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休姐妹《红楼梦》回目英译研究

冯全功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麦克休姐妹《红楼梦》回目英译研究

冯全功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麦克休姐妹的《红楼梦》英语编译本还未引起学界太多关注，有待深入研究。本文以麦译《红楼梦》的回目为研究对象，重点分析了麦译回目的构成类型、语言特征、凸显对象及其与正文的衔接。研究采取整体细评的视角，结合原小说回目与正文以及麦氏的整个编译本对麦氏回目做了相关分类与优劣评析，不再局限于其中的修辞技巧。

《红楼梦》；麦译《红楼梦》；回目；整体细评

0 前言

在200年的《红楼梦》英译史中，美国麦克休姐妹 (Florence and Isabel Mchugh) 的英译本 (TheDreamoftheRedChamber) 比较特殊，在西方也具有较大的影响。麦氏姐妹的译本是从德国著名汉学家、翻译家库恩 (Franz Kuhn) 的《红楼梦》德译本(1951年版)转译过来的，涵盖了原译六分之五的内容。库恩的《红楼梦》编译本在欧洲具有极大的影响，并被转译为多国语言，包括麦氏姐妹的英译本。麦氏姐妹的英译本1957年由纽约的 Pantheon Books Inc. 首次出版，1958年加上了译者导言(实为库恩德译本译后记的英译)，又由伦敦的Routledge & Kegan Paul出版，分50回，共582页，基本涵盖了原小说120回的主要内容。麦氏姐妹译本在英语世界与王际真的第二个编译本(1958年版)齐名，两者在畅销程度与馆藏量两方面均成分庭抗礼之势(江帆，2014:29)，对《红楼梦》在英语世界的传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王鹏飞，2014:60)。然而，国内对麦氏译本的研究严重不足，大多是顺带介绍，很少有专题研究的。从笔者目前搜集到的语料看，专门以麦氏译本为研究对象的仅有三篇硕士论文(张纯一，2010；亢冬菊，2012；吴倩倩，2013)和两篇学术论文(唐均，张纯一，2011a；2011b)。相对其他有较大影响的英语译本而言(如杨译本、霍译本、王际真译本等)，麦氏姐妹的编译本还没有引起翻译界的足够重视。在《红楼》译评(学)全面展开之时，有必要进行深入研究。

中国著名的古典小说一般都是章回小说，回目的基本功能是叙事，即用最精练的语言概括某章回的故事梗概，偶尔也会附有作者的评论，如《红楼梦》中第21回标题“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中的“贤”与“俏”便是作者对小说人物的评价。《红楼梦》回目的英译在学界也有较多的探讨，尤其是杨译与霍译本，如王宏印(2002)、伍小龙、黄菁(2006)等，还有研究邦斯尔全译本回目的(屈纯，王鹏飞，2011)以及王际真编译本回目的(刘泽权，王若涵，2014)，多从语言美(修辞技巧)的传达切入分析。麦氏姐妹编译本的回目也有较大的研究价值，惜学界还无人着手。编译本和全译本回目的最大区别便是编译本需要重新编排回目的标题，或直接取自原文标题，或自拟标题，或对原文标题进行重新组合等。那么，麦氏英译《红楼梦》的回目又是如何的面貌，具有怎样的特色呢？如果说麦氏的《红楼梦》英译本有什么特色的话，主要也是从库恩的德译本移植过来的。两译本都分为50章，回数相同，本文只对比原文与麦译，不再考虑中间环节，暂以麦译代表或涵盖库译。另外，由于版本众多，《红楼梦》的回目文字也不尽相同，库译《红楼梦》的底本又比较复杂，学界尚无定论，所以在还原麦译回目时笔者尽量参考多个版本(如程乙本、庚辰本、有正本等)，选择语义最近的对其进行还原。

