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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构爱尔兰女性的身份——依婉·伯兰诗歌创作评析

2016-03-15侯林梅

外文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女性重构身份

侯林梅

河南大学



重构爱尔兰女性的身份——依婉·伯兰诗歌创作评析

侯林梅

河南大学

摘要:当代爱尔兰著名女诗人依婉·伯兰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是对爱尔兰女性身份的重构。伯兰的女性身份重构诗歌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解构女性被强加的身份、重构女性的身份以及女性的多重身份。伯兰的创作紧密结合她本人的亲身经验,赋予了其笔下不同的女性身份——妻子、母亲、女诗人、爱尔兰民族复兴的主要参与者——以别样的内涵和意义。

关键词:依婉·伯兰;女性;身份;重构

引言

作为当代爱尔兰诗坛著名的女诗人之一,依婉·伯兰自20世纪60年代从事诗歌创作以来,至今已出版多部诗集,主要包括《没有国度的女人》(AWomanwithoutCountry, 2014)、《家庭暴力》(DomesticViolence, 2007)、《反爱情诗》(AgainstLovePoetry, 2001)、《在暴力的时代》(InaTimeofViolence, 1994)、《历史之外》(OutsideHistory, 1990)、《深夜哺乳》(NightFeed, 1982)、《她的自视形象》(InHerOwnImage, 1980)等。伯兰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是重构爱尔兰女性的身份。伯兰的女性身份重构诗歌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解构女性被强加的身份、重构女性的身份以及女性的多重身份。伯兰的创作紧密结合她本人的亲身经验,赋予了其笔下不同的女性身份——妻子、母亲、女诗人、爱尔兰民族复兴的主要参与者——以别样的内涵和意义。

一、解构女性被强加的身份

在人类历史上,女性最主要的身份就是妻子和母亲。正如西蒙娜·波伏娃(1998: 75)所指出的,女性的尊严源自她可以繁殖、生育后代的特性。但是女性的上述特性需要通过男性才能实现的事实使得男性视女性为需要他提供种子才能生产的土地, 即他自己生产资料的一部分。所以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女性实际上被视为附属于男性,她们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地位。在爱尔兰历史上,女性的境况也是如此。在爱尔兰神话和文学作品中,爱尔兰这块土地与女性和母性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从最初的比埃拉的老太婆(Cailleach Bhearra, 盖尔神话中一位具有神力的老妇人)到1798年爱尔兰叛乱中诵唱的尚·婉·娃特(Sean Bhean Bhocht,其英语为Shan Van Vocht)或胡里痕的凯瑟琳(Cathleen Ni Houlihan,叶芝和格雷戈里夫人依据前者创作于1902年的一部民族主义独幕剧中的女主角);她们的共同特点是:只有借助男性的力量,她们才能从一个面容丑陋、干瘪枯槁的老太婆变成一位高贵优雅、丰腴美丽的女王,才能获得新生,青春永驻。这样做的后果是女性被神化,被视为爱尔兰的象征。简言之,女性就是爱尔兰,爱尔兰就是女性。这种女性和国家之间的联系由于世代男权统治者的宣扬,自然变得牢不可破。不仅于此,在爱尔兰浓郁的天主教背景下,圣母玛利亚崇拜(Mariolatry)被人发挥到了无法企及的高度。对圣母玛利亚的过分崇拜是自1850年至1950年爱尔兰“奉献革命”的一部分:母性是女性的唯一特质,也是女性唯一主体性地位的体现;女性的生活范围就是家庭,养儿育女是她唯一的职责。由此爱尔兰民族和女性/母性之间的联系日渐坚固。所以要重构女性的身份,伯兰首先必须解构女性被强加的身份(妻子和母亲),其次必须解构女性与爱尔兰民族之间的联系。只有成功地解构了上述谬误联系,女性身份的重构才能成为可能。

诗歌“按照他的形象”(In His Own Image)揭示身为妻子的女性所遭受的暴力摧残。一如其标题所暗示的,诗歌揭示了丈夫如上帝造人一样,按照他自己的形象来创造他的妻子。

他以拳头令我嘴唇开启,

重击出我的眼影,

指节骨顶出我颈项的角度。

真是个完美主义者呀!

