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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唯物主义视角下的马尔库塞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检视

2016-03-15舒前毅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技术理性否定性马尔库塞

舒前毅,熊 杰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马克思主义研究

历史唯物主义视角下的马尔库塞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检视

舒前毅,熊 杰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马尔库塞批判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是一种单向度发展、虚幻式崇拜和极权式操控的社会。人们的政治需要、文化艺术需要、思想哲学需要和社会需要等社会生活各方面发生了异化,人(尤其工人阶级)的虚假需要全面掩蔽、代替其真实需要,技术理性成为绝对统治的社会意识形态形式。酝酿无产阶级革命的社会经济条件不再存在,消失殆尽的无产阶级革命意识亟待唤醒。正确评析这些带有新的历史特点的理论创见,依然要用历史唯物主义这幅科学之镜加以检视。

单向度社会;技术理性;虚假需要;异化

DOl:10.3969/j.issn.1671-7155.2016.04.001

赫伯特·马尔塞(Herbert Marcuse,1898-1979),德裔美籍哲学家、美学家、法兰克福学派左翼主要代表,被西方誉为“新左派哲学家”,著有《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单向度的人》、《理性与革命》、《批判哲学研究》等系列作品。其中《单向度的人》是其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它的核心思想旨在阐明并批判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统治形式已是技术理性统治,表现出极权主义特征。全体社会成员,尤其是现代发达工业社会里的无产阶级大众以虚假需要掩蔽真实需要的社会异化现象无时无处不在。

缘于马尔库塞的著作命名,“单向度的人”一词亦成了流行术语。“向度”在英文中就是“dimension”,也可以翻译成“方面”或“维度”。所谓“单向度的人”,就是指那种对社会没有批判精神,一味认同于现实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去追求更高的生活,甚至没有能力去想象更好的生活。马尔库塞认为,正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技术理性统治造就了单向度的人,它压制不同意见和声音,压制了人们对现状的否定和批判。总之,如影随形的工业技术致使人的各种社会需要发生异化,产生了对技术或技术理性虚幻的单向度崇拜。本文拟对马尔库塞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作深度梳理,并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武器进行武器的批判。

一、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的基础:虚假需要对真实需要的掩蔽

要准确理解马尔库塞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就要理解构成其理论的两个核心范畴: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唯有深入理解这两个核心范畴,才能深刻把握马尔库塞开展社会批判的理论基础,才能洞悉其社会批判理论的整个体系。在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中,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两个范畴具有紧密的因果关系,虚假需要是由于现代技术理性掩蔽了真实需要的结果。

(一)真实需要与异化

众所周知,依据马斯洛五个层次的需要理论:人的需要层次分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交往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其中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是为满足作为个体人的身体、生存的需要,表现为自然属性层次;而社会交往、尊重和自我实现需要是为满足作为社会人的发展、进步的需要,表现为社会属性层次。当需要的自然属性层次得到最低限度的满足之后,人们便开始追求高级需要,即对需要的社会属性层次的诉求。正是由于需要有这样一个内在发展提升过程,这就促使每一个个体的需要及其满足处于持续发展过程中,促使不同的主体对需要的满足千差万别。

相较于马斯洛细致区分出了人的需要的多个层次而言,马尔库塞则对个体需要的真实性问题展开了深入思考与关切,因为对马尔库塞而言:个人需要是否真实决定了个人在消费中能否获得自由。他进一步指出:人的需要的真实性不来自外在的标准对需要的客观评价,而是由其内在尺度决定的,相反,当人的需要处在一种不能自治的状态或者这种需要长久被非我存在灌输与操纵,以至于形成个体无意识的“本能需要”,那么这种需要就不是真实的。尤其是在发达工业社会中形成的所谓技术理性之后,人的真实需要越发显示出被统治的一面。需要成为人的目的,人被需要所统治,人无法摆脱被灌输、被操纵的命运,如此这般,也就不能让人在自由中获得主体性的地位。此种外在抑制性社会管理在理论上愈是合理、愈是有效、愈是全面、并且伴有强技术性的特点,人的需要就越显得非真实,人所受到的来自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需要与满足(非个人真实需要)就越强烈,打破奴役状态获取自由的可能性就越小。

