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的战略原则与战术特色
2016-03-15徐松荣
徐松荣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广东广州510610)
湘军的战略原则与战术特色
徐松荣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广东广州510610)
湘军是晚清咸丰同治年间,在湖南团练武装的基础上组建的一支军队。它具有通筹全局、谋定后战、以静制动、正奇互用、攻势作战等九个方面的战略原则和分清主次与集中兵力、水陆相依与水师战法、扎营自固、讲求阵法等七个方面的战术特色。
湘军;战略;战术
湘军是晚清咸丰、同治年间,在湖南团练武装的基础上组建的一支军队。它由江忠源发其端,曾国藩总其成,胡林翼、左宗棠壮其大,发展成为清朝平乱的重要武装力量。湘军历经国内平乱战争二十年(咸丰初年至光绪初年),以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为统帅,将战争理论与实战相结合,鉴古而不泥于古,效人而不拘于人,提出并实施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战略与战术及其独特的战法。本文对其战略及其原则、战术及其特色,分两个方面作归纳性探讨与评价。
一、战略及其原则
湘军的战略及其原则集中表现在九个方面。
其一,通筹全局,舍小图大,舍枝叶图根本。曾国藩、胡林翼统帅、指挥湘军作战,极为重视通筹全局。曾国藩多次向清廷提出“通筹全局”,“统筹全局”折,从初战到终战,至始至终全局在胸,从战略高度部署、指挥湘军作战。胡林翼坐镇湖北,救江西,援湖南、四川,曾、胡联兵攻皖,夺取九江、安庆,都是通筹全局的战果。从大处着眼,舍小图大,舍枝叶图根本。曾国藩认为:“就全局观之,则两利相形,当取其重;两害相形,当取其轻。又不得不舍小而图大,舍其枝叶而图其本根”[1]928,为了攻取金陵消灭太平天国,曾国藩死死盯着上游安庆,因为“安庆之得失,关系吾家之气运,即关系天下之安危”。于是“任凭各处糜烂,仍不分安庆兵力”[2]711.673。旨令入川,不去;让他援浙,搪塞;令他北上救驾,拖延,就是不放弃安庆,最终实现了他的战略目标。
其二,稳慎用兵,谋定后战。曾国藩认为:“兵,犹火也,易于见过,难于见功”,主张“稳扎稳打,机动得发”,“然‘和’字殊不易审,‘稳’字尤不易到”[2]470。他一再告诫其弟曾国荃及湘军将领:“专在‘稳慎’二字上用心”,“不求奇功,但求稳着,至嘱至嘱”[2]1098.1106。同时主张慢中求快,先守后战,而不主张在条件不许可的情况下速战速决,告诫诸将“不求近功速效”[2]343。与此相联系,曾国藩、胡林翼都坚持谋定后战,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反对浪战。曾国藩认为:“用兵之道,可进不可退,算成必兼算败”,必须“先清后路,脚跟已稳而后进”;“宜先守后战”,“先求稳当,次求变化”[3]2072。告诫诸将:善战者“不轻进,不轻退”,“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宁可数日不开一仗,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算计”[2]348-349。曾、胡、左等湘军统帅在每次大的战役前,都反复谋划,充分准备,力求全胜。左宗棠进军新疆,即采取“先北后南”,“缓进急攻”,“广储粮草,杜其窜路”,“相机大举,聚而歼之”的作战原则[4]49。