1 麦译《红楼梦》回目的构成类型

从偶句与单句而言，麦译《红楼梦》的回目主要为偶句，只出现了两个单句；从回目内容的构成来源而言，麦译最常见的为再现与整合，也出现了两个改造型标题。

《红楼梦》的所有回目都是工整的偶句，体现了中国典型的对偶文化，如“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等。麦氏译本有48章的回目标题是以两句话构成的，与原文回目标题的偶句对应，如第一章的 “ShihYingiscarriedawayinadreamandreceivesarevelation.AmidstthetoilandwelterofdailylifeYuTsunfindsthemaidenofhisheart” 便与原小说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形成对应。麦译只有第15章与第24章是以单句出现的，标题分别为 “OnthedayoftheLanternFestivaltheImperialconsortpaysherfamilyavisit” 与 “Thedegenerateoffspringexperiencesthepainofapaternalflogging”，分别与小说第17回回目中的“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与第33回回目中的“不肖种种大承笞挞”形成对应。麦译回目偶用单句体现出一定的灵活性，但不如都用两句话(偶句)概括每一章的内容，以尽量挽留原文回目的形式特征。

麦氏回目的内容大都源自原文回目，主导策略为再现与整合。再现型指麦氏直接把原文小说的回目移植过来，没有对之进行重新组合。麦译中再现型回目有25例，占整个回目总数的整整一半，如麦译第七章的 “PaoYuisshownthegoldamuletofhisgirlcousin.ThegirlcousinisshownPaoYu’sstone” 便是对原小说第8回回目“贾宝玉奇缘识金锁 薛宝钗巧合认通灵”的再现，文字朴实无华，语义也稍有删减。麦译再现的回目标题多集中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如前10章便有9章是再现型的，原文的叙事速度也没有太大的改变。所以在译文的篇章进行到一半之时(第25章)，译者仅仅编译了原小说三分之一的内容。整合型便是抽取原文两个或多个回目中的两(多)句话(不同偶句中的单句)来组成新的回目。麦译中的整合型回目共有21例，基本上与再现型平分秋色，如麦译第6回的回目 “PaoYutriesforthefirsttimethe‘PlayofCloudandRain’.IntheNingguopalacehebecomesacquaintedwithnephewChinChung” 便是对是原小说回目的整合，即从第6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与第7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分别取上句与下句组合成新的回目标题。麦译21个整合型回目中有18个都是临近整合，即从原小说相连两个回目中选择两句作为新的回目，如麦译第6回的回目。还有3例是从原小说非相连的回目中整合而出的，即第25章、第41章与第49章。麦译第25章的标题 “TheBegoniaClubmeetsintheHermitageofClearAutumnWeather.ThePrincessAncestressentertainsthegodmotherfromthecountryintheParkofDelightfulVision” 是对原小说第37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与第40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的长距整合。第41章的标题 “Thebeautifulsaintiscaughtupinthefireofsinasshesitsonherprayercushion,andiscarriedawayintoecstasybydemoniacalforces.BlackJadeisfrightenedbytheshadowofthesnakeinthebeaker,andrejectsallnourishmentwithsublimeresolution” 是对原小说第87回(坐禅寂走火入邪魔)与第89回(蛇影杯弓颦卿绝粒)的跨回整合(跳过了第88回的回目)。第49章的标题 “RobberslootthepropertyleftbytheAncestressandabductthebeautifulanchoress.PaoYugetsbackhisstoneandisawakened” 是对原小说第111回(狗彘奴欺天招伙盗)、112回(活冤孽妙姑遭大劫)与116回(得通灵幻境悟仙缘)的长距整合。其中第49回的整合最为特殊，整合了原小说不同回目中的3个单句。这种跨距较大的整合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译者的主体性与创造性，在中国古典章回小说编译中未免不是一种有效的选择。

