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国际形势前瞻与中国角色



2016年：国际形势前瞻与中国角色

[编者按]2016年是南海、朝鲜半岛和中东等地区热点问题面临关键变化的一年，是一些国家国内政局发生或即将发生变动(如美国大选、缅菲越领导人选举或是代际交替)并可能导致地区和国际形势发生变化的一年，也是我国“一带一路”倡议落实的关键之年。相关国家、地区和全球形势的变化，将对未来一段时期地区和国际格局产生深刻影响，我国外交如何加以应对，需要预先研判，未雨绸缪。鉴于此，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联合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联合主办“2016年：国际形势前瞻与中国角色”研讨会，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海军军事学术研究所、中国人民大学、同济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和上海社会科学院等单位的学者对2016年相关领域、议题的发展趋势、可能场景以及应对策略进行了研讨。这里刊发部分与会论文，以飨读者。

美国军事发展态势及我国的应对策略

刘万侠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战略部副教授

任何军事战略都服从于国家战略，一国的军事政策和行动往往是其威胁判断和敌我意象最真实、最直观的反映。自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以来，美国在军事发展态势方面已经呈现出一条较为清晰的脉络，特别是2015年以来，美国在军事方面更是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变化，这种变化也反映了未来几年美国在军事方面的发展趋势。

1.美国军事发展态势

一是在军事力量运用方面具有明显的“推回战略”特征。推回战略一般是指冷战期间里根政府针对苏联拓展势力范围所采取的针锋相对的应对策略。与“离岸平衡战略”等具有间接路线意味的战略相比，推回战略更强调行动的直接性、针对性和时效性。近年来，随着美国对特定战略议题紧迫感的增强，在军事力量运用方面，推回战略特征日趋明显。特别是在南海方向，美国针对中国的演习和监视活动明显增强，在敏感地区的军事活动更加频繁。在欧洲方向，美国针对俄罗斯的军事行动虽然以牵制和遏制为主，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军事对抗色彩愈发浓重。随着美国对地缘性战略对手的战略忧惧感的上升，我们可以判断，在未来几年之内，美国这种针锋相对的军事行动将会更多，强度也可能会更大。

二是在军队建设方面推行第三次抵消战略。冷战期间，美国曾发起两次抵消战略。美国第一次抵消战略，是在冷战初期利用其核优势来“抵消”苏联军队在数量上的优势。美国第二次常规抵消战略，主要是利用信息技术获得军事上的优势主导地位。2014年年底，美军提出第三次抵消战略，该战略是以武器装备发展为核心的综合性概念，强调利用技术优势建立全球打击、监视和威慑能力。其核心是发展一些能够改变战争规则的武器装备,构成对对手的非对称能力,确保自身的军事优势。第三次抵消战略如果能够顺利推行，那么美国所拥有的更加灵活隐蔽的作战手段和作战平台，将使美国在大国博弈中占据更加有利的位置。

三是把联盟战略置于更为突出的位置。二战结束后，联盟战略一直是美国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美国对联盟战略的倚重程度有所区别。随着中国等新兴大国的崛起，美国的战略紧迫感明显增强。针对与中国的战略竞争，美国政治学者伊肯伯里曾认为，如果将21世纪的斗争定义为中美之间的斗争，则中国拥有优势；如果定义为中国与已经复苏的西方体系之间的斗争，则西方将获胜。因此，在国际力量格局加快演变、美国整体战略收缩的大背景下，美国重新把联盟战略放在了突出位置。2015年3月美军发布的新版海上战略，重新强调了同盟关系“全球安全与稳定的基石”作用，强调提升“集体军事能力”。2015年4月27日，美日签订了新版《美日防卫合作指针》。新指针进一步拓展了日本自卫队军事行动的领域和范围，巩固了美日军事同盟关系，为美军在亚太地区军事行动提供了更为可靠的依托。

美国在军事目标、行动策略以及军队建设方面的调整，无疑对中国国家安全构成了巨大压力。一方面，与周边国家存在的领土领海争端以及美国可能的军事介入，使得中国与美军爆发较大规模直接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另一方面，美方在敏感区域日益频繁的军事行动，极易导致双方发生局部范围内的摩擦和对抗。此外，美军扩大军事技术优势的努力，也使得本已处于劣势的中国军队面临更大的压力。

2.我国的应对策略

从目前情况来看，美国现在的目标已经极为明确，就是通过这种目标性很强的行动来进行战略威慑，维持地区秩序现状和自身的主导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一味地想通过向美国解释沟通、释放善意和退缩忍让来促使美国改变现有做法，将不会起到任何效果。所以笔者认为，应对美国的军事压力，中国的思路也应该相应调整。

一是通过有效的合作和斗争达成双方之间某种形式的“战略保证”。从历史上看，由于权力竞争和转移所产生的安全困境始终是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无法回避的问题。新兴大国都是在斗争中成长的，从来没有新兴大国通过战略避让就可以崛起为强国的先例。美国与英国的权力交接看似和平完成，但美国与英国的权力斗争实际上一直延续到二战之前，其中就包括直接的大规模军事冲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在迈向强国的过程中，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可能的。但同时，当前的情况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中国是在极短时间内崛起的，在美国不经意间，中国已经成长为一个基本势均力敌的敌手。从目前双方的体量和所拥有的军事手段和能力来看，一旦发生战争，其规模程度以及战争后果是无法想象的。早在2011年，兰德公司在《与中国的冲突：前景、后果和威慑战略》报告中就明确指出，中美如果发生直接军事冲突，双方都将遭受灾难性的后果。当前双方对于这个现实都有非常清楚的认识，都没有发生直接对抗冲突的强烈意愿。在这一前提下，双方达成某种程度的战略保证极为重要。对于中国来说，要清晰表明自身的军事发展和力量运用，仅限于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无意与美国争夺地区霸权；只要不涉及国家核心的主权利益，中国不会轻易言战。同时要通过外交和军事布局、力量发展等方式促使美国正视中国崛起的现实，客观认识中国的合理诉求，争取和推动美国在亚太地区若干重大问题上与中国进行利益切割，并在军事行动方面达成某种形式的战略保证。

二是在军事能力上尽快对美国形成更加有效的战略制衡。冷战期间美苏两极体制之下两国未发生大的战争，重要原因就在于两国之间存在的战略平衡，极大地抑制了两国走向战争的意愿。当前，中美之间的战略平衡远未形成，以核领域为例，虽然根据美俄削减战略核武器协议，美国的核弹头数量在进一步减少，但美国在加速研制新的战略轰炸机以最终取代B-2轰炸机，采购新弹道导弹核潜艇取代“俄亥俄”级潜艇，可机动发射的下一代陆基战略核导弹的研制工作也接近完成。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部署的反导系统，使美国在拥有利矛的同时具备了更为坚实的防御盾牌，从而大大削弱了中俄的核威慑能力。除了核领域之外，美国在海空力量、网电空间和太空等领域所具备的手段，使其能够在战略博弈中处于更加灵活、更加主动的地位。从目前发展态势来看，这种战略失衡的局面短期内将不会有大的改变。对于中国来说，一方面要适应世界新军事变革潮流，积极推动军事力量发展；另一方面又需保持高度理性，避免陷入大国军备竞赛的泥坑。要做到这一点，在推动中美达成战略平衡这个问题上，中国须有所为有所不为，着重发展关键领域的威慑和制胜能力。

三是积极利用各方因素化解外部军事压力。当前，美国把对联盟战略的重视重新提升到历史的新高度。近几年，随着美国战略重心的调整，其在亚太地区的联盟战略布局已经明显呈现出一条封闭中国的链条。通过这条链条，美国不仅要在力量上形成合围中国的态势，更重要的是对中国构成精神和心理上的挤压。相比之下，在盟友的运筹方面，中国的战略回旋余地非常有限。实际上，中国联盟战略的实践与西方一样早，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更加成熟，在古希腊建立拉凯戴孟同盟和提洛同盟的同时，同时代的春秋战国已经开始了更为复杂的“合纵连横”的实践。美国现在对联盟战略运用得如此纯熟，而我们在面对战略遗产时却办法不多。21世纪以来，恐怖主义和中东乱局客观上阻碍了美国战略重心东移的步伐，也为中国提供了一定的战略缓冲。在国际政治实践中，大国崛起确实需要一定的战略机遇，但更为重要的是在利用好这些机遇的同时，如何创造战略机遇。所以，对于中国来说，一方面要充分认识到当前中东和俄罗斯等因素在客观上对美国的牵制作用；另一方面要积极运筹各种战略资源和手段，尽量增强和延长这种牵制作用。同时，要充分利用国际上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在打造自身战略后院的同时，积极利用对方内部的矛盾，最大程度缓解自身面临的战略压力。

美国大选政治、奥巴马外交及应对思考

李庆四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1.驴象之争：鹿死谁手？

2016年美国大选两党内部的参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民主党内希拉里胜出几无悬念，共和党内却一团乱战。言辞极端的地产商特朗普在初选中崭露头角，反映出共和党内上层精英前所未有地面临与下层选民协调立场的挑战。由于目前两党尚未结束初选，也就无法清晰评判大选对美国内政和外交的影响，这里只能作一些一般性判断。

候选人强硬的政策宣示是为了迎合选民的选战需要，两党候选人都要吸引选民注意力，对于特朗普这样的政治新秀来说，更需要打破循规蹈矩出牌规则，尽快打响全国知名度。他至今在共和党候选人中(还有科鲁兹、卢比奥等)保持的领先地位，已表明该战略的可行性。但是，最后能否代表共和党与民主党对垒，得由共和党大佬特别是其背后利益集团的博弈而决定。候选人激进的言论倍受选民青睐，也是美国民众对社会现实不满的情绪宣泄，尽管不论谁当选最后都会回归理性。

大选是对执政党政绩的一次投票表决，即执政党政绩突出，该党赢得再次大选胜利的可能性就大。奥巴马最后一次国情咨文强调了自己的政绩，如经济增长和实体经济的恢复，失业率长期稳步下降，总体实力维持全球第一，等等。总之，国内情况要比奥巴马上任之初有好转。当然其他国家追赶的速度更快，从而抵消了美国的一些优势地位。作为最后一年任期的总统，奥巴马最大的意愿是使自己政治遗产最大化，以名留青史。

美国两党制意味着选民不希望一党长期把持政权，执政党政绩突出与选民希望两党轮流坐庄形成了冲突。尽管比尔·克林顿政绩卓著，副总统戈尔仍然输给了小布什。而且冷战结束后民主党执政已超过共和党执政时间(16对12)，虽然这也与茶党现象以来共和党自身困境不无关系，但两党总体平衡的大趋势不能变。何况小布什执政表明，美国选民存在反智倾向。另外，尽管最终没有出现克林顿王朝与布什王朝的对垒，政治经验丰富的希拉里代表民主党胜出，将表明美国人才选拔机制失去活力，无法形成人才辈出的局面。这说明美国社会更加远离平民政治，大资本垄断集团选拔代言人时越来越保守。

有人说美国选举是选民每4年一次合法推翻政府的表现。如果民意监督只在于选举把关，当选者上台就不受民意监督，或者选民必须等4年才能表达意愿，这样的监督周期确实不短。当然还有在野党、国会和最高法院的监督。但所有这些政治力量如果总体上属于同一统治阶层，实现内部妥协的动力就大于相互斗争意愿，毕竟背后共同金主是大资本集团，而非微不足道的选民。即使号称无冕之王的媒体和民意，也无法摆脱资本的影响甚至控制。所以，4年一次大选实质是给选民看的大资本政治游戏。

如果民主党继续当政，那么奥巴马政府多数政策可能得以维持。就国内政策而言，将会强化高科技创新，维持诸如医疗改革等彰显社会公平的政策，并继续推进能提升就业率的制造业复苏。民主党更重视新能源战略，试图掌握未来能源制高点。在对外政策方面，全球总体收缩势头不变，民主党将继续其中东收缩重返亚太战略，亚太再平衡本来就是自克林顿时期以来的战略转移延续，作为该战略首创者的希拉里当政将不遗余力地推进。

共和党大选胜出，可能更重视市场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减少政府干预，包括对奥巴马医改的修正。共和党比较重视传统经济利益集团，如军火工业、石油产业和华尔街金融寡头等利益会得到更好维护，奥巴马绕过国会的禁枪案将遭遇挑战。虽然共和党同样维持全球收缩趋势，但将维持其重视中东及以色列的传统。共和党在气候变化上立场比民主党保守，但在国际贸易领域和反恐战略方面重视合作。

2.奥巴马最后任期外交举动(特别是对华)

奥巴马国情咨文显示其满足于自己的外交成果，卸任之前会倍加呵护，尽可能不出乱子，所以开拓性外交动作应该有限，虽然不排除偶然动作，如国务卿对老挝的访问。

在当前美俄中东较量方面，双方妥协的可能性很大，美国尤其不愿陷入中东泥潭。所以，中东方向2016年不会有超过去年的大动作，尽管沙特的走向有些急躁，没有域外大国插手，中东冲突规模不会扩大化。但美俄在东欧乌克兰的较量还没有结束，无论俄罗斯衰落到何种程度，美国都不会轻易放过它，毕竟俄吞并克里米亚违背国际法。

2015年中美关系充满矛盾和摩擦，虽说中美权势此长彼消压力加大，但双方直接利益冲突仍在可控范围。美国没有遏制住中国，中国国际地位和影响力越来越大。2016年局势变数可能更多，如台湾政党轮替和美国大选，但总体上不会超过去年的激烈程度。长期以来，美国两党候选人对华议题没有最强硬而只有更强硬的区别，如有不同也只是手段上的。美国只习惯与弱小中国打交道，面对不断强大而且自信的中国不习惯。但在国内经济好转情况下，美国对华用强斗狠更无后顾之忧。

美国政治精英中主要成员越来越把中国看作是美国主导权的威胁，一些民调显示，较之以往，实力更强的中国被美国视为全球主要对手(尽管是潜在的)，即使90多个沟通渠道也没有缓解关系紧张。同样，两军交往再频繁也不意味着两国关系的安全保障。作为双边关系“润滑剂”和“压仓石”的经贸依存，并没有比共同威胁对维系两国关系更有效。所以，任何盲目乐观情绪都要不得。两国鹰派只看到冲突是不对的，而中国鸽派只看到合作而忽视冲突后果同样严重。事实是合作和冲突同时存在，并行不悖，相反相成。

美国拿南海说事，无异于拿中国的东西与中国交换好处。美国从幕后走上前台，并重返菲律宾8个军事基地，打开了中美直接军事冲突的缺口。2016年中美较量将因中国南海岛屿军民设施升级而进一步紧张，与菲越的关系更复杂，但干扰挑衅将使中国进一步坐实军事化。更具自卫能力的南海岛礁，可以更好地阻止美国及其盟友冒险。总之，美国与中国在南海一战的价值不大。同时，美俄在东欧和中东的较量也成为中美关系的变数。

美国在朝鲜半岛的“战争边缘游戏”不断刺激朝鲜制造紧张气氛，以离间周边与中国关系，更有利于在周边地区驻军。即使朝鲜核试不是美国初衷，核试后的局势变化也可被其利用，如B-52轰炸机威胁飞行。与南海和东海相比，台海局势同样急迫，美国动用台独发难可能性很大。更多博弈还在金融方面，虽然人民币被接纳加入SDR，但留下博弈的长尾巴。亚投行启动和运营同样是美国关注焦点。至于其他规则之争，可能刚刚开始。

民主党当政是否更符合中国利益？如果是美国对华政策更具连续性，那是什么连续性？如果主张合作共赢，当然很好。如果是如何更好地对中国强硬并升级对抗，使用巧实力添乱，就不是什么好事。这样还不如让另一党重新做起，说不定能磨合出新的合作机会。

