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私家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概论
2016-03-16杨绪敏
杨绪敏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明朝私家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概论
杨绪敏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摘要: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是明朝私家修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明代学者主要做了以下几项工作:一是对宋元史的纂修、改编和续写;二是对朱熹《通鉴纲目》的续作或阐发其旨意;三是对其他旧史的修纂和改编,其中包括对通史、断代史的改编和纂修,以及取材历代史书而编纂人物传记等。明人编纂、改写或续补旧史,客观上对续接历史、保存史料、补正旧史记载的缺失,提供历史的借鉴,发挥史学的教化功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关键词:明朝;私修;旧史
明初以来,一些史家致力于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主要出于以下原因和动机:一是旧史存在诸如繁芜、陋劣、体例不纯等问题,需要改编,以删除芜杂,订正错误,弥补不足。二是在旧史编纂中存在正闰纷争,需要用新的正闰观对旧史进行改造,以体现尊夏而外夷的封建正统观。三是在旧史编纂过程中出于正闰之争,对被视为僭伪或偏霸的政权事迹,要么故意忽略,要么虽然提及,却语焉不详,需要加以编纂,以弥补史之缺漏。四是通过旧史的改编,总结历史经验,以达到以史经世的目的。五是续接旧史,或以新的体例改编旧史。六是从旧史和其他典籍中搜集人物事迹、典章制度等重新编纂,以达到褒贬人物,惩恶劝善或存史、补史的作用。万历中叶以来,仍然有不少史家热衷于此,他们继承了前人的修史精神和修史宗旨,纂修、改编和续写了大量史书,成为明末清初私家修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明初以来私家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主要做了以下工作:
一、对宋元史的纂修、改编和续写
《宋史》的编修从元顺帝至正三年(1343)三月下诏,由脱脱主持,欧阳玄统修,五年(1345)十月全书告成,前后仅用两年半时间。成书之快,一是由于史料丰富,二是当时元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编写工作也不容许旷日持久。因此造成了《宋史》难以弥补的弊病。由于《宋史》的繁芜和《辽》《金》二史的缺略,所以早在元至正十年(1350),陈桱就撰成《通鉴续编》24卷,开了后来明人改修《宋史》的先河。元末,周以立也有重修三史的打算。洪武三年(1370),梁寅应征赴京师编纂礼书。据《明史·艺文志》记载,他曾撰写《宋史略》4卷,现仅存其《宋史略序》一篇,保存在梁梦龙《史要编》中。据该序所云,他认为:“(陈均)《宋编年备要》书辽金事悉用汉世书匈奴之例,亦非垂后一定之书也。”他赞同揭傒斯关于宋辽金三史“各尊其所尊”的主张。*梁寅:《〈宋史略〉序》,见梁梦龙《史要编》卷9,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38,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43—544页。至明正统间,周以立曾孙周叙继承先祖遗志,得到朝廷的允许,着手重修三史,但未及成书而卒。据吴漫统计,有明一代先后产生了宋史著作123种,多达2 000多卷。现今可考的有62种。在这123种宋史著述中,兼及元史的有17种,纯粹针对宋代史事而撰述者有106种。[1]43
成书于嘉靖年间的柯维骐的《宋史新编》和王洙《宋史质》是两部有影响的宋史。前者以《宋史》“义例欠精,编次失当,而宋辽金三史并列,尤失《春秋》之义”为由,乃“远绍博稽,厘复订讹,举偏补漏”*康大和:《〈宋史新编〉后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22,第811页。。在体例上,以宋为正统,辽金列于外国;把南宋末瀛国公及景炎、祥兴二王列入本纪;正亡国诸叛臣之名,以明伦;提《道学》于《循吏》前,以重道。针对《宋史》存在的讹误、缺漏、失实等情况,《宋史新编》“纠缪补遗,颇有所考订”[2]卷50别史类存目《宋史新编》:289。后者取《宋史》删繁存简,本着“辟夷狄,尊中华”[3]卷末“自序”的宗旨,以宋为正统,以明继宋,将辽金附于外国之列,把元朝视为宋朝之“闰位”。
