人被迫从帝国主义的老家即西方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的武器库中学来了进化论、天赋人权论和资产阶级共和国等项思想武器和政治方案,组织过政党,举行过革命,以为可以外御列强,内建民国。但是这些东西也和封建主义的思想武器一样,软弱得很,又是抵不住,败下阵来,宣告破产了。

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唤醒了中国人,中国人学得了一样新的东西,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3~1514页。

“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历史上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完结了。”*《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6页。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凡的文本。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人们经过长期探索后发现的真理,是能够结束由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的压迫和“蔑视”状况的思想武器,这种武器确保了中国革命的胜利。同时,它也是自鸦片战争以来就已开始的,早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甚至马克思主义传播(诞生)前,1840年那时,马克思仅仅还只是一名年轻的大学生而已。然而,促使中国革命爆发的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而是中国人民大众的坚决抵抗。在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辛的探索后,中国人民获得了自我意识,并且这种自我意识使中国革命取得了胜利。中华民族的自我意识的真正获得是在1949年9月21日。这一天,毛泽东庄严宣布 :“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毛泽东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44页。中华民族屈辱的世纪结束了。

接受爱国主义的同时是否意味着遗忘阶级斗争?这一观点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中是广为流传的。然而,在东方,毛泽东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方式却是截然不同的。1938年11月,当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时,毛泽东提出了“民族斗争与阶级斗争的一致性”。*《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3~1514页。在具体情况下,毛泽东这一观点是完全正确的。日本帝国在中国不仅试图奴役无产阶级和下层阶级,而且还试图奴役整个国家,甚至想奴役整个中华民族。因此,反对帝国主义奴役的斗争当然也是阶级斗争!

对待十月革命所引起的差异在进一步深化。第一次世界大战在西方产生了一种思想氛围,这种氛围在西方著名哲学家著作中有所体现,将十月革命解读为帝国主义为了扩张殖民地、抢占市场和争夺原材料的结果,有时又以一种道德说教的语气将其解读为攫取金钱和利润的结果,然而没有将其解读为具有明确边界的政治社会制度的结果。青年布洛赫不仅主张苏维埃政府消灭任何一种私营经济,而且还主张取缔货币经济自身,因为通过私营经济和货币经济,商人在道德上将人身上最邪恶的一切奉为神圣。瓦尔特·本雅明和青年恩斯特·布洛赫的态度是相似的,把经济视为野兽。

俄国是帝国主义战争的主角之一,即使在这里,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后,我们在此看到了一种新的视角 :以鄙夷的态度把世界经济看作一个整体,并且他们把列宁“新经济政策”的实施谴责为对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背叛。与西方的分析并无多大差别,在20世纪40年代,一位苏联共产主义者这样描述了这种态度(Figes,1997) :

“作为新生的一代共产主义者,我们认为这些钱被一次一次地拿走了……如果钱(货币)再出现的时候,难道富人就不会出现了吗?难道我们不是又滑向到资本主义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在国民党统治区的思想氛围与在已“解放”和由共产党统治的地区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国民党和南京国民政府不仅诉诸军事力量,而且还通过封锁和经济管制来试图迫使中国共产党投降。埃德加·斯诺在旅程中观察到 :“南京国民政府禁止了红区和白区之间的贸易往来,但是,有时候红军通过小山路,边防军顺利掌控手掌大的地方,设法进行相对活跃的出口贸易。”(Snow,1967)在俄国和欧洲,被妖魔化为一个必须被打破的贪婪和腐朽的旧世界的符号这一点上,“货币经济”和贸易是一致的,相反不是维持生存和建立一个全新而更好世界的革命计划。

然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并没有改变这种情况。1949年9月,即夺取资产阶级政权前夕,毛泽东告诫中国人民不要对华盛顿政府的欲望掉以轻心,它试图使这个伟大的亚洲国家“解决不了自己的经济问题,中国将永远是天下大乱,只有靠美国的面粉,即是说变为美国的殖民地,才有出路”。*《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11页。远非到消除经济战线的时候,作为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不可缺少的部分,它正在变成主要战线。特别是在中国成为一个严厉封锁目标不久后,根据杜鲁门政府的代表和合作伙伴明确的声明,他们试图想要把一个具有“迫切需要”的国家引向一个“灾难性的经济形势”,导向“灾难”和“崩溃”。事实上,即使美国取代了日本,中国寻求独立的任务还是没有完成,同时在这种新的情况下经济战线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我们有必要思考东西方国家对待科学和技术的不同态度。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1911年从欧洲搬到美国,于1917年夏天回到俄国,他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本书描述了科学和技术巨大冲突的结果 :一切都是“机械化的”和“军事化的”,并且这一进程还涉及经济、文化、道德和宗教。“医学、化学和细菌学”不但没有幸免,反而还成为这部大机器的一部分,它已经被转变为一个“巨型死亡机器”。在西方,科学和技术往往等同于毁灭或湮灭。用马克斯·霍克海默的话来说,“工业机器已成为了毁灭的发动机”。

