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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语料库单字“词”意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

2016-12-05陈香兰高著浩

外国语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单字指代词义

陈香兰 高著浩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29)



基于语料库单字“词”意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

陈香兰 高著浩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29)

通过语料库对汉语单字“词”进行研究,我们发现“词”的意义延伸大多数基于转喻思维。其中,“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模式下延伸出的词义在使用频率和规约化程度上要高于“整体代部分”和“部分代部分”转喻模式下延伸出的词义。转喻类型主要有:“词”指代“词形”、指代“概念”、指代“语篇”、指代“语篇风格”、指代“语篇文字内容”。

单字“词”;意义延伸;转喻;语料库

0 引言

转喻对于词义延伸的作用很早就受到学界的关注。早在20世纪70年代,国外学者就曾指出“转喻是词义变化的重要因素”(Ullmann, 1964:218)。近年来随着语料库方法不断应用到认知语言学研究中,基于语料库的词义延伸转喻机制研究也不断深入,这一点在国外尤为显著, Goosens(1999)、Pauwels (1999)基于英语语料库,从共时、历时两个角度分别考察了单词“must”和“put”“set”“lay”“place”的语义演变过程,结果发现转喻和基于转喻的隐喻在词义延伸中发挥着重要作用;Hilpert(2006)基于语料库对“eye”的转喻义进行研究,指出根据语料库中的惯性搭配可用以辨识被考察词的使用是否存在转喻意义;Adel(2014)借助语料库对英语中的元语言多义词“word”进行了认知解析,结果发现在该词的词义延伸中转喻的作用大于隐喻。

国内从转喻角度开展的词义延伸研究多采用定性研究方法,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1)转喻在词义演变过程中的普遍操作方式研究(李瑛、文旭, 2006; 卢卫中, 2010; 曲占祥, 2007; 张绍全, 2010; 张辉,卢卫中, 2010);2)转喻在身体、法律、感知动词等特定词汇意义延伸中的作用研究(张绍全,左娅菲娜, 2015; 黄碧蓉,于睿, 2011);3)词义延伸中转喻机制的跨语种对比研究(宋来全,杨忠, 2011)。虽然目前国内也有学者借助语料库考察词义延伸的转喻机制(陈盈盈, 2014; 关文玉, 2011; 朱俊伟, 2012),但多集中在英汉对比或者英语词汇上,很少有研究专门针对汉语词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进行考察。此外,国内的语料库研究相对于之前的定性研究,只是采用了语料库中真实的语料,很少涉及定量分析,缺乏说服力。针对这些问题,本文借助语料库对汉语单字“词”进行了探究,旨在揭示其意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为汉语词意义延伸的认知研究提供启示。

1 基于语料库单字“词”的转喻意义种类

单字“词”的原型义在《辞海》中的解释是“语言结构中的基本单位,能独立运用,具有声音、意义和语法功能”。以下例(1)、例(2)*本文所用例句均出自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以下简称CCL。中的“词”即为原型义的用法。

(1)当时出现的“化学”一词,其含义便是“炼金术”。但随着炼丹术、炼金术的衰落,人们更多地看到它荒唐的一面。

(2)文化的参与者们创造了“黑客”这个词。黑客们建起了Internet。

例(1)和例(2)中的“词”分别指代其前面“化学”和“黑客”这两个语言基本单位,是原型义的用法。除了原型义,单字“词”还有一些延伸义。为了揭示现实语境中单字“词”的延伸义,我们以“词”为关键词在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CCL)中进行检索,共得到61731条语料。这些语料中既包括“词”作为单字词的用法,也有其作为词素构成多字词的用法。鉴于本研究仅考察“词”作为单字词时的用法,我们使用ICTCLAS2015分词软件对这些语料进行切分后进行人工筛选,最终得到符合本研究要求的语料20190条。在此基础上,我们从中随机抽取了2000条作为本研究的分析对象,并对其中单字“词”的意义进行手动标示,相关统计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单字“词”的转喻意义分类

通过对单字“词”意义进行归类分析我们发现,转喻在该词的词义延伸过程中发挥了主要作用,少数意义延伸涉及隐喻,有关细节我们将在下文分别进行讨论。另外,关于“词”做人名使用的情况属于它的特殊用法[如例(3)],本文不作详述。

(3)记者中午在休息室见到杨耀词的时候,他的情绪很低落,不想说话,不时地用双手捂住鼻子,眼泪在捂住鼻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2 单字“词”意义延伸中的转喻机制