他有着雕塑家的双手:

它们从空无中

召唤出形状,

它们把我

重新带给我自己。

如今我是一个全新的女人。*此部分的诗歌翻译均参考范静晔(即得一忘二)的翻译,文章中其他的诗歌翻译均为笔者自译,原文为卡瑟内出版社(Carcanet)2005年版的New Collected Poems,引文页码在括号内注明,不再一一注释。

(Boland 2005: 74)

丈夫是上帝,是“雕塑家”,作为妻子的“我”完全是他的创造物,如同皮格马利翁的雕像一样。“我”只是千千万万个被丈夫暴力对待的妻子的一个缩影。在丈夫的暴力塑造下,“如今我是一个全新的女人”,“我”的存在和身份是由丈夫赋予的,否则,“我”将不复存在。“我”的顺从、沉默以及对男性暴力的忍受就是“我”本人的全部定义,“把我/重新带给我自己”。在此,妻子身份的全部含义就是顺从、施暴的对象、丈夫的创造物和附属品。此外,默默承受丈夫暴力的女性还必须承担她的另一个职责,或践行她的另一个“天性”,即母性。而伯兰在诗歌“巫术”(Witching)中则对此种传统的、强加于女性身上的母性进行了颠覆。肖瓦尔特(Showalter 1999: 193)认为,女作家一般会借用被男权社会所鄙视的恐怖形象,如巫婆或妓女,来表达自身对男权社会的颠覆。伯兰在此也借用巫婆形象来颠覆和解构那些迎合男性标准、被男权社会奉为典范的母性,

我的这些仇敌——

……

她们繁衍生息

生生不绝,

她们滔滔不休——

生育

和流血

喂养的细菌

……

来堆起

树枝

点起火焰

并且

嗅闻

一个女人的

肉体

会燃烧出

多美的味道。

(82-83)

“我”视那些遵照男性标准生儿育女的女性为“仇敌”。“育婴堂的灯光”见证了女性的繁殖和生育,见证了她们的母性。 “我”,作为颠覆母性的巫婆,试图用自己的“灯盏”来与“育婴堂的灯光”相抗衡,但是这“育婴堂的灯光” “闪耀”“繁殖”,并“浸没”了“我的灯盏”。男性传统的力量坚不可摧,所以只有通过燃烧自己的身体,破坏女性生育的可能性,“我”才能发出自己的光,同时实现自己的新生。在此,生育和母性被视为是阻碍女性实现自身身份的最大障碍。

此外,伯兰在诗歌中将“生育”和“流血”联系起来,进一步将母性与民族主义的言论联系起来——民族主义者将爱尔兰称为“爱尔兰母亲”,号召爱尔兰人为了“爱尔兰母亲”浴血奋战,流尽最后一滴血,揭露了爱尔兰男性对母性无以复加的利用和强调。“育婴堂的灯光”同时也见证了“那些为男性传统(提供了)乳汁的民族缪斯”,(Kelly 1993: 53)这“育婴堂的灯光”同时也象征着爱尔兰的民族主义传统。女性只有通过燃烧自己,发出自己的光,才能打破男性传统的束缚,获得新生,“嗅闻/一个女人的//肉体/会燃烧出/多美的味道”。女性才能拥有独立和主体性,从“我是爱尔兰”变成“我是女人”。

除上述诗歌,伯兰的多首诗歌均是对传统民族主义所强调的母性的反写,如“我是爱尔兰”(Mise Eire)、“爱尔兰母亲”(Mother Ireland)、“一位爱尔兰女神的造就”(The Making of an Irish Goddess)等。女权主义者克里斯蒂娃论述过母亲身体的他者性:

作为母亲就意味着与自身的不断分离,肉体的不断分裂……母亲和孩子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我自己,或者更谦虚地说,是我的身体和这个嫁接、叠放在我身体内部的东西之间存在什么样的联系呢?因为一旦脐带被剪断,它就是一个不可及的他者……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不可避免地变成他者。(Kristeva 1986: 178-179)