3.对中国应有反应的思考

对于中美关系，盲目乐观和悲观失望都要不得。经过努力，中国暂时避免了老大带头群殴老二局面。但与过去30多年情况不同，目前中美关系基础在不断销蚀，美国总以自身经验来看待中国崛起，认为崛起后的中国必走西方老路，担心和恐惧不可避免。对于中国来说，悖论在于一方面国力比以往更强；另一方面安全威胁成倍增长。旧的挑战一个没有克服，新的问题接二连三出现。中国屡屡成为国际关系变局受害者，周边政局动荡总让中国躺枪，利益受损。对国际形势和中国所处地位，像多少年战略机遇期及世界大战打不起来的判断，不能成为不变教条，要抓紧军备建设速度和力度，敢战方能言和。

对美国选举，我们尚未达到发挥影响的地步，一旦有能力影响，就不用担心美国打压了。在此之前，任何希望影响美国选举的言行既多余，更无益。无论谁上台，都不可能改变对中国的政策。构建新型大国关系表明了中国既不会挑战美国，也不愿意与其为敌。奥巴马总统对习主席也说不谋求遏制中国。但美国过去几年限制中国正常发展，到中国家门口挑事，称中国维护利益的正当反应为过于自信甚至是威胁。不是中国作为新兴大国挑战守成大国美国，而是守成大国美国非要压制中国这个新兴大国。中国必须以斗争求合作，舍此无他。

中美冲突节点很多。朝核问题或半岛核问题可能制约美日韩联盟，三方各打算盘。中美在朝鲜半岛较量，美国得不到实际收益，甚至可能恶化与日韩关系。在东海特别是南海较量，则于我不利。中国在朝鲜半岛是守势，在东海是半攻半守，在南海是全面攻势。如果南海和东海是美日联盟合作测试点，朝鲜半岛则可能是产生张力的冲突点。朝鲜半岛较量结果最多原地打转。如果不受约束的朝鲜未必是应对美国压力的资产，关系破裂的朝鲜一定成为美国对付中国的利器。同样，蔡英文上台表明经济整合战略的局限。与其苦口婆心规劝顽固的台独，不如高悬《反分裂国家法》利剑引而不发。

在诸多热点问题上，中国也需要走出美国舆论阴影。在朝核等问题上国内舆论不能任由美韩牵着鼻子走。朝核问题本来是美国一手造成的，即刺激挑衅不给其活路的结果，是霸权欺压和维护主权之争，反过来加剧恐惧的韩国更依赖美国。同时不能回避美军在韩国(还有日本秘密)的核武。朝鲜当初炸掉宁边核设施，不仅没有得到美国认可，反而受到更大压力。动辄断言朝鲜是国际社会不理性角色，既避重就轻又有失公允，更不该本末倒置地急美日韩之所急。因此，必须尽快建构国人话语权，而不是简单重复或壮大他人气场。

中国作为现存国际秩序受益者，需要进一步融入秩序的呼声很高。如被继续接纳，当然是简单易行的战略选择。虽然中美都是现存秩序得益者，但美国对于中国得利越来越不满意，维护秩序的动力在下降。要美国主动适应中国崛起，不切实际。这种情况下，把融入秩序作为唯一选项，风险可能大过机遇。何况融入后的关系实质最终只能通向美国主张的G2。奥巴马的指责已对中国发出既想融入又不想依附的清晰警告。因此，在珍惜和呵护现有秩序同时，必须考虑后路，至少是外部阻绝情况下自立生存发展的备选。在矛盾冲突上，善于运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对称战略，既避其锋芒，又痛击其要害，善于借力使力。

不少国人认为，没有谁能打败中国，能打败中国的只有中国自己，轻视外部威胁。或有种说法是自己没有搞好，就不要总强调敌对势力威胁。然而，被别人打倒和被自己打倒，从来就不可分开，有时可能同时发生，以致分不清究竟是被谁打倒。源自内部的威胁向来值得警惕，不能有一团和气的麻痹心理。要注意对手强攻不下时，堡垒从内部攻陷的风险，挑拨离间中国与朝俄等邻国关系同样危险，何况美国已对老挝伸手。也许我们的安全意识过于淡薄，以致危险悄然而至却不自知。

奥巴马说没有国家敢侵略美国的话音刚落，就被伊朗抓扣船只和士兵而打脸。似乎表明中国克制退让，对方便得寸进尺，挑衅升级；一味地防守，不如局部以攻为守。国人的含蓄表述，往往被领悟力低的对手产生软弱可欺错觉。总之，恐美惧美本身就是大敌。

中美关系稳定中有颠簸

陶文钊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回望2015年的中美关系，可以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从正面说，继2013年的“庄园会晤”、2014年的“瀛台夜话”，2015年又有“白宫秋叙”，习近平主席对美国进行了成功的国事访问，拨正了中美关系这艘航船的方向；两国战略和经济对话取得丰硕成果；两国进一步拓宽合作面，在安全方面，两国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起，取得了伊朗核问题的政治解决，其意义非同小可；中美在推动巴黎气候峰会取得成功方面成效卓著，联手引导一个新的国际机制的缔造。从负面来说，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和竞争依然突出，美国军舰拉森号开到了中国岛礁12海里之内，B-52轰炸机还“误入”南海敏感区域，两国口水仗不断。但总体来说，两国关系大局还是稳定的。2016年中美关系是2015年这种既合作又竞争的格局的继续。

1.亚太再平衡战略将继续实行

在美国外交史上，凡是经过一场战争，接下来的总统实行的都是战略收缩。朝鲜战争以后，艾森豪威尔实行的是战略收缩。越南战争以后，尼克松实行的也是战略收缩。奥巴马是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以后上任的，他实行的也是战略收缩。他结束了全球反恐战争(影响如何可以另作评论)，2011年完成了从伊拉克撤军，并在逐步减少驻阿富汗的军队。但奥巴马的战略是全球收缩，局部扩展，在全球减少美国承担的义务，加大在亚太的投入，实行再平衡战略。因为美国战略界大致在2010年前后达成一个共识：中国是此后几十年中对美国霸权地位最主要的挑战者，要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必须应对、牵制和防范中国的挑战。笔者认为这不仅是本届政府的政策，下届政府也会延续这种政策，不管它使用什么说法。过去几年奥巴马已经突出地做了3件事：加强美国的同盟体系，尤其是美日同盟；加强与印度的关系；结束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2016年奥巴马政府在这三个方面都将继续推进。在刚刚发表的《国情咨文》中，奥巴马已经呼吁国会批准TPP协定，这是有可能的，因为奥巴马已经得到了贸易促进权。

在牵制中国方面，奥巴马政府的一个主要举措就是干预南海问题。保持美国在西太平洋的绝对优势地位对于美国维持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进而维护全球霸权地位是至关重要的。最近一个时期，美国战略核潜艇在第一岛屿链非常活跃。从2010年以来，美国的方针一直是南海问题的多边化、国际化甚至某种程度的军事化。在亚洲大陆上，美国为牵制中国可以做的事情已经不是很多，从北到西到南，中国经略周边很有成效，美国主要可以做的是扶植印度。这对于再平衡战略来说显然远远不够。南海问题就其重要性、牵涉的国家、对地区局势的影响远大于东海，所以这几年来美国干涉南海问题不遗余力。2016年，美国将多管齐下，加强干涉。第一，美国军舰和飞机还将闯到南海来，像拉森号、B-52轰炸机这样的事情还可能一再发生。第二，美国将继续与其盟国日本、澳大利亚在南海进行联合军演，第一次军演就定在2月。第三，美国将加强与东盟国家的关系，动员东盟集体就南海问题表态，对中国施加压力。奥巴马邀请东盟国家领导人2月中旬在安纳伯格庄园举行峰会就是一个重要举措。当然，除了“应对中国的南海主张”，呼吁东盟各国加入TPP协定也是美国的一个目的。奥巴马2016年也将首次访问东盟轮值主席国老挝。第四，在美国的种种举措中突出的一项是加强与菲律宾的合作。菲律宾最高法院已经通过裁决，美菲防务合作协定不违宪，这样美菲军事合作的法律障碍已经扫除。2016年6月阿基诺就要卸任，美菲要在2016年上半年落实许多事情，免得新总统上任后生变：包括菲律宾向美国提供8个军事基地，美国帮助菲律宾武装力量现代化，美菲搞“联合巡航”，等等。通过这些举措，美国就是要显示自己的存在，向中国示威；显示自己是南海的一个主要角色，向盟国和其他声索国表示美国对它们的承诺是算数的。就如在最近美菲2+2会议上克里所说的，美国不会让中国控制南海。现在，南海是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的一个突出方向。2016年南海局势可能比去年更紧张，中美两国在这里擦枪走火的风险加大。

2.中美关系大局仍然稳定

当前，美国正在进行一场对华政策大辩论。这是自1989年以来规模最大也最深刻的一场辩论。强硬派认为，从尼克松对中国破冰之旅以来美国对中国的接触政策失败了，但他们也承认，现在已经不可能再遏制中国，因此他们要求下任总统减少与中国接触，增强对中国的牵制和防范。但这不是多数意见。多数意见还是主张延续现行政策，也有不少人强调与中国的顺应和妥协。2016年是大选年，候选人很可能说一些过头话，甚至极端的话，我们过去已经见得不少，但实际上，美国对华政策要进行大的修改几乎没有可能。著名强硬派耶鲁大学教授弗里德伯格也无可奈何地承认：美国社会中强大的有影响力的集团和个人仍然深深地致力于保持与中国尽可能好的关系，担心中美关系的变化使他们受到损失。因此要动员对强硬政策的支持是非常困难的。

中美两国的合作面在不断拓宽，这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宣传。2015年有两件事情将对2016年两国关系带来深刻和有力的影响。这就是伊朗核协议和巴黎气候协议。这都是国际社会共同努力的结果，但中美两国的合作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这几年中美两国一再发表联合声明，可以说在国际合作中起到了引领作用。但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完，要把纸上的东西变成国际社会的行动，中美两国的合作仍然是不可或缺的。这将为以后一段时间的两国关系提供一个相当坚强的支撑。在叙利亚问题上中国劝和促谈，将发挥越来越积极的作用；习近平主席出访中东三国，中国在中东的作用越来越凸显；在阿富汗实行民族和解问题上中国可以发挥特殊的作用，美国也迫切需要中国的合作。

在中美双边关系上，一个可以期待的进展是关于《双边投资协定》的谈判。在过去两年的首脑会晤中都十分强调这个协定，而且这对中国的经济转型和美国的经济调整，对两国的经济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双方政府和企业界都在努力推动，在2016年达成协定是很有可能的。

最近8年来，由于海峡两岸关系实现了历史性转折，开启了和平发展的新局面，台湾问题在中美关系中不是突出问题。现在台湾再次实行政权更迭，台湾问题又可能在中美关系中占据重要地位。大陆认为“九二共识”是两岸关系的政治基础，蔡英文至今不承认“九二共识”，双方的分歧是基本的、深刻的。美国对台政策有两条底线：一条是，台湾当局不能搞法理“台独”，使台湾再次成为“可燃点”，这不符合美国利益，布什政府时期证明了这一点；另一条是，两岸不能谈政治，更不能谈统一，奥巴马政府时期也证明了这一点。就在选举前，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本·罗兹向台湾喊话，表示“支持良好的两岸关系”，反对“升高紧张”。美国一些前政府官员也向台湾递话，要求珍惜两岸交流的成果。美国还是希望台海稳定。这对即将执政的蔡英文是个约束。但蔡英文有自己的“台独”理念，在她身后又有“台独”基本教义派，所以她会出什么招来挑战两岸关系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台湾问题将再次成为中美关系中的显要问题。

中美关系中正面的积极的因素没有减少，2016年两国关系实现基本稳定并取得一些新的进展是有可能的。

3.中美两国要认真思考如何相处

在21世纪中美两国如何打交道，对两国都是一个新问题、难问题。有的美国媒体说，美国从未遇到过中国这样的国家。基辛格也承认，中国的崛起在世界历史上没有先例的。中美关系对中国无疑也是一个难题。在中美关系中，中国自身是一个变量，一个很重要的变量。一直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中国仍是一个典型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口号仍然是“与国际接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就是一个很突出的例子。在这时，中国与美国的交道比较好打。美国觉得中国与其差距还很大，根本不必担心中国会挑战其霸权地位。在2008年9月金融危机爆发后情况就不同了，中国的身份变化凸显：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但经济规模与别的发展中国家差距越来越大，而与美国则越来越接近，世界上只有美中两国具有超过10万亿美元的经济规模，再加上中国对外贸易、外汇储备在国际上的显要地位，中国在很多方面已经不再是一般的发展中国家；中国仍然在现存国际体系中发展，但这个体系中原有的空间显得越来越不能满足它的需要了，因此改革和完善国际体系的要求越来越迫切；中国仍然享受现存国际体系的诸多公共产品，但自己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提供公共产品；中美两国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越来越深，在全球治理方面合作越来越宽广，并且卓有成效，但在地区秩序方面，双方的竞争却越来越突出，更不要说两国在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上的差别了；国际社会尤其是中国周边国家从中国发展中获益良多，但一些国家对中国崛起又有戒心和担心，防范意识增强。在国际关系史上，还未曾有过如中美关系的大国关系。两国关系确实变得更加复杂，而且这种状况还会延续。双方的依赖和竞争、合作和博弈都会继续深化。中美两国智库要认真研究两国如何相处，如何相互适应和顺应，逐渐积累经验。对于美国来说，主要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在21世纪美国肯定不能像在20世纪那样领导世界。多极化和国际政治民主化是时代潮流，美国不应惧怕其他大国崛起，如果美国能够顺应世界这种变化，那对美国和世界都是一件幸事。美国具备持续实现国家繁荣的手段。美国要完成这个心理过渡也许是困难的，但也是必须的。

中美关系与中美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

达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回顾2015年，中美关系经历了比较困难的一年。中美双边关系围绕南海和网络等问题发生了激烈碰撞，美国国内则出现了多年不见的对华战略大辩论。习主席2015年9月访美为中美关系带来了重要的稳定因素，其后国际形势也发生了一些重要变化。因此，中美关系逐渐趋于稳定，但中美之间的诸多问题并未解决，美国对华战略辩论也只是暂时降温，并未终结。向前看，2017年美国新的总统和国会履任后，一般预计，中美关系的不确定性很可能将随之再度增加。因此中国需要做好2017年之后中美关系出现更困难局面的准备。

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前瞻2016年中美关系，2016年中美两国至少是有机会可以维持比2015年更为稳定的双边关系的。如果中美两国抓住机遇，妥善处理敏感问题，我们也有机会进一步推进中美之间的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

从国际形势来看，2015年年底的巴黎恐怖袭击以及美国加州恐袭案进一步显示，当前国际恐怖主义再次凸显为各国尤其是西方国家面临的紧迫国家安全挑战。从美国国内政治环境来看，迄今为止中国问题尚未成为美国大选辩论的焦点。更重要的是，经过2015年中美博弈后，中美两国领导人再次确认致力于中美关系稳定的共识和信心。经过两国领导人的努力，中美关系中的网络问题趋于降温和稳定，而两国在气候变化等问题上的合作则可以说是卓有成效的。