万历中叶以后,改编和续补《宋史》热情未减,仍有不少史著问世。如陈邦瞻的《宋史纪事本末》,王惟俭的《宋史记》,钱士升的《南宋书》等。吴漫认为这些史著“在体例、内容和思想上,都是对宋史研究的再一次补充和总结”[4]。
对于《元史》存在的问题,钱谦益曾指出:“《元史》……自开局以至削槀,皆不过五六月而已。国初禁网促数,多所忌讳,而又限之以条例,要之以时日,焚膏宿火,励而成书。……然仅可称稿草而已。”[5]钱大昕也称:“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无如《元史》者。……开国功臣,首称四杰,而赤老温无传。尚主世胄,不过数家,而恽国亦无传。丞相见于表者,五十有九人,而立传者不及其半。太祖诸弟,止传其一,诸子亦传其一。太宗以后,皇子无一人立传者。本纪或一事而再书,列传或一人而两传。《宰相表》或有姓无名,《诸王表》或有封号无人名。此义例之显然者,且纰缪若此。”[6]明初徐一夔致书王祎时也指出:“至若顺帝三十六年之事,既无实录可据,又无参稽之书,惟凭采访以足成之,窃恐事未必覈也,言未必驯也,首尾未必穿贯也。”[7]卷285“徐一夔传”:7323顾炎武则指出:“《元史》列传八卷速不台,九卷雪不台,一人作两传。十八卷完者都,十九卷完者拔都,亦一人作两传。盖其成书不出于一人之手。”[8]
出于各种动机,从洪武年间始,一些史家开始致力于《元史》的增删与续补。洪武十七年(1384),张九韶撰成《元史节要》14卷。该书“仿曾先《十八史略》例,节其要为一书。其编年系事,则仍用《通鉴》之体。”[3]卷65史钞类存目“《元史节要》提要”:361其后梁寅编有《元史略》4卷,其中也有续补的成分。永乐元年(1403),胡粹中撰成《元史续编》16卷,续陈桱《通鉴续编》,起自元世祖至元十三年,终于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仿纲目体。胡氏在《元史续编》“自序”中说:“终篇又惜其详于世祖以前攻战之事,于成宗而下治国之迹,略而靡悉。顺帝之时,史官失职,纪载缺然,不能有所增益,要亦未得为一代之完书。于是取其所详,详其所略,凡可以备一朝之制作者,则弗之敢遗。”*胡粹中:《元史续编》“自序”,见梁梦龙《史要编》卷6,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38,第515页。显然该书着眼于补充《元史》记载的不足。
此外据《千顷堂书目》所载尚有朱右《元史补遗》12卷、权衡《庚辰外史》2卷、陈济《元史举要》、谢铎《元史本末》、尢义《元史辑要》、吕光洵《元史正举》、刘实《元史略》、张延登《元史略》2卷、叶夔《元史提纲》、王光鲁《元史备忘录》1卷等。其中或补充《元史》缺漏,订正《元史》讹误,尚有一定史料价值。而那些刻意仿效宋儒“纲目”体,改编《元史》,或节抄《元史》,则几无史料价值可言。而陈邦瞻的《元史纪事本末》则属于改编者中佼佼者。
另有接续《通鉴》,续写宋辽金元史的。胡应麟曾指出:“自司马之为《通鉴》也,汉、唐而上昭昭焉;自《通鉴》之止司马也,宋、元以下泯泯焉,间有续者数家而弗能详也。”[9]136因此续写《通鉴》成为明代史家重要的工作之一。
万历之前成熟的主要有薛应旂的《宋元通鉴》和王宗沐的《续资治通鉴》(后人改称为《宋元资治通鉴》),前者删取宋元二史纪传以附益之,于志、表则置之不问。后者在记载宋元两朝历史的同时,还兼及辽、金、夏三朝的史实。另有刘剡等所撰《资治通鉴节要续编》,节取宋辽金元四史所载君臣行事功迹,以宋为统,辽金分书之,元则直续宋统。万历中叶以后续修《通鉴》的工作慢慢降低了热度。
明人为何热衷于宋史、元史的纂修、改编和续写?除了想纠正《宋史》《元史》本身存在着的“繁芜”和“陋劣”等弊病外,主要还有以下两个方面原因:
(一)尊夏而外夷,维护封建正统观。早在正统年间,周叙就主张:“以(宋辽金)三史书,因其旧文,重加编纂。以宋为正史,附辽金于后。定名而正统,尊夏而外夷,伸前代未惬之论,垂万世史笔之公。”[10]后来作史者也多遵其旨意。如柯维骐撰写《宋史新编》目的是“会通三史,以宋为正。删其繁猥,厘其错乱”*黄佐:《〈宋史新编〉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20册,第464页。。王洙作《宋史质》“大旨欲以明继宋,非惟辽金两朝皆列于外国,即元一代年号亦尽削之”[2]卷50“《宋史质》提要”:289。改编的主要宗旨是“辟夷狄,尊中国,发挥祖宗及我皇上治政休明,卓绝千古,覃绥万方”[3]卷末“自序”。该书在记载宋、辽、金历史时,以宋为正统,将辽金附于外国之列,称正纪。在记载涉及元朝历史时,去元纪年,以明继宋,以朱元璋的祖先虚接年月,称闰纪。他极力贬低元朝,称:“世至胡元,兹何时哉!曰天地则反覆,曰山川则渤堙,曰人物则鬼魅,曰冠裳则左衽。”[3]卷末“道统后叙”:469又称:“胡元者,赵宋之闰位,昭代之驱除也,皆天命也。”[3]卷首“史质叙略”而薛应旂的《宋元通鉴》和王宗沐的《宋元资治通鉴》在记载宋元两朝历史的同时,均承认元朝的正统地位,这较之王洙有所进步。