对于克里斯蒂娃来说,只有将女性的这种“异他性”(即一种极端的开放性,既承认个体与他者的联系,又强调自身天然的他者性)引入最能体现父权制的机构(即民族国家)中,才能消除民族主义的恶劣影响。 (Oliver 1993: 159、162) 从女性的“异他性”出发,母性是女性本质特性的神话自然就不攻自破,爱尔兰作为民族国家与母性的联系自然也就丧失殆尽。唯此,女性身份的重构才有可能实现。

二、重构女性的身份

在将压迫和压抑女性、强加于女性的传统 “身份”颠覆或解构后,伯兰面临的是重构女性身份的重任。在她对女性身份重新定义的过程中,伯兰以一种反思抵消形而上的女性主义,这使得她诗歌中的女性主义特质更趋于一种圆润的平衡。在她对女性身份的重新定义中,女性依然摆脱不了妻子和母亲的身份,但是此时伯兰诗歌中女性的妻子和母亲身份与传统女性的上述身份存在根本区别:从诗歌的客体转变为诗歌的主体;而且这些身份是透过身为女诗人伯兰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展现出来的,所以同时伯兰也以自身的创作实践重构了女性的另一重身份:女诗人。

在爱尔兰传统文学中,女性总是作为一个由男性塑造的被动、失语和虚假的客体形象而存在,她们没有话语权,任由男性描述。伯兰从自身的生活和体验出发,主张将构成鲜活的现实生活的真实女性经验(尤其是身为妻子、母亲、女诗人的女性身份)写入诗歌。伯兰曾在一次采访中承认,此阶段“诗歌中的声音就是我。它不仅仅是一个‘我’的声音” (Somerville-Arjat & Wilson 1990:81) 。与伯兰之前所颠覆的妻子、母亲身份不同,此时她的诗歌立足于不同的性别和政治立场,所以伯兰笔下的妻子、母亲身份彰显出别样的意义。

诗歌“家庭内部”(Domestic Interior)将传统的婚姻、夫妻关系与伯兰自身的婚姻和夫妻关系相比较,体现了伯兰对于女性身份的新构建。这首诗歌是献给伯兰的丈夫,爱尔兰小说家凯文·奥凯西(Kevin O’casey)的。诗人开篇描述了凡·艾克(Van Eyck)的名画《阿尔诺菲尼夫妇的婚礼》(TheArnolfiniWedding)并再现了其所隐含的传统婚姻和夫妻关系。绘画中,画家“凝视”下的新娘无声、无力,只是一个 “表面光鲜、有繁殖力的”被动表现对象;她已经怀孕,手上的戒指代表着束缚,也代表着生命的延续以及女性命运的重复。在丈夫的眼中,她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在婚礼上就已经“被埋葬”。跳出绘画所固定的那个时刻,伯兰已经预测到她未来的命运,即“被轻视的工具”。在此,伯兰突然从对绘画的描述转为个人的陈述:

爱情,请转身。

你的眼睛

充满爱意,欢快

且持久,然而仅仅

再现了这个粉饰的女人,

灯光也不会为她增艳。

(91)