麦译其他4个既非再现又非整合的章节标题有两个是单句标题(前已论述)，还有两个可归为改造型标题的范围。麦译第14章的标题 “PaoYurevealshistalentintheParkofDelighfulVision.BlackJadeisannoyedbythebiteofafly” 其中前半部分无疑是对原小说第17回标题“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上句的再现，下句被麦译处理为独立的单句标题，即第15章的标题。麦译第14章标题的后边部分 “BlackJadeisannoyedbythebiteofafly” 明显是译者自己添加的，但原小说回目以及正文中并没有相关内容。麦译第18章中的 “PaoYufallsoutwithtwoofhiscousinsatthesametime”(与原小说第22回中的“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对应，同时得罪湘云与黛玉二人为宝玉“悟禅机”的原因)却是一种标准的改造型标题，颇为贴切。中国古典章回小说回目的编译也不妨采取改造型策略，王际真《红楼梦》编译本的回目便有很多是根据具体章节内容改造而来的，如王译第15章的标题 “InwhichPao-yubetraysapeculiarhabitofhisown/AndChiaLienexhibitsthecommonfailingofhiskind” (Chi-Chen Wang, 1958:126)(与宝玉吃胭脂、贾琏偷情相关内容形成对应，标题本身似有激发人阅读兴趣的感觉)等，效果比较理想，值得借鉴。

2 麦译《红楼梦》回目的语言特征

小说回目的语言特征可从多方面进行分析，这里主要看麦译的以下几个特征：原文回目形式美感的流失、隐喻话语的处理、叙述角度的变化、人物评价词的翻译、内容上的增添删减以及个别误译现象。

不同的语言具有不同的形式特征，《红楼梦》中回目标题的对称性与对偶性便很难在英语中再现出来，如原小说第34回的“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等。所以中国古典章回小说回目的美感流失在再现型编译与整合型编译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麦译第16章的标题 “OnenightthemaidPearltestsPaoYu’sfeelingsandstipulatesherconditions.BlackJademakesfunofCousinLittleCloud” 是一个整合型回目，整合内容包括原小说第19回回目(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的上句。试想，如果译者对第19回的回目进行再现的话，原回目的形式特征是否也同样无法挽留，如“情切切”与“意绵绵”叠音的运用？由于英汉语言的差异，回目翻译不能苛求译者完全再现原文的形式美。总体而言，麦氏姐妹的回目英译以达意为第一要义，语言精准质朴，不刻意再现原回目中对称、重复、叠音、回环等形式特征，甚至还会偶尔出现单句标题的情况。

《红楼梦》的回目中有很多隐喻性的语言，麦氏姐妹又是如何处理的呢？麦译第6章标题中有 “PaoYutriesforthefirsttimethe‘PlayofCloudandRain’”，此为原小说第6回回目上句(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翻译。其中的“云雨”便是性爱的隐喻性表达，多用在文学语言中，麦氏为直译 (the “Play of Cloud and Rain”)，并且首字母大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译文的认知凸显度。在第5回、第6回正文中麦氏姐妹也多次使用 “the Play of Cloud and Rain” (Mchugh, 1957:51-52)，在具体语境的烘托下，译文读者不难发现其中的喻指。麦译第13章的标题中有 “ChinChungsetsoutprematurelyonhisjourneytotheYellowSprings”，为原小说第16回回目下句(秦鲸卿夭逝黄泉路)的翻译。其中“黄泉路”是死亡的隐喻性表达，麦氏同样是直译 (on his journey to the Yellow Springs)，在具体语境中也很容易理解 (Unable to utter one word of farewell, he had breathed out his last remnant of breath in the presence of his friend and set out on his journey to the Yellow Spring, Mchugh, 1957:122)。此为该章最后一句，与章节标题形成呼应。麦译第26章标题中的 “OntheDayoftheThousandAutumnsPhoenixunexpectedlyturnsintoavinegarbarrel”(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出现了两个隐喻，其中 “the Day of the Thousand Autumns”(千秋，喻指生日)是译者添加的，正文中平儿也用过同样的话语指代凤姐的生日，细心的读者也不难发现其所指意义，虽然译者有字面直译之嫌。译文中的 “turns into a vinegar barrel” 也是隐喻表达，是对“泼醋”的英译，由于该章没有相关内容烘托，给读者解读其中的喻义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倒是第32章兴儿对尤二姐描述熙凤时说过这么一句话，“If other people have just an ordinary jugful of the vinegar of jealousy in them, she has a whole barrelful.” (Mchugh, 1957:355)，与第26章的标题形成了呼应，全靠读者的慧眼明察。麦氏姐妹还把“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中的“出闺”(也是隐喻性语言，喻出嫁)直译为 “crosses the threshold of her maidenly bower for the last time”。由此可见，麦氏姐妹对汉语的隐喻还是很敏感的，回目中大多采取直译法，但也有例外，如把“弄小巧用借剑杀人”中的“借剑杀人”意译为 “Phoenix… plays the young rival off against the older one”，译文也很准确得体。所以回目以及正文中隐喻性语言的翻译，不管是直译还是意译，都要保证可理解性与可接受性，在两者皆可的情况下，为了传达异质文化，丰富民族语言，当以直译或保留原文意象(异化)优先。

