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传媒研究的新突破
——评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
2016-03-16刘嘉
刘 嘉
(南京大学 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江苏 南京 210023)
文学传媒研究的新突破
——评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
刘嘉
(南京大学 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江苏 南京 210023)
一
纵观近年来的中国当代文学的研究趋势,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是学科的研究方法亟待更新,研究视野应当进一步扩展,在此基础上培育学科的学术生长点。正如洪子诚先生曾指出的那样,当代文学的研究之所以总是落入一种历史性的僵化中,除了它本身的历史合法性的问题之外,最主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它总是被纳入“一体化”的框架。“一体化这一概念和运用所作的历史概括,包括了强烈的价值判断色彩”,“如果当代文学一体化也成为一种套语,那它可能把这个特征加以凝固化,纯粹化,这对于我们了解这个时期的文学状况,不是很好。”*洪子诚:《问题与方法》,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第187页。
在这样“一体化”历史研究观念的不断复制中,当代文学研究的视野就难免偏于一隅。黄发有在《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的导言中指出了这种模式所导致的不良后果:“在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和研究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因袭了传统文学史观念,一直偏重对思潮演变的审视和对作家作品的解读,即将文学史理解成作家作品的罗列史,忽略了文学的功能史与作用史,忽略了文学史、作品和读者三者共同创造的产物,忽略了读者(包括批评家、学者、翻译家、编辑、文艺记者、文艺官员等专业读者)对文学生产与文学传播的影响。”*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第2页。
反过来说,这也正是《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超越以往当代文学研究的总体性思路,即通过文学传播这一角度重新介入文学史,重新审视和考察文学传媒文化与文学史错综复杂、相互作用的动态关系,从而对当代文学史以及其中的文学思潮与现象,文学作品的生产创作进行“再解读”,并最终达到“健全和完善文学史研究乃至重写文学史”之目的。
在此意义上,《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所做的独具一格的研究似乎可以放置在近年来颇为红火的“文化研究”的范畴之内。但是,黄发有自己对此却颇有警觉。因为理论方法论的牵强挪至正是中国当代文学文化研究一大弊病,盲目的西方理论崇拜使得许多所谓的文化研究,口号远远大于冷静的分析,观念的堆砌也远远大于立足中国当代文学文化本身的现实性。“必须注意的是,文化社会学或文学社会学大多关注文化、文学与外部力量的关系,忽略了文学的内部研究,缺少对文学内部规律和特殊性的探究。”因此,《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不同于以往文化研究的地方就在于,在从传媒文化切入进行文学外部研究的同时,依然重视对文学内部美学规律的探查,不忘文学批评和研究所应持有的“中心任务”应当以文学为中心。这样,它就将文学的内部和外部研究有机地勾连起来,显得更加持重与扎实,在不乏犀利洞见和冷峻剖析之处,更有一分难得的客观与公正。
二
