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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区域学术互动研究
——以吕祖谦为中心的考察

2016-03-15刘玉民

贵州社会科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湖湘理学学术交流

刘玉民

(黄淮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南宋区域学术互动研究
——以吕祖谦为中心的考察

刘玉民

(黄淮学院,河南驻马店463000)

两宋程朱理学是继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之后我国传统文化发展的第二个高峰,尤其在南宋前中期,不同地域的学者展开激烈的学术争鸣与学术交流,并最终形成了内容丰富、思想深邃的程朱理学体系。这一时期,不但出现了湖南以张栻为代表的湖湘学派,而且涌现出了以福建朱熹为代表的朱子理学、浙江金华以吕祖谦为代表的婺学、江西以陆九渊兄弟为代表的心学、永康龙窟山以陈亮为代表的事功学、温州以薛季宣、陈傅良、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从而导致了学术大发展大繁荣的局面。最终,这些学派以浙江金华吕祖谦为中心,互相之间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共同推动了“程朱理学”的发展。

南宋;区域学术;吕祖谦

一、吕祖谦及其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和学术地位

吕祖谦,生于南宋绍兴七年(1137),卒于淳熙八年(1181),浙江金华(今金华市)人,字伯恭,学者称之为“东莱先生”,因谥号曰“成”,后人亦称其为“吕成公”。吕祖谦是南宋著名史学家、理学家和文学家,与朱熹、张栻合称“东南三贤”。

吕祖谦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八世祖吕蒙正在北宋太宗、真宗两朝三度拜相,七世祖吕夷简在仁宗朝亦三度拜相,太祖父吕公著在哲宗朝拜相,高祖父吕希哲为学问大家,曾祖父吕好问在北宋末年曾官至兵部尚书,父亲吕大器曾为尚书仓部郎、吉州知州。延及吕祖谦一代,吕氏家族依然为南宋时期的名门望族,并出现了吕祖谦这位学问大家。吕氏家族,政坛中“十世三相”,文坛中贤才济济,在我国整个封建社会,实属罕见!

吕祖谦自幼聪慧且博览群书,隆兴元年(1163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吕祖谦,先是参加朝廷会试,高中进士,继之又参加当年朝廷举行的博学宏词科(朝廷为功勋子弟特设的恩科),再中博学宏词科进士,一人一年之内荣登两榜进士,成为科场佳话。步入仕途后,吕祖谦主要在太学、国史院、实录院供职,尽管英年早逝(仅仅48岁),但却是一位德高望重、著作等身的学者,在史学上,著有《大事记》《历代制度详说》《史说》《徽宗实录》等著作;在理学上,著有《左传博议》《春秋讲义》《古周易》《吕氏家塾读诗记》等著作;在文学上,著有《古文关键》《欧公本末》《三苏文选》《皇朝文鉴》等著作。吕祖谦以其丰厚的学术积淀、渊博的学术知识、精深的学术思想,开创了浙江金华婺学,开启了浙东事功学派。吕祖谦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学术成就,一是继承了吕氏家学,二是博采众长而融为一体,三是得中原文献之传。故全祖望在《宋元学案》中言:“盖自正献(吕公著)以来所传如此,原明(吕希哲)再传而为先生(吕本中),虽历登杨(杨时)、游(游酢)、尹(尹焞)之门,而所守者世传也。先生再传而为伯恭,其所守者亦世传也。故中原文献之传独归吕氏,其余大儒弗及也。”[1]1234吕祖谦对南宋学术的突出贡献,不但表现在其个人在理学、史学和文学上所取得的非凡成就,而且还体现在其对南宋学术争鸣、学术交流的重大推动作用。

南宋时期,国土面积只相当于北宋的四分之三,然而,南宋拥有淮河以南的国土和强大的经济实力,由于中原士民的大量南迁,中国文化的学术中心亦随之南移,并在南宋中期呈现出学术大繁荣大发展的局面。