与原文小说回目相比，麦译回目中还有一些叙述角度的变化，尤其是针对同一件事情两者从不同的人物视角叙述。麦译第2章的标题中有 “InthetavernYuTsunlearnsmoreabouthisnoblerelatives”，这显然是对原小说第2回中的“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翻译，叙述从冷子兴的角度(说)变成了贾雨村的角度(听)，也颇得其妙。《红楼梦》中人物众多，关系繁杂，麦译第1章已出现过贾雨村这个人物，第2章标题以贾雨村替代冷子兴，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目的语读者的阅读负担。麦译第20章的标题中有 “A sorcerer bewitches the cousins”，此为原小说第25回中“魇魔法叔嫂逢五鬼”的英译。显然，这里的叙述视角从受事(贾宝玉与王熙凤)变成了施事(A sorcerer, 马道婆)，与麦译第2章标题的处理方式颇为相似。麦译的最后1章(第50章)也涉及视角变化，其中有 “ShihYingandYuTsunmeetoncemoreandconcludethestoryofthestone”，这是对原小说最后一回中“贾雨村归结红楼梦”的翻译，又因该回目的上句为“甄士隐详说太虚情”，故麦译中有 “Shih Ying and Yu Tsun meet once more” 之说，又顺势带出了 “and conclude the story of the stone”，如此一来，贾雨村的“归结”就变成了甄士隐与贾雨村共同的“归结”。这种视角的变换与小说的情节并不矛盾，并且甄贾两人同时登场，与小说第1回首尾照应，也一定程度上再现了原小说的回目格局。回目叙述角度的变换要切合语境，整体圆融，麦译基本做到了这一点。

原小说的很多回目包含作者对小说人物的评价，一般只有一个字，如“贤袭人”“俏平儿”“慧紫鹃”“慈姨妈”等，麦氏对之又是如何处理的呢？若对麦氏的章节标题进行还原性回译，便可得到20处针对人物的一字评价，如“痴”“勇”等。其中5处译者省略了相关人物评价，如第17章的标题 “ThemaidPearlsulksandtakesPaoYuquietlytotask.ThemaidLittlePingkeepssilenceandsavesChiaLienfrombeingdiscovered”。此为原小说第21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的英译，人物评价词“贤”与“俏”的语义没有传达出来。第44章的标题 “TheplantPurplePearlreturnstotheSphereofBanishedSuffering.Thespiritstonedrencheswithtearstheplaceofdearmemories”，原对应标题“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中的“苦”与“病”的语义也被省略掉了。还有一处是麦译第31章中的 “The waiting maid Cuckoo”，对应的原文为“慧紫鹃”，“慧”的语义也没有传达出来。麦译其他14处人物评价有的对之进行了语义再现，有的为语义改造。语义再现的包括 “A lovelorn maid”(痴女儿)、“The Cold Knight”(冷郎君)、“The unhappy Yu girl”(苦尤娘)、“The charming maid”(俏丫鬟)等13处。有的人物评价麦译也不一定用形容词对之进行再现，如 “Bright Cloud heroically…”(勇晴雯)、“Ni the usurer…when drunk(醉金刚)等，体现出一定的灵活性。第33章中的 “A fiery maiden”，对应的是原小说第66回回目中的“情小妹”，这是仅有的一处语义改造，也颇符合尤三姐的火辣 (fiery) 性格。霍译《红楼梦》对小说回目中人物评价词的语义改造就相对较多，也十分得体，切合语境。另外，在这17个人物评价中，“痴”字一共出现了4次，分别是“痴女儿”“痴丫头”和两个“痴公子”，麦氏分别译为 “A lovelorn maid”、“a simple girl”、“The unhappy scion of princes”、“The unhappy lover”，措词多样，体现了译者敏锐的语境意识与高超的修辞能力。