(二)以史经世思潮的影响。明朝中后期以来,面对内忧外患,一些史家把编纂和研究宋元史作为总结历史经验,汲取教训的重要手段。宋元史对于明人来说,实际是他们的近代史。正如薛应旂所云:“回视宋元,世代不远,人情物态,大都相类。《书》曰:‘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宋、元固今之夏、殷也。所宜为鉴者,盖莫切于此矣。”*薛应旂:《〈宋元通鉴〉序》,见《宋元通鉴》,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9册,第687页。陈邦瞻也指出:“今国家之制,民间之俗,官司之所行,儒者之所守,有一不与宋近者乎?”既然两朝有很多相近之处,总结宋朝兴衰治乱的原因,自然可以为当朝的统治提供借鉴。他认为“大抵宋三百年间,其家法严,故吕、武之变不生于肘腋;其国体顺,故莽、卓之祸不作于朝廷;吏以仁为治而苍鹰乳虎之暴无所施于郡国,人以法相守而椎埋结驷之侠无所容于闾巷,其制世定俗,盖有汉、唐之所不能臻者。独其弱势宜矫而烦议当黜,事权恶其过夺而文法恶其太拘,要以矫枉而得于正则善矣”[11]。
这些史家或从夷夏之防的角度,或从强调礼教、明道明伦的角度提供政治借鉴。有的则通过总结宋元治乱兴衰的历史原因为明朝统治者提供借鉴。以史经世的思想在从事宋元史编纂和研究的史家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对此吴漫曾得出这样结论:“明代颇具规模的宋史研究就是一场由正统之辨而兴起的史学活动,在中国传统史学发展史上尤为凸显。这场由正统争辩而兴起的史学活动大致可以厘分出两条线索。一是不满元修《宋史》之冗而无法,为明正统而进行旧史重修;二是在史学戒鉴、垂训等致用思想感召下,为保证宋史不被湮没,而致力于宋史研究并结撰宋史著述,以期从史实中汲取治国安邦之训。两条线索相辅相成,并驾而行。”[1]30这个结论无疑是正确的。
二、对朱熹《通鉴纲目》的续作或阐发其旨意
自宋末元初以来,逐步确立了程朱理学的官学地位,朱熹的史学思想影响日益扩大。明人谢铎给明宪宗上书时就曾指出:“《纲目》一书,帝王龟鉴。”[7]卷163“谢铎传”:4431明宪宗评价说:“惟宋儒朱子因司马氏《资治通鉴》,著为《纲目》,权度精切,笔削谨严,自周威烈王至五季,治乱之迹,了然如视诸掌,盖深有得于孔子《春秋》之心法者也。”[12]胡应麟指出:“纪传之史创于司马氏而成于班氏也,编年之史备于司马氏而精于朱氏也。司马、班氏出而汉以后之为纪传者靡也,司马、朱氏出而宋以前之为编年者废也。”[9]135可见《通鉴纲目》在明代学者心目中的地位。因此续修或阐发《通鉴纲目》微言大义蔚然成风。
成化九年(1473),朝廷下令编纂《宋元资治通鉴纲目》(后改名为《续资治通鉴纲目》),无疑鼓励和推动了私家续修或阐发《通鉴纲目》旨意等工作。
弘治、嘉靖年间成书的有张时泰《续通鉴纲目广义》,重在阐发《续资治通鉴纲目》的微言大义。周礼的《续通鉴纲目发明》,重在“探赜其义,详订其文,遵类例而有予有夺,定字义而或贬或褒”*周礼:《进续〈通鉴纲目〉发明表》,见梁梦龙《史要编》卷5,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138册,第510页。。许诰的《通鉴纲目前编》是因不满意元朝金履祥《通鉴前编》而作,他认为金氏之书“虽尝补继断缺,第书法未立,劝戒不明。岁时间有错误,统系亦未详列,观者病焉”,于是“稽考参酌史传,编纂成书”*许诰:《通鉴纲目前编》“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6册,第637页。。此书记事起自周敬王四十二年,讫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南轩的《通鉴纲目前编》仿效《通鉴纲目》和金履祥《通鉴前编》体例,分为统系、名号、即位、崩葬、纂贼、祭祀、行幸、朝会、分封、征伐、废罢、灾祥等。记事起于伏羲氏,讫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
随着对《通鉴》和《通鉴纲目》的推崇,至万历年间,涌现大量纲鉴体著述,如王世贞《镌王凤洲先生会纂纲鉴历朝正史全编》、焦竑《新鍥国朝三元品节标题纲鉴大观纂要》、陈忠《纲鉴要编》、冯梦龙《纲鉴统一》、袁黄《历史纲鉴补》等,诸如此类,不下百种。其中有的为书坊所作,有的作者是托名的。纲鉴性质的史书以简明为主,其书往往起到“便蒙”之用。因此后世对其评价不高。如四库馆臣所云:《纲鉴正史》之类,“于历代故实粗存梗概,盖乡塾课蒙之本。至纲鉴之名,于《纲目》《通鉴》各摘一字称之,又颠倒二书之世次,尤沿坊刻陋习也”。[2]卷48史部四《纲鉴正史》:279