以前学者论及吕祖谦对南宋学术的贡献,往往侧重其婺学和“中原文献之传”两个方面,实际上,积极推动南宋学术交流却是吕祖谦的重大贡献,而这一贡献的取得,除与他自身因素有关外,与他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有绝大干系。在南宋诸多学者中,吕祖谦在“中原文献之传”上为“其他诸儒所弗及”,其所处优越的地理位置亦为其他诸儒所不及。从地理位置看,吕祖谦所居浙江金华地区正好处于众多学术流派所环绕的中心地带。金华向西与江西赣学相连,再向西与湖湘学派相通,向东北与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相通,向东与永康学派、永嘉学派相邻,向南与福建闽学相通。在古代交通不甚发达的年代,吕祖谦所处特殊的地理位置为他提供了优于其他学者推动学术互动与交流的便利条件。吕祖谦正是借助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显赫的家族声望和个人的学术地位,把江西的汪应辰、刘清之、陆九韶与陆九渊、湖南的张栻、福建的朱熹、浙江的薛季宣、陈傅良、陈亮、叶适以及临安的尤袤、王十朋、陆游、辛弃疾、李焘、袁枢等著名学者联系在一起,共同推动了南宋的学术大繁荣、大发展,也使金华成为当时重要的学术交流中心。

吕祖谦的学术特色就是“博采众长”、“泛观广接”、“不私一说”,融会贯通当时的朱子理学、陆氏心学、张氏湖湘学、陈氏永康学、浙东永嘉学,自成一派——金华“婺学”。吕祖谦是朱熹终身道友,但与朱熹性格截然相反,吕祖谦性情谦和,追求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学术特点和谦和包容的为人性格,使吕祖谦能够与南宋时期各个学派学者做到融洽相处,并在各个学派之间积极穿针引线,引导和推动各派之间消弭分歧、平等对话、相互切磋,在南宋前中期整个学术交流活动中起到了重要的桥梁和纽带作用。

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张栻得以与福建朱熹闽学、江西陆九渊心学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使湖湘学派得以发扬光大;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朱熹得以与湖南张栻湖湘学、江西陆九渊心学、清江刘清之赣学、浙江陈亮永康学、永嘉陈傅良事功学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使朱熹“朱子理学”体系愈加完善、内容愈加丰硕;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陆九韶、陆九渊兄弟得以与福建朱熹闽学、湖南张栻湖湘学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使陆氏心学名扬天下;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陈亮得以与福建朱熹展开“王霸之辩、义利之辩”,使籍籍无名之陈亮“事功之学”彰显于世;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得以与福建朱熹闽学、湖南湖湘学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使浙东永嘉事功学派成为南宋中后期影响最大的学术流派;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陆游、尤袤、辛弃疾等文学家得以与朱熹、张栻、陈亮、叶适等理学家展开学术交流,使南宋文学呈现出鲜明的“义理文学”特色;通过吕祖谦这一桥梁,李焘、袁枢等史学家得以与朱熹、陈亮、陈傅良、叶适等理学家展开学术交流,使南宋史学也呈现出鲜明的“义理史学”特色。

二、南宋闽学的学术中心及其学术互动

南宋以前,福建因地处东南一隅,山多田少,为全国经济文化落后地区之一。唐代福建置福州、建州、泉州、汀州和漳州,户仅有九万一千一百八十六,口仅有四十一万零五百八十七;[2]然而,到南宋绍兴三十二年,福建人口激增至“户一百三十九万五百六十五,口二百八十二万八千八百五十二”。[3]2207由于中原士人的大量南迁,中原文化全面影响福建闽学,并诞生了南宋著名的“武夷之学”和“朱子理学”。

南宋初年,闽省学术中心主要集中在两处:一是以武夷山五夫里为中心的胡安国武夷之学;一是以福州为中心的吕紫微(吕本中,吕祖谦伯祖父)之学,故南宋前期,八闽之地,以北闽武夷之学、东闽紫微之学为闽学嚆矢。