短期来看，2016年中美关系面临“一大两小”三个挑战。这里所谓的“大”和“小”，不是说问题重要性的大小，而是指可能给2016年中美关系造成麻烦的大小。

一个大问题是南海问题。南海问题可能成为2016年中美关系最大的危险之源。从近期美方的表态和动作来看，奥巴马政府似乎有意在其任期最后一年加大对南海问题的介入力度，并且在南海问题上形成一种新的对我们不利的均衡局面，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也可能会面临“被清晰”化的风险。当前美国正在综合采取以下几种动作，相关动向可能将在2016年上半年达到高潮。一是“军事牌”，美国将继续高调执行其所谓“航行自由”。继2015年10月底美舰进入渚碧礁临近水域后，近期美舰又进入我国西沙群岛领海，这表明美国在主动挑起事端。未来美舰还可能进入我国美济礁、黄岩岛等岛礁临近水域。二是“司法牌”，支持菲律宾的南海仲裁案。2016年上半年国际仲裁法庭将作出裁决，一般判断结果将不利于中国。三是“盟友牌”，美国鼓动日、菲、澳等盟友以巡航和军演等不同方式介入南海。四是“外交牌”，美国将与东盟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举行峰会，大力推动南海行为准则谈判。美国将通过单独或联合军事行动，探索中国可以接受的在南海行为的新边界；通过外交努力，进一步在南海问题上孤立中国。预计在2016年上半年菲律宾南海仲裁案作出裁决后，我国在南海问题上将面临极大的舆论和外交压力。

除南海问题外，朝核问题和台湾问题是2016年中美关系面临的两个危险程度相对较低的挑战。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后，中美在如何“惩罚”朝鲜的问题上分歧比较明显。美方要求中方对朝采取极为严厉的制裁措施，而这些措施一旦实施，可能影响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对此中方很难接受。过去几年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曾有一定的靠拢，但是朝鲜此次核试后中美立场的距离反而在拉开，因而对中美关系构成了挑战。在台湾问题上，民进党候选人赢得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胜利，该党在台湾地方立法机构选举一举过半，导致台湾问题再次引起中美两国的关注。需要看到的是，相对于南海问题，朝核问题和台湾问题的紧迫程度略低。中美对朝核问题在基本立场和战略目标上仍然有相当大的一致之处，差别主要在于不同战略目标的优先程度，以及为实现战略目标应采取何种手段。在台湾问题上，民进党执政后两岸关系是否必然紧张还有待观察。即便民进党采取倾向“台独”的政策，恐怕也会在蔡英文第一任期的后半段甚至第二任期。

面临这些挑战，中国的应对应注意两点。一方面，面对南海比较紧迫的局势，中国需要更为精细的主动作为。中国外交近年来已经明显变得更加奋发有为，大开大阖的对外战略局面已经初步奠定。特别是在南海问题上，面对几乎可以肯定的2016年上半年将要出现的困难局面，面对美国和有关国家咄咄逼人的迫我“清晰化”的动作，中国需要考虑从国家利益出发更加主动地采取预防性措施，不能坐实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和边界被别国清晰化。中国可以考虑南海问题在法律和政策层面的主动清晰化问题，也可以考虑对美国所谓“航行自由”划定更为清晰的边界。另一方面，面对相对不太紧迫的朝核问题和台湾问题，我们宜保持足够的战略自信和定力，不急躁、不急于求成。在朝核问题上，需要与美国保持以合作为主的基本态势。在台湾问题上，以后发制人为主，不放过可能的两岸和平发展的机会，避免陷入所谓“自我实现的预言”。

从更长远的时程来看，中国面临着与美国构建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的任务。未来几年是中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关键期。中国还将长期面临实现“第二个一百年”梦想的战略任务。解决国内问题、民生问题、综合国力问题，在未来极长的一个时间段内都将是中国首要的战略任务。因此，与国际体系中主要霸权国家——美国构建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是我们对美外交面临的核心任务。2012年以来，中国开始大力推进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遗憾的是，中方虽然在最近几年不断努力，但美方对这一概念的态度却越来越趋于冷淡和消极。随着奥巴马任期接近尾声，我们必须提前考虑美国下一届政府是否还会在最低程度上呼应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构建，可以与中美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的构建结合起来，将战略稳定框架作为新型大国关系的主要内容。从笔者与美国官方和战略界人士的接触来看，美方对中美构建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可以接受，也能理解其具体含义，需要博弈的主要是框架的具体内容。

概括而言，中美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可以由以下几个部分构成：一是军事力量上非对称的战略平衡。当前重点是维护或建立核、太空和网络领域的战略平衡。网络领域如何实现某种战略稳定，是两国研究和实务部门面临的挑战。二是军事领域有效的危机管理和相互信任措施建设。在这一方面，中美两军近几年签署的两个危机管控机制备忘录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近一两年中美虽然在南海激烈博弈，但并未发生意外或“擦枪走火”事件，也与这些新机制有关。三是中美两国深度的经济相互依存关系。在这一方面，中美要继续推进经济领域的相互依存，由于中美两国投资正在迅速增长，《双边投资协定》的签订是当前重点。目前双方已经就文本和原则达成一致，正在就负面清单进行谈判。四是绵密的人文交流关系。五是中美就国际制度的改革、创设及其内部权力分配达成一种谅解。2015年中美虽然围绕亚投行激烈博弈，但最终经过磨合，特别是在习主席访美前后双方努力，两国在有关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此后，人民币顺利进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美国国会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增资方案，中美在联合国层面就网络安全达成多边共识，双方共同推动了巴黎气候变化峰会的成功等，都是双方在此问题上合作的努力。六是中美就中国的政治安全达成基本默契或共识。这是中国方面对美国对华政策的最大疑虑和最核心关切，也是构建中美中长期战略稳定框架的最大难点。美国基于其意识形态，加之其国内政治和社会制度的多元属性，很难对中国作出有效的“战略保证”。但这一问题不解决，对中美整体关系的中长期稳定将是一个重要隐忧。

朝鲜与美韩对抗将进入关键危险阶段

刘鸣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1.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后各国反应态势

(1)金正恩基本态度：第一，漠视中美韩反对态度，永久拥核决心已定。第二，他想突破几点：小型化、大当量、一定数量、实战性，最终奠定其核地位。因此，第五次和第六次核试验是必然的选择。第三，他认为越发展，美国越不可能对其展开军事行动，其继续发展的条件也越巩固，最终中美都会接受其核地位。第四，避免发生与美韩全面摊牌，适当地缓和形势，放慢节奏，提出一些高不可攀的外交橄榄枝，是其避免美国采取强硬行动并引导中国继续迁就的策略。

朝鲜敢于继续核试验的外在原因：美国忽视其存在，以战略耐心容忍其发展；在朝鲜冷遇中国后，中国急于想恢复与朝鲜的高层接触，主要试图以对话、沟通和情感联络的方法引导金正恩回到六方会谈，控制其核发展；中国视朝鲜为平衡和反制美国亚太再平衡、美日在南海挑衅中国的重要筹码，中国不会听任朝鲜政权垮台或倒向美国；韩国没有能力解决核问题，在美国放弃领导责任后，韩国只能期望中国加大对朝鲜的影响。朴槿惠试图以推动“朝鲜半岛信任进程”来逐步唤起朝鲜弃核的决心。

(2)核试验后，中美韩对制裁的形式和力度呈现分歧：奥巴马没有考虑调整其战略耐心的政策，首先他已经是执政末期，没有条件再作出重大调整。其次，不可能在朝鲜核试验后进行退让和恢复谈判。再次，他不认为与朝鲜谈判会有结果。最后，他认为制裁措施对伊朗、利比亚最终都产生了效果，对朝鲜的战略耐心效果最终也会显现出来，朝鲜政权垮台或动乱只是时间问题。按照美国国务院对朝政策特别代表金成(SungKim)的话就是：不是坐等期待朝鲜某天突然有所转变，美国为了证明朝鲜追求核武器是无法实现安保和繁荣的，正在动员使用抑制、外交和压迫等各种可行手段。*参见2015年10月25日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听证会证词。

(3)美国会在不改变战略耐心政策前提下，采取除军事以外的最大压力措施，孤立、扼制、困住朝鲜，让其付出更多的代价。这就是软性的硬手段，焦点是中国和俄罗斯，特别是中国银行，目的是限制朝鲜间接进入美国的金融和清算系统，迫使中国在朝鲜与美国金融业务之间作出选择。

制裁措施包括：全面封锁朝鲜对外海运贸易；切断对朝鲜的原油出口和海上原油交易；拒绝朝鲜唯一航空公司高丽航空的飞机经过领空；停止进口朝鲜的煤炭；冻结朝鲜领导人和主要公司的账户；停止到朝鲜旅游；停止接受朝鲜的劳务输出；停止对朝鲜的投资等。美国国会将通过的制裁议案，则包含了间接制裁(secondary boycott)方案，只要任何个人、实体被认定参与了有助于朝鲜核和导弹发展；或帮助洗钱、审查以及滥用人权；制造假币；贩卖毒品等活动，就将受到金融制裁。无论这个制裁是否包含在安理会决议案中，只要美国总统签署这个制裁案，中国和欧洲银行、企业将受到制裁。2013年，朝鲜货船淸川江号遭扣留，并被认定违反联合国决议。联合国安理会专家组报告认为，朝鲜海洋运输公司与中国、埃及、巴西、希腊、日本、马来西亚以及俄罗斯等有业务往来。新加坡政府以刑事罪名起诉新加坡奇诺船运公司,指控他们协助朝鲜从古巴走私导弹和其他军事设备。中国银行也被认定与这家公司有资金关系。

同时，与韩国进行更多的军事演习；从循环部署体系调集兵力支援驻韩美军，如第一骑兵师4500名兵力；让核动力航空母舰约翰·斯坦尼斯号介入朝鲜半岛。美国不太可能会考虑用边缘主义、心理战的威胁手段来恐吓朝鲜，因为这有可能激起朝鲜过度反应，导致擦枪走火事件。同时，在大选年美国通常避免对抗事件发生。所以，美军只派出一架B-52轰炸机在韩国上空转了一圈；没有携带核武器，也没有计划派出更多数量的战机显示强硬。

(4)美日韩副外长磋商虽然商定将以更彻底而全面的方式应对此次朝核试验，但没有具体措施跟进，仅仅表达传递明确而有力的信息：同意集中外交力量促使安理会通过强有力的一揽子对朝制裁决议；重点针对朝鲜新一轮的核试验；对中国施压，配合采取强有力的制裁措施。

(5)韩国这次决心比较大：主要是以部署萨德导弹体系和扩大同美韩的军事合作为筹码，压中国加大制裁力度，显示中国真正不能容忍朝鲜继续发展核武器(新的核试验)。同时，开始考虑建立对等核威慑力量：让美国长期部署战术核武器或同意自己研发，以避免其大量常规武器优势失去威慑力。

2.形势发展的“水龙头”仍然掌握在美朝手上

朝鲜的反应取决于制裁和美国威胁性军事行动的力度。如果制裁仍然是定点、定人指向性制裁，或制裁内容更多是禁止奢侈品进口，朝鲜会无所谓。一方面它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改变涉外企业名称；另一方面它可以用各种走私手段绕过制裁。以时间来换取空间困境的逐步改善。但至少有6种情况，被朝鲜视为严重挑衅或超越了红线：全面金融制裁、全面封锁朝鲜对外海运贸易、切断对朝鲜的原油出口和海上原油交易、在韩国部署核武器、对朝鲜军用飞机、船只进行跟踪和骚扰、在朝鲜沿海、领空沿线进行高强度的军事活动等。

金正恩推进核试验的力度取决于中美制裁的力度。力度过大，短期内会使其更强硬，加快进行核和导弹试验，以显示其不屈服的个性和意志。但处置过软，他会适当拉长核试验的时间，缓和与中国和韩国关系，获得一定的经济援助。在中美没有采取非常严厉的制裁措施下，金正恩在“七大”之前，为营造内外良好的气氛，进行核和导弹试验的可能性不大，但到10月，可能性大大增加。

朝鲜下一次核试验或导弹试验的时间，还取决于国际和国内其他的变量，如中美俄大国博弈状况，美国新一届总统的对朝政策，是对话还是升级压力；朝鲜资金是否充足，每次试验需要15亿美元，如果出口和走私品遭到封锁，其资金就会不足，每次试验需要精打细算进行规划，实验一次必须取得重要进展；如果没有技术方面突破，朝鲜就不会冒然试验；有限的钚材料需要反应堆加快运行。如实验型轻水反应堆完工并启动，将可以每年新生产30～40公斤的钚，可制造5～6个核武器。

由于中国将稀释美国所提出制裁方案的力度，朝鲜也会在未来几个月力图打外交牌，打“悲情”牌，如朝中社评论称，朝鲜核试验用意不在于挑衅或制造威胁；重申以美国停止联合军演和朝美缔结和平协议来换取朝鲜停止核试验。这实际上是缓兵之计，让中韩美和安理会陷入内部分歧，争取国际舆论；承认其永久核地位；把核试验作为一个要价，而不是无核化；向中国暗示，不要逼得太紧，朝鲜和美国才是主导者，轮不到中国插手。为新一轮核试验制造口实，推卸责任。

3.中朝、朝韩关系发展判断

我们宜对朝鲜政策进行综合评估，但完全调整对朝鲜政策似乎尚未做好思想准备。我们现在背着历史、感情和战略三大包袱。不乱、不垮和无核化仍然是我们三大目标，但这三者之间是矛盾的、对冲的，也使朝鲜掌控了我们的底线，限制了我们的选项，使我们成为其战略人质。加大制裁可能会出现4个结果：僵而不死，但中朝关系恶化或对立；内部生变和金家倒台；朝鲜退让和冻核并逐步弃核；朝鲜政权彻底倒台，实现统一。我们不推动统一，但也不回避统一。当然，第二个结果也完全可能演变为第四个结果。这是比较难拿捏的。

在政策实施过程中，需要运用外交配套的各种工具选择。当然，朝鲜政权维持仍然是有价值的，但其前提不能进一步蚕食我们同其他重要国家的利益，否则我们应该尽可能以逐步加强的手段迫使其改变政策。

我们在口头言论、法律和政治形式上不要采取实质性行动，需要留有双边关系和我们今后介入朝鲜万一生乱时的余地。但是，在具体经济和联合国的措施上，我们应该使出一些杀手锏。在施压方面，不能是我们单方面的，需要让美国采取相应的行动。只有美朝对抗到了一个临界点，中国的作用才能体现出来。

中国需要注意朝鲜领导层的生变迹象，高压、罢官和杀戮等控制手段有可能会导致严重政治后果。注意发展与朝鲜经商官员和高干子弟的关系，这是一支今后可以影响朝鲜政局的重要力量。

韩朝关系2016年进行进一步对话的可能较小，局部对抗和冲突可能无法避免，甚至开城工业园区也可能再次被关闭。朴槿惠的“信任进程”已经基本上搁置，推进韩朝对话的前提是朝鲜在无核化，至少在冻核方面显示诚意和积极姿态。朝鲜对韩强硬派人物金英哲或已任统战部长，意味着朝韩关系中缺少了像金养建那样的调和者。韩国为防止朝鲜新的核试验，会采取更多的措施来压中国，让中国诱导朝鲜停止核试验。同时，建议进行三方会谈或五方会谈，以东北亚国家的集体压力迫使朝鲜退让，并根据朝鲜内部的发展，如果出现领导层重要变故，韩国会借机推翻朝鲜政权，实现统一。在韩部署美国萨德导弹防御系统可能不可避免，韩美日三国国防部将于2016年建立实时共享朝核和导弹情报的机制。中韩关系将很难像2015年那样发展。

中东地区形势的回顾与前瞻

刘中民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中东变局爆发近5年以来，大动荡、大分化和大改组构成了中东地区形势的典型特征，并突出表现为转型阿拉伯国家内部动荡、中东地区格局失衡、“伊斯兰国”极端组织肆虐等。2015年中东地区形势仍然是这一过程的延续，动荡和混乱依旧是中东地区形势的常态，甚至其程度和烈度都远超过以往，但是2015年中东形势也呈现出乱中有治的迹象。本文将在回顾分析2015年中东地区形势的基础上，前瞻2016年中东形势。