从个人的主体性来说,异化了的主体此时正被异化了的存在所吞没。而这个异化了的存在除了带有明显的技术合理性成分,更是深受意识形态的控制。个人追求需要的方向已偏离真实性的方向,被非真实性需要所“拒斥”,失去了肯定人的真实需要的主体性要求。个人的需要受外在条件的影响和制约,而不是受个体内在发展所驱动。在这种环境中,人不可能通过满足自身“真实”需要(其实是外在的社会需要)的途径获取自由,不仅如此,人还有可能被“真实”需要所奴役。

(二)虚假需要与极权主义统治

当人们很难在生活中实现自身的需要时,那么很大一种可能就是在虚假需要中找到借以慰藉的理由。随着商品的多样化和服务的多元化的发展,人们可以在多种商品组合中进行自由选择,实现对需要的满足。其目的主要是为了缓解来自工作的劳苦和抵御被强大外力(主要是指技术合理性)所支配的恐惧。纵然这些工人可以和他们的老板阅读同样的报纸,甚至两人欣赏同一个电视节目,但那并不是工人的真实需要。人的真实需要是人之为人的目的的需要,它不受外力的束缚,是实现人的自由的一种历史、动态的需要。就发达工业社会来说,虚假需要依然存在,且有扩大之趋势。

虚假需要是人在普遍受到压抑的情况下,特殊阶级或阶层从本阶级或阶层的社会利益出发,强加给个人的需要。他们通过媒体、广告等舆论媒介,将自我需要伪装成社会需要,并逐步移植给个人。在这个过程中,个人需要逐渐转变为单向度的需要,个人越追求这种虚假需要的满足,就越是得不到自由与解放。满足虚假需要的过程,也是维护现成财富和消费制度的过程。虚假需要和真实需要具有相互拒斥性,尤其是当个人沉醉在虚假需要的满足中,就已经产生了对真实需要的拒斥。虚假需要泛滥,个人的真实需要则被掩蔽或丧失。

不可否认,人们在被动接受虚假需要的同时也能在虚假需要中获得一定的满足感,它能使人短暂忘却自己被异化的现状和不幸的事实。这就是说,发达工业社会的合理性造就了一个既在客观也在主观上给人以安慰的存在。当人们主动去接受此种抽象性的逻辑时,便失去了否定性和批判性的能力,成为肯定发达工业社会技术理性思维的人。事实亦是如此,生产技术的迅猛发展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特别是在生产环节,人在生产过程中的主体性地位已逐渐被技术性生产所替代,沦为从属或被支配的地位。社会所要面临的问题已不是“社会需要什么才生产什么”而是“生产什么社会就需要什么”,这很容易烙上极权主义的色彩。由技术合理性带来的社会化生产是否就是全民真实需要的商品,如果不是,以各种手段强加在个人身上的社会虚假需要就带有一种极权统治的性质。那么,毫无疑问此种强加的需要必定含有社会意识形态的成分,是一种虚假需要。

(三)虚假需要对真实需要的掩蔽

如上文所言,建立在虚假需要基础之上的整个消费世界具有很大的麻痹性和欺骗性。整个社会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普遍增长是以最大限度增加工人的工作强度(主要体现在抽象劳动上)为代价的。表面上,发达工业国家的社会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兴盛发展的和谐景象,而事实上它只是通过唤起人们的虚假需要,完成对社会物质和精神的统治。人们为了满足被强加的虚假需要,牺牲了人之为人最根本的东西:自由、信仰和时间,本真的社会也丧失了最为基础的平等、公正和正义的原则。此在世界缺失意蕴至彼岸世界的桥梁,现实阻碍了理想的自由发展,理想让位于现实,居住在彼岸世界,只有当现实需要它的时候,它才被唤醒。这个充斥着虚假需要的社会利用娱乐、广告等宣传工具将人束缚在社会营造好的需要之中,按照它所谋划的方式建构世界。主体不是人的主体,而是技术合理性的主体。人的意识在虚假需要中衰退,甚至无法意识到受压抑的状况,已渐渐被改造成肯定此在社会。