从文学生产、文学体制、文学传播等方面对中国当代文学史以及作家作品进行“再解读”,早在90年代初就已然风靡起来。但正如有论者所提到的那样,在这些大量的“再解读”中,理论和立场的先行,史料频频犯错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甚至已到离谱的程度。*可参见王彬彬《〈再解读:大众文艺与意识形态〉再解读——以黄子平、贺桂梅、戴锦华、孟悦为例》,《扬子江评论》2014年第2期。其实,对于这些纷乱的“再解读”而言,由于“再阐释”过度重视赋予阐释对象以新的话语意义(主要是政治话语意义),因而忽略了对文学史发生现场的来龙去脉的研究。因此,这样的“再阐释”难免缺乏必要的客观性和说服力,而沦为一种新的文学—政治话语策略。
“再解读”的真正核心不在于重新提供一种新的意识形态,而是应该深入到以往被传统研究观念和历史意识遮蔽的历史场域中,重新对既往文学史以及文学作品进行新的清理和发掘。显然,这种“知识考古”所倚重的并不是单一的理论操练,更重要的是需要有十分扎实深厚的史料基础,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最大的特点,亦可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史料的丰富详尽,以及作者对史料的搜集、爬梳与运用能力。
该书的上编,聚焦于当代文学期刊研究。可以说,在对当代文学期刊与当代文学生产环境的细致考察中,作者对文化研究理论的应用精准而恰当,从不堆砌。更重要的是,文章全凭事实与史料说话,完全将文学期刊与文学史的变迁、发展,文学制度的挤压和运作,文学语境和空间的变换之间复杂、流动、交错的互动关系落到实处,真正做到了研究的真切、充实与深刻。
书中第三章,《文学风向与时代文体——〈人民文学〉(1949—1966)头条解读》一文就是一个典型范例。1949年5月由全国文协所创办的《人民文学》在建国后文艺界拥有无可取代的权威地位,其在当时就是国家用来引导和规范文艺发展、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文艺阵地之一。鉴于《人民文学》的此等重要性,对其的研究自然很多。但是,《文学风向与时代文体》一文却较以往的研究独辟蹊径,在从期刊的“头条分析”这一角度的切入就新颖而独特。“头条作品是期刊的灵魂所在。编辑在选择头条作品时,站在把握文学的整体走势和高度上来确定选题,组织稿件,纵观全局、突出中心、引导舆论是头条作品的基本功能。”*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65页。作者从“文学导向”、“作者策略”和“文体偏向”三个方面展开,研究方法则完全依据第一手的史料进行细致的归纳分析。比如,作者通过对《人民文学“十七年”间的193本杂志的统计中发现,《人民文学》在头条编辑中的“双头条”,“组合头条”、“转载头条”以及“国外译作头条”等诸多的编辑策略,从中巧妙地窥察刊物对最高层文艺动向把握、响应、贯彻以及对文艺风气的引导和规范。再如文章通过对《人民文学》头条的作者统计,精心制作了使人一目了然的统计表格,将“十七年”时期《人民文学》“头条作者”的身份构成及变化情况同“十七年”的政治事件、文艺政策、以及以茅盾、秦兆阳等编辑为代表的编辑艺术与编辑策略精密地连接起来。这样,《人民文学》既是国家层面文艺政策统领和导向的权威媒介,又是政治风潮的缝隙之处,为“异类”或具有艺术品格的文学作品提供机会的平台的复合性就跃然于纸上。而在这种复合性中,文学在极左年代所遭遇的困境和无奈,以及它在这样的境况中依旧寻求独立和尊严的努力也就被清晰地凸显出来。
《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之所以立足于丰富的史料与史料分析,正是因为作者十分清楚,文学传媒研究不能“混同于普通的大众媒介”,研究首先要面对的必须是第一手的文学史料。但同时,作者也自觉地意识到研究者的主体意识也不能被史料所淹没,“没有扎实的个案研究,容易流于空泛;没有全局观念和历史意识,容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甚至把个别性视为普遍性,作出误判,产生误导作用。”*布莉莉:《文化传媒研究的开拓和深化——黄发有访谈录》,《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11月号。
