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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选择·身份
——《女勇士》中勇兰与月兰的反衬形象分析

2016-03-16李书影

关键词:女勇士勇士身份

李书影

(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困境·选择·身份
——《女勇士》中勇兰与月兰的反衬形象分析

李书影

(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女勇士》是美国华裔作家汤亭亭的代表作,塑造了形色各异、极具女性主义意识的女英雄形象。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解读作品中月兰与勇兰的反衬形象,探究其因身处异域而遭遇伦理困境的考验:坚守东方伦理传统的“夫为妻纲”或宣战东方封建伦理礼教。作品人物能否做出正确的伦理选择、实现女性伦理身份的重构成为其命运迥异的决定性因素。

《女勇士》;文学伦理学;月兰;勇兰;反衬形象

《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1976)是美国华裔作家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的成名作,其副标题为“一个生活在‘鬼’中间的女孩的童年回忆”。全书共有五章:《无名女子》《白虎山学道》《乡村医生》《西宫门外》和《羌笛野曲》。作品以第一人称“我”叙述了命运迥异的女性故事:投井身亡的无名女子、解放女性的花木兰、客死美国的姨妈月兰、驱鬼祛病的母亲勇兰、与“群鬼”战斗的华裔女孩等。汤亭亭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在充满中国元素的故事空间中穿行,创造性地构建了中华女英雄谱系,以写作的方式与中国封建文化的“男尊女卑”“宁养呆鹅不养女仔”“女娃好比饭中蛆”等性别歧视观念相抗争。此作品一经出版就轰动了美国文坛,荣获了当年美国国家图书评论界非小说奖,入选美国大学华裔文学的阅读书单,并迅速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国内外学者解读作品的视角各异,从主题评论(母女关系、身份认同、成长主题等)到中国元素研究(中国文化符码、中国叙事、中国故事的移植与改写等);从文化批评视角(文化叙事政治、文化身份构建等)到女权主义视角(女性书写、妇女观等),批评研究的成果丰硕。然而,诸多学者大多把研究主体聚焦在花木兰、无名女子、华裔少女等人物形象上,对《乡村医生》和《西宫门外》两章所刻画的勇兰和月兰两姐妹的反衬形象鲜有涉及。她们命运多舛的生活经历突出表现了在中美社会中不同妇女的价值观。本文拟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解读《女勇士》中月兰和勇兰的反衬形象,详述其因身处异域而面临伦理困境的考验:坚守东方伦理传统的“夫为妻纲”或宣战东方封建伦理礼教。从伦理困境、伦理选择、伦理身份三个视角探究作品人物迥异命运的内因,揭示正确的伦理选择、女性伦理身份的重构成为其命运迥异的决定性因素,从而“说明女性只有顽强奋斗,敢于反抗,才能得到应有的权利,其社会价值才能得以体现”[1]56。

一、月兰:固守东方伦理传统“夫为妻纲”的牺牲品

“夫为妻纲”是中国封建文化的“三纲”之一,要求妻子必须绝对服从于丈夫,反映了东方伦理传统秩序下“理想夫妻”维持和谐关系的一种行为范式。然而在《西宫门外》一章,性格懦弱的姨妈月兰在美国因固守东方伦理传统的“夫为妻纲”,客死异国,成为“男尊女卑”的社会伦理秩序下传统婚姻的牺牲品。从文学伦理学批评的角度看,月兰的悲惨命运都是由于她因伦理语境的改变而无法解决自己所面临的一系列伦理问题所导致的。在中国,月兰堪称东方伦理传统观念下的完美女性:软弱、胆怯、顺从,年少时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后来,丈夫孤身来美国谋生,凭借勤奋和智慧成为脑科医生,跻身中产阶级行列,另取妻室,育有三个孩子。而月兰靠着丈夫寄来的钱将独生女抚养成人,无怨无悔地过着弃妇般的生活,“他没抛弃我,他给我寄了那么多钱。吃的、穿的、丫环,我应有尽有。他也供养了女儿,尽管她只是个女仔。他送她上大学,我不能给他添乱,一定不。”[2]113在长期强化夫权、男尊女卑的伦理道德观念下,她欣然地接受男权社会对女性所要求的角色:一切依附丈夫,绝对服从丈夫,坚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棍子嫁根杵子,为它守节随它一辈子”[2]177。

月兰在国内守了近三十年的活寡,在姐姐勇兰的鼓励下,终于在七十岁之际鼓起勇气踏上美国土地来寻夫。她明知丈夫已另娶他人,但由于缺乏合法婚姻的伦理观念,仍坚守“夫为妻纲”,认可这种“一夫多妻”非法婚姻的存在。她奢望见到丈夫时,抢在他的美国老婆之前把叠好的毛巾递给丈夫,彰显自己的贤惠和忠心,甚至在勇兰的鼓励下,奢望能在丈夫的美国家中行使她作为大太太的权利,“我倒不在乎她和我们呆在一起,她可以给我梳头,收拾家、洗盘子端饭,还可以照料孩子。”[2]117月兰的认知属于典型的伦理混乱的范例,她身处的东方伦理秩序在美国的语境下已经遭受了破坏,她所坚守的伦理道德观念与现实已经产生了冲突,伦理困境的出现必然给她带来难以解决的矛盾和冲突。果然,这场寻夫记的结局并不是夫妻阔别数年的久逢之喜,而是无端的质问和抱怨,“你不该来这儿。你来这里是个错误,你无法适应,你驾驭不了这里的生活。我一切都重新开始了。”[2]138分别之际,丈夫只同意给她和勇兰买一碗面条当午餐,并拒绝以后再相见,夫妻关系从此结束。