值得一提的是,对吕祖谦学问影响较大者还有他的伯祖父吕本中。吕本中,早年从其祖父吕希哲受学,尽得吕氏家学和中原诸儒之学,后又奉祖父之命先后跟随刘安世、游酢、尹焞、杨时、王蘋、陈瓘等理学名家学习,尽得“二程理学”之精髓。迨至南宋,官至中书舍人,绍兴三年(1133)因反对朝廷对金议和而被罢官。绍兴四年至六年,吕本中流寓福州,聚徒授业,在闽省传播道学,期间,得闽东弟子林之奇、李楠、李樗。其后,吕本中再迁严州、衢州、信州等地,闽中士子知其声望,多执业追随受学。在闽授学期间,吕本中与武夷山之崇安五夫里的“一胡三刘”同道相惜、过从甚密,多次受邀专程至五夫里讲学。吕本中的得意弟子林之奇后来又成了吕祖谦的早年业师,由此可见吕氏之学与闽学关系渊源之深。

南宋初年之闽学,尽管局促东南一隅,然其后学则大方异彩。朱熹进士及第后,外放福建为官,行政之余,求学于武夷“一胡三刘”并最终成为“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张栻因随胡宏就学而最终成为湖湘学的集大成者;吕祖谦先受学于武夷之学的刘勉之、林之奇,后又受学于胡宪而最终成为婺学的一代宗师。朱、张、吕崛起东南,互相发明,更唱迭合,三鼎秀立,争相辉映。正是他们所创造的杰出学问才造就了两宋程朱理学这一中国传统文化的第二个高峰。

吕祖谦是朱熹一生最要好的道友,二人之间先后有三山之会(福州)、婺州之会(金华)、寒泉之会(五夫里)、鹅湖之会(江西上饶铅山)、三衢之会(衢州开化县),尤其是鹅湖之会,在当代及后世影响都十分巨大,堪称我国古代学术交流的典范。鹅湖之会最初由吕祖谦发起,他先率弟子潘景愈于淳熙二年(1175)三月由赣入闽,四月初一日至五夫里访问朱熹,在寒泉精舍与朱熹共同研讨与撰写《近思录》;为消弭理学与心学裂痕,吕祖谦又邀请江西的陆九韶、陆九渊兄弟在江西上饶铅山之鹅湖与朱熹相会,共同辩论学术。在鹅湖之会上,吕祖谦为“主持”一方,铅山地方名流为“观众”一方,朱熹为“理学正统”一方,陆九渊兄弟为“理学叛逆之心学”一方。辩论当中,双方各执一词、舌枪唇战,在诸多方面展开辩驳,如在理学与心学问题上,朱熹指责陆氏心学为“禅学”,为“空疏”学问;陆九渊指责朱氏理学太过“烦琐”,为“支离”学问。再如 “教人之法”问题上,朱熹主张应泛观博而后归之约,陆九渊则强调应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方可使之博……等等,双方辩论七八日而结果未分胜负。尽管最后没有达到吕祖谦所设想的“汇归于一”的目的,但朱熹闽学、吕祖谦婺学、陆九渊赣学相互之间通过激烈地碰撞进一步加深了各派的学术联系。

朱熹自结识吕祖谦后,学问精进,二人围绕仁说、道之无对、道之有对、《太极图说解》《横渠集》《胡子知言》《西铭解》《二程遗书》《伊洛渊源录》《八朝名臣言行录》《资治通鉴纲目》、《诗经》学、《尚书》学、《礼》学、《易》学、《春秋》学、《左传》学、《大学》学、《论语》学、《孟子》学、《中庸》学、修养工夫、心学、禅学、事功学、《阃范》《弟子规》《女戒》《近思录》《大事记》《皇朝文鉴》以及史学、文学、科举学、书院教学等等展开了长达20余年的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朱熹之所以最终成为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吕祖谦功为最高。