1.2015年中东形势回顾

伊核谈判终成正果。伊核协议的签署无疑是中东形势变化的最大亮点，它不仅拔除了威胁地区安全的最大战争引信，创造了政治解决中东热点问题的伊核模式，而且有利于伊朗融入国际社会和中东地区格局的平衡。伊核问题相关各方都是伊核协议的赢家。伊朗显然是伊核协议的最大赢家。伊朗获得了维护民族尊严、保留和平利用核能权利、全面解除制裁等多项红利，同时也为伊朗摆脱孤立、融入国际社会、实现地区大国的战略目标创造了条件。美国同样收获颇丰，伊核协议签署相对降低了美国从中东战略收缩的难度，伊朗适度参与地区事务也利于塑造美国主导的地区平衡，而全面解决伊核问题，解冻美伊关系，维护核不扩散体系，更会作为奥巴马的外交遗产而载入史册。俄罗斯、欧洲和中国不仅在伊核问题解决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也可在经济上分享解除制裁后伊朗的市场红利。对于国际社会尤其是中东地区来说，伊核协议是政治解决国际热点问题的范例，有利于维护国际和地区安全。欧盟方面已提出用伊核模式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就是伊核协议示范价值的最好说明。

地区动荡危中有机。2015年中东形势最大的危机在于“伊斯兰国”持续扩张、叙利亚内战、伊拉克动荡三大危机叠加导致的恐怖主义肆虐、宗教极端主义蔓延、政治版图重构、难民问题泛滥等复合性地区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域内外国家的复杂地缘政治博弈。尽管如此，中东地区形势在持续动荡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积极的迹象。第一，“伊斯兰国”等极端恐怖势力继续肆虐，难民问题不断发酵，都强烈冲击全球安全和全球治理，但也直接推动了国际社会围绕反恐和难民治理的国际合作。第二，美国从中东收缩的步伐有所放缓，并把重塑中东地区平衡作为重要战略目标，这在某种程度上有利于中东地区秩序的重建。第三，俄罗斯加大对中东的战略投入，有利于地区格局趋于平衡。第四，在难民问题和反恐问题等多重压力下，欧洲大国和欧盟在加大本土打击极端主义势力的同时，纷纷加大对“伊斯兰国”打击的力度，并在难民问题上加强与土耳其等中东国家的合作。第五，沙特和土耳其等积极干预“阿拉伯之春”尤其是叙利亚问题的地区国家，其地区政策陷入窘境，面临的内外挑战颇多，不得不被迫调整针对“伊斯兰国”的政策，土耳其被迫加入打击“伊斯兰国”的行列，沙特也组建了打击“伊斯兰国”的34国联盟。但必须指出的是，以上积极因素尚远不足以抑制和解决中东地区危机，中东地区格局重组和秩序重建仍然任重道远。当前，尽管中东尚未出现从大乱走向大治的趋势，但乱中有治毕竟让世界看到了中东形势转圜的希望。

转型国家治乱并存。转型国家的“治”突出表现为突尼斯和埃及以不同的方式走向了相对稳定，初步完成了国家的政治过渡和政治重建。在突尼斯政治过渡进程中，全国总工会主导的全国对话对于实现各派政治和解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因此获得2015年诺贝尔和平奖的殊荣。突尼斯政治过渡最大的启示意义在于不同政治力量尤其是宗教与世俗力量之间的对话、和解和妥协精神，复兴运动党接受选举失败并和平让权，伊斯兰力量和平、合法地融入政治发展进程，对转型阿拉伯国家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埃及也于2015年初步完成政治过渡，但埃及的政治过渡是通过军方废黜执政不利的穆尔西政权，强力镇压穆斯林兄弟会，再进行总统和议会选举的方式得以实现的，也被西方舆论视为重建威权的过程。转型国家的“乱”突出表现为也门和利比亚的持续动荡和混乱无序，也门转型失败成为诱发沙特军事干预的重要诱因，而利比亚则长期陷入世俗和宗教势力的武装割据。在2015年，也门的政治转型因内部冲突和沙特等国家的干预而陷入严重危机。利比亚持续动荡的根源在于西方不负责任的军事干涉留下的后遗症造成两个政府东西割据。也门和利比亚危机的最大启示在于外部干预主导的政治转型必将失败且后患无穷。

2.2016年中东形势前瞻

在2016年，阿拉伯国家转型、地区格局调整、域内外大国博弈、“伊斯兰国”的威胁及其外溢仍将是影响中东局势的核心问题。

中东国家转型之路艰难依旧。在总体上，转型阿拉伯国家仍将体现为由乱向治的国家、持续动荡的国家，以及面临转型压力的国家。由乱向治的国家主要以埃及和突尼斯为代表，其总体情况是形势虽有所好转，但前景仍难容乐观。以埃及为例，塞西政权执政以来，在重建国家体制、维护社会安定、打击恐怖主义、重塑埃及国际地位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极端势力活动猖獗、经济复苏缓慢、失业率居高不下等问题仍十分突出。塞西政权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初步完成了维持国家稳定的任务，但远未完成找到适合埃及自身发展道路的历史重任。对于也门和利比亚来说，目前尚处于教俗对抗、部落割据、教派冲突、外部干预、极端恐怖势力猖獗等多种危机之中，国家政治重建严重受阻，经济和社会重建尚未提上历史日程。此外，在中东变局中躲过一劫的部分阿拉伯国家如沙特、阿尔及利亚和苏丹等，都不同程度面临低增长、高失业和政体脆弱等问题，尤其是继承问题日趋凸显。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沙特，低油价对经济的冲击、国王易主后的王室斗争、外交上的盲目出击，都使沙特的处境日趋艰难，倘若沙特发生严重动荡，中东动荡将进入第三波，并严重威胁地区稳定。

地区格局和秩序重建困难重重。首先，以沙特和伊朗为核心的两大阵营的地缘政治和教派对抗日趋固化。过去几年来，沙特与伊朗围绕巴林、叙利亚、伊拉克和也门展开了持续的代理人竞争。2016年伊始，沙特与伊朗断交危机导致双方的对抗公开化和阵营化，双方的矛盾并非简单的教派矛盾，而是争夺地区主导权的地缘政治矛盾、阿拉伯民族与波斯民族矛盾、逊尼派与什叶派矛盾这三大矛盾的叠加。双方对抗的态势将呈现龃龉不断但又不会走向战争的“新常态”，中东国家日渐分化为沙特阵营、伊朗阵营和中间阵营，而解除制裁后伊朗崛起的势头日趋明显。其次，域内外力量将围绕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展开争夺。2015年11月，第二次叙利亚问题外长会议在维也纳召开，达成了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进程时间表，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的机会窗口出现，但叙反对派与巴沙尔政权的矛盾，叙反对派四分五裂，西方、地区国家与俄罗斯、伊朗围绕巴沙尔去留的矛盾，“伊斯兰国”仍占据叙大片领土等因素仍将使政治解决叙利亚危机困难重重，而西方在联合国框架内通过“巴尔干化”肢解叙利亚的可能也不容忽视。再次，任何域外大国都不具备单独掌控中东的能力，导致中东地区格局和秩序重建更加艰难。目前中东形势不同于冷战时期美苏对峙和冷战后美国一家独大，美国主导中东事务的能力和意愿继续下降，俄罗斯虽加大介入中东事务，但仍是基于特定利益和目的的有限介入，饱受难民和恐怖主义之害的欧洲更无力全面介入中东事务。

“伊斯兰国”威胁及其外溢挑战全球治理。具有实体化、准国家化特点的“伊斯兰国”已取代“基地”组织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核心，大规模恐怖袭击的主要发起者，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者，以及世界各地恐怖极端组织的效忠对象。“伊斯兰国”的现实威胁主要包括：首先，“伊斯兰国”攻城略地、“治国理政”不仅使东地中海地区民族国家体系面临瓦解的危险，其示范效应及其分支组织的扩散还对中东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民族国家体系构成潜在威胁。其次，在国际反恐联盟打压下，“伊斯兰国”采取内线阵地战与外线袭扰战并重的策略，导致巴黎恐怖袭击后全球恐怖主义进入新的活跃期。再次，“伊斯兰国”恐怖力量与难民问题相交织且不断外溢，不仅构成全球治理的难题，而且在国家、地区和全球层面冲击不同文明的关系和族群关系，西方尤其是欧洲国家已深受其害。

“伊斯兰国”意识形态的威胁则更为严重。首先，“伊斯兰国”特别强调将建立所谓“哈里发国家”付诸实践。建立所谓“哈里发国家”是“伊斯兰国”坚持不懈的追求，其顽固性和毫不妥性远超过“基地”组织。其次，顽固坚持反对什叶派极端思想。“伊斯兰国”坚持什叶派为异教徒，主张对什叶派根据“定判”(判定某人为异教徒)原则进行杀戮。在当前中东教派冲突加剧的背景下，这种极端主义思想极具蛊惑性。再次，“伊斯兰国”强调打击“远敌”(西方)与“近敌”(世俗的阿拉伯政权及其支持者)并重，同时强调对任何反对者进行“进攻性圣战”。宗教极端主义意识形态构成了“伊斯兰国”的核心影响力，弱化和根除宗教极端主义已成为全球性难题。

中东变局发生5年以来，中东地区尤其是阿拉伯国家的动荡给世人留下了以下三点启示：首先，由中东国家自主选择发展道路是转型国家走向长治久安的必由之路，军事干涉、民主输出和颜色革命等外部强加的方式均无助于中东国家的发展和稳定。其次，中东国家内部妥善处理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国际社会合力支持解决发展问题尤其是转型国家和战乱国家的经济重建，是中东地区实现稳定和繁荣的重要前提。再次，通过对话、协商和合作实现中东热点问题的政治解决是中东地区形势由乱而治的必然选择，这是伊核问题得以全面解决的根基所在，也是叙利亚问题等其他地区热点问题解决的努力方向。这一切也正是中国中东外交理念的集中体现。

中东局势演进与中国特色中东大国外交

余建华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研究员

当今时代，世界秩序、国际格局在大变化和大重组中渐次调整，推陈出新，地缘战略因素在全球国际关系体系演进中再度引人注目。作为全球关键的地缘战略板块之一，位于“三洲五海之地”的中东虽然整个地区20多国中没有世界级大国，但却是涉及大国利益、具有全球性战略影响的关键区域，成为全球主要国际战略力量尤其是世界级大国利用资源、展示实力和发挥影响的重要场所，也是当今向全球性大国迈进的中国探索具有自身特色大国外交、构筑互利共赢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努力的战略舞台。

1.中东地区局势演进趋势的总体判断

未来中东局势发展继续由地区内外因素所决定。从国际大格局来看，主要的是美、俄、欧以及中国等新兴国家影响重大的中东战略调整，最主要的是美国战略重心东移和相应的中东战略收缩态势，以及俄罗斯积极重返中东的努力和欧盟中东战略实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意愿与能力的矛盾折冲。

未来中东局势发展具有复杂性、动荡性、突发性和不确定性。总体态势根本还取决于其内部因素的演进嬗变。这里内部因素包括中东地区内部国家间关系和国家内部治理两个层面交融，突出表现为地区新旧热点问题的交织，其中最主要的是“阿拉伯之春”中东变局的延续和发展。

曾受西方广泛称誉、视为中东终于向现代化民主进程跨越的“阿拉伯之春”，如今却被越来越多的西方观察家失望地称之为“阿拉伯之冬”，评判其“只是进一步加速阿拉伯世界的坍塌，并把它带到整个国家结构崩溃的边缘”。的确，5年来中东地区局势演变，印证了我们课题组当时关于“这场中东剧变将持续相当时日，中东由此进入一个社会冲突和政治危机频发期”的判断。在可预见的两三年，乃至5～10年的中长期，这场席卷西亚北非主要阿拉伯国家纷繁复杂的中东政治大变局，还将在深刻而艰难的社会转型过程中继续延续，在地区动荡和阵痛中继续朝着“由变生乱、乱中求治”的总体趋势发展。其中，在不同的政治、宗教、民族、部族、地区和文化力量以及各式各样域外国际因素的作用下，新老热点问题的交织将继续呈现出民主与民生、宗教与世俗、改革与稳定、激进与温和、极端与威权以及恐怖主义与反恐之间的冲突和博弈。这个“由乱而治”过程将充满矛盾和障碍，对其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要有充分思想准备。显而易见，这里其实也包含根深蒂固、千头万绪的国家治理和地区热点治理的难题。

由此，相对冷战和冷战后时期，目前和未来若干年，在域内外战略力量作用下，中东战略力量对比、国际关系格局处于由解构、重构到再平衡的动荡型过渡状态中，其中域内大国作用的力度超过域外大国的影响，这些域内大国或地区中等强国基本上由沙特、伊朗、埃及、土耳其和以色列构成，形成决定中东局势和热点走势关键性的地区五元格局，当然包括各种地区政府间组织、非政府组织等在内的各类非国家行为体也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当下和未来的中东国际关系格局。

2.中国中东外交新时期的开篇

当下和未来中国中东外交发展主要由三个因素所塑就。一是中国自身的发展，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到当今深化改革开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形势下的国际影响力提升、海外利益扩展与内外发展联动的“一带一路”倡议实施的需要，中东是“一带一路”建设的交汇区和重要战略板块。二是承前启后的发展中国家外交、周边外交、大国外交以及多边外交等中国全方位外交的重要一环，服务于中国和平发展道路的总体需要。三是作为成长中的全球性负责任大国，必须在中东这一全球重要地缘战略板块更有担当作为，从总体超脱、韬光养晦的外交转向奋发进取的大国中东外交。“世界那么大，问题那么多，国际社会期待听到中国声音、看到中国方案，中国不能缺席。面对身陷苦难和战火的人们，我们要有悲悯和同情，更要有责任和行动”。

从1956年中国与埃及建交至今，恰是完成跌宕起伏多阶段演进的新中国第一个60年一甲子的中国中东外交。而今2016年伊始，正可以这次习近平主席对沙特、埃及和伊朗中东三大国的重要访问、习主席在开罗阿盟总部发表《共同开创中阿关系的美好未来》的重要演讲以及出访前夕中国外交部发布《中国对阿拉伯国家的政策文件》和此前习主席在中阿合作论坛第六届部长级会议的主旨讲话《弘扬丝路精神 深化中阿合作》为标志，作为中国中东外交新时期的开篇。这个引领第二个60年一甲子新时期的中国中东外交，在性质上可确定为有中国特色的奋发有为的中东大国外交。其是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的延续，坚持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发展与一切国家的友好合作，根据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从中东人民根本利益出发，独立自主地决定自己的立场和政策，以携手构筑互利共赢的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奉行不找代理人、不搞势力范围、不谋求填补“真空”的“三不”方针，有选择、有重点地积极作为，以公道为念、以正义为基，发挥建设性使命，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

中阿关系是中国特色中东大国外交的主要板块。中国将继续秉承和弘扬中阿传统友好的“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中国同阿拉伯国家是共建“一带一路”的天然合作伙伴，中阿双方在登高望远与脚踏实地的有机结合中，构建以能源合作为主轴，以基础设施建设、贸易和投资便利化为两翼，以核能、航天卫星和新能源三大高新领域为突破口的“1+2+3”合作格局，在共商、共建和共享“一带一路”中打造中阿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不断充实和深化中阿全方位、多层次和宽领域的务实合作。面对纷繁复杂、快速巨变的全球和地区形势，中国尊重阿拉伯世界的变革诉求，支持阿拉伯国家维护合理民族权益和发展民族经济、建设国家的事业，支持阿拉伯国家自主探索符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处理好改革发展与稳定关系，倡导在中东实践共同、综合、合作和可持续的安全观，支持和推动以政治外交方式应对和解决地区新老争端和热点问题，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在治国理政上相互支持，交流互鉴，促进全面合作、共同发展的中阿战略合作关系持续健康发展，为维护地区乃至世界和平、稳定和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3.关于新时期中国中东外交中伊朗、埃及和大国因素的考虑