三、其他旧史的修纂和改编
(一)对通史的修纂和改编。明人对通史的修纂和改编,大多为抄录旧史,或仿效《春秋》笔法和《通鉴纲目》的旨意,强化封建正统观;或仿效《史记》《通志》《文献通考》的史体而有所变通;或借记载历史人物的事迹而发表评论等。除个别续修前史的史著,史料价值多不高,有的则是出于牟利而编纂的通俗读物。
成书于万历中叶以前的主要有:金燫《历代诸史会编》112卷,记事上起太古,下讫元末,是一部纲目体通史。邵经邦《弘简录》254卷,续接郑樵《通志》而缺“二十略”,是一部记载唐、五代、宋、辽、金等王朝史事的通史。唐顺之《左编》142卷,取历代诸史,纂其有关国家治乱的内容,分为若干类,如帝纪,详于开创之君,略于守成之君;记国相,有开创之相、中兴之相、守成之相、被难之相之分;记名臣,分为节义、正直、刑赋、循良、能吏等。此外他还撰有《右编》40卷,收录历代名臣议事之文可资法戒者,分为二十一门,九十子目。魏显国《历代史书大全》512卷,是一部上起传说中的盘古,下迄元朝末年的编年兼纪传体通史著作。体例上仿《史记》,有本纪、列传,书法仿效《春秋》《通鉴纲目》,将历代王朝分为正统、变统、无统、篡逆四个不同的名分。全书分为帝纪、列传和封建、职官、司天、舆地四考。邓元锡《函史》103卷,仿郑樵《通志》,上编记事上起洪荒,下迄元代。以古初至商为表,自周以下,正统谓之纪,偏霸列国谓之志,后妃谓之内纪,宰相谓之谟,儒者谓之述,大儒谓之训,总名曰列传。下编相当于“二十略”,自上古迄明万历初,记典章制度。李贽《藏书》68卷*据其《焚书》卷1“答焦漪园”所云:“承谕,《李氏藏书》。谨抄录一遍,专人呈览。年来有书三种,惟此一种系千百年是非,人更八百简帙亦繁,计不止二千页也。”引自《焚书》,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7页。案此为万历十六年李贽写给焦竑的信,说明《藏书》应成书于万历十六年之前。,仿纪传体,分世纪和列传两部分,载录了战国至元亡的历史人物约800人。世纪主要收录君主事迹,但将陈涉称为“匹夫首创”,项羽称为“英雄草创”,收入世纪中。列传中则分为大臣、名臣、儒臣、文学、武臣、贼臣、亲臣、近臣、外臣等传。该书偏重于对历史人物的评论。作者打破千百年来“咸以孔子是非为是非”的评判标准,“一切断以己意,不必合于儒者相沿之是非”*梅国桢:《藏书叙》,引自李贽《藏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23,第271页。。往往能是前人所未能是,敢非前人所未敢非。四库馆臣称其:“贽书皆狂悖乖谬,非圣无法。惟此书排击孔子,别立褒贬,凡千古相传之善恶无不颠倒易位,尤为罪不容诛。”[2]卷50史部六别史类存目《藏书》:289
万历中叶之后,对旧史的修纂和改编的热情不减。一些史家出于各种不同的动机,从不同的视角对前朝通史进行改编和重修。
如吴士奇的《史裁》“其体主于纪事,其事多主遇变而能权,又主以经而合道。盖古今得失之林,而事词之窾,会诸史之权衡也”*陈邦瞻:《〈史裁〉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44。。这里所说的“经”,“指至当不移的道理,权即达变,亦即衡量是非轻重,以国事制宜”[13]。可见它侧重记载历史上权变史事。记事始自春秋,讫于元朝。于编年之中仿纪传之体,使一人一事自为本末。史论大都出自前人,间以己意发之。既录有“英君谊辟(英明之君)所以创业持世反乱为治”之史事,又录有“谋臣之略,策士之辨,良将之勋”,并“伐能吏之干局”*陈邦瞻:《〈史裁〉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44。。“淹贯古今,鉴历朝得失之由,衡往事是非之苑”*张曼倩:《〈史裁〉后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44,第422页。。该书主要是“论事也,非论理也。故有名言纚纚而泛陈义理如天人三策亦不载,取夫事中权而有济于用者也。故有忠义凛如而一死无补如荀息事亦不载。又权变而不拂于正者也,故有狙诈乱经不可为训如曹沫、聂政事亦不载”*吴勉学:《〈史裁〉叙》,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44,第4页。,其目的是“明文武靡两途,申经权为一致,表圣智圆神之用,豁庸迂胶滞之观,欲临事者毋泥经,俾当机者宜达变”*张曼倩:《〈史裁〉后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44,第422页。。