书中第一编的许多文章,其实也是这种个案研究、全局观念和历史意识的完美结合。如《〈小说月报〉与“选刊现象”》《〈当代〉与现实主义》《〈收获〉与先锋文学》等等章节都可看成从一份刊物的个案研究入手,以对史料的发掘剖析为出发点,由点及面,最终达到“丰富文学史细节”,并“提供了一些新的历史描述和文化阐释”的目的。又比如对当年边区刊物《西北文艺》的研究(《从“边区文艺”到“西北文艺”》),就抓住《西北文艺》这一稍显边缘的陕甘宁边区文艺刊物进行切入,一来是着重考察和勾勒这一具有边区文艺传统的刊物在时代的文艺思潮下是如何承接革命老区的政治文艺思想,配合时代政治的文艺路线与任务,从边区文艺走向陕西文学的发展历程。二来是将这一独具特色的文艺刊物放置在历史发生的现场中进行串联式勘察,从刊物的历史流源、与时代政治任务的紧密联系,再到刊物的办刊要旨与编辑趣味以及刊物最终的时代局限与命运。这样,看似单一的个案研究,实则在研究者出色的全局观念和历史意识中,从小看大,继而达到局部与整体的有机结合,折射出一个时代文艺体制的政治化、一体化对文艺刊物,乃至文艺思想的巨大约束、钳制和规训。
三
不必讳言,文学传媒研究对于研究者来说一个很大的困境就在于它必须面对第一手史料的枯燥性,有时它甚至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作为一个早年就为人关注,颇有建树的文学批评家,黄发有从文学批评向文学传媒研究的转向,如他所说,早在写作博士论文《准个体时代的写作——20世纪90年代中国小说研究》的阶段就已初显。“如果忽略90年代媒体对文学的改塑以及各种力量对于媒体的强势渗透,很多问题是谈不透的。”*布莉莉:《文化传媒研究的开拓和深化——黄发有访谈录》,《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11月号。而如何对待文学传媒研究的枯燥性和繁琐性,黄发有也明确提到,除了在跨学科视野和研究方法论上的不断革新与深入之外,研究者对文学传媒研究本身所具有的趣味和对文学审美价值的坚守也相当重要。*可参见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10页。
我想,正是这两点使得黄发有的文学传媒研究重新建立起一种特有的平衡,即文学传媒研究与文学批评之间的平衡,进一步地说,也就是文学内外部研究的平衡。正如前文所述,有太多的所谓文学的“文化研究”在将研究视域不断盲目地放大之后,就完全了忽略对文学内在艺术审美规律和人文价值的细微考察,只变成一种新时代的意识形态的传声工具。《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虽然扎实有效地扩展了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研究视野,在跨学科的认知方法上提供了一种研究方法论的范式,但是其并没有将文学传媒研究有意识地偏向其他非文学的问题,而忘记文学研究的本体性意义。一方面,“研究文学传媒不能就事论事,必须以原始材料为入口,考察文学与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的复杂关系”,另一方面,文学传媒研究要“重点关注文学元素与文学性生成方式和内在构造”*布莉莉:《文化传媒研究的开拓和深化——黄发有访谈录》,《创作与评论》2014年第11月号。。
《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的中编为当代文学出版研究。许多篇章就处处显现研究者时刻保持着的文学内外部研究之间的这种平衡。它们多以文学出版编辑研究为中心点,既透过史料对影响出版的政治和文化思潮的大气候进行透析,又在出版文化语境的不断变换中,深究文学与文学出版的交叉互动关系,点明文学与文学出版所应该持有的良性关系以及应坚守的人文价值理念。
如书中《人民文学出版社与当代文学》一章,其研究宗旨就是“以人文社的当代文学编辑实践为核心,通过对几代人具有代表性的编辑的创造性劳动与人格选择的深入剖析,考察当代文学的生产机制与当代文学创作的复杂关联,并从多变的文化语境中探测构建健康的文学生态的基本要素”*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249页。。在具体的研究中,作者用丰富真切的史料细致梳理和叙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历任社长和编辑,诸如冯雪峰、巴人、严文井、韦君宜等等在数十年严酷的文学生态中,以惊人的毅力,默默奉献的精神以及对文学艺术的审美追求与道德良知,为当代文学的出版事业所作出的巨大贡献。许多细节都读来令人动容。比如冯雪峰在从“五七干校”被“恩准”回京之后,还在极其困难的境遇中坚持完成《鲁迅全集》的审订工作;巴人身体力行的组审稿件,还经常提携年轻作家,出版他们的优秀新作并热情地为其撰写评论;再如韦君宜对自己因迫于现实压力,不得不强迫一些作家删改作品而进行的真诚的忏悔等等。