后伊核协议时代的伊朗必然在中东地区国际关系格局中扮演较前更为活跃、更为重要、更为关键的战略角色。虽然其内部还会有保守、温和与激进改革几大阵营的对峙和较量，但看来较大的可能是，主张温和改革、照顾保守集团利益的稳健力量在当下和以后一段时期里在伊朗内政外交决策和实施中略占主导。在对外关系上，伊朗与美国、俄罗斯、欧盟关系的发展，以及与区域內沙特、埃及、土耳其、以色列及海湾和中东其他国家的关系调整颇有看点。中国中东外交必须较前明显加强对伊朗外交的重视和投入，也要将伊朗纳入我国南亚和中亚外交统筹布局中，无论在“一带一路”建设、上海合作组织扩容，还是合力推动阿富汗战后重建等方面，中国的大国外交均需做好对伊朗的相关外交工作。

虽然埃及在这几年中东变局中遭受再创，其国力和地区国际影响力受到严重削弱，但我们要坚定不移地将埃及作为新时期中国特色中东大国外交的主要支点和重点国。1956年埃及是中国中东外交、阿拉伯外交和非洲外交的开启国，在随后60年中国中东外交进程中，包括中阿、中非合作论坛及中阿、中非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建设发展，埃及与中国相互支持，默契合作，殊功至伟。埃及不仅是文明源远流长的中东大国，更如纳赛尔总统所言的埃及地处阿拉伯、伊斯兰和非洲世界交汇的“三圆圈理论”，居于世界地缘的关键战略位置。无论是做好中东和非洲外交、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顺利实施，还是探索积极参与国际和地区热点治理，国家治理相互支持、经验互鉴的中国特色的负责任的大国中东外交，中国绝对需要持之以恒的对埃外交，既要重视还要做好。

妥善处理中东地区的大国关系。中东地区是大国博弈的国际舞台，中国中东外交难以绕开与世界大国关系的处理，尤其是与在中东保持主导权的美国的关系。我们既要坚持尊重联合国宗旨和国际法准则，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又要与美国积极寻求和扩大利益共汇点，在实现中东地区稳定、保障能源供应和通道安全、打击和遏制极端恐怖势力、维护国际核不扩散机制等方面加强合作，关照彼此相关利益和重大关切，不挑战美国在中东国际事务中的主导地位，在中东地区也努力推进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和合作共赢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建设。同样意涵的新型大国关系也可相宜推广运用于中国在中东处理与其他世界性大国关系，在中东致力于打造域内外各方优势互补、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网络。

总之，在迈向全球性大国的和平崛起进程中，我们要在中东坚持和平发展国策，以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创新外交实践，提升外交能力，趋利避害，量力而行，循序渐进，有原则、有选择、有重点地积极作为，奋发进取，不仅要成为中东国际体系中责、权、利相统一的利益攸关方，更要在推动中东地区长治久安、繁荣发展的进程中履行建设性使命，务实发挥负责任大国的作用，在中东这一全球关键战略区域推进有中国特色的大国外交。

俄美关系前景与俄罗斯发展走向

冯玉军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自2013年11月乌克兰国内爆发政治动荡以来，乌克兰危机已经持续了两年多时间，其间的高潮是俄罗斯以“非常规战争”方式取得克里米亚和惨烈的乌克兰东部地区武装冲突。乌克兰危机使俄与西方关系陷入冷战以来最低点。2015年2月12日，由俄、乌、德、法4国领导人组成的“诺曼底四方”会谈在经历了长达16个小时的马拉松式会谈后通过一份宣言，支持乌克兰冲突调解进程。之后，联络小组又签署一项包括13项条款和8项注释的《关于执行明斯克协议的综合措施》的文件。然而，协议签署后，东部地区的武装冲突仍在不同程度地持续。10月2日，“诺曼底四方”4国领导人再次聚首并认为，鉴于乌和平进程无法在2015年如期完成，该进程的实施期可能被延长至2016年，有关对俄制裁的问题也将因此被拖延。欧盟乌克兰自贸协定于2016年元旦起正式实施，俄罗斯决定自2016年1月1日起中止执行在独联体框架内同乌克兰的自由贸易区协议，取消对乌克兰的关税优惠并禁止进口乌克兰食品等。

目前，由于冲突各方已经精疲力竭，都无力掀起大浪 ，因此乌克兰东部地区局势有所缓解，但根本矛盾并未消除，乌东冲突有可能被“冻结”和长期化。可以说，俄美两国围绕乌克兰问题进一步交恶的可能性不大。美国的政策目标一是借克里米亚问题对俄不断施压；二是促使俄停止对乌东分离主义武装的支持并促使局势进一步缓和。而俄罗斯既不可能交还克里米亚，也不可能停止对乌东民间武装的支持而丧失制约乌克兰战略走向的杠杆，因此2016年俄美关系在这一问题上仍将处于僵局，难以实现全面转圜。但同时也应看到，由于内外形势恶化，因此尽管俄罗斯口头强硬，但实际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对乌东分离主义武装的支持。近日，俄总统助理苏尔科夫与美国助理国务卿纽兰在加里宁格勒州皮奥涅尔斯基市的总统官邸会晤6小时，双方都表示取得了不小进展。美方甚至表示，如果俄方促使“明斯克-2”协议得以切实落实，2016年可以解除针对乌东地区问题的对俄制裁。

欧盟当然希望局势迅速转好以减轻自身压力，但严酷的现实也使其不得不将对俄制裁延续至2016年7月底。欧盟的角色也十分尴尬：既要促进乌克兰的西向进程，又要避免过度刺激俄罗斯；既要与俄协作调解乌克兰危机，又须保持与美国“跨大西洋同盟”的战略一致性。尽管欧盟内部对制裁措施有很多争议，但在经济与安全利益之间，欧盟还是更重视后者。在2015年12月21日召开的欧盟峰会上，欧盟表示乌克兰目前局势使欧盟国家担忧持续，欧盟成员国一致认为只有在新明斯克协议全面实施之后才能取消对俄制裁，而这一条件目前显然没有得到满足，虽然乌克兰东部局势有所缓解，但武装冲突仍未结束，因此决定将对俄经济制裁再次延长半年至2016年7月31日，并将继续评估协议履行的进展情况以决定制裁到期后是否延续。可以说，虽然相互制裁对俄欧双方都带来了不小经济损失，但在事关安全的重大问题上，双方都不会轻易妥协。在未来一个时期，俄欧还将处于软对抗状态，双方关系缓和尚需时日。

2016年元旦前夕，普京总统签署了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首次点名美国及其领导下的北约集团已经成为俄罗斯的政治对手和安全隐患。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对2016年或更长时间内与西方关系不抱改善的希望，也不意味着美俄之间的战略竞争会演变成直接的军事冲突。其实从1997年首份《安全构想》起，俄罗斯就始终对北约东扩及其职能扩展持强烈质疑和否定态度，只不过2015年新版战略对北约的批评更加直白和激烈。文件指责北约“扩大军事潜力，活跃军事活动，进一步东扩，军事基础设施向俄边境靠近，对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批评美国在欧洲、亚太和中东部署反导系统，发展“全球打击系统”，部署非核战略高精度武器，在太空部署武器等做法极大地破坏了全球和地区稳定。新版战略认定“西方国家在地缘政治上边缘、孤立俄的企图明显”，指责美国及其盟友不仅“对俄施加政治、经济、军事和信息压力”，还“对抗欧亚地区一体化进程、制造紧张策源地”，试图通过“颜色革命推翻合法政权、煽动国家内部不稳定”。然而，对形势较为严峻的判断并未让俄罗斯的对外政策发生逆转，新版战略依然强调“为维护国家利益，俄将推进开放、合理和现实主义的对外政策”，强调俄不希望与西方恶化关系，而是“主张巩固与欧洲国家和欧盟的互利合作、支持欧洲和后苏联空间一体化进程的和谐共进、谋求在明确的条约法律基础上在欧洲—大西洋地区建立开放的集体安全体系”。新版战略重申“俄美关系在整体上对国际局势有着关键影响”，表示俄“希望在利益相符基础上与美国构建货真价实的伙伴关系”，特别是要完善国际军控条约体系，巩固信任措施，解决与不扩散、反恐和调解地区冲突相关的重大问题。在与北约关系方面，新版战略表示“俄愿以巩固欧洲—大西洋地区整体安全为目标，在平等基础上同北约发展关系”。可以肯定地说，新版战略不是一篇“新冷战”的檄文，绝不意味着俄罗斯试图与美国、欧盟和北约进行全面对抗。

但在现实当中，乌克兰危机使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不信任感骤然增强。俄罗斯重新修订“军事学说”和“国家安全战略”，将北约视为头号外部威胁。虽然财政捉襟见肘，但2016年预算支出的逾1/4划拨给了军事开支，在养老金增幅不超过4%而通胀率将高达12%的背景下，同比增长0.8%的国防预算显示出俄正将更多的资源用于军事领域，这将进一步提升俄罗斯经济的军事化水平并拉高社会“动员”的准备程度。而北约也调整军事战略，重新把俄视为战略对手，加强在东欧地区前沿的军事部署和作战指挥体系的整合。俄罗斯在叙利亚的空袭行动又让北约对其南翼安全充满了担忧，因此北约加强了与土耳其和意大利等地中海成员国的安全合作力度。2015年年底北约在西地中海进行的“三叉戟接点”军演规模空前，凸显了北约对俄的强烈担忧和应对决心。2015年12月2日，北约理事会决定正式批准启动黑山加入北约的谈判，黑山总理久卡诺维奇表示期待2016年7月在华沙举行的北约峰会上正式加入北约。俄罗斯官方指责北约东扩具有明显对抗性质，强调“黑山加入北约，不但不会为巴尔干地区或欧洲整体带来和平与稳定，还将引发对抗”，并表示“这必将促使俄采取反制行动，以确保安全并维持利益均衡”。可以看到，乌克兰危机促使欧洲特别是“新欧洲国家”对俄担忧陡然上升，虽然不能说它们在任何问题上都对美国亦步亦趋，但在当前和未来一个阶段，这些国家更希望美国增强在欧洲的军事存在力度，承担起维护欧洲—大西洋安全的领导责任，共同应对“俄罗斯带来的不确定性”。

在乌克兰危机尚未终结的情况下，俄罗斯从2015年9月30日开始对叙境内相关目标进行空袭。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具有多重目标：一是对恐怖势力进行“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以维护本土安全；二是保持在叙利亚塔尔图斯、拉塔基亚的军事基地，以为黑海舰队在地中海寻求战略支点；三是支持中东的什叶派、阿拉维派力量，借此维护其在中东的战略影响；四是迫使美国恢复与俄的军事接触；五是通过在中东制造地缘政治紧张气氛，以抬升国际油价。更为重要的是，近年东地中海大陆架新发现了储量极其庞大的天然气田，如果这些天然气资源得到开发并出口欧洲，将对俄罗斯供应欧洲天然气构成巨大威胁，从而危及俄整个经济命脉，因此俄罗斯的军事行动在很大程度上也有针对东地中海天然气开发的深远考虑。可以说，巴沙尔是俄维护在叙利亚和中东利益的工具而不是最终目的。因此，在2015年12月18日联合国安全理事会通过有关“启动由联合国斡旋的叙利亚各派正式和谈”的决议时，俄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只是表示“不应让巴沙尔的去留问题影响在叙利亚的反恐行动，关于谁是这个国家领导人的问题，原则上我们不接受任何强迫(叙利亚人民)做决定的行为”。目前，由于叙利亚政府军在俄罗斯的支持下初步扭转了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局面，因此美国以巴沙尔下台作为开始叙利亚和谈进程的设想打了水漂。但西方和沙特、土耳其等国仍认定，巴沙尔“已经失去了团结这个国家的能力”，必须下台。可以预言，围绕叙利亚组建过渡政府和未来选举，各方势力包括俄美两国未来仍将激烈博弈。考虑到中东复杂的教派冲突、能源竞争和地缘政治局势，叙利亚问题不可能成为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紧张关系的“阻燃剂”，仍将是双方不断角力的“战略场”。

虽然俄罗斯也有以打击“伊斯兰国”为旗号与西方结成新的反恐同盟，并改善与西方关系的考虑，但“伊斯兰国”崛起是全球化背景下发展失衡、中东极端主义泛滥、伊斯兰教派冲突、大国地缘政治博弈和地区国家角逐地区领导权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虽然“伊斯兰国”已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现实表明，不同势力在打击“伊斯兰国”方面的初衷、目的、手段和效应千差万别，“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屡见不鲜，国际社会在这方面没有也很难形成同仇敌忾的反恐“统一战线”，因此才有了以美国、俄罗斯和沙特为首的不同的“反恐阵营”。当然，法国在巴黎恐怖袭击后一度想与俄罗斯结成“反恐同盟”，但这种合作更多的还是战术性的。而俄罗斯战机被土耳其击落则凸显出中东反恐的复杂性和高风险性。可以肯定，虽然“伊斯兰国”是世界公敌，但西方与俄罗斯在打击“伊斯兰国”问题上即使“同床”也仍会“异梦”。

当前，国际政治和经济秩序正面临深刻调整。虽然普京总统引领俄罗斯实现国家复兴的决心未变，俄罗斯对外战略的调整也将紧紧围绕强国复兴这一中心展开，但可以肯定的是，俄罗斯的大国发展进程遇到了诸多挑战。对于俄罗斯来说，乌克兰危机是其在苏联解体后国家发展历程上的重要节点，虽然取得了克里米亚，再次实现了领土扩展，但俄面临的内外挑战日趋严峻，陷入了自2000年以来最严重的战略窘境。受国际战略格局演变和自身软硬实力同步衰退的影响，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力进一步呈现颓势。

在变幻莫测的国际环境中，实现强国复兴战略的重要前提就是准确判断国际发展大势，尽量“不做蠢事”。然而，近年来俄罗斯国际战略观的变化却与国际政治和经济发展的现实出现了明显落差，并成为影响俄罗斯采取正确战略决策的重要诱因。

第一，俄罗斯对大国战略竞争的认识存在误区，把战略关注焦点更多地放在传统的地缘政治博弈而非全方位的综合国力较量上。冷战结束以来的20多年，是国际战略格局深刻演变的历史性时期。与以往以战争方式解决大国利益冲突并确定国际秩序的时代不同，当前大国战略博弈的核心是全方位的综合国力竞争，其结果不仅取决于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更取决于它的科技创新力、文化吸引力以及制度的弹性和活力。反观俄罗斯，近年来更多的还是把国际战略竞争的重心放在地缘政治领域，“势力范围”、“缓冲地带”、“我的地盘我做主”的观念盛行，这可以从以杜金为代表的地缘政治学家在俄罗斯红极一时，从久加诺夫到纳瓦尔内众多俄罗斯政治家的地缘政治论述甚至普京总统关于“森林中的熊”的比喻中看得非常清楚。这暴露出俄罗斯不具备全能项目的优势，而只有军事实力的单项特长。这也导致俄罗斯在大国战略竞争中存在不止一块“短板”，经济结构失衡、金融自主性低、对国际油价的过度依赖等都极大地限制了俄罗斯的国际战略影响。仅以西方对俄制裁为例，虽然普京表示不惧怕西方制裁，但实际上制裁还是对俄罗斯造成了重创。经济制裁是在乌克兰危机对欧洲安全构成严峻挑战而美欧又无法与俄正面交锋的背景下，西方对俄罗斯使用的一把“软刀子”。在开放经济和相互依赖的条件下，制裁对双方都造成了损害，2014年俄欧双边贸易额同比下降8.8%。但由于俄罗斯经济更加脆弱，制裁无疑对俄的冲击更大。俄罗斯财政部部长西卢安诺夫表示，俄经济因为制裁每年损失400亿美元。而根据欧盟委员会的评估，2014～2015年，欧盟因制裁损失900亿欧元，俄罗斯则损失1000亿欧元。更为重要的是，西方制裁使俄丧失了重要的资金和技术来源，极大地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加上油价断崖式跳水，俄罗斯经济遭受重创，2014年GDP增幅只有0.6%，2015年经济跌幅可能达到3.7%。