三、南宋赣学的学术中心及其学术互动

两宋时期,赣省人才辈出,如李觏、欧阳修、王安石、曾巩、周敦颐、张九成、黄庭坚、陆九渊等,与其他省份相比,赣省于推动两宋学术发展有发轫之功。

赣省是两宋学术最重要的策源地,北宋学术最著名之理学、新学、心学皆肇始于赣省。宋代理学,若追根溯源,应为北宋周敦颐的《太极图说》,而周敦颐正是在江西任职期间完成他的《太极图说》和《通书》,张载、程颢、程颐借鉴《太极图说》而创立北宋理学;朱熹继承程颐、杨时、李侗理学而成为“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的出生地尽管为福建建阳县,而其父朱松的籍贯则为江西徽州婺源县,朱松对朱熹早年课教甚严,以此而言,赣省实为两宋理学之渊薮。北宋时期,影响最大、斗争最为激烈的两个学术流派分别是二程理学与王安石“新学”,而王安石为江西临川人。两宋还有一个重要学术派别是“心学”,而心学的开山祖是两宋之际的“横渠先生”张九成,他的“心学”理论是在谪居南安(今江西赣州大余县)期间完成的。

迨至南宋,江西的学术中心有三处:一是衢州(今上饶市玉山)之学,以汪应辰为代表,为赣省心性理学,是南宋赣省最早的学术中心;二是清江(今抚州市)之学,以刘靖之、刘清之兄弟为代表,为赣省理学,是南宋赣省传统理学中心;三是金溪(今抚州市金溪)之学,以陆九韶、陆九渊兄弟为代表,为赣省心学,是南宋赣省后起的学术中心。

南宋赣省三个学术中心,以陆氏之心学对后世影响为最大,而其时则以衢州汪应辰最为重名,因为汪应辰于绍兴五年中状元后,先后任镇东军签判、秘书省正字、建州通判、四川制置使、吏部尚书等职,为南宋赣省政坛领袖,也为南宋赣省学术领袖。汪应辰对“东南三贤”之张栻、朱熹、吕祖谦均有提携之功,汪应辰是张浚(南宋著名抗金名将、宰相,张栻之父)的门下弟子;汪应辰是朱熹的从表叔,从官场到学术,一直关心和支持朱熹和张栻的仕途和学术发展;汪氏与吕氏有通家之谊,汪应辰也是吕本中的门下弟子,后来又是吕祖谦的恩师,吕祖谦一生,但凡遇到紧要难处,均求助于汪应辰。

浙江吕氏与江西诸儒关系密切。吕大器曾对其子吕祖谦云:“吾家全盛时,与江西诸贤特厚。”[4]早在北宋时期,吕公著与赣省官员王安石、曾巩关系较好;吕本中与江西文坛诗人关系更为密切,曾着意撰写《江西诗社宗派图》。吕氏家族与江西学者的密切关系一直保持到吕祖谦一辈,吕祖谦道学的“心学”倾向主要来自于江西张九成的心学。吕祖谦好友陈傅良曾记载:“余尝闻吕伯恭父云:某从无垢(引者注:张九成,学者称‘无垢先生’)学最久,见知爱最深,至今亡矣。念无以报,独时时戒学者无徒诵世所行《论语解》,以为无垢之学尽在是也。”[5]

赣省清江的刘靖之、刘清之兄弟是吕祖谦的早年好友,通过吕祖谦居中介绍,刘氏兄弟得以结识张栻、朱熹等理学名家,后来成为张栻、朱熹、吕祖谦三人的“同调”(同调,即主要学术道友),纵观《宋元学案》,同为“东南三贤”同调者,仅有刘氏兄弟二人。

赣省金溪陆九韶、陆九渊兄弟以其“心学”异军突起,与朱熹闽学、张栻湖湘学、吕祖谦婺学等传统道学分庭抗礼,终成心学的集大成者,故康有为把陆氏的“金溪心学”视为“南宋四大学派”之一,“朱、张、吕、陆,南宋学派也”。[6]金溪陆学心学之所以跻身南宋四大学派,实际上最受益于吕祖谦。