从表1中我们可以知道,除原型义外,单字“词”的12种延伸义中有9种在延伸过程中存在转喻思维,涉及“整体代部分”“部分代整体”以及“部分代部分”这三种转喻类型。

2.1“词”指代“词形”的缩小转喻思维

(4)要再加“清晨”来修饰,接着又来个“阳光”,真是叠床架屋,义瘠词肥。何况“天色刚刚发亮”“好几处的荷花无不皆然”,纯粹是译者毫无必要的虚构。

“词”作为“形”与“义”的结合体,具有形式和意义两种属性特征。在口头表达上,词的形式表现为语音,而在书面上则表现为文字;词义即指其表达的概念。例(4)中,“义瘠词肥”中的“瘠”和“肥”是一对反义词,暗示“词肥”与“义瘠”是一种转折关系。所以“义瘠词肥”中的“词”仅指与“义”相对的“形”。用“词”这一“形义结合体”的整体概念指代作为部分的“形”,体现了整体代替部分的缩小转喻思维模式。

图1 “词”指代“词形”的缩小转喻思维

2.2 “词”代指“概念”的缩小转喻思维

(5)从我许久以来听到的、看到的郑永和身上,体现出来的最根本的思想品质就是艰苦奋斗精神,艰苦和奋斗这两个词贯穿他思想的始终。

(6) 春节出行,很多人都坐过“临客”(临时客车)。在铁路运输业,“春运”与“临客”这两个词是紧密相连的。

例(5)中“思想的始终”说明“贯穿”这一行为是发生在思维范畴内,而在思维范畴中运作的必然不是作为形义结合体的词语“艰苦”和“奋斗”,而是其所指代的概念或词义。同样地,例(6)中“‘春运’与‘临客’这两个词是紧密相连的”,显然相互联系的必然不是“春运”和“临客”这两个作为形义结合体的词语,而是这两个形义结合体所蕴含的词义或概念。用“词”指代“词义”或“概念”,体现了整体代替部分的缩小转喻操作机制。

图2 “词”指代“概念”的缩小转喻思维

2.3 “词”指代“语篇”的扩展转喻思维

表1可见,在单字“词”的所有意义中,延伸义“话语/语篇”占了总比例的31.35%,为“词”最主要的延伸义。我们认为在词的“话语/语篇”义的延伸过程中存在部分代整体转喻思维。词是构成话语的基本语义单位,但是话语作为一个格式塔,并不是简单的词的集合。Evans(2004:83)认为:“话语的语义并不在单个的词中,而是词的互动产生的结果,这种互动根据一系列推理策略,促成概念层面的整合。”除了语义之外,话语还涉及语境、语用等诸多词不具备的属性。所以词的集合不等同于话语,它仅仅是话语的一个部分。词与语篇的关系也是如此。语篇由句子构成,句子由词构成。语篇作为上位概念,具有句法结构、语义衔接等一系列“词”所没有的属性。与话语一样,语篇也是格式塔整体,语篇大于词的总和,词的集合仅仅是语篇的一部分。因此用“词”这一语篇/话语的部分,代指语篇/话语整体,体现的是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思维。

(7)宋耀如问女儿用了什么招数,宋蔼龄笑笑说:“一想到他们会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我就特别兴奋,词也多了,嘴也溜了。谈钱这种事,真来劲儿啊!”

(8)尤其让人感动的是,她给每一位征婚者的征婚词都各具特色,既充满朝气又实在贴切。

根据上下文的语境可以推断例(7)中说话者是在转述自己与他人的一段话语交际,话语交际具有语境特征、语用意义,而不仅仅是词的堆积。因此例句中的“词”指的是“话语”。例(8)中的“词”用于征婚目的,所以其指代的不是形义结合体的词语,而是具有语用目的的“语篇”,作为部分的“词”指代整体“话语”或“语篇”,体现了转喻思维在意义延伸中的作用。图示如下:

图3 “词”指代“语篇”的扩展转喻思维

我们发现其代指某些特定语篇的频率非常之高,并且具有相对的固定性和规约性。

(9)水长清生气道:“他倒性急,叫他等一会儿,没见我还没好吗?都是你们捣乱,我那几句词还没背熟呢。”

(10) 春玲热情地迎着来人笑着,亲切地说:“水山哥!你唱的歌真有意思,可就是天天唱,词老不唱全,调子也走了样。嘻嘻……”

(11) 我读了你于2月17日在加拿大下院的演说词,感到很愉快。

(12) 毛泽东主席看完演出后,在应和柳亚子先生的《浣溪沙》一词中,留下了“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的千古名句。