其三,以静制动,以主待客,后发制人。“以静制动”,曾国藩认为“战阵之事,须半动半静,动者如水,静者如山”[5]362。他引用众多战例阐明“静”字法:“静时如山之屹立,不可动摇;动则如水之奔腾,不可遏止;两军对垒,善静者善养己之锐气,躁动者必将再衰而三竭,虽未战者已先胜一筹”[5]362。胡林翼也认为:“盖贼来求战,而官军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整御散,必胜之道也”[6]798。曾、胡指挥的数次大战役,以及后来曾国藩制定的攻捻战略,都坚守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战略方针。湘军的一系列战术原则也是从以静制动战略派生出来的。
以主待客,反客为主,后发制人,是“以静制动”战略的灵活运用和派生物。曾国藩论兵,极重视“明主客”,“古之用兵者,于‘主客’二字最审也”[2]744。何谓主客:“守城者为主,攻者为客;守营垒者为主,攻者为客;中途相遇,先至战地者为主,后至者为客;两军相持,先呐喊放枪者为客,后呐喊放枪者为主;两人持矛相格斗,先动手戳第一下者为客,后动手格开即戳者为主”[7]385。“贼来寻我,以主待客也。主气常静,客气常动。客气先盛而后衰,主气先微而后壮。故善用兵者,最喜作主,不喜作客”[8]2108。以主待客,就能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就能养精蓄锐以应敌,审时度势以破敌。当发动围城战役时,敌为主,我为客,就要反客为主,即凭墙坚守,避其锐气,又引敌求战来攻,后发制人,待机以歼敌。战场上“我常为主,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也”[2]385。“明主客”既是战略问题,也是一项战术原则。曾、胡指挥的武昌、九江、安庆、金陵等战役,便是明主客、反客为主的典型战例。
其四,居上临下,以上制下。战争指挥者必须从战争全局、战争态势以及军事地理等方面出发,让军队立足于有利地位,抢占与敌决战的有利地势,就是说要准确把握战略主攻的方向。为战胜太平军,曾国藩、胡林翼坚持居上临下、以上制下的方针,造成军事上建瓴而下之势。无论战争形势发生什么变化,无论清廷在江南大营溃灭后三令五申东下救援江浙,就是盯住安庆不放。他在奏折中反复强调:“自古平江南之贼,必以居上游建瓴而下,乃能成功”;攻取安庆“关系淮南之全局,将来即为克复金陵之张本”(《曾国藩全集:奏折卷十一:通筹全局并办理大概情形折》)[9]。在太平军集中兵力奇袭湖北的时候,曾国藩认定无关紧要,并致信胡林翼说:“安庆不得,终无克服金陵之理,故浅见不欲轻动安庆之师”[10]18。他没有撤安庆之围,只是进驻皖南祁门,摆出东进江浙的架势,又调动了江南太平军,有利于湘军攻取安庆。
其五,机局多变,正奇互用。湘军统帅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都讲求用兵机动灵活,变化多端。曾国藩教其诸将:“兵事喜诈而恶直也”[2]573;“古人用兵,最重‘变化不测’四字”[11]887;“忽主忽客,忽正忽奇,变动无定时,转移无定势”[11]877。机局多变,就要注重虚实结合。曾国藩在《陆军得胜歌》里说:“起手要阴后要阳,出队要弱收队强。初交手时如老鼠,越打越强如老虎”。他还主张“忽正忽奇”、“正奇互用”,对正兵及如何使用作了具体解释,强调正兵、奇兵互用互变,出正以迎敌,出奇以致胜。机局多变,就要注重如何使用活兵与呆兵,重兵与轻兵,主张“宜多用活兵,少用呆兵;多用轻兵,少用重兵”[11]893;或者“半活半呆,半剿半守,更番互换,乃能保常新之气”[11]956。湘军围攻金陵,曾国荃是正兵、重兵、呆兵,左宗棠、李鸿章、鲍超等军就是奇兵、轻兵、活兵,全局在胸,互相配合。奇正、虚实、轻重、活呆用兵,本为战术原则,曾国藩将其提到战略高度审视、运用。