此诗节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诗歌中的 “你”可能指代画家凡·艾克,而“她”则是他画中的新娘。尽管天赋颇高的画家在画中完美地再现了新娘的青春貌美,但是 “这个粉饰的女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沦为“被轻视的工具”,夫妻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尽管绘画再现了婚礼,但是它描述的不是真正的婚姻,因为在伯兰看来,维系婚姻和夫妻关系的正是那些琐碎、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Argaiz 2005: 325)另一方面,诗歌中的“你”指代女发言人的丈夫,因为此首诗是伯兰献给丈夫的,而且伯兰也曾提到丈夫对其诗歌创作的支持和鼓励。(Allen-Randolph 1993: 117)从丈夫的眼睛中,女发言人看到了他们自己婚姻的折射,“充满爱意,欢快/且持久”,尽管时间会令她容貌渐老,但诗歌中的女发言人却并不担心,因为他们的婚姻和夫妻关系是通过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来维系的,“把水壶放在炉上,拉上窗帘”。丈夫“思想开明”,不会用传统的男权思想来束缚妻子,所以“家是一个熟睡的孩子”,“熟睡的孩子”暗示着平和、宁静和舒适,也预示着潜在的力量。家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夫妻实现自我的地方。丈夫和妻子的关系就像家里配套使用的“水罐和水壶”一样,彼此独立但又相互依存,随着岁月的流逝“日渐重要”,彼此难再分开,共同合作冲泡出醇香的生活和岁月之茶。对比名画中终会沦为“被轻视的工具”的新娘以及其中所隐含的夫妻关系,此处女发言人和丈夫借平凡的厨房用具所构建的“和而不同”的夫妻关系可谓是对女性妻子身份的完美重构。正如诗歌的标题 “家庭内部”所表明的一样,女诗人借用日常生活的内部空间——以厨房为代表的家居生活环境——以及与此类空间密切相关的意象来构建自我身份,一方面抵消了受英雄传统影响的爱尔兰(男性)诗歌只注重外部风景和空间描绘的传统,同时也赋予了与女性生活关系密切、被传统诗歌所鄙视的“琐碎”、“乏味”的日常生活以别样的意义和内涵。 (Ostriker 1986: 89)

伯兰对女性母亲身份的重构也是围绕着上述“家庭内部”空间进行的。女性主义理论家伊里格瑞认为,女性要构建自己的身份,就必须找到说出她与孩子之间亲密联系的方式,因为母亲形象或身份可以抵制父亲律法对女性欲望的销蚀,可以赋予女性愉悦和满足,甚至一种新的语言。 (Irigaray 1991: 43) 与伯兰在早期诗歌中所批判的被爱尔兰文化简化、消声、强加的母性不同,她后来在诗歌中对于自己母亲身份和体验的描述同时也是一个自我发现的过程。

“在花园里”(In the Garden)就是颇具代表性的一首诗歌。诗歌描述了母亲带女儿参观花园的体验。诗歌描述的时间是拂晓,“趁太阳还没有/变热,” 刚刚升起的太阳象征着诗人的女儿,充满无限力量和潜能,拥有美好的前景。诗歌所描述的地点是花园,一个万物生长和新生命开始的地方。母亲身份对于女发言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身份,所以她需要和初涉人世的孩子一起发现、探索这个全新的世界,“我想带你看看/我/也不清楚的世界/让我们一起发现吧”。母亲身份让女发言人成长、改变的同时也让她重新发现了自己。但是诗歌中的母亲在享受母亲身份和与女儿之间亲密关系的同时,又隐隐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安和焦虑:现实世界就像这迷人的花园,危险无处不在:“苹果树”让人想起伊甸园中的苹果树,“雏菊/闭合像陷阱”,而且“在露珠前,/花朵前/蜗牛早已在此。/整个早晨都是他的幻影”。对于孩子来说,世界就像花园,缤纷多彩,等着她去探索。母亲一方面希望女儿感受世界花园的美,但同时又担心现实世界中潜在的危险会伤害到女儿——女儿就如同早晨纯洁的“露珠”,初绽的“花朵”,但“蜗牛早已在此”等着吞食。诗歌真实地描写了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爱以及由此引发的矛盾心理。不仅如此,诗歌还揭示了母亲因母子之间难以沟通所感受到的挫败感。

我本来能带你看:

杨树的根

怎样发芽,

你的苹果树是怎样长的,

雏菊怎样

闭合像陷阱

但是你喜欢

它的原样

(107)