人的真实需要被社会环境和现代技术理性所营造的虚假需要给掩蔽了,马尔库塞正是敏锐地区分出了现代工业社会里人所面对的两种需要的本质差异,开辟出独特的社会批判理论。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是马氏理论体系的两个核心范畴,如若认为“真实需要”等同于“虚假需要”,就会遮蔽掉其理论的批判向度。

二、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的全面展开:四个向度的异化

在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当人们(尤其是无产阶级)对社会真实需要被虚假需要拒斥时,社会总体的四个方面内容便发生了异化。这种异化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政治需要异化、社会需要异化、文化艺术需要异化和思想(哲学)异化。

(一)政治需要的异化

马尔库塞认为,现代西方工业社会的对立派别之间呈现出明显的“一致或趋同性”[1](P17),即原来对立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地斗争,而是呈现出缓和、同一的趋势。无产阶级在意识到虚假需要的过程中放弃了对真实需要的追求,放弃了以武力的形式夺取政权的主张,逐渐丧失了革命能力。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一致性或趋同性”或曰异化,有其客观方面因素,也有其主观方面因素。

从客观方面因素看,发达工业社会资产阶级为巩固政权的需要,诱使无产阶级否定性的真实政治需要发生异化。迫于国内外无产阶级颠覆政权压力,作为统治势力的资产阶级往往采取两党合作的形式,实现“轮替统治”,以避免统治阶级内部利益集团的恶性竞争。因为对于资产阶级而言,真实需要在于抵御来自共产主义的威胁,而非统治集团内部的利益竞争,但这种维护资产阶级统治的真实需要移植给工人就变成了一种虚假需要了。事实上,资产阶级不同统治集团之间的内部竞争,无论谁胜出,无论哪个集团上台执政都不会改变资产阶级性质。然而资产阶级统治集团通过发动无产阶级广泛参与的大规模政治选举或公投等活动,悄然实现集团内部轮替执政,却强加给工人一种政治上的虚假需要,从而压抑或吞没了工人们天然的否定性的阶级意识。人们(尤其是现代无产阶级)对于政治需要发生了异化,空有形式而无内容。

从主观方面因素看,伴随发达工业社会福利国家制度等调节措施的实施,工人无产阶级自身的真实政治需要(如平等、自由和民主等)日益模糊,甚至甘愿被资产阶级已谋划好的虚假需要所掩蔽,逐步丧失自身的革命性,显现出与资产阶级需要趋同的取向。详因如下:

1.工人劳动强度相对降低。“发达工业社会的工业化水平不断降低着劳动中所耗费的体力的数量和强度”[1](P21)。现代自动化或半自动化、机械化的劳动用精神上的紧张减少或替代了传统工人们超负荷的体力劳动量与劳动强度,造成的结果是:工人却更乐于接受这样机器制度化的劳动安排,然而这是一种虚假的劳动需要,工人却不自知。更为致命的是,工人们从此日渐丧失了对生产技术理性的否定态度,甘愿沦为发达工业社会机械化生产链条上的一个环节。

2.工人社会职业层次有所提升。现代发达工业社会,伴随现代产业结构的优化与提升,工人劳动职业层次也不断提升,蓝领工人向白领工人转化的速度加快,白领工人及其他非生产性工人占工人总数的比例均呈上升趋势。以往蓝领工人的职业或现实需要是成为白领工人,而当蓝领工人职业或现实需要得到一定满足后,便丧失了对当前职业工作制度等其他现实政治需要的批判性思考能力。