“在追求社会公正与平等的路途中,女性对自身的定位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和影响。”[3]104懦弱顺从的月兰缺乏独立女性的伦理意识,在异域仍坚守东方伦理传统的“夫为妻纲”,在有钱有势、背信弃义的丈夫面前选择逆来顺受、沉默逃避,没有勇气揭发丈夫的重婚行为,只能绝望地回到女儿家。“在文学作品中,伦理选择往往同解决伦理困境联系在一起,因此伦理选择需要解决伦理两难的问题。伦理两难是难以做出选择的,一旦做出选择,就往往导致悲剧。”[4]268在美国一夫一妻制的语境下,月兰的伦理选择导致其一辈子赖以生存的妻子的伦理身份丧失了,大太太梦想也终究破灭,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泪珠从勇兰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是她让妹妹匆匆忙忙做喷气机从大洋彼岸赶来,又沿着太平洋海岸一番奔跑,在洛杉矶又是东奔西走。月兰迷路了,把魂丢了,支离破碎地丢得满世界都是。”[2]142月兰等了大半辈子坐着飞机从大洋彼岸来寻夫,以确认自己作为妻子的伦理身份,不幸的是在这个新语境下却彻底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同时,她又缺乏伦理意识,习惯于靠丈夫的汇款过日子,不能在中餐馆打工或做农工,连洗衣店里最简单的活计也干不了,无法成长为自立自强的女性,很快精神崩溃得上了妄想症。“月兰变得胆小怕事。她说听到墨西哥鬼想谋害她的性命。她贴着墙脚爬行,向窗外窥视。随后她让女儿给她在洛杉矶的另一端找个住处,她现在就藏在那里。”[2]140伦理身份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存在的标识,是通过伦理选择承担所赋予的责任和义务,坚守东方伦理传统的月兰在美国的伦理语境中已无立足之地,伦理身份的丧失致使其成为现实社会中的“他者”,必将给她带来焦虑和痛苦,只能在非理性的状态中找到自我的存在。“她把病室里的病人一一介绍给勇兰。‘我们在这里相互理解,我们说同样的话,完全一样。她们能听懂我,我也能听懂她们。’果然,那些女人冲她笑笑,月兰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们伸手摸摸她。她有了新的故事,然而她的魂却终于走光了,一天早晨她未醒来。”[2]145《西宫门外》的月兰坚守赖以生存的东方伦理传统,保有中国传统女性的含蓄退让、谦虚隐忍等“美德”,在异域追寻自己的伦理身份,却未料等待她的是更大的身心苦难,从懦弱、犹豫、痛苦到毁灭,她一步步陷入无助的伦理困境,最终疯癫病死在加州的一家精神病院里,酿成悲剧。

二、勇兰:宣战东方封建伦理礼教的女勇士

“《乡村医生》则是类似于‘非正式历史档案’叙事,是叙述者‘我’对母亲勇兰有关她自己中国回忆碎片的再一次粘贴和想象。”[5]250勇兰的生活经历充满着传奇色彩,也是汤亭亭不惜笔墨地渲染、塑造的一名女勇士形象。她的形象与妹妹月兰有着强烈的对比,虽然一生也是屡次陷入伦理困境中,但她勇敢地在伦理混乱中寻求自我存在的秩序,重建自己的女性伦理身份,“是一个精神充沛、热情洋溢、乐于助人而又相当独立性的中国新女性”[6]128。在丈夫远赴美国谋生期间,自己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两个孩子夭折后,为走出丧子之痛,她毅然用丈夫的汇款孤身去广州哈克特女子医学专科学校学医,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东方封建礼教,走出伦理困境,重建了自己的伦理身份。“许多女人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或者房间一角。在这里,除非自己,任何人都不会把东西搞乱。书,看到哪一页用手压平,回来后还是老样子。没有人会抱怨你地荒了也不种,房漏了也不修。现在她洗自己的碗,有自己的一小块地盘”[2]55。在求学期间,尽管自己的年龄较大,甚至是同学母亲的年龄,但她勤奋好学,暗自多下苦功,要求自己至少要比年纪轻的同学先行二十年,常常夜深人静时,伴着同室和隔壁同学的鼾声悉心苦读。“她背书总是一字不差。很快就以聪明树立起威信,过目不忘,是块当大学问家的料。”[2]56

