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歙县“添”字句的特点研究

沈昌明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245041）



安徽歙县“添”字句的特点研究

沈昌明

（黄山学院文学院，安徽黄山245041）

摘要：安徽歙县方言“添”字句可用“谓词+量词或量词短语+添”这一表达式来表示，该结构按照谓词的性质和谓词之后所带“量”语法性质的不同，再细分为：A点添、A下添，V点添、V下添四小类。这四种结构从共时角度来看都各具特点，并有别于其他方言同类结构：歙县方言“添”字句中，“添”只有一种读音形式；形容词性“添”字句不仅可以表示“量”的递增，还可表示“量”的减少，变化的根本在于形容词；动词性“添”字句，动词后可以是同一受量，也可以是不同受量；两者都没有否定形式，语用上不仅表示祈使，还可表示威胁等语气；“添”已经虚化为谓词后量有待增减的“标记成分”。

关键词：“添”；形容词性“添”字句；动词性“添”字句；句法特点；受量；研究

引言

“添”字句是一种极具方言特色的句式，从目前的研究成果看，其实质是在谓词短语后加“添”构成的一种表示事物性质的加重或表示动作数量增加、剩余的句式，可表示祈使等语气。这种句式因方言的差异，在句法、语义和语用三方面又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从目前有关“添”的研究文献看，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以詹伯慧[1]为代表。从研究的方言区看，有吴语区、粤语区、客家方言区、赣语区和徽语区等。

研究粤语“添”的有：詹伯慧[1],邓思颖[2]，方小燕[3]，莫霞、冉荣[4]，张庆文、刘慧娟[5]等。这些研究大多集中在对粤语“仲……添”这一框式结构的句法、语义、语用特点的研究上，同时对“添”的词性作了相当深入地研究，有语气词说、后置副词说等。

研究吴语“添”的，主要有王文胜[6]和骆锤炼[7]。王文胜提出了“添”的“剩余”语义说。骆锤炼强调“添”是后置副词。

关于徽语区“添”的研究，较早的是孟庆惠先生，他提出了“再＋（动词＋数量）＋添”这一结构，指出了该结构“在歙县话中其语法意义却是动量行为的再一次重复”[8]，但分析得不够全面。

安徽歙县方言“添”字句可用“谓词+量词或量词短语+添”这一表达式来表示，该结构按照谓词的性质和谓词之后所带“量”语法性质不同，再细分为：A点添、A下添，V点添、V下添四小类。

一、歙县方言“添”字句的总体特点

1.“谓词+量词或量词短语+添”这一结构中，“谓词”和“量词或量词短语”是必有可变成分，“添”属于必有不变成分。“谓词”的可变项只有两个，即：形容词和动词。“量词或量词短语”的变化总体上看，也只有两种形式：一是以“点”为代表的名量成分；一是以“下”为代表的动量成分。其最简式是：谓词+量词+添。

2.与粤语等不同的是，谓词不能直接和“添”结合构成“添”字句。

3.该结构没有否定式。

二、形容词性“添”字句的特点

从形容词添字句的具体语用实际看，主要是表达人或事物性质、状态的加深或延续；从语气看，可以表示委婉劝诫、祈使、讽刺和威胁等。按形容词后“量”的性质可以分为“A点添”和“A下添”两种句式。

（一）A点添

1.能直接进入这一结构的是性质形容词和部分状态形容词。可以是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及以上的形容词。如：

（1）高点添低点添硬点添软点添红点添黑点添快点添慢点添……

（2）快活点添活络点添优秀点添……

（3）雪白点添漆黑点添飞快点添慢吞吞点添……

2.需要指出的是性质形容词构成的这种短语结构可以单用，加上标点就可以成为句子。而状态形容词必须在一定语境的制约下才可以使用，且大多表达虚拟语气，语意较委婉。如：

（4）尔①音，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这”。面墙要是雪白点添就好了。（5）天漆黑点添，尔②音，第二人称代词“你”。再来。

3.“点”与“添”之间不能加入任何成分，但在这结构的前面或后面可以加一些辅助表意成分。以上面（1）中的例子来看。在该结构的前面，可以加上表示重复意义的“再”，在后面可以加上“就好了”等；也可以前后同时加。

★（6）高点一些添。

（7）高点添→再高点添。还要高点添。高点添就好了。再高点添就好了。要是高点添就好了。

4.“点”在歙县“添”字句中至关重要，在“A+ 点+添”中只有有限的几个表示不定量的词来实现替换，如“些”等。不能说“红个添”“硬只添”等。形容词也不能直接出现在“添”前构成句式，不能说“红添”“硬添”。“点”可以用数量短语来代替，但这样的形容词较少。还以“高点添”为例，可以说“高三公分添”。一旦用表示定量的词语出现在形容词和“添”之间，“点”则不能同现。