第二，对于自身国力变化的判断以及多极化格局的认知存在偏差。冷战结束20多年以来，世界大国之间的综合国力对比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俄罗斯在全球治理、世界经济甚至国际安全事务中的影响都在衰减。目前，俄罗斯占全球GDP的比重仅在3%左右，由于缺少现代化的制造业，它对全球供应链的影响不大。20多年来，俄罗斯在经济发展进程中“三化”十分明显：一是经济原材料化，即经济发展过多地依赖能源原材料部门；二是出口原材料化，俄罗斯出口产品按所占比重排序，燃料能源产品占首位；三是投资原材料化，俄罗斯投资相当部分用于采掘工业，其结果是使得俄罗斯工业中能源和原材料部门的比重日益提高。1990年，工业中能源和原材料工业比重为33.5%，制造业比重为66.5%；到1995年，俄罗斯制造业在工业中的比例降至42.7%，而能源和原材料工业比重则增至57.3%；2004年后，随着国际能源价格高企，能源工业更是快速发展，以至于能源工业比重到2006年达到67.8%，2011年为66.4%。虽然普京执政后一再强调要实现创新型发展，但发展高新技术产业面临着制度约束、利益集团掣肘、苏联时期留下的机械设备严重陈旧等多重因素制约。例如，如今俄罗斯机器制造企业中使用的技术设备服役普遍超过25年，而所有经济实体部门的技术设备中有80%的服役时间已经达到16～35年，这导致俄罗斯与发达国家相比明显存在技术差距，无法生产出有市场竞争力的产品。然而，2000～2008年经济的较快增长却使俄罗斯决策者过于乐观地认为俄实力已经迅速恢复，有能力恢复过去的国际影响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给美国带来的冲击又让俄罗斯误以为美国已经丧失了“一超独霸”的地位，俄罗斯迎来了重振大国雄风的机遇。因而自2008以来，俄罗斯决策层的一个重要判断是多极化时代已加快到来，俄罗斯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国际力量中心”发挥作用。但他们没有或者不愿看到，美国在金融危机之后已着眼于新一轮全球化浪潮和大国战略竞争，加速调整国家发展战略和国际战略。在新能源革命、新工业革命和新军事革命的共同作用下，美国的实力地位正加速反弹，在“一超多强”的国际战略格局中，美国的“一超”地位正得以重塑甚至得到巩固。而与此同时，“多强”之间的发展也是并不均衡且出现新一轮的分化：中国的综合国力提升很快，在中欧日俄四强中迅速跃升，欧盟和日本在四强中基本保持原位，而俄罗斯的地位和影响却在加速下滑。

第三，对俄罗斯在国际秩序中角色和作用的认知存在偏差。与对自身实力地位和国际格局看法相伴随的，是俄罗斯对现行国际秩序充满了愤懑和不满。因而，它力图挑战现有国际秩序，即使不是颠覆者，也要做一个修正者，普京总统在2007年慕尼黑国际安全政策会议上也对此进行了充分阐述。2014年乌克兰危机是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俄罗斯对国际战略环境和自身处境的看法进一步“极化”。2015年3月18日，普京在接受克里米亚“入俄”的讲话中火山喷发般地道出了俄罗斯人长期积累的愤懑和不满：“1991年，大国已不复存在，当时俄罗斯感到自己不仅被偷光了，而且是被抢光了。”普京以北约东扩和美国加紧在欧洲部署反导系统为例，指出虽然“俄真心希望与西方对话，希望相互关系是平等、开放且诚实的。但没看到西方为此所做的任何努力。相反！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被欺骗，别人在我们背后替我们做决定，留给我们的都是既成事实”。他指责西方使俄罗斯“生活在层层限制之下”，表示“无法容忍这种令人发指的历史的不公正”，要求西方“必须承认俄是国际事务中自主且积极的参与者。俄和其他国家一样，有自己的国家利益，需要得到理解和尊重”。俄罗斯的不满最终以俄格战争以及“收复”克里米亚的方式得以渲泄，但这却引起了其众多邻国的极度恐惧和担忧，并被美欧国家视为对国际法和“赫尔辛基最后协定”的粗暴侵犯。

第四，由于在全球劳动分工体系中处于低端位置，俄罗斯对全球化的看法是悲观的。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俄罗斯必须面对的问题除了体制转轨外，还有如何融入全球经济，在新的国际分工格局中抢占制高点。然而，产业结构的畸形决定了俄罗斯在国际劳动分工体系中处于低端位置。据俄罗斯海关统计，2005年在俄罗斯对非独联体国家的出口中，能源产品占66.7%，金属及其制品占14.9%，化工产品占5.5%，原木和纸浆占3.6%，机器设备和交通工具占3.5%，而加工业产品和高技术产品只占出口商品总量的很小一部分。这使俄罗斯主要是在世界原料市场和初级制成品市场上与许多不太发达的国家一起在世界市场的边缘地带分享有限的利益，制约了俄罗斯利用国际市场发展本国经济的可能性，也导致俄罗斯在融入全球化、加入WTO的问题上犹疑不决，政策往往缺乏延续性。

第五，对国际能源战略格局变化的认知没有跟上世界新能源革命的步伐。在严重畸形和落后的经济结构条件下，俄罗斯不得不依赖丰富的自然资源。目前能源等原材料部门产品的出口占其出口总额的80%，机械设备出口只占5%，高新技术产品出口不仅数量少而且逐年下降。另外，能源等原材料产品价格在国际市场保持高位，对俄罗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俄罗斯需要赚取大量外汇，用来进口大量先进的机器设备，为改变经济结构和发展模式创造条件；进口大量消费品来满足国内市场需要，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从而稳定国内政局。能源产品大量出口，为增加财政收入、建立稳定基金和增加外汇储备提供了可能。先前，俄罗斯认为能源是世界经济中的稀缺资源，只要掌握能源资源，就不仅可以轻松赚取大量“石油美元”，还可以将能源作为“外交武器”来实现地缘政治目标，这在2006年和2009年的俄乌、俄欧天然气争端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但随着以水力压裂技术为代表的新能源革命的兴起，越来越多的非常规油气资源涌入国际市场，而太阳能、风能甚至可燃冰的开发更为国际能源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国际能源产业链中，仅有资源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资金、技术和市场，只有将这四者紧密结合起来，才能在国际能源市场上立足。2014年乌克兰危机中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恰恰是切断了俄罗斯能源产业亟需的资金和技术，而欧洲因获得了更多的LNG供应而减少了对俄罗斯管道天然气的依赖，这使俄罗斯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也凸显了国际能源战略格局中的权势转移。

第六，在处理与原苏联国家关系方面存在失误。虽然苏联解体已经20多年，但俄罗斯至今在处理与原苏联国家关系时仍延续传统思维，把这些已经独立的国家视为自己的“后院”和“势力范围”。比如，建立欧亚经济联盟的重要目标是对内推动商品、资金、服务和人员的自由流动，而对联盟外经济体则提出较高的合作要求，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建立贸易和投资壁垒。由于成员之间经济结构的高度同质以及运行规则的某些欠缺，欧亚经济联盟运行以来，产生更多的是贸易转移效应，而非贸易创造效应，特别是随着新一轮经济危机的到来，联盟内部贸易以及联盟外经济体的贸易双方大幅度下降。在许多原苏联国家看来，普京所倡导的欧亚一体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要恢复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的主导权，而这与这些国家维护来之不易的独立、主权的诉求是存在深层矛盾的。在俄罗斯自身发展模式缺乏吸引力、经济发展水平缺乏带动力、对外交往方式缺乏感召力的情况下，俄罗斯力推的欧亚一体化究竟能走向何方尚待观察。

俄罗斯国际战略观的上述误区是由传统战略文化、既有权力结构、日益封闭的决策机制等多重原因造成的，而这也将成为影响俄罗斯未来发展的重要因素。从更宏大的视野来看，俄罗斯未来国家发展进程将受到以下4个因素的影响。

一是俄罗斯的国力变化。近年来俄罗斯的强势外交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其迅速上升的经济实力，然而金融危机和国际油价暴跌动摇了俄罗斯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暴露了俄罗斯经济增长方式的脆弱性。在实力大幅下降的情况下，俄罗斯的自身定位与国家实力之间会形成怎样的落差？对大国地位的渴望和战略资源的捉襟见肘会让俄罗斯内政外交发生怎样的畸变？俄罗斯外交是否还会像近年来一样咄咄逼人？

二是俄罗斯的发展是采取孤立主义立场还是进一步融入全球化进程。俄罗斯历史发展有着自身的特点和规律，俄罗斯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曾长期经受是“全身参与”还是“置身事外”这一矛盾的困扰。苏联解体后，曾一度想要完全“融入西方”的俄罗斯却遭到了西方的冷遇和压制，这使其对西方的战略意图充满了怀疑。近年来的强势复兴又使俄罗斯政治精英一度认为俄罗斯可以置身于全球化之外而独立发展，在2008年6月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梅德维杰夫就自信地表示俄罗斯是世界经济中的“安全岛”，普京也称加入WTO对俄罗斯并不一定有利，俄罗斯要重新考虑与有关国家签订的“入世”协议。但随后而至的金融危机却使这一“神话”迅速破灭，事实证明俄罗斯不可能在世界金融海啸中“独善其身”。当前，俄罗斯战略界重新思考国家发展与全球化进程的关系，是以欧亚一体化进程为核心“收拾旧河山”，加速“向东转”并构建从圣彼得堡到上海的“大欧亚”，寻找一切可能改善与西方的关系，还是确立新的身份认同并以平等一员而非“老大帝国”的姿态参与全球和地区事务，无疑将是俄罗斯必须作出的选择。

三是俄罗斯的发展方式。普京执政8年期间，俄罗斯的国家复兴进程可以概括为“强势崛起”。这是因为“俄罗斯是在饱经失落和屈辱之后重新崛起的，有意无意地要显示其民族志气；俄罗斯是在饱受西方战略挤压，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崛起的，因而充满怒气；俄罗斯是在连续8年经济增长超过6%、其丰富的油气资源成为威力巨大的地缘政治武器的情况下崛起的，因而自感很有底气；俄罗斯是在美国深陷反恐战争泥潭、国内政治分歧严重、经济霸权地位开始衰落的情况下崛起的，因而更具豪气”。然而近年来事实表明，俄罗斯面临的国际环境并未因其强势崛起的“志气”、“怒气”和“豪气”而改善，反而引起了美欧和独联体国家的担忧。在金融危机冲击下，俄罗斯发展的“志气”没有改变，“底气”较前下降，“怒气”和“豪气”是否也将有所收敛？

四是国内政治变化对对外政策的影响。经济形势恶化必然波及政治和社会生活，而政治和社会形势的变化又必然影响对外政策调整。乌克兰危机之后俄罗斯经济形势的恶化不可能不对国内政治生态产生影响。与此同时，经济形势变化必然影响到利益集团的重新分化组合，军方和对外政策部门就一些国际安全问题也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更为重要的是，社会经济形势的变化引发了民族主义情绪的上涨。毫无疑问，经济与政治的强烈互动将对俄罗斯对外政策调整产生重要影响，其前景究竟如何考验着普京的政治智慧。

中国在南亚周边面临的挑战与应对

赵干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在中国周边形势渐趋紧张的大背景下，南亚周边近年来相对较平静，也是中国睦邻政策经营较成功的案例。自李克强总理2013年5月提出两大经济走廊倡议以来，中国与主要南亚大国关系总体平顺，但该地区矛盾复杂，各国发展极不均衡，对我们未来究竟应将政策重点落在何处也提出了一系列挑战。

1.南亚安全形势尚未取得根本性好转

印巴关系和阿富汗问题是南亚安全形势的两大标志，也是对中国南亚战略影响最大的两个因素。印度莫迪政府上台后对印巴关系采取了一些积极措施，巴总理也首次应邀出席莫迪的总理就职仪式，但这种势头在2015年并未得到有力推动，两国和平进程仍陷于停滞状态。年终岁尾时，莫迪借访俄之际，返途中对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进行了访问，特别是在拉合尔与巴总理会晤，在国际上引起较大反响，成为印度2015年外交的“收官之作”，显示莫迪政府坚持将周边政策置于重要地位的初衷未变。虽然与巴关系受到各方牵制，但印度深知在对巴政策上无突破，印度的周边外交也不会有大的起色。印度外交这个重点是中国南亚战略的一个关键参考因素。

阿富汗形势则因阿政府与塔利班谈判的意外中断而呈现出新的胶着状态。塔利班为了取得在谈判桌上较有利的地位，2015年下半年在阿富汗各地掀起新的攻势，给和平前景蒙上了阴影，也给驻留美军的前途带来了较大变数。阿富汗无和平与稳定，则南亚安全形势很难有决定性好转，更重要的是阿富汗的变数为ISIS向本地区渗透创造了条件，这可能成为南亚安全形势在2016年一个非常不确定的因素。2016年伊始在伊斯兰堡举行的阿巴中美四方会议为阿富汗局势的转变开了好头，但如何将此势头保持下去，是中国南亚政策的一个焦点。

2.“一带一路”进程与南亚地区安全的关系

“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的推进是两个方向，理论上两个方向是平行的，中国的初衷也是考虑到中国与印巴的关系有截然不同的性质，且在地理上虽然两个方向最终都走向印度洋，但从各方面来看，中巴方向可能会更偏重安全和战略经营，而孟中印缅方向应该更强调地区多边合作，以经济为主要考量。但印度的看法似乎与中国有较大不同。

印度并不认为中国提出的两个方向是平行的。中巴走廊的推进被印度视为中国印度洋战略的主要构件，有针对甚至威慑印度的意图，而且印度对该走廊建设可能涉及印度认为的克什米尔部分地区非常警惕。印度这类看法预期将对中巴方向提出挑战。另则，孟中印缅方向在印度看来也构成对印度东北边境地区安全稳定的威胁，且对中国提出此倡议的战略意图有较大疑虑，因此迟迟不作正面回应，据此将印度态度视为否定性的也不无道理，中国或许也要根据实际情形作出一定的调整。印度的疑虑，说到底是怀疑中国已有完整的印度洋战略，我国潜艇2015年停靠斯里兰卡港口就是被如此解读的，印度进而动用外交资源在斯里兰卡培育所谓的“亲印”政府，这应当是中国在斯里兰卡科伦坡港新城项目突然中断的部分原因，尽管斯里兰卡政府官方说法并不是这么解释的。这些事态发展与印度对南亚安全的看法有明显联系，表明南亚地区安全与“一带一路”是有关联的，从战略层面上看，如果印巴和平进程无实质性进展，地区安全形势就不大可能得到根本好转，我国两大走廊倡议的推进也将受阻。

阿富汗问题所导致的地区安全前景对“一带一路”倡议同样构成严峻挑战，而且是非传统性质的，以塔利班、“基地”组织和ISIS所构成的极端势力由于其内部本身的复杂矛盾，以及国际社会反恐努力对其形成的压力，因此不大可能被纳入目前各方都在努力的地区和平进程，可以预期的后果之一是极端势力不但要以各种方式体现其存在，而且可能进一步向本地区扩散，包括我国边疆地区以及中亚等，这无疑将对“一带一路”建设构成严重挑战。