陆氏心学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道学异类。乾道八年(1172)春,正是朝廷会试大考之年,吕祖谦以国史馆编修充当礼部会试考官。正是此次大考,陆九渊高中进士,其房师即吕祖谦。《宋史》说得很明白:“考试礼部,得一卷,(吕)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九渊,人服其精鉴。”[3]12873以此知,吕祖谦于陆九渊有识拔之恩,这是陆氏兄弟终身服膺吕氏的重要一因。此后,陆九渊兄陆九韶曾四次造访金华,与吕祖谦互相切磋学问,共同弥补朱子理学与陆氏心学之间的裂痕。淳熙二年,吕祖谦着意为陆氏、朱子安排江西铅山“鹅湖之会”,让陆氏心学与朱子理学当面展开学术辩论,陆氏心学也一举扬名天下。

四、南宋湖湘学的学术中心及其学术互动

“湖湘”一词在古代主要指当今的湖南,而非“湖北和湖南”。如公元880年唐僖宗时期的《改元广明诏》云:“江右、海南,疮痍既甚,湖湘荆汉,耕织屡空。”[7]由此可知,唐宋时期,“湖湘”特指湖南,“荆汉”或“江汉”则指湖北。

宋代,湘省社会经济已获得较大发展,文化学术亦逐渐兴盛。两宋理学“四大家”,即周敦颐之“濂学”、二程之“洛学”、张载之“关学”和朱熹之“闽学”。其中,周敦颐是湖南道县人,其《太极图说》和《通书》为理学的开山之作。河南洛阳程颢、程颐为周敦颐的亲炙弟子,二程继承周敦颐“濂学”,结合外舅张载的“关学”,创立了北宋理学。

南宋最早崛起并扬名的学术流派是湖南的“湖湘学派”,湖湘学派是由南宋初年理学家武夷先生胡安国父子所创立的学派。它以衡麓(衡山)、岳麓(长沙)为中心,由胡安国开其端,胡门“前五子”(胡安国之子胡寅、胡宏、胡宁、从子胡宪、胡实)承其学,张栻总其成,胡门“后五子”(胡大原、胡大正、胡大本、胡大壮、胡大时)延其续,一脉相承而逐渐形成南宋时期一个影响较大的道学派别。

胡安国,字康侯,福建崇安(今武夷山市)人。北宋时曾为太学博士,提举湖北学事。南宋初年,历任中书舍人兼侍讲、宝文阁直学士等职,后避乱于湖北荆门,长沙学者黎明知其贤,前往迎之,胡安国遂南迁南岳,筑碧泉书堂,授徒讲学,世人称之为“武夷先生”。胡安国为二程私淑弟子,其学主要得益于“程门四大弟子之首”谢良佐(学者称之为“上蔡先生”),因此,“上蔡之传,始自胡文定公入衡湘”。[1]938胡安国集三十年之功力著《春秋传》(亦称《胡氏春秋传》),为南宋治《春秋》之宗。胡氏《春秋传》后来成为明、清太学的官方通用教材。

胡门 “前五子”中,以胡宏成就为最大。胡宏,字仁仲,胡安国次子,先从家父受学,后又师从理学大师杨时、侯仲良。绍兴中,官至右承务郎,因不满秦桧当政误国,遂隐居湖南五峰山,游学讲道二十余年,故学者称其为“五峰先生”。后来又继承父业,担任岳麓书院山长,著有《知言》《皇天大纪》《五峰集》等。胡宏后半生隐居不仕,潜心学问,以振兴道学为己任,曾言:“道学衰微,风教大颓,吾当以死自担”。[8]

胡宏以其《知言》开湖湘之学统,其门下高足有张栻、杨大异、彪居正等人。张栻为南宋名相张浚之子,亦官亦学,湖湘学派也因张栻的加入,成为南宋初期最早、影响最大的学术派别。