5.可以在表示比较的句式中运用。但在该句式前要加入一些表示程度的副词，如“还”等，不能直接连用。

（8）他比我还要优秀点添。

★（9）他比我优秀点添。

（10）他比我还要高点添。

★（11）他比我高点添。

6.“a点添”没有否定形式，前面不能加表示否定的副词。如不能说：

★（12）没有高点添没有矮点添没有硬点添没有软点添没有红点添没有黑点添没有快点添没有慢点添……

如果一定要表示否定意义，可以通过有关“A”的反义词来实现。或用“要是……就好了”来委婉表达相反的意思。还以“高点添”为例，如表示相反意义，可用“低点添”来表达，或用“要是低点添就好了”来表达。

7.“A点添”不可以表示威胁义。

（二）A下添

1.进入这一结构的形容词，相对于前者来说，就比较少了。主要是表示人的情状的延续或持续，大多具有祈使或威胁意。主要以单双音节形容词为主。如：

（13）硬下添冷下添犟下添轻骨头③方言词，意思等同骄傲。下添美下添臭美下添快活下添……

2.结构中的“下”与前一结构中的“点”不同，具有可替换性。可以用表示动量的单音节量词来进行替换。如“冷下添”中的“下”可以用“阵”“次”“回”等表示动量的量词来替换，不能出现复合量词；有一些可以用具体数量短语来置换“下”，如“冷三分钟添”。

3.在其前后一般可以增加一些其它成分来帮助完成各种不同的句义。

（1）前面一般可以加“再”表示性质状态的重复，也加表示范围的副词表示主语都具备某种性质状态的持续，其它的副词则不行。

（14）再硬下添再冷下添再犟下添再轻骨头下添再美下添再臭美下添再快活下添……

（15）都硬下添全部冷下添一齐美下添……

（2）其后可以加“再V”形成“A下添再V”的格式。

（16）硬下添再吃冷下添再做犟下添再走轻骨头下添再睡美下添再穿

（17）臭美下添再吃快活下添再讲活络下添再办……

（3）“添”的后面可以加上“看”或“看看”，以及意义很虚的“再说”“再讲”等词来表示不同的句义。

(18)硬下添看看冷下添看看犟下添看看轻骨头下添看看美下添看看臭美下添看看快活下添看看

(19)硬下添再说/再讲冷下添再说/再讲犟下添再说/再讲轻骨头下添再说/再讲美下添再说/再讲臭美下添再说/再讲快活下添再说/再讲……

4.“A下添”，同样没有否定形式。

5.部分“A下添”结构，在具体语境中可以表示威胁意义。如:

(20)尔再硬下添！尔在犟下添！尔

再美下添！

港珠澳大桥总长约55 km，是目前世界最长的跨海大桥，并拥有世界最长的沉管海底隧道。大桥建造包含了基建、防锈、防腐、防水、抗台风等多方面内容，沥青、涂料、防水材料等石化产品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此类句式的主语只限于第二人称，且“A下添”前必须有“再”进行强调。

三、动词性“添”字句的特点

歙县方言中动词性添字句很常见，相对于形容词性添字句更为复杂。也有两种形式：一是“V点添”；一是“V下添”。表示的语义各有侧重，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特点。

（一）V点添

1.“V点添”，这一结构，之所以用“点”来概括这种结构类型，是由于“点”的使用率比较高，并不等于其它“量词”不能进入这一结构。因此，从性质上看，这一结构对动词和其后的量词都有具体的要求。及物动词可以直接和隐含宾语有关的量词和“添”直接构成“V点添”结构，动词重叠后则不受此限制，“点”不出现。“V”后的宾语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及物动词的宾语可以是同一受事成分，也可以是不同的受事成分。如：

(21)吃点添打点添煮点添补点添包点添（及物动词添字句）

尔再看看添。我再问问添。

（动词重叠后，“点”不再出现）

吃了碗粥，我再吃碗添。（同一受事成分）

同时，及物动词构成的“V点添”结构，“点”后可以补全与“点”有关的宾语，还以(21)例中的结构为例。

(22)吃点饭添打点粥添煮点汤

添补点钞票添包点馅儿添……

2.与形容词“A点添”结构所不同的是“V+点+添”中的“点”可以由能够搭配宾语的量词替换。如：“吃点饭添”中的“点”就可以用与宾语“饭”有关的量词“碗、份、餐、顿、盒、盆……”等来进行替换。

3.不及物动词虽不能直接加“点”和“添”构成“V点添”结构，如：休息点添、咳嗽点添、困（睡）点添、躺点添……。但是可以在“点”后加入一些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量短语或表示时间的名词成分，构成“V+点+NP+添”结构，表示对某种希望出现的情况的期盼。如：

（23）休息点时间添（就好了）、咳嗽点时间添（就不咳了）、困点时间添（再走）、躺点时间添（就醒了）……

4.该结构的前面可以加重复性的副词“再”，且其变换式为“再V点/一点儿”。“再”与“添”可以共现，且动词进入该句式后词义受到了限制，充分体现了及物性的特点。

（24）V点+（O）+添→再+V+点+O→再V点O添吃点饭添→再吃点饭→再吃点饭添打点粥添→再打点粥→再打点粥添洗点衣服添→再洗点衣服→再洗点衣服添

………………

5.能进入该句式的动词也可以是三价动词。最常见的语序是：V+与事+点+受事+添。如：

（25）给我点米添送我点菜添还我点钞票添（给点添、送点添、还点添）

这一句式中的与事、受事在特定的语境中都可以省略，但“点”不能省略，省略后句式不成立。其次，受事成分可以前提到句首充当主语，形成“受事+V+与事+点+添”句式。如：米给我点添；菜送我点添；钞票还我点添。