3.中国南亚战略的重点和难点

中国南亚战略的目标：一是维护地区稳定，防止出现南亚国家间的矛盾冲突波及我国周边，因此中国反对任何南亚国家单方面的生乱行为，支持南亚国家间的和解与和平；二是推进边疆地区与南亚各国的互联互通经贸合作，更深入参与南亚地区合作进程，以中国经济发展的长处引领南亚区域经贸联系，在务实和市场基础上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以此带动边疆地区对外开放，与我国西部大开发战略实现对接；三是严防国际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在南亚地区扩散外溢，这不但扰乱南亚地区，而且直接波及我国边疆地区，甚至可能发展成尾大不掉的综合性问题。目前反恐形势在本地区虽尚未恶化到这种程度，但随着阿富汗局势的不可预测性上升，美国相关战略日益模糊化，以及恐怖和极端组织包括塔利班内部斗争的加剧，ISIS在南亚的组织形成和力量显示恐怕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中国如何未雨绸缪，加强防范，与国际社会展开合作，预期这将成为中国与南亚主要国家未来在安全领域互动的一个主要方面，中国的政策目标也将在此进程中日益明确，包括更直接参与阿富汗重建，更大规模帮助和促进阿巴管控安全形势的能力建设，以及必要时直接派遣反恐部队介入对中国利益构成重大威胁进行打击的国际行动等。总之，中国在南亚周边的战略目标也可以分为经济和安全两端，但由于南亚局势的复杂性，以及中国与南亚国家关系的历史因缘，这两者往往难以清楚界定。中国认为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但可能被解读为安全或战略企图，而一些看上去是安全的问题，其实质却是经济社会发展问题。这对我国确定南亚战略重点带来了较大的挑战。

从南亚地缘政治格局来看，印度无疑是中国南亚战略的重点，但由于各种原因，在中国现行政策中，目前的重点并非是印度，而是巴基斯坦，无论是“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还是我国外交资源的投入，巴基斯坦的地位都远在印度之上，这当然植根于中巴传统友好合作关系，使政策重心会比较容易往既定且风险较小的方向倾斜。不过，就印度在南亚地区的地位而论，中国的战略重心或许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及时作出调整，否则会对中国实现南亚战略的目标带来一定困扰。巴基斯坦虽是中国的“全天候”朋友，但在地区博弈的层面上，巴基斯坦的实际地缘政治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与印度的对立所决定的，一旦这种敌对消除，巴基斯坦的地位将不可避免地下降，甚至退出持续多年的地缘政治竞争，这对南亚地区稳定和安全未必是完全负面的发展，但巴基斯坦或许会面临成为边缘国家的前景。很多分析认为这也是印巴和平进程在巴国内一再遭到阻挠的根本原因之一。南亚这种政治现实对中国的战略是一个考验。印巴和平进程并非中国的事务，中国实际也没有能力在南亚这个关键问题上真正施加决定性影响，但地缘政治竞争形成的进程和结果都显示，中国作为印巴最重要的邻国，要真正奉行平行的对印巴政策也有不小的困难。就政策惯性而言，中国将外交资源大力投入巴基斯坦是自然的，但这种政策的结果却不一定能够完全与中国南亚战略目标相一致。事实上在印度方面也不乏将中国南亚政策视为围堵印度为主的看法，目前应当说这种看法仍然有一定市场，这部分也是印度对中国南亚战略产生的反应，其中中国对巴政策居主要地位。如何根据南亚地区战略格局的变化适度调整战略和政策是今后相当长时期中国面临的挑战。

经略南亚周边是中国周边外交的重要一环，也是促进边疆地区进一步维稳、发展和开放的基础。在当前反恐和阿富汗形势都处于非常不稳的背景下，中国调整相关策略肯定也需小步前进。从长远发展趋势来看，中国南亚战略重点应置于全球战略再平衡的高度来加以衡量。印度作为新兴大国，发展势头主要受其国内因素影响，外部因素有一定的作用，但决非主因，换言之，通过外部因素制衡印度的战略恐怕不大会奏效。另一方面，从中国应积极经营南亚周边的角度来看，提升中国积极参与南亚事务的能力就需要认清真正的战略重点，寻求逐步降低印度对中国消极看法的途径和方式，其中最主要的恐怕是支持印度的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加大对印投资力度，提升与印度的经济相互依存度等，不求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将此视为长期的战略目标。虽然没有人能够确保中印关系不会出现逆转，但中国在南亚的总体目标应是和解、合作与和平，提高政策透明度，努力减少中国南亚政策被误读的几率，提升相互沟通，这需要正确认识南亚地区的战略格局，而不是以冷战思维固守于传统的地缘均势方式，因为这既不利于实现目标，也多半是无效的。

当然，寻求与印度合作并不意味着一定能确保印度对中国友好或视中国为伙伴，而是基于建立实事求是的对印度政策目标，最终期望印度接受中国在南亚地区的合作经略方针，同时防止出现以美印为一方以中巴为另一方的战略对峙格局，因为这种格局不但完全不符合中国在南亚的战略目标，而且只会使中国在南亚的外交资源被长期耗于与中国利益并不相干的冲突和摩擦。只有避开这种前景，“一带一路”倡议或有较大可能在南亚取得比较全面的进展。

亚太海洋安全展望

夏立平同济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研究院院长

2016年亚太海洋安全形势将复杂多变，东亚海上争端将持续，南海、东海、台海和印度洋安全形势将有各自的特点，但相互之间的互动将上升。

1.南海争端持续，但预防危机和谈判解决符合主要方利益

(1)美国将继续以“航行自由”为理由，干预南海争端。

2015年10月26日晚，美国海军宙斯盾舰拉森号进入南海中国人工岛周边12海里内,遭中国军舰喊话驱离。这实际上是美国采取“预防性防御”战略，以应对所谓“中国切香肠”策略。预防性防御战略是美国国防部部长艾什顿·卡特所提出，并在上任后加以实施的。2014年下半年起，一些西方媒体炒作“中国在南海大规模填海造岛作业”。对此，2014年9月9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中国在有关岛礁的建设活动主要是为了改善驻岛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中国对南沙群岛及其附近海域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中国在南沙群岛有关岛礁滩沙的活动是中方主权范围内的事情，无可非议。2015年8月，中国外长王毅表示，中国已经停止了南海填海造岛工程。但从2015年10月初起，美国军方高官频繁为美军舰驶入中国南沙群岛12海里以内行使所谓的“航行自由权”造势。在南海问题趋于平静之时，美军高层这样做，实际上再次引发南海形势紧张。

2016年，中国南沙岛礁建设将进入以港口和码头等民用设施建设和必要的军用设施建设为主的阶段，此举势必招致美国、日本、菲律宾和越南等域内外国家说三道四，以及美国继续以行使“航行自由权”为借口，进入我国实控岛礁12海里海域或上空。

2016年1月初，中国民航飞机在南沙永暑礁进行校验试飞，美国国务院和国防部相继“表示关注”，美国国务院称此行动“加剧紧张，威胁地区稳定”。

(2)日本插手南海争端，以分散中国在东海的力量。

日本从2014财年起利用“政府开发援助”(ODA)的日元贷款，向菲律宾海岸警卫队提供10艘巡逻船，以帮助“菲律宾提高海上警卫能力”。日本还计划为越南提供巡逻船。美国支持日本插手南海问题，还提议与日本共同在南海巡逻。

日本继续渲染“中国威胁论”，炒作中国凭借实力“改变现状”，“不遵守国际法和国际规则”，借此插手南海争端，以分散中国在东海钓鱼岛与日本竞争的力量。

(3)菲律宾南海仲裁案的最终结果将是不公正和不合理的。

2015年10月底，菲律宾南海仲裁案国际仲裁庭就管辖权问题作出了“一边倒”的裁决(判决对菲15项诉求的7项有管辖权，剩余8项管辖权留与实体问题一并审理)。预计2016年6月，该仲裁庭将就实体问题作出最终裁决。从菲律宾南海仲裁案仲裁庭的人员组成和就管辖权问题作出的裁决来看，可以预料仲裁庭就实体问题作出的最终裁决也将是不公正和不合理的。中国坚持“不接受、不参与”的既定立场，不会执行最终裁决。虽然最终裁决对中国没有法律约束力，但会有政治压力。

(4)越南作为南海麻烦制造者的角色将进一步突出。

2014年7月，中国“981钻井平台”在西沙群岛附近进行勘探时，越南作出了过激反应。2014年12月，越南就南海争端向国际仲裁法院提交了该国立场，仲裁是由菲律宾发起的。菲律宾对此表示支持。2015年4月，美国海军驱逐舰菲兹杰拉德号和沃斯堡号滨海战斗舰抵达越南岘港市访问5天，与越南海军交流，包括越美双方海军军舰演练“海上意外相遇规则”，强化两国军事关系。2015年7月，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访问美国，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举行会谈之后，两国发表“美越联合愿景声明”，表示要深化长期伙伴关系。

虽然2016年1月20～28日越共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选出新的领导班子，但2016年越南将继续加强与美国、日本和菲律宾在南海问题上的合作。特别是2016年6月国际仲裁庭就菲律宾南海仲裁案实体问题作出不公正和不合理的最终裁决后，越南可能借势在南海争端中向中国发难。

(5)中国必须处理好南海岛礁利益与改善国际形象的关系。

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应该采取“双维护”政策，既维护中国在南海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也注重维护和改善中国的国际形象。应该软实力与硬实力兼用，以硬实力为后盾，以软实力为主，软硬结合，根据国际法，尽快通过谈判解决南海问题。2016年台海问题将成为中国面临最严重的直接安全挑战，三海联动将使中国面临重压。

2.中日在东海的博弈将尖锐复杂

(1)中国对钓鱼岛巡逻常态化，但需警惕日方挑起事端。

2012年9月，日本政府宣布对钓鱼岛实施所谓“国有化”的方针。此后，中国对钓鱼岛巡逻已经形成常态。2015年1月1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中日双方确认了迄今就建立该机制达成的共识，并就防务部门海空联络机制相关内容和有关技术性问题进行了协商，达成了一定的共识。双方一致同意，在此轮磋商基础上进行必要调整后，争取早日启动该机制，并举行了第四轮磋商。按照谈判主张，双方应当在各自海岸起200海里以内的经济海域、公海和防空识别区范围内运用该机制，而钓鱼岛争议领海和领空并不包括在机制作用范围之内。日本提出的方案同意领海和领空不在机制作用范围，但仍然主张在冲绳—尖阁列岛(即钓鱼岛)海域实行这一机制。最终方案遭到中方拒绝。

2015年11月，日本政府确定新方针，一旦中国军舰进入钓鱼岛海域，日本将发出海上警备行动指令，派遣自卫队舰船，敦促中国军舰快速离开。这增加了中日在钓鱼岛海域发生武装冲突的可能性。

2015年9月日本国会通过了解禁集体自卫权的新安保法案。日本新安保法案生效后，日本自卫队中级军官将可能对中国舰机采取挑衅行动，从而导致武装冲突，以便把中美两国拉下水。日本将于2016年夏季举行参议院选举。如果选举执政党获得2/3议席，安倍晋三内阁将全力设法修宪，特别是修改宪法第九条。如果日本修改宪法第九条，将导致东北亚紧张局势。

(2)中日围绕中国在东海专属经济区天然气田的开发将进行博弈。

2015年7月，日本政府公布中国在日本主张的东海“日中中间线”附近推进新的天然气田开发平台的图片和信息。日本防卫相中谷元宣称，如果在设施上安装雷达有可能转为军用。日本政府此举是为了对中国开发资源进行牵制，企图促使中国停止相关行动。中国主张以东海大陆架为中日两国海上专属经济区(EEZ)划界。日本认为由于两国海上专属经济区重叠，主张以中间线为界定。此次日本公开的中国东海油气田设施都是在接近“日中中间线”的中国一方，但这不能说明中国就承认了“中间线”的界定。日本认为，中国的油气田开发是单方面的，无法接受。两国曾就此进行谈判，但2012年9月日本政府宣布对钓鱼岛实施所谓“国有化”后，中日谈判暂停。日本企图促使中国同意重启有关天然气田共同开发的谈判。

(3)日本加强海上防卫力量和巡逻能力。

近年来,日本特别重视发展海空力量,坚持以“海空优先”为指导原则,不断提高自卫队现代化水平。2015年10月18日，日本海上自卫队举行观舰式，旨在展示海上力量。参加观舰式的舰船包括航母、巡洋舰、驱逐舰和潜艇等。其中，日本在二战后修建的最大型驱逐舰出云号引人注目。该舰排水量接近2万吨，舰船长度为248米，最多可搭载14架直升机并能为其他舰船提供燃料补给，相当于一艘“准航母”。日本将新式反舰导弹部署在西南岛屿，包括距离钓鱼岛最近的宫古岛等，用来“拒止”中国海军舰艇突破第一岛链。

日本政府还准备建造具备较强远洋搜索和监视能力的巡逻船，维护其专属经济区的权利。

3.美国继续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逐步推出印太战略

美国将继续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印太战略实际上是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仍在形成过程中，但已可发现其主要特点：将亚太再平衡战略拓展到印度洋区域，实行两洋联结；将美国亚太“轴辐”安全体系扩大到印度洋区域，形成大月牙形同盟和伙伴国网络，把日本和印度作为平衡和牵制中国的“东西两翼”，从而使美国在地缘战略上占有优势；合作和制约双管齐下，将中印崛起规制在美国主导的国际机制和国际规则框架内。

美国对中国继续采取“两面下注”战略，即与中国在能合作的领域和问题上合作，同时对中国可能对美国世界和亚太领导地位的挑战进行制约。2015年2月6日，美国白宫发布最新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奥巴马总统在报告中宣布，美国将继续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但报告也说，美国欢迎“一个稳定、和平与繁荣的中国崛起”，寻求同中国建立“建设性”关系。报告写道，虽然美中之间有竞争，但美方不接受双方必然走向对抗的说法。与此同时，美方将从“实力的立场”出发来管控美中竞争，要求中方在海洋安全、贸易和人权等议题上遵守国际准则。美方将“密切监控”中国军事现代化进程以及在亚洲扩大存在的相关动向，同时想办法降低出现误解和误判的风险。美方对中国的戒备感加强。

2016年1月5日，美国海军作战部长约翰·理查德森发布了名为《维持海上优势的设计》的海军发展战略文件，宣称“25年里的第一次，美国正面临着回归大国竞争的境况”。其中特别提到中国和俄罗斯，称这两个国家的许多武器设计都瞄准了美国的弱点，美国要加强海军力量，力保对中俄两国的优势。

美国有媒体宣称，美军太平洋舰队的舰船数量出现了下降，令人担忧。美国海军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包括10艘航母在内的272艘可用于战时作战或支持的舰船，数量比1998年少了20%。现在美军太平洋舰队拥有182艘舰船。20年前，该舰队拥有192艘舰船。《维持海上优势的设计》强调美国海军要迅速启动，灵活应对在科技和海洋领域的快速变化，目标是在海上领先于潜在对手。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将在这方面为未来更好地做准备。

中国应重新设计东亚峰会参与策略

翟崑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王丽娜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

2015年年底东盟共同体宣布建成，正式开启后东盟共同体建设时代。2016年，东盟将会更加重视运用东亚峰会这个将亚太主要战略力量均纳入其中的地区架构，保持自身在东亚合作中的中心性地位，继续实施大国平衡战略。总的来看，东亚峰会机制对未来亚太秩序的均衡化发展将发挥一定的正面作用。中国可以顺应这种均衡化发展的趋势，对东亚峰会进行政策再设计，促使各方走向良性互动和适应性共赢。

1.东亚峰会的妙用

2015年11月22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召开的第27届东盟峰会上，东盟10国领导人共同签署了《2015年建成东盟共同体吉隆坡宣言》和《东盟迈向2025年吉隆坡宣言：团结奋进》，12月31日东盟共同体宣布建成，各地区大国都对此表达了善意的支持。