其六,长围久困与围城打援。二者本是战术原则,湘军统帅把它们提到了战略高度。太平军擅长占地据城自守,正如胡林翼所说:“贼之善战不如我,而其死守则过于我”[6]812。所以湘军只能采取“长围久困”(胡林翼称之为“长堑围屯”)之策,每进攻一地、一城,先筑高墙,挖长壕,阻其援兵,断其饷源,作持久作战的准备,候其衰竭,待其内变。同时将围城攻城与野战相结合,与打援相结合。除了围城部队先立足打援,后才攻城,派出数支部队,从多个方向扫清外围,歼除援敌,其战场多个,地域扩大到数城、数省。胡林翼归结其经验之谈:“名城不围,则贼不来救,亦必不能得战,故有兵一万围城,须另有兵二万五千备战”;“援贼未破,即先得安庆,不能自快;援贼立破,安庆之贼,迟早在掌握之中”[6]936。湘军早中期的武昌、袁州、瑞州、临江、吉安、九江之战,少者困其数月,多者困其一年,甚至二年。后期的安庆、金陵之战,时间亦长,地域亦广,规模亦大。安庆之战长达二年,战场分布皖赣鄂三省,双方数十万军队,反复争夺。金陵之战采取“欲拔根本,先剪枝叶”的方针,取战略大包围之势。战争历时两年多,战场分布江浙皖赣四省,双方集中精锐主力数十万人,倾全力搏斗。太平军主力皆在野战中被歼灭,安庆、金陵皆在长围久困中被攻破。后来,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攻捻,都采取长围久困战略,尤其是左、李更发展为“觅地圈围”、“长围圈剿”,捻军就在这种“圈围”中败灭。
其七,攻势战略与一路主攻、多路配合。湘军兵力不及太平军,曾国藩直属湘军初起时不足二万人,后来最多时也不过十二万人,独挡一面的大将除了鲍超、曾国荃等有三、五万人,大多为一万人左右。湘军统帅为了致人而不致于人,从一开始就采取攻势战略,在进攻中御敌,在进攻中歼敌,在进攻中求发展。湘军一直处于进攻态势,一直没有停止攻势作战。
湘军每进攻一地,围攻一城,都是一路主攻,多路配合,围绕既定目标展开。离开这一原则,即遭失败,如靖港、湖口、三河镇之战,都因孤军深入而败。此后,曾国藩、胡林翼总结教训,坚持“一路主攻,多路配合”原则。咸丰四年(1854),曾国藩指挥湘军攻下武昌,夺取武汉三镇,湘军是在官文、魁玉等部清军的配合下进行的。咸丰八年(1858),胡林翼指挥湘军攻占九江,以李续宾、杨载福水陆师为主攻部队,以都兴阿、鲍超、彭玉麟、曾国荃等水陆师配合外围作战,战场扩大到鄂东赣北。而安庆、金陵之战,更是一路主攻,多路配合的成功战例。咸丰九年(1859),曾国藩、胡林翼为夺取安庆,先定四路图皖之策,以曾国荃军主攻安庆为第一路;以多隆阿、鲍超军攻桐城为第二路;以胡林翼率军取舒城为第三路;以李续宜军攻皖北庐州为第四路,另加上杨载福、彭玉麟水师,实为第五路。除了水师参与主攻安庆,其他三路皆为外围配合之师。金陵之战,湘军及淮军兵分八路实施向心攻击。以曾国荃军一路主攻金陵,其它七路皆为配合之师。除了左宗棠军攻取浙江,李鸿章军攻占苏南,还有曾贞斡军攻芜湖,鲍超军攻宁国,多隆阿军攻庐州,李续宜军攻皖西,张运兰等军守皖南。
其八,歼敌全军为上,占地次之。湘军统帅特别强调既要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也要保存军力,反对浪战强攻徙省兵力,反对为占地而打仗。胡在总结三河镇失败(湘军丧失精锐五千余人)的教训时说:“虽血战而得之四城(引者按:李续宾兵进三河镇之前,先后夺取太湖、潜山、舒城、桐城等四城),不旋踵而委弃于贼。兵事以全军为上,得土地次之”[6]666。指出:“得十城而伤精锐,后患转为可虞”。他强调当达不到攻占某城,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时,应“全军以待大举”[12]222。曾国藩、胡林翼指出:和春、向荣统清军六万人围攻金陵七年而未得,反被太平军攻灭,就在于被动围城,没有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当他们发动安庆、金陵之战,夺取城池是最终目的,但围城打援、消灭援军是重要目的。这些战役的激烈战斗是在城外打的,不是在城内打的,是在野战中进行,不是在巷战中进行,皆以歼敌为上。