6.V与宾语之间，可以加入“数量短语+名词”，“点”则不共现。若“点”共现，则“数量短语”不能同现，“名词”则可在“点”后同现。如：

（26）走三里路添听两支歌添看三本书添补贴100块钞票添承包两亩土地添……

走点路添听点歌添看点书

添补贴点钞票添承包点土地添……

7.该结构没有否定形式。

★（27）覅走一点路添覅听两支歌添覅看三本书添覅补贴两份文件添覅学习一种技术添……

8.此外，对于及物性较强的动词，还可以构成“V+O+V+点+添”的连谓结构。如：

(28)吃饭吃点添做粿做点添唱戏唱点添补贴钞票补贴点添发工资发点添……（二）V下添

1.和“V点添”不同，能进入这一结构的动词的限制要宽松一点儿。在这一结构中的“V”，既可以是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不及物动词。如：

(29)及物动词：走下添听下添唱下添补下添包下添……

(30)不及物动词：休息下添咳嗽下添睡下添躺下添……

2.由于该结构中的“下”来源于“一下”，属于动量短语，充当动词的补语。由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构成的两种格式，语义略有不同。在及物动词所构成的“V下添”中，“V下”后可以补足宾语，且“下”同现。如：

(31)走下添听下添唱下添煮下添包下添……

走下路添听下歌添唱下戏添煮下汤添包下包添……

但由不及物动词构成的“V点添”结构，则有不同的特点，虽没有宾语可以补全，但可以用一些具体的时量短语来替换，“下”则不出现。如：

(32)休息下添咳嗽下添睡下添躺下添……

可以变换为：

休息一个小时添咳嗽两日添睡三分钟添躺两日添……

3.“V下添”结构后面可以跟“再V”构成连谓短语。如：

(33)及物动词：走下添再休息听下添再开会唱下添再吃饭补贴下添再下基层学习下添再讨论……

(34)不及物动词：休息下添再做咳嗽下添再吃

睡下添再洗躺下添再起来……

4.“V下添”结构后面也可以加“看看”“再说”“再讲”等，完成相应的语义。

(35)及物动词：走下添看看听下添看看唱下添看看补下添看看包下添看看……走下添再说听下添再说唱下添再说补下添再说包下添再说……

不及物动词：休息下添看看咳嗽下添看看睡下添看看躺下添看看……

(36)休息下添再说咳嗽下添再说睡下添再说躺下添再说……

5.“V下添”结构同样没有否定形式，其前面不能加表示否定的副词。

6.能进入此结构的动词只能是二价动词，不能是三价动词。

四、结论

综上所述，歙县“添”字句，从形式上看，有两种存在形式，一是形容词性“添”字句，一是动词性“添”字句。其内部又根据谓词后所带的“量”的不同又一分为二，其特点综合如下：

1.从“添”的读音看，只有一个读音。

2.从组合能力看，谓词不能直接与“添”组合（动词重叠后，则不受此限制），谓词与“添”之间必有表示定量或不定量的成分，至少应保留一个与成分有关的“量词”。且这个成分可以表示同一量的性质加深、状态延续，或动作的“量”的追加，也可以表示不同受量的追加。动词性句式不表示动作量的“剩余”或减少。

3.从谓词与“添”之间的表“量”成分来看，形容词性结构中的“点”被替换的能力最小，“下”可以；动词性结构中的“点”“下”则可用与“NP”能搭配的“量词”来替换。但都不能使用复合量词。

4.这种句式不受否定副词“不”“没有”等修饰。

5.“添”的语义前置谓词后的“量”，其意义在句末并未受位置影响而虚化。

参考文献：

[1]詹伯慧.粤方言中的虚词“亲、住、翻、埋、添”[J].中国语文, 1958(3):119-119.

[2]邓思颖.粤语框式虚词结构的句法分析[J].汉语学报,2006 (2):16-18.

[3]方小燕.广州方言句末语气助词[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3：163-163.

[4]莫霞,冉荣.粤语句末“添”的语法限制[J].广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s2):138-139.

[5]张庆文,刘慧娟.略论粤语“仲……添”的性质[J].汉语学报,2008(3):33-43.

[6]王文胜.浙江遂昌方言的“添”[J].方言,2006(2):119一124.

[7]骆锤炼.吴语的后置副词“添”与有界化[J].语言科学, 2009(8):472-476.

[8]孟庆惠.安徽省志·方言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453-453.

责任编校金秋

作者简介：沈昌明(1967- ),男，安徽歙县人，黄山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

基金项目：黄山学院校级科研项目“徽语方言‘添’字句研究”（2012xsk003）

收稿日期：2015-11-13

中图分类号：H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683（2016）01-008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