如李纯卿、李槃等撰《世史类编》,本着“史文贵约而该,约则览易遍,该则事不遗”的精神,对从太初至元朝的历史进行“删繁补阙”的加工,对“天下混一”的正统政权,则“大书纪年”,对非正统政权则“分注细书之”,对那些虽为正统,“而君非正系,或女主,或夷狄,亦细书焉”*李纯卿、李槃:《世史类编》“条例”,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54,第37页。。书中还强调“华夷之辨”,如在卷45《元顺帝纪》中引李临淄话称:“夷狄之当绝也。中国圣人之教,有人伦,夷狄无之,不异禽兽。”*李纯卿、李槃:《世史类编》卷45《元顺帝纪》,第358页。又以“史臣曰”形式发表评论称:“自有天地以来,中国未尝一日而无统也。虽五胡乱华,而晋祚犹存。辽金僭号,而宋系不断,未有中国之统尽绝而皆夷狄之归如元世者也。三纲既沦,九法亦斁,天地于是乎易位,日月于是乎晦冥。……不有圣君者出,乘天心之所厌,驱其类而荡涤之,中国尚得为中国乎哉?”*李纯卿、李槃:《世史类编》卷45《元顺帝纪》,第357页。认为元朝虽为“天下混一”的政权,但因为是夷狄入主中原,因此算不得正统政权。从书中“便蒙类编举业理学正史全书”“世史便蒙集”等称谓看,该书是一部通俗历史读物。编者编辑此书用意是:“以授二三子,使为真实举业中正有用之学,而不为谈空谈玄饾饤奇诡之学。”*周之锦:《〈圣纪世史便蒙类编〉后跋》,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54,第366页。当然也不排除以书牟利之意。正如其弟子曹于汴所云:“何啻士人受益,即书商受赐亦无算也。今经史编行,朝发户庭,夕遍海隅,苟志于学,谁能舍之?岂止几千百万哉?所谓义利两得。人已俱便,阴积淑世之功德,阳享兼人之富厚者,此编此刻也已。”*曹于汴:《李师〈五经世史便蒙〉引》,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54,第4页。
又如程元初所撰《历代二十一传》,采用综合史体改编旧史,记事始于东周,讫于元朝。体例采用纪传、编年兼纪事本末体、纲目体,所谓“通正史、编年为一体,正史散者合,复者删,而编年之遗者收,略者备焉”*陈邦瞻:《〈历代二十一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8,第529页。。“每代各为一传,纪年叙事,必有总纲,因朱夫子。”*程元初:《〈历代二十一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8,第531页。“纲中提掇一事,必详其始终,或见于本文前后,后见于本文,下有原委,庶不突然。”*程元初:《历代二十一传》“凡例”,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8,第537页。书中“备载前代善恶,为后世法戒”,有关诏令奏疏、议论启札,“或直掇其全,或略裁烦冗,与纪事错综并列”。对“名臣巨卿之经国政事”“儒术之废兴”“忠臣之刚烈”“清士之节义”,“虽名位不显,而所关实大,类多汇入”*程元初:《历代二十一传》“凡例”,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8,第537页。。
再如姚允明所撰《史书》是一部简明古代编年史,所谓“独以约造功,便人稽览”*张溥:《〈史书〉序》,见姚允明《史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50。,是其编纂的特点。记事上自三皇,下迄元朝。周钟称其:“体乃涑水(指司马光《通鉴》)而缀事属文,删繁就约,间寓论断,折衷诸家,书不盈尺,而往古兴亡治乱之迹以及典章制度之沿革,君子小人之进退,要义毕陈,实史家之创体也。”*周钟:《〈史书〉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50,第6—7页。吴应箕也称:“其言约,其义该,其包络辽邈,使居今者巡复其意而可以措之为用,非具良史才,又久积岁覃精、行坚志特者乌覩有是哉?”*吴应箕:《姚伯子〈史书〉叙》,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50,第5页。
还有一些出于正闰之争而编纂的史书,如徐奋鹏所撰《古今治统》体例上仿郑樵《通志》,主要记载从三皇五帝到元朝的帝王事迹。作者把历代王朝分为正统、变统、闰统、篡统、散统、易统等。强调道统高于治统,用道统的观点研究古代帝王的治统。又如郑郊所撰《史统》,叙洪荒开辟之事,始于唐尧,终于元朝。该书治统部分将历代王朝分为正统、正而不统、统而不正、不正不统、正统之变五类。道统部分分为师统、儒统、诸子统。另有隐逸、方技、附记。
此外尚有接续旧史的。如王圻的《续文献通考》。沈朝阳的《通鉴纪事本末前编》记事则上起盘古,下讫周威烈王,补袁枢《通鉴纪事本末》之前的史事。