其九,河防战法与扼地圈剿。这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围剿、镇压太平军和捻军的主要战法之一。河防战法,湘军在早中期就充分利用水师摧毁太平军水上船队,取得长江控制权。扼控长江,以配合陆师歼敌攻城,并成为湘军最好的后勤保障通道。后期,河防战法成为消灭东捻军、西捻军的重要法宝,但运用的方式不同。同治三年(1864),湘军攻占金陵后,太平军余部被迫流动作战,江北、西北太平军与捻军合并,仍采取流动作战。四年(1865),曾国藩北上攻捻,针对捻军的流动作战,采取“以静制动”“以有定之师制无定之贼”[13]的战略原则,制定“重点设防”、“分兵兜剿”、“觅地圈围”、“划河圈地”等作战方针,成为“扼地圈剿”与“新河防战法”的首创者。五年(1866),李鸿章接替曾国藩指挥攻捻,进一步完善和发挥“扼地兜剿”和“河防战法”,将东捻军消灭在运河以东、黄河以南的胶莱半岛。左宗棠稍作变通,实行“长围圈剿”战略,先将江南太平军余部圈围消灭在赣闽粤之交,后北上围攻西捻军,进一步完善“长围圈剿”战略,其要点是:“分扼要隘,布置关锁”[4]32,“渐合长围以困之”[14];“围定后剿”,“缓进急攻”。同时布置黄河河防,力图将西捻军消灭在黄河以西的陕北地区。后又与李鸿章合作实施河防长围战略,将西捻军围困消灭在黄河、运河、滨海之间的直东地区。
二、战术及其特色
湘军的战术及其特色集中表现在七个方面。
其一,分清主次、缓急与集中兵力。用兵有主次之分,缓急之别,但都必须集中兵力。曾国藩告诫诸将;“如有两事宜行,一急一缓,则当择其急者,弃其缓者”;“用兵之争关,有所选择,不能不有所弃”(《曾国藩全集:书札卷十六:批姚秋浦禀》)[10]。胡林翼总结李续宾三河之败,“一分再分,是以败也;实则分留之营,闻前军挫失,不战自溃,究无丝毫之益也”[6]。一再告诫众将:“要并力以谋,不可零星分散”;“鄙意总以并力为主,稳打为主”(《胡文忠公全集:上册:手翰》)[6]。此后湘军发动的攻坚战、防御战,都坚持集中兵力,不受战局影响而分兵。从武昌、九江、安庆、金陵攻坚战,到皖南祁门防御战,围歼捻军、回民军之战,皆如此。左宗棠进军西北,其用兵方针是:“以缓剿回,急剿捻为是”[14]69。强调“以地形论,中原为重,关陇为轻;以平贼论,剿捻宜急,剿回宜缓”[15]47。初期将指挥的清军分为三个集团军:“剿捻之师”,“剿回之师”,“兼剿捻回之师”[16]284。“剿捻之师”是主力,集中了湘军精锐。集中兵力是战术原则,也是战略原则。
其二,水陆相依与水师战法。湘军建军、成军与出征,陆师、水师同步进行。陆师是攻坚主力,水师参与阻援攻坚,为陆师提供炮火支援,切断太平军水上供应线,保障陆师军饷、军粮、军械等后勤供给。安庆、金陵等重大战役,就是水陆相依配合的成功战例。前有李续宾进攻皖北,曾国藩告诫他,“贵军能与水师处处相依,米粮子药庶几易运解”,“不宜远离水师以固根本,不宜徇人情面而分兵力二语,是迪军要诀”(《曾国藩全集:书札卷六:与李迪庵中丞》)[10]。李续宾没有领会曾的告诫,远离水师孤军深入,结果全军覆灭。
湘军水师战法,可分为结营、行军、接仗。结营:小船依洲,大舟横流,相距要疏,以避暴风撞损,且与陆师相依,互为救援。行军:乘逆风逆流,其次顺流逆风,最忌顺风顺水,因为进则疾驰如飞,退则寸步难行。早期水师在岳州之战中,正因为顺风顺水出击,稍挫难退而败。接仗:以舢板当先,以快蟹、长龙为指挥。遇暴风掀舟,舢板退保于大舟。大舟不能战,遇败则弃快蟹、长龙,以舢板速退归营。水师战术立足于胜则易归,败则易退,先立于不败之地,后收克敌致胜之效。