麦氏在回目英译中还根据需要做了一些内容上的增添删减，同时也存在个别误译的现象。增添的如第42章中的 “TheAncestressputsareverseinterpretationupontheevilomenofthebegoniablossominginwinterandtriestodrownanxiousdoubtsinthejoyoustumultofabanquet”(宴海棠贾母赏花妖)等，删减的如第8章中的 “ChiaChengreprimandshisdelinquentoffspring”(训劣子李贵承申饬)等。针对回目中某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词汇，麦氏有误译的现象。麦译第3章中的 “Mr.LinggiveshisguestfromtheWestanintroductiontotheYungkuopalace”，对应的是原文为“托内兄如海荐西宾”。“西宾”是汉代对教师的尊称，这里指的是林黛玉的老师贾雨村。麦氏的译文 “guest from the West” 显然是一种误译，杨译与霍译的理解便很准确，分别译为 “a Tutor” (Yang Hsien-yi & Gladys Yang, 1978:33) 和 “a private tutor” (Hawkes, 1973:84)。麦译的“绣春囊” (The bag with the springlike embroidery) 有字面直译之嫌，亦可归在误译范畴。第23章标题 “AlostunicornamuletcausesLittleCloudtoexposeherbareheadtothefiercesun” 是原回目中“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翻译。虽然红学界对“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理解不尽相同，但麦氏的理解无疑是错误的，属于典型的误译。第41章标题中的 “BlackJadeisfrightenedbytheshadowofthesnakeinthebeaker,andrejectsallnourishmentwithsublimeresolution” 对应的原回目为“蛇影杯弓颦卿绝粒”。麦氏对“蛇影杯弓”的翻译有误，杨译与闵译(霍译本的后40回译者)采取的都是意译，没有出现类似的误译。由此可见，麦氏回目的误译大多是由于理解有误，对中国的语言文化不熟悉造成的，或者说麦译只是重复了库恩的失误。

3 麦译《红楼梦》回目的突显对象

从回目的取舍不难看出，麦译凸显了宝黛的爱情故事以及其他风月情节，凡涉及这些内容的，便会放缓叙事速度，涉及诗词曲赋的，便会加快叙事速度。

小说编译毕竟不同于全译，编译会删掉大量内容，同时做一些修补性的增添，回目的编译也同样如此。库恩在译本前言中曾说，我的译本充分传达了围绕宝玉、黛玉和宝钗3个人物而展开的主要故事情节，同时根据次要情节的重要性对之做了综合处理，尽量避免故事发展中的脱节之处。麦译的所有章回(50章)中明确含有宝黛钗3个人物的就多达25章，其他章回虽在标题上未明确提及，但在具体内容上绝大部分也会有所涉及。王际真的编译本也是围绕宝黛爱情展开的，编译本一般也都会保留小说的这一爱情主题。关键是如何确定“次要情节的重要性”，宝黛钗之外的情爱欲望无疑是麦译(库恩)的渲染重点，这在麦译的回目中清晰可见。贾瑞与熙凤的故事占了将近两章，小红与贾云的故事也占了将近两章，尤氏姐妹的故事占了整整四章，其他涉及情欲的故事还有“秦鲸卿得趣馒头庵”“变生不测凤姐泼醋”“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呆霸王调情遭苦打”“坐禅寂走火入邪魔”等。在“秦鲸卿得趣馒头庵”一章中，麦译对宝秦二人的对话也有曲解与渲染的地方。秦钟与智能“刚才入港”，被宝玉发现，宝玉说的“你倒不依”被译为 “Let me in on your bit of fun, too”，秦钟说的“好哥哥，你只别嚷，你要怎么着都使的”被译为 “Very well, you may come in on our game as much as you like in the future” (Mchugh, 1957:113)。显然，这里的 “game” 应指云雨风月之事，系译者(库恩)的故意曲解，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库恩对中国古典情色小说有所偏爱，译过《金瓶梅》、《肉蒲团》等，这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为什么他会尽量保留与渲染《红楼梦》中的风月情节。