(二)对断代史的纂修、改编。
明人对断代史的纂修或改编动机不一。或出于弥补旧史记载的缺失,或出于正闰之争,或删节旧史取其有资劝诫的内容等。其中有的史书确实起到了订正讹误、弥补缺漏的功用。
万历中叶之后撰成了几部有影响的史书,除上面所云有关《宋史》的改编外,还有谢陛《季汉书》、姚士粦《后梁春秋》、孙悫《唐纪》、吴任臣《十国春秋》、董说《七国考》、蒋之翘《删补晋书》等。
如姚士粦撰《后梁春秋》2卷,专记后梁的史事。后梁是梁朝宗室萧詧在西魏扶持下建立的小朝廷,都江陵,先后是西魏、北周和隋的附庸,传三世,历33年,灭于隋。由于“《北史》及《周》、《隋》二史载记颇略,故作此书。欲以詧续梁正统,用编年之法,采取史传,旁摭文集,因时表事,因事附人,排比具详。”[2]卷66史部二十二载记类存目《后梁春秋》:369濮阳春对此评论称:“后梁以附庸见于《北史》《周》《隋》二书,所载三十之年间兴灭事迹不过数帧而尽,乃姚君博考载籍,准经书事,因事附人,旁引曲证,拓演成一代规模。……诚编年小史中之荀(荀悦《汉纪》)、袁(袁宏《后汉纪》)也。”*濮阳春:《〈后梁春秋〉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63,第332页。四库馆臣则认为:“(萧詧)为昭明第三子,原非必应得国之人。其立也,又非受国于武帝,值是时弟兄搆衅,同气相屠,借魏朝兵力获奉宗祧,仅区区守江陵三百里之地,身为附庸,北面事人,其事迹无可称。士粦此书与以南唐为正统者同一偏僻。”[2]卷66史部二十二载记类存目《后梁春秋》:369此外姚氏还作有《西魏春秋》,以补魏收《魏书》之不足,今不传。
比如:假如中国向美国进口猪肉少了转而向巴西阿根廷进口更多的肉类,这单对航运来讲反而是有利的。虽然目前各大航运公司都在密切观察事态发展的方向,但是目前很难说会对航运公司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只是在新的关税政策下一些物流公司可能会产生的更多的工作。
又如孙悫所撰《唐纪》55卷,主要针对新旧《唐书》中存在诸多问题而作。孙悫认为:“旧《书》成于石晋刘昫、卢多逊辈,区区一隅,仓皇戎马之间,掇拾余烬,而责其尽善不亦苛乎?新《书》成于宋庆历,本纪、表、志出欧阳,列传出大宋(指宋祁),未相商也。”因此存在不少问题。比如“旧《书》杨朝晟一人骈立二传。新《书》武氏一后既为纪,又设传。旧《书》措僧怀义于《外戚》,新《书》厕张昌宗于《行成》(案:指卷104《张行成传》),亦谬甚矣。其尤舛驳者,旧《书》于元和四年、麟德元年皆缺不书。穆宗即位之年书安南都护桂仲武诛贼首杨清,收复安南者凡再见,一为六月,一为八月。又《李光弼传》书擒史思明将周挚者亦数行内再见。领舞观兵时从郭子仪收两京者李光弼弟光进也。与李光颜之兄光进何与?而旧《书》误入其传。”*孙悫:《〈唐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33,第3页。该书所载史事主要采自新旧《唐书》,而折衷以《通鉴》,但也参考了大量“稗官野乘,诗话、诗注及古今史论、文集”*孙悫:《〈唐纪〉序》,第2页。等。其体例参取于编年、纪传之间。诸臣《列传》分附于《本纪》之后,盖仿前代《实录》附载诸臣《列传》之例。删《宰相世系表》,惟存《宰相》《方镇》《公主》三表。删除诸《志》,而云欲通汉、唐、宋合为一《志》。
董说所撰《七国考》,主要记载战国时期秦、齐、楚、赵、韩、魏、燕七国典章制度。全书分为职官、食货、都邑、宫室、国名、群礼、音乐、器服、杂祀、丧制、兵制、刑法、灾异、琐征凡十四门类。作者广征博引,以《史记》《战国策》为本,而以诸子杂史补其缺漏。所引典籍有百余种,同时也引用了明朝学者如杨慎、焦竑等人的论述。董说钩沉梳理大量文献,并对一些史料进行了考证,为系统整理战国各国典章制度作出了重要贡献。正如钱熙祚所云:“战国二百余年之事,赖《史记》《国策》二书,略存梗概,而典章制度,百不存一。董氏博稽载籍,类聚群分,皆以旁见侧出之文,参伍而得其端绪,实创从来所未有。”[14]但其中也存在不少问题,如四库馆臣所指出的:“其所援引,如刘向《列仙传》、张华《感应类从志》《子华子》《符子》、王嘉《拾遗记》之类,或文士之寓言,或小说之杂记,皆据为典要。”[2]卷81史部三十七《七国考》:430钱熙祚也指出其“采摭既广,疪谬亦多”。“且书名《七国》,而征引春秋时事,几十之三。”“天文仅载《灾异》、地理仅载《都邑》、《关塞》,余皆阙如。”[14]412