其三,扎营垒,站墙子,以为自固。凡军行所至,必筑垒如城,掘壕如川,扎营以自固,防敌明攻暗袭。曾国藩等湘军统帅极为重视扎营垒,并制定“扎营之规”,涉及扎营之地势地形,筑墙子,挖壕沟,修花篱,开营门的规模、种类、样式,并强调到一处扎营,无论风雨寒暑,立即筑墙挖濠,不能半点松懈。“扎营宜深沟高垒,虽仅一宿,亦须为坚不可拔之计,但使能守我营垒,安于泰山,纵不能进攻,亦无损于大局”(《曾国藩全集:书札卷五:与李次青》)[10]。稳扎营垒与营垒争夺战,第一能自守,第二待机攻击,曾国藩称之为“结硬寨,打呆仗”(《曾国藩全集:奏稿卷二十五:病难速痊请开缺仍留军中效力折》)[9]。胡林翼称之为“奇兵而附其背,必胜之道也”(《胡文忠公遗集:卷七十七:抚鄂书牍,致吴斡臣》)[17]。胡林翼围攻武昌、九江,曾国荃围攻安庆、金陵,皆以扎营战术以围困敌军以收功。湘军驻扎城外,不但筑高垒如城,且挖长濠如川,濠分前濠、后濠,前濠困城内敌军,后濠挡援敌,是长围久困、围城打援的具体战术实施。站墙子,即湘军宿营,站岗哨,守营垒,严防敌军偷袭。亦有站墙之规:计早晚二次,一次为早上三至五点,派三成队伍站墙子一次,放醒炮,闻锣声则散。二次为傍晚镫时派三成队伍站墙子一次,放定更炮,闻锣声亦散。夜间仍派一成队伍站墙子唱更[18]。湘军扎营垒、站墙子战术,深沟高垒坚不可摧,防御严密,城内敌军被团团围困,城外援敌攻不进去,被胡林翼称之为“神妙”、“老到”、“坚定”的“致胜之道”。
其四,慎肃拔营行军,哨探敌情。湘军拔营亦是一种战术,原则有二:第一,队伍慎肃严整,哨探分明精确;第二,行军不求神速,但要稳妥。拔营行军条规有三:其一,拔营之队形,“凡拔营时,以七成队预备打仗,以三成队押夫。若贼在前,则七成队伍走前,锅帐担子走中间,以三成队在后押之。若贼在后,则以三成队走前,押锅账担子同行,留七成队在后防贼。如十营、八营同行,则各营七成队伍分班行走,……不许此营与彼营混乱”。其二,好手先行侦探敌情,“凡拔营须派好手先走”,统领、营官、哨官皆可;“择其善看地势、善看贼情者向前探看”。其三,营弁押尾,“每营派一弁在后押尾”,善后其事。湘军拔营行军,有预备打仗队伍,有押辎重队伍,分班行走,层次不乱而队伍严整。行军力求稳妥,不求神速,“楚军营规,无论调援何处,事势缓急,仍守古法,日行三、四十里,半日行路,半日筑营,粮药随带,到处可以立脚,……为其能自立于不败之地,致人而不致于人”[19]。对哨探敌情,湘军还设立侦探所、采编所,前者是负责谍报组织工作,派出各种侦探人员深入敌占区搜集、刺探情报;后者负责整理情报,编成《贼情汇纂》,供统帅部、营务处决策服务。
其五,看重地势,精审地形,争险要。地势、地形是制定作战方针的重要依据。山川之形势,地理之位置,处处有关隘,处处有险要,战前必须审形度势。湘军统帅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统将塔齐布、罗泽南、王鑫、李续宜、刘典等,以善于审察地势著称,并亲临前线察看地势地形。曾国藩指教其弟曾国荃:“看明地势,小经小溪,一径一壑,细细看明,各令详述,或令绘图呈上,万一有出隘迎战之时,则各哨官已了然于心”(《曾国藩全集:家书卷五:与沅浦九弟》)[2]。塔齐布清晨以单骑赴前沿察看地形,部众不知。罗泽南战前择险要,占要地,出奇兵致胜。王鑫战前传令营官聚会,纵论敌情、地形。李续宜“打仗总是先行一二日审阅地势,四门八方先行设想,故不致受敌之诡计”《胡文忠公全集:上册:手翰》[6]。刘典嘉应州之战,战前数天将附近数十里地形、路径审察精细,了如指掌,战时各军冲、堵、抄、截,各逞其能,一战全歼太平军余部。左宗棠入关围攻西捻军,立即“分扼要隘,布置关锁”,借关中地势“渐合长围以困之”,采取“夹渭而军,杜其纷窜”的方针,于南岸遥布长围,迫西捻军入渭河以北,又扼守北山,力图聚歼西捻军于渭河、北山之间。曾、左、李等推行“扼地圈剿”和河防战法,就是利用山川地势消灭捻军的成功战例[20]。