同时,她性格独立,充满斗志,选择独往人人面露惧色的鬼屋,与暗喻长期压迫女性的东方封建伦理礼教进行宣战,“危险是自我表现的好时刻。就像那盘桓在庙宇檐头的卧龙,母亲勇兰蔑视那些恐惧孤独的凡人”[2]60。在深夜与鬼的搏斗中,勇兰展现出不屈不挠的女勇士精神,“我不会妥协的,你什么样的折磨我都能忍受。如果你以为我怕你,那你就错了,你对我来说并不神秘。我早就听说过你们这种压身鬼,你们残杀婴儿,你们这些胆小鬼。可是你斗不过一个强壮的女人。”[2]63在勇兰的带领下,医科女学生齐心协力铲除了这个平日像细菌一样难以觉察的恶鬼,改变了助产士学校女性的迷信仪式,解除了她们在学医道路上遇到的障碍。两年后,勇兰学成回村,受到乡亲们敲锣打鼓的欢迎。“勇兰绸旗袍高跟鞋,被人用轿子抬回家的。她出门的时候平庸无奇,回来的时候却光彩照人了,像是从深山里得道归来的古代术士”[2]69,很为乡民所敬慕,成为远近闻名、衣着考究、医术高超的乡村医生。学医经历使勇兰逐步摆脱了东方伦理礼教观念的束缚,尽管面临众多伦理困境,她依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脱胎换骨,获得了新的伦理身份,成为独立的个体,改变了“男尊女卑”的伦理秩序。“她从未改过名字:勇兰。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有权不用夫姓,就用自己婚前的名字,如果她们高兴的话。到美国以后,她还叫勇兰,从未用过美国名字,也不曾取上一个应酬必要场合的名字”[2]69。

“在文学作品中,伦理身份的变化往往直接导致伦理混乱,决定作品人物命运的去向。”[7]1211940年,勇兰远赴美国寻夫,由于中美从医资格训练的要求不同、语言的障碍以及种族主义的迫害,她在中国取得的学位在美国不再能安身立命,失去了医者的伦理身份,再一次陷入伦理困境。但她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改变自身的伦理观念,放下身段从事洗衣作坊工作,挣钱抚养嗷嗷待哺的孩子。勇兰在中国时身材娇小,不需要从事任何体力活,“她给我的绸袍很瘦小,让人难以置信这曾是她穿过的。同样是这个母亲,搬着100磅得克萨斯大米上楼下楼,在洗衣作坊从早晨6:30干到半夜。”[2]96这与妹妹月兰在美国的形象形成强烈的对比。“月兰以手拭额,她的金戒指、玉戒指在厨房的灯光辉映下,发出柔和的光,使她的手显得完美无缺。其中有一只是结婚戒指。而勇兰结婚已近50年了,手上没戴戒指。干活碍事。”[2]115在美国的社会伦理语境下,尽管勇兰以往的有利地位丧失殆尽,她依然保持积极乐观的精神,能以充分的尊重与自信在恶劣的异域环境中竭尽所能地自我发挥,“反正大家都在同一蓝天下,踏的是同一个地球,生活在同一时刻。”[2]140她像男人一样努力干活,为生存而奋斗,以自立自强、自食其力的方式颠覆主流社会对少数族裔女性的歧视,实现了女性从“受压迫者”“医者”到“勇士”的转变。

结语

“荷马史诗教人生活准则,赫西俄德的《神谱》教人理解世界,希腊的悲剧教人遵守道德规范和维护伦理秩序,儒家经典教人为人之道,屈原的辞赋教人探索真理和追求理想。”[7]17在《女勇士》中,月兰与勇兰两姐妹对待东方传统伦理观念的态度截然不同:一个坚守,一个宣战。在美国的社会伦理语境下,迥异的选择直接决定了她们不同的命运:一个毁灭,一个生存。“作者用月兰的软弱无能反衬勇兰的坚强干练”[8]149,通过反衬形象的塑造,汤亭亭以女性书写的方式教人领悟东方伦理秩序在西方语境的“破”与“立”,揭示华裔女性在种族与性别双重歧视的伦理困境下,积极探寻正确的伦理选择,颠覆“边缘化”和“他者化”的刻板形象,从而重建其独特的女性伦理身份。

[1]张龙海.透视美国华裔文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

[2]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陆承毅,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3]肖航.论《白虎通义》中的女性伦理——以“夫为妻纲”为中心[J].伦理学研究,2014(1):104-106.

[4]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刘登翰.双重经验的跨域书写——20世纪美华文学史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

[6]Ho,Wendy.In Her Mother’s House[M].Walnut Creek: Alta Mira Press,1999.

[7]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1):12-22.

[8]吴冰.汤亭亭:从女勇士到和平斗士[G]∥吴冰,王立礼.华裔美国作家研究.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145-174.

责任编校 边之

I106.4

A

2095-0683(2016)05-0074-03

2016-08-20

2014年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项目(SK2014A370)

李书影(1979-),女,安徽萧县人,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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