再如蒋之翘针对《晋书》的“芜杂”,“参以当时诸籍相雠,正以其诬罔者,汰冗长者,节乱雅者,湔颠错者,整脱落者,补疑而不可了了者,阙间复为评、为注,以明其得失,助其未逮”*蒋之翘:《删补晋书》“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31,第552页。。一方面对《晋书》中“繁冗者、琐杂者、傅会者、重复者、传讹者、矛盾者,以至浮词、伪套、禨祥,则删节之”;另一方面对“其阙事而不成章,阙句而不成义”的,依据各家晋书及文集、笔记、类书等,“务为弥缝,用使无阙而已”。同时对其“前后颠错,以虚为实,以甲为乙,以一为二,甚有只字之讹,世代变易,片言之失,生死相殊,建置纰缪,日月不合者,今悉正之”*蒋之翘:《删补晋书》“释例”,第553—555页。。于崇祯十二年(1639)成《删补晋书》130卷。
(三)取材历代史书而编纂的人物传记。
该类人物传记的编纂主要出于“寓教于史”的目的,所谓“表著其廉,所以扬清风,惩败类,使夷、跖分途,治乱征象泾渭画然”*黄汝亨:《廉吏传》“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108册。。明初以来,此类著述甚多,如周璟《昭忠录》、解缙《古今列女传》、胡广《文丞相传》、贾斌《忠义集》、尹直《名相赞》等多达几十种近二千卷,多是为了宣扬忠孝节义、弘扬正气、贬斥奸邪,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
万历中叶以后,此类人物传记的编纂之风仍然盛行,出现大量相关史书。
又如李廷机所撰《汉唐宋名臣录》5卷,选录“自宰执以下至守令若干人言行事迹”,“诸所录取,或德操,或政事,或谋略,或议论,即有瑕疵亦並存之”*李廷机:《〈汉唐宋名臣录〉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99,第514页。。收录诸如西汉曹参、魏相,晋山涛、谢安,唐狄仁杰、徐有功,宋沈义伦、李昉等凡60人,编纂此书的目的是使后人“择善而从,见慝而修,莫不有益”*李廷机:《〈汉唐宋名臣录〉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99,第514页。。“使凡在事诸臣得诵其书,论其世,奉之为楷模。”*黄吉士:《〈汉唐宋名臣录〉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99,第512页。编者认为“古今事恒相类,事如病症,处事如医方,平时熟得方书与某医案及至治疗,按某方用其意,乃可奏功”。阅读此书“可以开廓胸襟,增长识力,浚发谋略,坚定节操,经济天下,建树勋业”*李廷机:《〈汉唐宋名臣录〉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99,第514页。。
再如黄汝亨所撰《廉吏传》15卷,记载从春秋到宋元的廉吏事迹。先此宋蜀郡费枢编有《廉吏传》,记载从春秋至五代112位廉吏的事迹。黄氏得到此书“喜其旌廉醒贪,足垂世训*焦竑:《〈廉吏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08,第239页。”,于是更“蒐集正史,考其行事,核其情性,究其归宿”*黄汝亨:《〈廉吏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08,第240页。,增入133人。并续接宋元廉吏64人,凡309人。黄氏将廉吏分为上中下三等,所谓“廉而有用于天下国家者为上;义不苟禄,仁不遗亲者次之;节凛嘑蹴,义形箪豆者又次之”*焦竑:《〈廉吏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08,第239页。。他认为士人“一旦担爵食禄,备冠绅之列,处膏润之地,见欲则乱,见利则昏,乃迁素毁质,与汩俱没。内浊志意,外溷鄙俗,甚者荧惑主心,浚削黔首,流秽扇毒,贻宗社之祸,遗臭千载”*黄汝亨:《〈廉吏传〉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08,第239页。。为此他将那些“小廉大害,似廉真蠹,为世教戮辱者”*黄汝亨:《〈廉吏传〉序》,第240页。以“廉蠹”一编附见于篇后,分别记载郅都、张汤、尹齐等十人事迹。并在每个人姓名之上署以酷、谲、陋、忍、贼、奸等字,以与廉吏作比。
有的史书主要着眼于弘扬正气,宣扬忠孝节义。如张岱于崇祯元年(1628)撰成《古今义烈传》8卷。该书分两个阶段写成。第一阶段为甲申之前,收录近四百人。第二阶段为甲申之后对原书的续补,所收人数增加到五百多人。卷首“凡例”称:“凡慷慨赴义,必于仓皇急遽之交,生死呼吸之际,感触时事,卒然迸裂,如电光江涛不可遏止。虽生平未通半面,遽欲与臧洪同日死者,此为第一。其余受人恩结,有为而死,如荆轲、聂政之流不在此列。”*张岱:《古今义烈传》卷首“凡例”,浙江图书馆藏崇祯刻本。将荆轲、聂政之类受人之恩,为之献身者排除在外,说明张岱心目中的“义烈”之士,是非功利性的。在每篇传记之后,作者所作的“论赞”,或总结义士的思想,或补充史实,或抒发己见。