通过后文“背熟”我们可以推断出,例(9)中的“词”是用于表演的台词话语。通过“唱的歌”“调子”的提示,我们可以认定例(10)中的“词”是指“歌词语篇”。例(11)“演说词”中的“词”指代“演讲语篇”,在语料中类似的还有“祝酒词”“答谢词”“开庭词”等。例(12)中的“词”则是代指具有韵文特征的“词作语篇”。以上这些“台词”“歌词”“演讲词”和“诗词”都是话语/语篇的特殊形式,因此词义的延伸过程也是转喻思维操作的结果。这四种话语/语篇的词义,占了“话语/语篇”总词义的53.5%,占了单字“词”所有义项的19.55%,呈现出了高度的稳定性。

2.4“词”指代“语篇风格”的转喻思维

“词”指代“话语/语篇风格”和“话语/语篇文字形式”,这两个词义的延伸过程涉及部分代部分的转喻思维。

(13)第二首第二句全借自欧阳永叔,唐人称灞桥为销魂桥。此必两首合读,其意始全。寝馈于古,久则情、词皆易落套。能出之自然则已;终不若自铸新辞。

(14)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词损实;钱钟书特为标出,历举各代载籍,指陈谀墓碑。

例(13)中“词皆落俗套”“俗套”表达一种风格。单个的词无所谓风格,所以“词皆落俗套”的“词”指代的是话语/语篇风格。例(14)中的“华词损实”是指“华丽的语篇风格有损语篇的实质内容”,其中的“词”也是指代“话语/语篇风格”。风格是话语/语篇的属性之一,词语则是构成话语/语篇的基本语义单位。两者是同一认知域中的两个相邻成分,以“词”指代“话语/语篇风格”是部分指代部分的转喻操作。

图4 “词”指代“语篇风格”的转喻思维

2.5 “词”代指“话语/语篇文字内容”的转喻思维

(15)梁先生在回顾自己的创作时,曾作《水调歌头》以自律,词曰:“少儿耽涂抹,想一蹴而通。学后方知非易,十载叹无从……”

(16)京师从授法者,教师附其耳咒之,词曰:“请志心归命礼,奉请龙王三太子、马朝师、马继朝师、天光老师、地光老师、日光老师、月光老师、长棍老师……”

例(15)中,根据《水调歌头》这一词牌名我们可能会认为“词”代指前面的《水调歌头》,代指“词作语篇”,但是“词曰”的“曰”意为“是”,用于列举,而且“词曰”后面列举的是词作语篇的文字形式,我们由此推断“词曰”中的“词”代指的不是词作语篇整体,而是词作语篇的文字形式。同样,例(16)中的“词曰”之后列举的是“咒”的文字形式,因此与例(15)一样,“词”在此处指代的也是语篇的文字形式。文字形式强调的是语篇的外在形式,不涉及语义;而词则是具有语义属性的语言单位。两者虽然不是同一概念,但都是语篇这一认知域的两个部分,以“词”代指“话语/语篇文字形式”是以临近关系为基础的部分指代部分的转喻操作。

图5 “词”指代“文字形式”的转喻思维

3 结语

通过对语料中单字“词”的延伸义进行探究,我们发现在12种意义延伸中,转喻占绝大多数。从使用频率上也可以看出显著的差异,包含转喻义延伸的例句在2000个语料中有653个(32.65%),隐喻只有70个(占3.5%)。此外,我们发现不同类型的转喻在词义延伸中的重要性也呈现出显著差异。在包含“词”转喻意义用法的653条语料中,部分代整体的转喻627例,占所有转喻用法的96.02%,而整体代部分和部分代部分的转喻仅占3.98%。语料库中的这种频率差异体现出了不同词义在稳定性和固化性上的程度差异。词作、诗歌、台词等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模式所延伸出的词义呈现出高度稳定性,而整体代部分和部分带部分的转喻模式所延伸出的词义则稳定性程度较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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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著浩,男,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学院,硕士,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和商务英语研究。

责任编校:蒋勇军

A Corpus-Based Study of Semantic Extension of the Single-Character Chinese Word “cí”

CHENXianglanGAOZhuhao

Based on the corpus study of the single-character Chinese word “cí”, we found that most items of its semantic extension are founded on metonymy. The “part for whole” metonymic model accounts for most of the extension. Semantic items generated from this model far exceed those generated from the “whole for part” and “part for part” metonymic models in terms of use frequency and conventionalization.

single-character word “cí”; semantic extension; metonymy; corpus

H313

A

1674-6414(2016)05-0066-05

2016-07-2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英汉语法中的高层转喻机制研究”(11BYY010),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CXTD5-06)阶段性成果

陈香兰,女,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眼动实证研究和商务英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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