科学和技术在中国却展现出了一种极为不同的图景。那些到欧洲学习西方文化,包括学习科学和技术的人,在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例如,周恩来,邓小平)。在西方,科学和技术往往被视为战争和破坏的同义词。但是,科学和技术在东方却被视为被压迫民族寻求解放和实现民族复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现在我们能够越来越更好地理解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了。1978年10月10日在一次谈话中,邓小平意识到了解决中国与发达国家技术上的“差距”问题对中国未来发展的重要性。这些国家正在“飞速”发展*《邓小平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32页。,而中国有可能越来越落后。但是,如果中国落后于新技术革命,他们将不得不看到自己处于一个弱势地位,类似于鸦片战争和帝国主义侵略的无助的困境。

邓小平明白,中国要解决的是两种而不是一种不平等的问题。我们已经分析了第一种不平等问题,即全球不平等。那么,中国自身内部的不平等又是怎么样呢?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一胜利后,“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在莫斯科就收到了一位狂热的天主教徒这样的庆贺 :“独特而精彩的奇观。没有更多的富人,有的只是穷人和非常穷的人”。这是平等的胜利。我们看到了“贫穷共产主义”思想的出现,这一思想后来成为邓小平批评的靶子。他在和“四人帮”论战时,强调没有“贫穷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当提到“贫穷共产主义”时,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邓小平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23页。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与匮乏和贫穷的平等分配无关 :首先“社会主义意味着消除贫穷”,大力发展生产力。邓小平吸取了《共产党宣言》的教训,“要给基督教禁欲主义涂上一层社会主义的色彩,是再容易不过了”。人们不应该认为这种景象仅仅只在开放的宗教环境下来回循环。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早期的无产阶级革命具有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特征。

关于第二种不平等问题,即中国国内的不平等,我们应该更加重视。当短缺达到一个极端的水平时,平均分配是相当明显的,甚至有可能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在人民面对饿死的危险时,为贫困者提供仅存的几片面包同时也会造成一种绝对的不平等——一种存在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绝对不平等。这种绝对的不平等就发生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最悲惨的年代里,这种不平等既是由帝国主义掠夺和压迫造成的灾难性后果,也来自于西方无情的封锁,更不用提由中国领导人造成的严重错误。邓小平明白,甚至中国内部的不平等问题,首先必须要在生产力水平上而不是在分配水平上来解决。一个因经济落后而被困扰的国家,正如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第一个十年里,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像在饥饿的危险中出现的绝对不平等的情况,这是能够被克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对拉丁美洲的社会主义和他们的福利国家的热爱远远超过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但是,拉丁美洲的社会主义和他们的福利国家面临的巨大困难,不只是帝国主义的颠覆,还因为他们不顾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过分坚持平均分配的问题 :这是一个邓小平得以避免的错误。

我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低估了邓小平马克思主义的成熟度。当然,东方马克思主义也能够从西方马克思主义中学习很多。总之,是时候来克服东西方马克思主义之间不幸的分裂了。

Western and Eastern Marxism

DomenicoLosurdo

(Faculty of Education,University of Urbino,Urbino,Italy)

Western and Eastern Marxism have the same source,however,if we consider the situation of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the world,we will find that the differences in the objective situation elicits some differences of spiritual and philosophical attitudes about the October Revolution,state,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inequality. Although both have many disagreements,Eastern Marxism also can learn a lot from Western Marxism. In conclusion,it is time to overcome the unfortunate split between Western and Eastern Marxism.

Western Marxism;Eastern Marxism;The October Revolution;Science and Technology;Inequality

多米尼克·洛苏尔多(Domenico Losurdo),乌尔比诺大学退休教授,国际著名黑格尔研究专家,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家,当代著名的历史学家与政治理论家,主要研究自由主义、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关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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