3.工人阶级意识丧失,沦为工业技术理性的附庸。在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作为因技术理性发展而受益的工人,更容易将自己的需要和利益等寄托在企业上,形成“自愿一体化”[1](P26)的趋势。“工人通过把自己的劳动和智慧运用到推动现行发达工业社会生产制度上,以期获得更大的利益”[2](P168),“工人阶级的否定性被技术合理性所削弱,已不与现成的阶级矛盾”[2](P27),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化成因技术理性而形成的生产者与管理者相互依赖的关系,其实质是奴役关系,然而工人未有意识到此种被奴役的状态,因为决定这种状态的实质是人变成一个单纯的生产工具,或者说是机械化流水生产线上的一个机器零部件。然而真实后果是:技术性失业的工人人数增加以及生产性工人地位的下降,工人越来越受制于技术理性的范畴之内。

在发达工业社会,工人更多关注的是需要(这里多指虚假需要)是否被满足。他们所具有的反奴役、反压迫的否定性被同化为对现存技术合理性的肯定。可以说,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模糊人的判断力,“它使个体远离任何形式的否定性维度,无意识地驯服于被统治的现状”[1](P169)。人对劳动的“真实”需要(虚假意识)往往局限在对现存世界肯定的意识框架中,其实即使这样“真实”的需要得到满足也不能解放人的自由。

据此而知,在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政治需要的异化主要表现为对立派别或阶级政治需要的同化上,准确说是无产阶级的真实政治需要被虚假需要所同化、异化,这既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因素。造成的后果是:人们(尤其是工人无产阶级)对政治的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的模糊定位压抑了人的否定性思维的发展,最终整个政治社会逐渐成为只具有肯定性的单向度的政治社会。

(二)文化艺术需要的异化

1.现代工业社会,高层文化需要庸俗化,文化需要已异化

马尔库塞指出,高层文化作为一种“前技术时代”的产物[2](P170)包含着对现实生活的否定性批判。它来自于生活的实践,又高于对生活实际的理解,即在否定实际的情况下达到在更深层次上对自身的肯定性回复。而如今的高层文化对现实的否定性和批判性正逐步在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中丧失,与当前社会肯定性、单向度的文化趋于同化,这与现代技术理性发展及人们对大众文化的虚假需要存在紧密关联。现代工具技术理性的发展,使高层文化以一种商品的形式出现,这使得高层文化与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而文化内涵当中高于现实或者对现实否定性的成分则被当作异化的存在被拒斥,消解在经验世界当中,这个过程亦可称之为文化庸俗化发展过程。需特别指出的是,高层文化的庸俗化不是指高层文化堕落为大众文化,而是意指此种文化已被现实所拒斥。在文化发展的过程中,高层文化特点中对现存世界的肯定性成分得以快速发展,而否定性批判成分丧失在人们不断满足对高层文化虚假需要的实践中。

高层文化庸俗化的过程,呈现以下特点:一是高层文化已成为一种单向度的文化;二是高层文化已经被现实所拒斥,不具有超越现实的可能性选择;三是高层文化不再与现实社会相矛盾,甚至反被现实超越,人们已无法用高层文化表达理想;四是在数量上,越来越多的人对异化的高层文化有虚假需要。简言之,技术理性将高层文化纳入在已确立的工业化秩序之中,通过复制和商品化,激发人的虚假需要,使高层文化丧失其超越性、经典性,发生庸俗化的过程。这样,人们(主要是工业无产者)的文化需要就和前述政治需要一样,沦落成统治的工具。它在激发人虚假需要的过程中,实际完成了对真实需要的拒斥。