作者通过这些鲜为人知,生动鲜活的史实,鲜明地勾勒和阐明了当代文学的生产创作过程与文学出版构成的交织缠绕的互动关系以及它们在极左政治文化语境中所呈现的被控制、挤压和扭曲的精神面貌。另一面,作者则在这些交错纠缠的关系网络和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历史细节中,深切地体察和呈现了《人民文学》这些优秀的编辑大家身上弥足珍贵的知识分子情操、艺术审美追求和文学出版精神。
再如《“文学新星丛书”的寂寞事业》一章也是如此。“文学新星丛书”从1985年至1997年共出版64本作品集,多是在当时文坛升起的新秀之作,但在之后则迅速被人遗忘。其颇有理想与抱负的出版理念即使放到现在来看,也颇为难得,十分值得借鉴与反思。《“文学新星丛书”的寂寞事业》正是从这一角度出发,将这一丛书的出版放置在80至90年代的文学出版语境中,进行详尽的观察和剖析。时代文学语境的相对宽松,出版社独具慧眼,对青年作家作品审美艺术风格上的包容和鼓励,以及作家和出版社都颇具有文学理想主义的情怀,是这套丛书取得成功的最大关键。而90年代之后,文学新星丛书的无以为继以及文学出版的急功近利与生态恶化的事实更是作者意欲呈现与批判的。“资本化,时尚化与娱乐化的生产机制将作家与作品包装成绚丽夺目的商品,其目标是讨人欢心,以引起最为广泛的注意,扶持新人一旦在堂皇的招牌下演变成嗜新症,意味着新人的面孔就像川剧中的变脸演出一样,一闪而过。这就意味着,挖掘并培养新人不仅要耐得住寂寞,还要有可持续性,而不是一时兴起的短期行为。只有这样,文学才能永葆青春和活力。文学新星丛书功莫大焉,文学新星丛书渐成绝唱?”*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323页。我们看到,在洞悉文学创作与文学出版生态之间的关系产生新的异变之后,黄发有对90年代之后的文学出版抛离文学艺术本质的诸多乱象深刻的忧虑与一针见血的批评,也正是其文学传媒研究一直坚守的要素,即文学的审美性与社会良知。在我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就是他一直强调文学传媒研究要做到“内外结合”,做到文学传媒研究与文学批评相统一的一种极好的诠释。
四
文学在如今的互联网数字影像时代渐渐地衰落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黄发有在转引瓦尔特·本雅明的话时明确地指出,这样的衰落尽管无法避免,艺术的“本真性”虽然已被机械复制时代的复制品逼入绝境,但“仪式性消失所带来的禁忌与界限的消弭,也为接受者带来了在阅读和观赏过程中化为再阐释和再创造的潜在作者的可能性,文本不再是不容争辩的、静止的、神圣的范本,而是始终未完成的、敞开的,可以被反复改写的脚本”*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346页。。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文学的衰落以及它新生成的可能性其实是并存的。我觉得,这就是《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的下编,当代文学的跨媒体研究的某种重要的研究起点。事实上,在《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中,当代文学的跨媒体研究这一部分最具复合性和前瞻性。黄发有对跨媒体写作与传播的研究实践,正是在深入了解时代风潮的文化生态转变之后,最富于预见性的成果。
在跨媒体传播的新文化态势下,传统文学期刊的变化与走向颇为值得关注。书中的第16章和第17章就重点讨论了新媒体环境下文学报刊应对时代所产生和形成的新的变局。在新媒体迅速地崛起之后,纸媒的衰落乃至消失成为无可避免的事实,寻求变化自然就是纸媒的必经之路。《新媒体环境下文学副刊的变局》就抓住了文学副刊逐渐落寞和变化这一点,显现了其不堪时代压力之重的现实和妥协。20世纪90年代之后,文学副刊最大的变化在于,在文学性不断地淡化之后,开始进一步地将新闻、广告、娱乐等等题材纳入之自己的“版图”之中。其所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文学副刊的不断媚俗化、消费化,而文学的审美性则必然在这样的环境中消失殆尽。