再如郭正中所撰《孝友传》24卷,采集自商至元末孝义事迹按代编次。另撰有《皇明孝友传》8卷,记载明朝429人事迹。作者认为:“人生在世,不可一日无孝悌,犹之不可一日无布帛菽栗也。”*郭正中:《〈孝友传〉自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16,第688页。他编纂此书主要是针对“世衰道微,人以声利为学,不复知有根本之业”,意欲“为人伦树轨、圣贤立心者”*吴太冲:《〈孝友传〉后序》,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116,第489页。。
总而言之,明人编纂、改写或续补旧史客观上对续接历史、保存史料、补正旧史记载的缺失,提供历史的借鉴,发挥史学的教化功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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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仇海燕
作者简介:杨绪敏(1953-),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史学史研究。
基金项目:201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明末清初私家修史研究”(11BZS001)。
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44(2016)03-0342-08
收稿日期:2016-02-20
【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
主持人语:由冷而热,堪称有关明代史学的研究的一个独特景观。造成相当长时期的“冷”的原因,或许与以下两项有着较为密切的关系。一是,明朝未产生过如《史记》《汉书》《资治通鉴》《通典》或《史通》《文史通义》这样的名著,因而很难引起研究者的强烈兴趣。二是,清初一些著名人物由于明朝的覆亡而持严加责备的态度,称明人“束书不观,游谈无根”,这种批判给人们留下的深刻印象难以抹掉,既然明人不读书,难道会有什么重要的史学成果吗?不过,这种长时间的“冷”的现象,在最近20余年中已经明显发生变化。经过学者们的辛勤探索,已有相当数量关于明代史学的不同范围、不同风格的专著相继问世,并且引起了读者的重视。例如,《中国史学史·明清卷》(白寿彝主编,向燕南、张越、罗炳良著)、《中国史学史编年·明代卷》(杨翼骧编著,乔治忠、朱洪斌增补)、《明实录研究》(谢贵安著)、《王世贞史学研究》(孙卫国著)、《明代史学的历程》(钱茂伟著)、《明代史学探研》(杨艳秋著)、《明代历史理论研究》(廉敏著)。同时,发表的论文也不乏颇有分量者,如:《史学与明初政治》(向燕南)、《明遗民与清初明史学》(姜胜利)、《〈明实录〉与〈李朝实录〉比较研究》(孙卫国)、《明代史馆探微》(谢贵安)。众多有关明代史学的专著和论文的问世,恰恰从侧面反映出新时期以来学术研究的繁荣。
本期专栏刊登的两篇论文均为明代史学研究的新成果。杨绪敏教授撰写的《明朝私家纂修、改编和续写旧史概论》是一篇综论性文章,作者对数量甚夥的明人私修旧史,区分为三大类:一,对宋元史的纂修、私修和续写;二,对朱熹《通鉴纲目》的续作或阐发其旨意;三,其他(包括通史、断代史、人物传记)的修纂和改编。吴航副教授撰写的《钱澄之南明史记载的认识和实践》则是个案研究的成果,论述钱澄之历明清鼎革之变,他怀着强烈的民族志节和故国之思,在颠沛流离、身处政治高压的环境中,千方百计,苦心保留南明史实的记述,包括“以诗存史”、撰写《所知录》、冀图在地方官员主修的方志中载入抗清志士的事迹等。这两篇论文有两项共同特点:一是作者均下了大功夫搜集史料,务求详备。二是对于关键性问题详加发掘、分析,突出重点,并提出很有启发性的创新见解。如《概论》作者指出,何以明人尤其关注于宋元史的纂修、改编?这除了要纠正宋元二史的繁芜、舛误外,更是由于“史学经世致用”的意识所驱使。“明朝中后期以来,面对内忧外患,一些史家把编纂和研究宋元史作为总结历史经验、汲取教训的重要手段,因宋元史对于明人来说,实为近代史。如薛应旂言:回视宋元,世代不远,人情物态,大都相类。‘所宜鉴者,盖莫切于此矣。’”《钱澄之》一文,作者特别表彰钱氏志存信史、务求实录的精神,他无论对自己所撰的《所知录》,或是评论他人撰成的野史,都要求“广搜详考,不厌过慎”;并强调:“今日野史,即异时正史所据,惟存心虚公忠厚者,能为此事。”作者所揭示和肯定的,正是中国史学坚持“直笔”的优良传统在“天崩地解”的严峻环境中的有力体现。
借此机会,热切地希望广大作者踊跃赐稿,让史学理论及史学史这块园地如春天的花圃群芳竞艳!
主持人:陈其泰,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