《红楼梦》是一部诗化小说，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诗词曲赋，是小说内容情节的有机组成部分。麦氏译本删除了《红楼梦》中的绝大部分诗词，长篇的无一保留(如《葬花辞》《桃花行》《芙蓉女儿诔》等)。编译本中具体情节内容的取舍会对小说的叙事速度产生一定的影响，如涉及情色内容的，译者便放慢叙事速度(基本再现原作内容)，涉及诗词曲赋的情节，译者便加快叙事速度(大幅删减原作内容)。针对整部小说而言，《红楼梦》前80回的内容占了麦译76%的篇幅，比原有比例(三分之二)高了近10个百分点。这就意味着麦译前面的叙事速度要慢于后面的叙事速度，尤其是原小说前40回的内容，占了麦译篇幅的整整一半。原小说前10回的回目在麦译中基本上都得以再现，这意味着译者更加凸显前10回的内容，故叙事速度相对缓慢。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前10回使得整个故事得以铺开。麦译第8章 “ChiaChengreprimandshisdelinquentoffspring.Ill-behavedboyscreateadisturbanceintheschool”(对应于原小说第9回回目“训劣子李贵承申饬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的内容相对次要，为什么不直接删除呢？这很有可能是为了保留该回众学童之间(秦钟、香怜、玉爱等)的“情色”内容以及精彩的闹学堂的场景。针对《红楼梦》编译而言，每个译者都有自己的选择重点，只要整体上圆融调和，都有较高的存在价值。

4 麦译《红楼梦》回目与正文的衔接

衔接性是衡量小说编译是否成功的重要指标之一，编译幅度较大时尤其如此，包括回目标题与具体内容的衔接，如回目内容在小说正文中是否有所体现，所占的份量如何，正文中内容是否可以有效解释回目中的所有文字等。

麦译基本上实现了回目标题与正文内容的衔接。如第13章标题中有 “ChinChungsetsoutprematurelyonhisjourneytotheYellowSprings”(秦鲸卿夭逝黄泉路)之说，译者为了照应标题，同时也让译文读者更好地理解 “Yellow Springs” 的用法，在该章结尾处添加了一句 “Unable to utter one word of farewell, he had breathed out his last remnant of breath in the presence of his friend and set out on his journey to the Yellow Spring” (Mchugh, 1957:122)。不管是添加还是“萧然长逝”的翻译，麦译此例很好地实现了正文与回目的衔接。麦译第16章通过添加 “He did not know that Pearl had only been play-acting a bit, in order to test his feelings for her”(袭人借赎身规劝宝玉)，与标题中的 “OnenightthemaidPearltestsPaoYu’sfeelingsandstipulatesherconditions” 形成照应，所谓“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是也。麦译第36章中的 “The bag with the springlike embroidery becomes a traitor in the hands of a simple girl”(痴丫头误拾绣春囊)是围绕“绣春囊”展开的。此绣春囊无疑是司棋与潘又安幽会时遗失的，麦译虽然没有详细再现原文中“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的情节，但也概述了事件本身，并在抄检大观园时，再现了潘又安写给司棋的一封信，中有“外特寄香袋一个，略表我心”之言。至此，细心的译文读者便也不难发现绣春囊的来龙去脉了。