另一个纸媒在新媒体时代的最大特点和变局就是,文学报刊与影视、网络等新兴媒介进行联动与合作。《媒介互动格局中的文学期刊》一章就指出了以文学期刊为中心的三种跨媒体合作形式,“书刊联动”、“视觉转向”以及“触网新潮”。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这些新的媒介互动形式的考察并不持有预判的批评立场,而是一贯使用研究数据与材料说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作者在这些细致入微的考察中,敏锐地发现这种新的文学媒介和传播形式在“组织结构”与“精神生态”内部存在的本质问题,“如果文学期刊放弃自身优势,在内容和表达方式上都向影视艺术、网络文学靠拢,这必然会造成信息和产品的相似与雷同,使得读者无法从阅读文学期刊中得到独特的体会,满足其深度的阅读需求。也就是说,文学期刊成为影像、网络的注释,它仅仅是一种附属产品,是一种完全可以被替代的选择,失去了核心竞争力。”*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408页。可见,文学的独立性以及内在深度的丧失正是新媒体时代文学报刊所共同具有的最大缺陷。
文学如何在新媒体时代借助新媒介的形式拓展自身的存在与发展空间,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与艺术灵魂,是黄发有在这一编中所重点思考的问题。在商业资本成为一种象征权力的时代,文学所遭遇的尴尬其实也正是其重新介入和融合新的媒介艺术形式,从而开拓自身艺术可能性与审美疆域的巨大契机。第18章《影视趣味与小说流向》就明晰地指出了影视文化本可以通过自身视觉艺术的独特优势,为文学提供拓展艺术空间的新可能,从而与文学形成一种良性的互渗与共生的关系。但遗憾的是,90年代的文学创作却在影视文化强大的压迫之下进行了一系列的自我阉割和媚俗迎合。文学完全没有因影视媒介的视觉文化优势,开拓和更新自身的艺术可能性与审美疆域,而是在“过度商业化的互动模式中,典型的体现为艺术独创性的幻灭”*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419页。。
而数字时代的网络文学就更是如此。以“比特”形式出现的文学究竟是为文学带来一种新的可能性,还是将文学坠入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呢?黄发有极富创建和形象化地使用了“混世魔王”这一概念进行归纳和描述。在不否定网络文学对文学形式的革新以及为过去异质性的声音提供相对开放和自由的空间的基础上,也指出了网络文学在纷繁复杂的乱象中存在的巨大陷阱与扭曲变异。“今日的网络文学……其中既包含着像水、火、信息一样的不能忽缺的精神资源,也不断地产生出大量的文化垃圾,如果不能正常地将它们排泄出去,文学和文化的生态都将遭到毁灭性的破坏。”*黄发有:《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第464页。
的确,传统文学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而如今数字网络时代本身就是一个暧昧不清、难以言明的杂芜场。但某种意义上,如布罗茨基所说,只要文学还在与一个个单一的人产生独特的美学激发关系,文学的真正艺术价值就仍将永存。我想,这也是黄发有在《中国当代文学传媒研究》一书中所存有的最本质的信念。不管文学怎样被媒体时代牵引、束缚与淹没,真正的文学与作家仍会突围,“还是不能满足于制造明天就会过时的信息泡沫,应该与时潮保持距离,在文学错综复杂的版图上,开辟出新的路向和审美的可能性。”*黄发有:《文学与媒体》,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92页。也正是如此,中国当代文学才能在新世纪传媒时代的文化语境中,趋利避害,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责任编辑:毕光明)
A Review of Huang Youfa’sStudiesontheMediaforContemporaryChineseLiterature
LIU Jia
(Research Center of New Chinese Literatur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收稿日期:2015-11-11
作者简介:刘嘉(1983-),男,江苏南京人,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3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6)-04-006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