这几行诗除了第一行采用了过去时外,其他诗行均采用现在时,表达了母亲急于保护女儿的心情,她早已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并希望“纯洁的”女儿能在她的指导下一一避开,但是女儿更喜欢自己探索世界,在发现中成长,尽管会遇到“陷阱”和“蜗牛”般潜伏的阴影。女儿的拒绝让母亲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这是事实/这是残酷的美”,既揭示了现实世界的复杂性,也揭示了母子关系的复杂性;母子之间的亲密关系并不是永恒的,母子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有欣慰和成就感,但同时失落感和挫败感也如影随形。通过描述母亲的重重忧虑以及她的失落和无奈感,伯兰表达了女性本质的多个方面以及人类经验的复杂性。(Argaiz 2005: 332)在此意义上,她打破了为爱尔兰民族传统所宣扬的空洞、虚假、“永恒”的母性。她笔下的母亲是真实的、更符合现实中人性的特点,她们并不完美,会有失落感、挫败感,难敌岁月和时间的侵蚀,远不是母性神话中那青春永驻、永远和蔼可亲的母亲。

作为一名诗人,伯兰的“家庭内部”诗歌成功地打破了公共(政治)领域和个人(家庭)领域之间的界限,她对于女性的妻子和母亲身份的描写也反映了她对于世界的看法。如上述诗歌中女发言人试图和女儿一同探索的这个“我/也不清楚的世界”也暗指现实的爱尔兰;美丽、迷人的民族主义神话终究掩盖不了现实中的暴力和破坏,英国对爱尔兰的干涉和“保护”终究难掩其殖民的本质。伯兰通过“家庭内部”诗歌揭示了个人的生活意义,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充满暴力和破坏性的外部世界的逃避,但个人生活同时也是国家和国际生活(事件)的缩影,(Argaiz 2005: 330)所以在这层意义上,伯兰的诗歌同时也具有政治和历史意义,她将对于家庭生活的描述和对民族、国家政治现实的反思融合在一起,将“家庭历史化”(Allen-Randolph 1999: 207),从而赋予了诗歌更丰富的内涵,在构建女性的妻子和母亲身份的同时也对女诗人的身份进行了成功的构建。

三、构建女性的多重身份

伯兰从自己的亲身体验出发,在对女性的妻子和母亲身份进行重构的同时,也成功地构建了自己的女诗人身份。她成功地将个人历史和民族与国家历史融合在一起,实现了个人叙事和公共叙事的完美结合。获得新生的爱尔兰女性拥有多重身份:她们是妻子、母亲,诗人,更是民族复兴和历史重构的主要参与者。

在历史和神话迷雾的笼罩下,爱尔兰的真实身份扑朔迷离。仅仅破解神话还不够,因为伯兰认为“神话受制于历史”,(Boland 1996: 174)而真实的历史又在历史之外。伯兰认为,历史是对过去的官方描述,是对被遮蔽力量的类神话叙述,它们盗用过去是为了强化民族身份。(Boland 1997: 16)官方叙述远离真实的历史,因为它有很多遮蔽、缺省和黑暗。诗歌“绘图学是有限的”(That the Science of Cartography is Limited)揭示了今天的爱尔兰人所掌握的历史、地图和地名是被殖民历史过滤过、被(官方)历史大幅度缺省的结果。(Boland 1997: 16)诗歌“无意识意象”(Imago)则指出,“女士头像”、“李木手杖”、“塔兰胸针”、“炭化的橡树裂片”、“印有竖琴和猎狼犬的烟灰缸”这些被视为爱尔兰象征的典型物品只是这个民族的无意识意象,即理想化意象。这些理想化的民族象征掩盖了殖民历史,是殖民思想的延伸,其作用与殖民者试图强加在被殖民者身上的集体遗忘的作用并无二致。 (Auge 2004: 134 ) 诗歌“非英雄”(Unheroic)认为官方历史(即“爱尔兰英雄历史”)借城市雕像将民族历史定格,而真正的民族历史需要朝“阴影掩盖处”细看才能发现。今天的爱尔兰人需要打破僵化、陈旧和狭隘民族主义思想的禁锢和束缚,找到一条出路。诗歌“影子之城”(City of Shadows)就表达了这样的思想。诗歌中父亲在浓雾中迷失于“前门”(1916年爱尔兰复活节起义的地点),因为那些一贯被视为标志的“格里夫顿街”、“拿骚街”、“格林大学的旧议会”、“格里顿和欧康尼尔的雕像”都无从识别。“我挥手示意他/将车轮转到路上驶向唯一/一条通往海滨的直路。……我们艰难地朝着/爱尔兰海走去。//后来我闻到咸咸的味道/听到雾笛声。/我突然意识到/是我把父亲带到了目的地。”(251)父亲代表爱尔兰传统男权势力及其造就的民族主义者,他的政治和民族思想路标是那些已经被内化在爱尔兰人思想中、被外化为街道名称、遗址和演说家、爱国人士雕像的无形和有形标志。坚固的铜像和大理石雕像暗示了(男性)民族主义所构成的严密、固化的空间以及其对生活于其中的爱尔兰人的影响。但“我”,女发言人,却在这个被男性思想和意识掌控的空间下找到了方向和出路。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知道