张栻,字敬夫,一字钦夫,号南轩,学者称南轩先生,南宋著名理学家、政治家、教育家。绍兴三年(1133)出生于四川阆中。绍兴三十一年,前往湖南衡山书院,从胡宏受学。“五峰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切之指告之。先生退而思,若有所得也。五峰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1]1609后历任严州知州、吏部侍郎、袁州知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江陵知府等。

乾道三年(1167)八月,朱熹偕弟子入湘访问张栻,并在张栻所主持的岳麓书院讲学两月。乾道五年十二月张栻出任严州知州,时吕祖谦为严州州学教授,二人因志趣相同而成莫逆之交。自此,“东南三贤”之长沙张栻、武夷朱熹、金华吕祖谦三方围绕仁学、《礼》学、《易》学、《春秋》学、《论语》学、《孟子》学、《大学》学、《太极图说》《胡子知言》《横渠集》《二程遗书》《伊洛渊源录》等展开了近20年的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使南宋学术发展达致鼎盛。

因张栻籍贯为四川阆中,故湖湘学派对南宋的“蜀学”影响极大。南宋初期,许多巴蜀籍士子前往湘省张栻门下就学,他们离开长沙后,于巴蜀之地著书立说,遂有以张行成为代表的“张祝诸儒学派”、以魏了翁为代表的“鹤山学派”等等,他们与北宋苏轼父子的“苏学”和谯定(涪陵处士,学者称“涪陵先生”)的“古易学”共同构成了两宋四川的“蜀学”。

五、南宋浙学的学术中心及其学术互动

南宋因都城设在临安,文人最盛,学派最多,故南宋“浙学”最为枝繁叶茂。浙江当时的学术中心多达六处:一是都城临安。随着南宋的建立和行政机构的完善,太学、实录院、国史院等学术机构相继设立,杨时、尹焞、、陆游、尤袤、杨万里、韩元吉、范必大、周必大、朱震、芮烨、李焘、袁枢、辛弃疾等著名学者相继入京任职,临安自然成为南宋重要的学术中心;二是婺州金华。金华学者以吕祖谦和唐仲友为代表,唐仲友学术上崇尚“事功学”,因晚年被朱熹弹劾(即历史上著名的“唐仲友案”)而被后人所忽略。实际上,“婺学”由吕氏之学与唐氏之学共同组成,只是吕氏之学过于强大而遮蔽了唐氏之学而已;三是温州。以永嘉人薛季宣、郑伯熊、郑伯荣、叶适以及瑞安人陈傅良等人为代表,为永嘉事功学派;四是婺州永康。永康学者以陈亮为代表,为永康事功学派;五是台州。台州学者以“同谷三先生”(陈埙、王应麟、黄震)和“北山四先生”(何基、王柏、金履祥、许谦)为代表,为台州事功学派;六是四明(“四明”为宁波旧称)。以“甬上四先生”(杨简、袁燮、舒璘、沈焕)为代表,是为四明事功学派。

在南宋浙学中,以婺学的吕祖谦最为活跃,他不但与汪应辰、刘清之、朱熹、张栻、陆九韶、陆九渊等外籍道学名流经常展开学术交流,而且与永康的陈亮,永嘉的薛季宣,郑伯熊、陈傅良、叶适等本省道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但与南宋文坛陆游、尤袤、杨万里、范成大、周必大、辛弃疾均有交往,而且还与南宋史苑李焘、袁枢等史学家结为挚友。以吕祖谦为纽带,南宋中期之文苑、史苑、理学界共同组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致使南宋文学和史学均带有鲜明的“义理”色彩。

永嘉学派的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因高举“事功之学”,被朱熹视为理学“异端”。朱熹晚年主要是批判事功之学,矛头针对永嘉学派。然而,由于永嘉学派的陈傅良、叶适不愿迎战,结果,永康的陈亮、金华的唐仲友成为朱熹批判的对象。