2.现代工业社会,艺术丧失超越和批判功能,艺术需要已异化

依马尔库塞观点,艺术的合理性在于其包含了“大拒绝”[1](P157)的成分,它在刻画肯定性特征的同时也勾勒出否定性的维度。正是由于艺术所具有的否定性特征,得以使艺术对当前现实进行超越,显示出其与现实对立、否定的一面,并最终使艺术成为永恒经典。所以,真实的艺术及其需要,无论是在本质上抑或形式上,都应具有包含艺术否定性和批判性的维度,艺术和现实必须有所区别,这样艺术才能在差异中拒斥而达到升华。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悲剧流传至今,就在于艺术的否定性的内涵。罗朱两人共同挑战、反对封建等级森严的制度,追求自由、浪漫的爱情,超越了现实,体现人们对自由、爱情的真实需要。

然而,现代技术理性的发展在破坏艺术形式的过程中也渗透到艺术的基础中,现在广泛存在的操作性语言把各种形象强加在人的身上,但这种形象并不是艺术本身所具有的形象,而是商业化所需要展示的形象,是一种强加与人的虚假需要。艺术需要的异化和文化需要的异化具有相似性,也有区别点,“艺术异化是对异化的存在的有意识超越,是‘更高层次的’或间接的异化”[1](P49)。

(三)思想(哲学)需要的异化

马尔库塞认为,人们对思想的需要或者哲学的需要往往缘于对它所衍生出的哲学方法论的需要,而人们对哲学方法论的归纳和总结是从经验世界上升到理性世界的。关键的问题在于一种思想或哲学是否肯认经验世界具有否定性和批判性,抑或人们是否可以在经验世界得到超越。如果一种思想或哲学承认经验世界具有否定性、批判性,它就能提供给人们一种真实需要的满足,反之,它只能提供给人们一种虚假需要或曰需要的异化。下面以现代哲学的两种典型——实证哲学和语言分析哲学,深刻阐释其日渐丧失否定性和批判性,沦为向人们提供虚假需要或曰异化需要的原因。

1.现代实证哲学丧失了批判性,提供一种虚假需要的满足。比如现象学的核心观点便是通过在世存在物,意蕴整体性,以达到对此在的本真理解。它的前提条件是在经验世界中找到意向相关项,但此在世界是对现实不假思索而肯定下来的世界,由此得出认识世界的理念之中必然带有一种价值形式的判断,而判断的标准是现实社会强加的。从认识路径来看,是一个“前定选择”的过程,这就是说在哲学方法的认识进路中,认识的主体按照现实的标准去认识现实,丧失了哲学的批判性,即通过否定主体自身以达到与对象性客体的同一。主体的需要被异化了,或者说主体获得的思想需要或哲学需要只是一种虚假需要。

2.现代语言分析哲学,也是一种人们对哲学需要的异化。例如在一个语句之中,当它的词语形式成分中没有主词或者形式主词的情况下,就构成不了完整的句子。这意味着在实际的应用过程中,若不按语言法则来遣词造句,那么此种语句将不被认可,这就是为什么诗歌的文学地位越来越低的原因。马尔库塞指出,语言的运用与表达存在一个“元语言”的问题即“分析某些用语意义的用语,必须不同于或区别于被分析的用语”[1](P155),因为主体与客体的对立,是以主客体差异为前提的。然而,现代工业社会里人们所建立的“技术元语言”[1](P155),是为了消解思维差异性的问题,使人不再具有否定性、批判性,统一在由技术理性预先谋划的哲学思维中。例如,原本对语句用法具有否定性和批判性的诗歌,在现代社会,它也与既定语句或结构化语言显示出同化的趋势,人们对诗歌的需要也异化了。