其六,讲求阵法,能攻能守。所谓阵法,即军伍进入战场的作战部署,实为阵式、队形。湘军统帅、统将及营官皆讲求阵式,力求能攻能守。曾国藩为湘军制定的营制奠定了湘军阵式的基础。陆师一营除亲兵外,有前、后、左、右四哨,每哨八队(亲兵六队),每队冷热兵器相间配置,就是进入战场的基本队形。水师即按大、中、小船只相间配置的作战队形设立。但实战中的阵式设立,队形排列,在湘军内部各有特色,有四方阵、二字阵、三才阵等名目。四方阵多为湘军采用,以营为单位,除亲兵哨,尚有前、后、左、右四哨,分别以相当距离排列为四组,成同一阵式,或二组在前,二组在后,或三组在前,一组接应,使之充分发挥战斗力。而多隆阿部湘军的四方阵则另有特色:为方形阵式,中间留间隙,勇丁面皆向外,而前排向敌,后排面向归路,左排面左,右排面右。实战中,前排发射火器后走向排尾,二排、三排、四排依次类推变前排,又变排尾。鲍超霆军另创两层并用的二字阵,又称大一字阵,鲍超自称三才阵。布阵以哨、营为单位均可。以哨为单位,霆军每营六哨,每哨百人,出队(出战)常为七成人数,三成留营。出队勇丁兵分三路并齐而进,每哨为一路,即为三才阵式,再以两哨并齐接应,即成五行阵式。三哨并齐而进,从侧面看成一大字阵,后排接应两哨又成一大字阵。故曾国藩称为二字阵,并极为赞赏。有时以营为单位,合五营兵力进攻,采同一布阵之法,规模宏大。
其七,以逸待劳,蓄锐应战。湘军无论是扎营、拔营,行军、布阵,围城、打援,以静制动,以上临下,以主待客、后发制人,布置关锁,长围久困,都贯彻以逸待劳、蓄锐应战的原则。即使发动进攻战,也要深沟高垒,先布守局,蓄锐应战。让敌寻战,使敌先疲,丧其锐气,然后待机歼敌,或发动猛攻,一举战而胜之。湘军坚守这一原则,多次击败数倍之敌,攻下坚城。
湘军战争正处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也处在中西方军事文化交流、西方新式武器军备引进和晚清军制改革的初期,其战略战术开始打上新时代的烙印。湘军能够打败和消灭太平军、捻军、少数民族义军,以及收复新疆,既与他的比较完善成熟的军制、营制、统兵与指挥体制分不开,也与他的比较完善的战略战术及其独特的战法分不开,在今天仍然有借鉴、吸收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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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trategic Principles and Tactic Features of Hunan Army
XU Song-rong
(Guangdong Social Science Academy,Guangzhou,Guangdong 510610)
Hunan Army was built on the basis of Hunan military force during Xianfeng and Tongzhi reign of late Qing Dynasty.Nine strategic principlescan be observed including comprehensive planning,fighting after careful planning,coping with motionswith motionlessness,unexpected attacking,etc.The featuresof the tacticsinclude seven aspects,such as judging the important and less important force,gathering military force,interdependence of land force and marine force,strategiesofmarine force,camping to enhance,etc.
Hunan Army;strategy;tactics
K252
A
1674-831X(2016)04-0083-05
[责任编辑:葛春蕃]
2016-02-11
徐松荣(1946-),男,湖南湘潭人,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