麦译第21章标题中的 “OntheWaspWaistBridgealovelornmaidexpressesherfeelingsincommonplacewords”，对应的是原小说第26回中的“蜂腰桥设言传心事”，但正文并没有小红“设言传心事”的情节(原小说也没有)，造成标题与正文脱节。根据原文情节，笔者认为“设言传心事”的不是小红而是贾芸，描述的是他和坠儿的一段对话，麦译很有可能是误解了，造成了文不应题的现象。霍译的 “AconversationonWaspWaistBridgeisacoverforcommunicationofadifferentkind” (Hawkes, 1973:507)，避免使用人称主语，倒显得更加灵动得体。麦译第14章中的 “BlackJadeisannoyedbythebiteofafly” 以及第23章中的 “AlostunicornamuletcausesLittleCloudtoexposeherbareheadtothefiercesun” 也存在类似误解或文不对题的现象。麦译也有因删除了某些情节造成前后内容脱节的，如删除了原文第28回中“蒋玉菡情赠茜香罗”的情节，却保留了第24章忠顺亲王府里人说的 “Perhaps I may ask, then, how young Chi’s red silk handkerchief comes to be in your belt, young man?” (Mchugh, 1957:240)(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这是宝玉挨打的原因之一，由于前面没有铺垫，忠顺亲王府里的人说的话便显得很突兀，不如原文那样圆融一体。第25章描述了潇湘馆鹦鹉念的一句诗，“I bury the flower petals today; / They laugh at my foolishness. / When I die, / Who will tend my tomb?” (Mchugh, 1957:248)(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由于前面删除了黛玉的《葬花辞》，此也稍显脱节。第25章标题中的 “The Begonia Club meets in the Hermitage of Clear Autumn Weather” 与正文的衔接也远非原文那样圆融，这与麦译删掉了很多具体情节从而加快了叙事速度有关。由于大量删减内容，小说编译最容易犯的毛病便是前后脱节，衔接性较差，包括回目与正文的照应。总体而言，麦译《红楼梦》的大多回目与章节内容吻合，衔接得当，但也存在一些有待完善的地方。

5 结语

1976年，林以亮(宋淇)在台北出版了专著《〈红楼梦〉西游记——细评〈红楼梦〉新英译》，从此算起，《红楼》译学已有40年的发展史，至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红楼》译学要想继续健康发展，就必须寻找新的研究对象与研究视角。麦克休姐妹英(转)译的《红楼梦》至今未引起学界太多的关注，值得深入研究，尤其是小说编译的相关问题。本文以麦译《红楼梦》的回目为研究对象，重点分析了麦译回目的构成类型、语言特征、凸显对象及其与正文的衔接。研究采取整体细评的视角，即结合原小说回目与正文以及麦氏的整个编译本对麦氏回目英译做了相关分类与优劣分析，不再局限于其中的修辞技巧，也望借此对《红楼》译评的研究思路有所启示。当然，麦译《红楼梦》的回目研究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很多其他问题有待探索，如麦氏编译本的(情节)衔接性研究、误解与误译研究、喻化语言翻译研究、编译过程中内容的取舍原则、转译过程中的信息(二度)变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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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冯 革

A Study of the Chapter Names in Florence and Isabel Mchugh’s English Translation ofHongLouMeng

FENGQuangong

Florence and Isabel Mchugh’s adapted English version ofHongLouMeng, namelyTheDreamoftheRedChamber, should deserve more attention from the academic circle. In such a background,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formation types, linguistic features, highlighted content and textual cohesion of the chapter names in Florence and Isabel Mchugh’sTheDreamoftheRedChamber. A holistic perspective is adopted in the analysis,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chapter names and the whole text of the original novel as well as the whole adapted English translation rather than being simply restricted to the analysis of translation techniques in the chapter names.

HongLouMeng; Florence and Isabel Mchugh’s English translation ofHongLouMeng; chapter names; a holistic perspective

H315.9

A

1674-6414(2016)05-0137-06

2016-01-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文学翻译中的修辞认知研究”(16CYY008)的阶段性成果

冯全功，男，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红楼梦》翻译研究、翻译修辞学、职业化翻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