值得注意的是，在欧盟一体化受阻的全球背景下，东盟共同体加深并取得突破性进展。自1967年成立至今将近50年来，东盟形成了地区一体化的东盟模式，创建了东盟地区论坛(ARF)、东盟加中日韩以及东亚峰会等地区合作机制，形成了在地区合作中的中心性地位，东盟创立的一些规范也因得到大国认可而扩展为地区性规范。

东盟在后东盟共同体建设时代，将会进一步加强其在地区合作机制建设中的中心性地位，其主要措施就是依托东亚峰会实施大国平衡战略。与其他地区合作机制相比，东亚峰会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比如各方认可东盟主导、成员具有代表性、领导人引领的战略论坛等、各方都重视东亚峰会的作用等。这使得东亚峰会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推进亚太秩序的均衡化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在权力分布上，随着近50年来东盟实力和认同的提升，东盟作为一个整体，拥有6亿人口，444万平方公里的面积，GDP分别占中美日的24.3%、14.5%、54.8%，比印度高出23%(2014年)。东南亚将成为亚太地区一个更有韧性的缓冲区，东盟应对各方挤压的抗力增强，并通过东亚峰会促使亚太地区权力分布出现一定程度的均衡化。

二是在地区结构上，东亚峰会是一个东盟创建主导，具有开放性和包容性的战略论坛，将东盟10国，以及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美国和俄罗斯等8个亚太地区主要战略力量囊括其中。东亚峰会不仅在制度设计上加强了东盟的大国平衡结构，也使得大国在该框架内展开针对东南亚的大国博弈，因而东亚峰会形成大国博弈结构和东盟大国平衡结构的对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个别大国对本地区影响力过大的情况。

三是在战略行为上，东亚峰会是领导人引领的战略论坛，成员与东盟建立更紧密的伙伴关系，均加入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承诺不以武力解决问题，这有利于形成地区共同规范，以及个体战略行为的自我克制。

四是在地区合作上，东亚峰会致力于协调本地区的重大战略问题，合作议题广泛，具有蕴育和创造更多的地区合作机制的可能性，将加强亚太安全和经济合作的多层次、机制化和网络化的发展。

2.妙用东亚峰会

鉴此，中国可以顺应均衡化趋势，对参与东亚峰会的策略进行综合性再设计，以推进亚太秩序的良性构建，可概括为“积德行善、树威立规、和局共赢”。

积德，中国要坚决防止以势力范围思维模式经营东南亚。中国促进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发展，不仅要通过利益驱动，更要通过道义驱动。道义从哪里来？首先来自不把东南亚作为势力范围来经营。以势力范围的观念和指导原则来经营东南亚，在道义和实力上都不具备可行性。

从道义上看，东盟国家既忌惮朝贡体系，更害怕殖民体系，当前最恐惧的是大国霸权，他们会坚决反对任何大国主导和独霸，会借助东亚峰会的各种战略力量实施平衡战略。

从实力上看，很难有哪个国家能够真正主导东南亚地区，该地区也就不可能成为某个国家的势力范围。美国不可能让东盟10个国家都跟随其后，中国也没有这个能力。

因此，中国在东亚峰会要长久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反霸不称霸，继续支持东盟共同体建设，支持将东亚峰会作为地区架构塑造的主要平台之一，塑造道义形象。

行善，中国可以倡导“发展+”模式助力本地区的可持续和包容性发展。中国在东亚峰会推进“发展+”模式有以下三层含义：

第一个是“你+我”，在战略层面进行各种地区性发展战略的协调和对接。比如美国的TPP、东盟的RCEP、中国的“一带一路”和印度的季风计划等，都可以在东亚峰会的平台上进行大磋商、大协调和大对接，以推进本地区的包容性发展。

第二个是“此+彼”，此是以发展为导向，彼是以其他领域为配合，如“发展+环保”、“发展+教育”、“发展+安全”、“发展+文化”等，旨在推动发展的同时，也得以推进其他问题的解决，有助于本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比如中国与美国、日本可以在本地区搞三方合作，比如联合老挝、柬埔寨、缅甸和越南等欠发达国家搞合作性的发展、扶贫、环保和教育项目等。

第三个是“主导+众筹”，东亚峰会由东盟主导议题和进程，但东盟的多数发展倡议都需要向大国来筹措资金和技术。比如，东盟早在2010年就推出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声明要借助大国力量推动。中国可以在东亚峰会框架内，推动美国、日本等国，共同推进东盟、东亚和亚太的互联互通建设。

树威，中国应该以“修己安人”的理念发展自己，安定别人。中国在本地区的威信来自真正做到“修己安人”，在保持自身发展的同时，还要能够安定别人。这需要在逻辑和现实层面解决以下三个难度递增的问题：

第一个是本地区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在东亚峰会框架下，较易开展的是海上救灾、跨国犯罪、气候变化和生态环境等问题的跨国合作，这是树立威信的好途径。

第二个是共有的安全观念和实践的问题。中国在2014年提出“亚洲新安全观”，提倡合作安全、综合安全、全面安全以及可持续安全，倡议很好，但是能否为东亚峰会接受并且成为实践指南，长路漫漫。在此过程中，中国要避免被外界扣上“亚洲版门罗主义”的帽子，需要在东亚峰会框架内保持安全合作的开放姿态。

第三个是如何处理南海争端战略博弈升级的问题。近年来，南海问题已经从双边层面的争端问题，扩展为地区层面的安全问题，上升到中美层面的大国战略博弈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将会大大消耗中国在前面两个问题上所积累的威信。

立规，中国可以与东亚峰会成员共同塑造亚太规则。中国可以借助东亚峰会这个领导人引领的战略论坛，探讨决定本地区未来的两大战略问题，并磨合形成适应未来的地区规则。

第一个是亚太权力转移的问题。核心是如何实现和平转移？本地区国家多关注权力由美国向中国转移的问题，并担忧权力是否能够和平转移。但很少注意到亚太地区权力向东盟这种地区合作组织，以及向东亚峰会这种地区合作机制转移的问题。东亚峰会成员应该更多地探讨如何借助东亚峰会框架促进亚太地区权力和平转移的问题。

第二个是随之而来的亚太秩序构建中的管理问题。如何构建适应亚太特色和形势发展的危机管理、冲突管理、战略管理等机制、制度和规则？中国确实应该以舍我其谁的担当，率先推进在东亚峰会框架内讨论这些问题，并拿出共同的方案。

和局，中国可以在东亚峰会框架内外推进各种战略力量的良性互动。东亚峰会简称10+8，本身就是一个亚太主要力量按照一定规则互动的平台。中国依托东亚峰会推进更长久、广泛和深入的良性互动，可以从两方面入手。

第一个方面是空间的转换，向大扩展，向小深入。往大的方向扩展，指中国可以推动东亚峰会与上海合作组织、亚信等地区合作机制的沟通协调，形成亚太安全合作机制的网络化和联动化。往小的方向深入，指中国在东亚峰会框架内推动多个三边或四边的战略磋商，比如中国—美国—东盟的三边战略磋商，中国—日本—东盟的三边战略磋商等。

第二个方面是性质的转换，以经济合作淡化安全紧张。比如，环南海地区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好的地区，各方都有切身利益。中国、美国、日本和东南亚国家的有识之士，应该联合设计环南海的经济合作，搞各方利益均在其中的南海经济圈，以及印太经济合作。这些想法虽然有些理想色彩，但应该是努力方向。

2016年，中国特色的大国外交进入新阶段，根据亚太形势的新发展，重新设计东亚峰会参与策略，积极参与东亚峰会进程，或可对亚太良性互动起到不错的效果。

缅菲越政局变动及其对华政策走向

李开盛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研究员

2016年，东南亚3个关键国家缅甸、越南和菲律宾的政局均将或已经发生变动。缅甸于2015年11月完成总统选举，获胜的全国民主联盟将于2016年3月上台执政。2016年1月，越南共产党召开十二大，领导层出现新的变化。2016年5月，菲律宾将举行总统大选，新总统将于6月就任。这3个国家与中国均有重要利益关联，其对华政策走向一直受到外界关注。要对此走向有一个准确把握，就必须把握好这3个国家政局变动的性质。缅甸政权更替背后实际上是国家转型，菲律宾是定期选举后的政府更迭，而越南则是执政党内部的领导权交替。不同性质的政局变动，结合这些国家各自的对华利益，将会产生不同的政策后果。

1.缅甸国家转型与中缅关系向正常国家间关系转变

一般而言，国家转型可能导致内外政策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但内政与外交还是不一样，内政转变是基础，必定要发生变化，否则就不叫国家转型。外交转变是内政变化导致的结果，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政府和国家可能采取完全不一样的对外政策。但内政转型并不是决定外交政策变化的全部因素，特别是对于缅甸这样中小型国家来说，内政对外交的溢出效应不但受到其实力的限制，而且被地缘政治等国际环境因素所框定。

从以上因素分析，缅甸新政权将改变传统上对华“一边倒”的外交政策，转而奉行比较均衡的大国外交政策。这是因为，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具有强调民主等亲西方的意识形态，无需出于意识形态的需要依靠中国来对抗西方。而且，与西方的意识形态相近性会培育出一定的亲近性，相应地，中国与缅甸之间则不再存在意识形态方面的相近性和纽带，从而成为一种强调国家利益的正常国家间关系。

但是，出于经济建设等现实角度考虑，新政权也无法与中国拉开距离。新政府在民主的口号下上台，但必须在经济建设上取得实绩才能巩固其执政地位。美国、日本可以预计会加大对缅甸新政权的支持力度，但毕竟最邻近国家中国的优势无可取代。而且，从地缘政治上看，美国、日本与缅甸相距遥远，而中国则近在咫尺。在边境少数民族事务等方面，缅甸也有赖于中国的配合和支持。当然，在打开进入印度洋通道、推广“一带一路”方面，中方也需要缅甸，这就决定了两国利益不会因为政权变更而发生大的变化。事实上，自昂山素季2011年获释以来，中国就与其进行了频频接触，也建立了基本的互信和良好的互动。

因此，2016年中缅关系将从一种特殊的双边关系转型为正常的国家间关系。这对于中国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历史经验证明，中国曾经建立的特殊关系都不持久，即使是在关系持续期间内，也往往是好坏参半，或是名义上好，但实质上挑战很多。而脱离了意识形态等方面考虑和建立在国家间利益基础上的正常国家间关系反倒可能更加稳固。

2.菲律宾政府更迭与南海政策的可能变化

对于定期通过选举更换政权的国家来说，其内部政治生态特别是政党生态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内外政策的变化。例如，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在许多政策理念上对立，一旦政党轮替，相关政策也出现针摆式变化。

菲律宾采用的基本上是美式民主制度，但存在一些重要的不同。第一，菲律宾没有成熟的政党制度。虽然政党众多，但基本上都是选举党，而不是理念党。多数政党都没有自己独特、明晰并且持之以恒的政治方针和政策纲领，选举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候选人的个性、知名度以及所拥有的选举资源。所以，菲律宾政府更迭以后政策是否变化往往不取决于执政的政党，而取决于新上台领导人的个人认识和倾向。第二，菲律宾总统任期6年，不能连任，加上菲律宾民族不谋长远的民族性格，决定了选举出来的领导人多从近期打算，缺乏长远的战略规划，政策因此常常多变。

此次选举可能是菲律宾选情最为复杂也最缺乏可预见性的一次大选。阿基诺三世总统支持的候选人罗哈斯政绩和魅力均有限，正常情况下当选的可能性不大。原来民望很高的政治新秀格丽丝·傅的选举资格正在受到质疑，副总统比奈最初呼声最高，后被腐败丑闻拖累，现在又显示出支持率上升趋势，但仍然面临腐败调查的“定时炸弹”。而个性政治强人、经常语出惊人的达沃市长杜特地也一度成为呼声最高的候选人。面对如此复杂和不确定的选情，加上菲律宾人天性比较情绪化，容易受即时性因素的影响，现在很难判断大选最后一天的投票情况。

但可以确定的是，总统大选不可能改变菲律宾在政治、文化和社会层面亲美这一基本面。所以，新政府仍然会维持与美同盟这一基本战略。而且，菲律宾民族不擅长搞大国平衡，即使是阿罗约时代，仍然以与美同盟政策为基轴。当然，如果比奈或杜特地上台，由于他们对华政策相对务实，愿意与中国开展经济方面的合作，在南海问题上有可能通过谈判加以沟通。当然，即使是格丽丝或罗哈斯上台，考虑到中菲关系僵持已久，采取新政策也是完全可能的。在笔者看来，虽然中菲两国在历史文化、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方面均不相同，但唯一的障碍是南海争端。只要这方面的问题缓和了，双边关系即可全面恢复。

需要考虑的一个变量便是南海仲裁案。从目前情况来看，最终判决基本上会对菲律宾有利，至少是部分有利。菲律宾新政府如何使用这一判决以及与中国互动十分关键。如果菲律宾只是用此作为与中国进行外交谈判的筹码，双方关系有可能缓和下来。如果将此作为在法律、舆论和外交上牵制中国的武器，无意与中国进行谈判，则可能会促使局势进一步紧张。

3.越南领导层更替对中越关系的影响

越共十二大目前已经结束，阮富仲连任总书记，原来被认为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总理阮晋勇退出角逐。许多西方分析家认为，阮富仲是亲华的保守派，而阮晋勇则属于亲美的改革派。但这样的标签有过于简化之嫌，而且在越南的对华政策中，我们也不能过于夸大总书记的作用。其作用要受制于以下两方面的因素：

一是越南在外交政策中将国家利益而不是意识形态置于最重要的地位。中越具有共同的利益，那就是维护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反对西方的和平演变，这构成了维护两国利益的党际纽带，并且在不少时刻成为维护国家间关系稳定的桥梁。但中越在国家利益层面的冲突很大(主要是南海争端)。中越关系的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两国如何在这两个目标上保持平衡，在越南党内似乎一直存在对这两个目标各有所侧重的不同派别。但总的来看，越南方面对国家利益要高于对意识形态利益的强调。在此次越共十二大召开时，越南媒体就强调了在“国际合作中谋求国家和民族的最大利益”的重要性。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南海对于濒海国家越南来说不但意味着主权利益，而且涉及极大的经济利益。越共十二大新增了“保卫祖国、维护和平稳定环境”的主题，并首次明确将捍卫国家和民族利益作为最高目标。

二是越南的集体领导体制。越南共产党没有浓厚的集权传统，一直实行集体领导体制，由总书记、国家主席、国会主席和总理“四驾马车”共同领导国家。虽然总书记是第一号领导人，但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制于其他领导人的权力。这也就是为什么过去几年被认为亲华的阮富仲任总书记期间仍然出现了2014年反华大游行这样最恶劣事件的原因。所以，我们不但要看越共总书记的政策倾向，还是看其他几位领导人的政策倾向。十二大结束后越共领导层中新晋的几位人物，如将被推荐为国家主席的陈大光、被推荐为国会主席的阮氏金银以及被推荐为总理的阮春福，据说均与阮晋勇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未来一段时间的越共领导层中的权力布局和分化仍然有待观察，而这种变化在内外政策方面的后果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来。

综合以上两方面，笔者认为2016年越南对华政策仍将大致延续以前的思路，一个挑战来自南海局势。由于南海争端涉及几个国家，加上菲律宾提起的仲裁案也可能于2016年作出裁决，一旦出现相关事态，作为声索方之一的越南也可能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其中，从而导致中越关系受到影响。这就需要我们在强化党际纽带的同时，也在政府间交往、强化争端管控和推进南海实质合作方面多下功夫，推动中越关系保持长期稳定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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