当迷失于有着演说家、偶像、

街角、街道名称和河流的

国度时,甚至它脚下的土地

也看不见时,总能找到

一条出路。

而我找到了。

(251)

“我”的体验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消解了如铜像般坚不可摧的爱尔兰传统父辈思想,另一方面也暗示着女性(尤其是女诗人)对于爱尔兰民族身份构建的参与和可能。面对爱尔兰迷雾般错综复杂的现实,民族身份的构建显得更为艰难,有时“甚至它脚下的土地/也看不见”,而“我”却“总能找到/一条出路”,这象征着女发言人对自己所代表的女性以及年轻一代爱尔兰人在构建爱尔兰民族和政治身份之途上的信心和勇气。

伯兰如今在爱尔兰诗坛甚至英语诗坛的地位也间接证明了拥有多重身份的女性的成功以及社会对她(们)的认可。同时,玛丽·罗宾逊(Mary Robinson),伯兰的大学同学,从1990年至1997年任爱尔兰总统的事实进一步证明了女性对于爱尔兰公共事务的参与以及她们在此领域的重要性。这些女性以自己的亲身体验为后来的爱尔兰女性树立了一个榜样。诗歌“是否依然”(Is It Still the Same)再现了女性多重身份构建之途的艰辛:

是同一个年轻女人

走上楼梯、关上

孩子的房门、走向她在房子

里屋的桌子?

(305)

身为妻子、母亲和诗人的“年轻女人”,需要同时实现这些身份本身所内蕴的对女性的责任要求,努力拥有多重身份的过程何其艰辛。“我从前也曾这样写”揭示了伯兰曾经的奋斗历程。“但这次不同:/这一回,当她抬头时,我也会在场。”在这里,女发言人身先士卒,自愿承担领路人的角色,带领这些拥有试图多重身份的女性一道参与爱尔兰的民族复兴和历史重构。尽管鉴于爱尔兰独特的社会、历史和宗教背景,此构建之途将漫长而修远,但曙光就在前方。(侯林梅 2012: 222)

结语

伯兰20世纪60年代初涉诗坛,今天逐步成为当代爱尔兰诗坛的女性领路人,她自身的成长经历和她诗歌中对于女性身份的构建历程可谓互相见证。她对于女性身份的构建从自身的女性体验出发,但又没有完全囿于女性生活,而是将女性经验和人类经验、个人生活与社会生活、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结合起来进行思考,对于女性身份的构建同时也是对于爱尔兰民族和国家身份的重构。此外,伯兰的创作同时履行了诗歌的社会责任(改变女性的地位及状况)和诗学责任(改进和完善爱尔兰的诗歌传统和创作)。由此,伯兰的女性身份构建诗歌获得了多维的意义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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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巧慧)

453007河南省新乡市河南师范大学外语学院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当代爱尔兰诗歌的爱尔兰性研究”(13YJC752010)、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当代爱尔兰诗歌中的身体叙事研究”(15BWW051)。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23(2016)01-0050-07

收稿日期:2016-02-10

通讯地址:475001河南省开封市河南大学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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