永康学的陈亮,因出身贫寒,前期主要与吕祖谦展开学术交流,后通过吕祖谦的介绍,逐渐为朱熹、张栻所关注,后来,朱、陈之间展开了著名的“王霸之辩”、“义利之辩”。

浙学尽管由于吕祖谦、薛季宣的英年早逝和朱熹的猛烈批判而遭受挫折,但是,浙学还是以其强大的生命力逐渐发展壮大。淳熙末年,张栻病逝后,陈傅良至长沙讲学,“尽得南轩弟子”;陈亮、陈傅良事功之学之影响已由浙而入赣,朱熹无奈之余,不尽感叹:“陈同父(陈亮)学已行到江西,浙人信向已多。家家谈王伯,不说萧何、张良,只说王猛;不说孔孟,只说文中子,可畏!可畏!”[9]南宋中后期,浙学自东向西,几乎一统半壁江山。

总而言之,南宋之所以成为中国传统儒学发展的第二个高峰,实有多重因素综合造成,但不可否认的是,不同地域、不同学者的学术交流和学术争鸣是其中的重要原因。考察南宋学者的学术互动,我们可以谨慎地得出以下结论:第一,不同地域的学者可以拥有不同的学术观点,但相互之间应展开平等的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南宋乾道、淳熙年间,既有湖南的湖湘学,也有福建的理学、江西的心学、浙江的事功学,各学派之间,在平等的基础上展开学术争鸣和学术交流,互相砥砺,共同提高;第二,政府不要过多干预民间的学术争鸣。南宋时期,学者们的学术交流与学术争鸣主要在学界之间进行,政府采取比较宽容的态度,对学者之间的争鸣没有太多的干预,故南宋学术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朱熹晚年,政府实施“庆元党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学术繁荣局面就不复存在了;第三,不同地域的学者可以有不同的学术旨趣,但应重点围绕一个“时代主题”展开学术争鸣与学术交流。南宋时期,不管是道学的朱熹、张栻、吕祖谦、陆九渊、陈亮、陈傅良、叶适,抑或是文学的陆游、尤袤、杨万里、范成大、周必大、辛弃疾,还是史学的李焘、袁枢等,都在“抗金救国、恢复中原”的大旗下,围绕“道学救世”展开学术交流和学术争鸣,共同推动学术大繁荣大发展;第四,学术界展开学术争鸣,学者之间应采取平等、宽容、包容的态度,互相取长补短,以求共同提高。南宋孝宗、光宗、宁宗时期,“东南三贤”之学术引领,结果大不一样。隆兴元年(1163)至乾道四年(1168),张栻以其显赫的家族名望和湖湘学之特殊地位,执当时道学之牛耳,引领南宋理学走向振兴之路;乾道四年至淳熙八年(1181),吕祖谦以其显赫的家族声望、温和醇厚的性格、兼容并蓄的学术态度和卓尔不凡的学术成就赢得各方各派学者的尊敬,并通过平等交流、学术对话,引领南宋道学由分散趋向联合,终于使南宋学术达到鼎盛时期;张栻、吕祖谦先后谢世后,朱熹成为学界泰斗,尽管朱子学富五车、成就卓绝,但其耿直倔强、不容异端之秉性则十分不利于诸子百家争鸣,故一激而成“唐仲友案”,二激而成“陈贾弹劾案”,三激而成“庆元党禁”,南宋诸子百家争鸣和学术繁盛的局面至此结束。

[1] 黄宗羲,原著,全祖望,补修.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 欧阳修.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8:197.

[3] 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4] 吕祖谦.吕祖谦全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118.

[5] 陈傅良.止斋集[Z].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42《跋陈求仁所藏张无垢帖》.

[6] 康有为.万木草堂口说[M].北京:中华书局,1988:81.

[7] 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8:704.

[8] 胡宏.胡宏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7:147.

[9] 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2966.

[责任编辑:翟宇]

刘玉民,博士,黄淮学院社会管理系教师,主要研究方向:宋代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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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6924(2016)07-04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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