总之,马尔库塞认为,包括实证哲学和语言分析哲学在内的整个现代西方哲学都日渐丧失了批判性的功能,呈现出一种单向度的思维方式。

(四)社会需要的异化

马尔库塞深谙世情,现代发达工业社会已是一个“消费社会”,彻底丧失了否定性,沦为一个单向度的社会。造就这一切的根源在于由现代技术进步所带来的“合理性”,为此,马尔库塞总结出了一条资本主义社会进步的法则:“技术进步=社会财富的增长(社会生产总值的增长)=奴役的加强”[3](P82)。技术的进步使得社会主流的意识形态通过报刊、电视、广播和广告等宣传工具控制人的思维自由、解放与发展,因而人对现存社会制度的批判能力湮灭了。现代西方工业社会,人(工人无产阶级)不仅仍然是19世纪中叶马克思眼中的社会劳动者、商品与财富创造者和受剥削、受奴役者,而且还深受虚假需要的影响,丧失了阶级意识,失却了否定、批判能力,成为沉溺于消费现代社会工业品的不自觉的行尸走骨,成为加速资本由商品形式向货币形式转化(G-W)的同道者,成为刺激现代工业社会再生产强劲增长的帮卒。

概言之,社会需要的异化实际上是对前述的政治需要异化、文化艺术需要异化和思想哲学需要异化的总概括和必然发展。社会需要的异化和前述其他需要的异化一样,都演绎成为一种虚假需要,已不再具有真实需要的特征。社会需要的异化和前述其他需要的异化基本一致,都存在着缺乏否定性和批判性的一面,都呈现出单向度的特点。

三、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反思

(一)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是对西方现代社会“因时而生”的理性反思

1.马尔库塞对西方社会现代性困境的观察、批判,具有历史的深刻性。他作为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之法兰克福学派第一阶段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其思考、批判和创作的鼎盛时期大体处于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期间。这个时代正是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繁荣、危机以及资本主义社会统治方式深度调整的时代。由于现代工业技术的飞速发展推动了经济社会的空前繁荣;由于现代技术理性的空前膨胀导致人们从迷信“商品拜物教”(19世纪中叶)演变成“技术奴隶”(20世纪初以来);由于古典自由主义市场神话的破灭,迫使资本主义施行部分国家干预政策;由于私人垄断资本壮大成国家或国际垄断资本,在确保资本稳定获取高额垄断利润前提下,资产阶级国家施行了一定的社会福利制度。西方发达工业社会出现的上述新变化,客观上导致了20世纪初以来,生活其中的无产阶级革命意识的淡漠、消退,革命失败在所难免。马尔库塞作为有一定马克思主义理论倾向的西方左翼学者,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些社会现实的新变化,并一定程度上深刻地揭示出人由过去被商品或物所控制,现在则异化为被现代技术所控制、奴役,由此出现了他所描绘的全面异化了的社会,即人们的现代政治需要、文化艺术需要、思想哲学需要和整个社会需要全面异化。

2.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直击西方现代社会的技术理性与意识形态专制,具有历史的敏锐性。细心的读者,必定会留意其代表作《单向度的人》,还有一个醒目的副标题: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马尔库塞敏锐地道破天机: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里出现的对现代科学技术的极度迷信中包藏着服务于资产阶级统治的意识形态形式。这种服务于统治的意识形态形式是以技术理性统治一切的方式铺陈开来的;这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形式是以清除一切对立派别和对立意见的存在,是以极权主义特征、面貌征服社会的。马尔库塞还特地区分了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极权主义和传统的极权主义的不同。传统极权主义是采用恐怖和暴力手段统治,不服从政府和当权者则会被投进监狱,遭受迫害,甚至被杀害。而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极权主义则主要表现为政治民主、文化艺术、思想哲学和社会日常需要与消费被全方位控制、全面发生异化,技术及技术理性统治一切。

马尔库塞对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是深刻、独到的,也一定程度切中了20世纪西方社会问题的要害,这也迫切要求现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对包括马尔库塞在内的整个法兰克福学派,乃至整个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社会批判理论展开深入细致的研究与批判吸收。我们必须承认这样一些事实:20世纪20年代前后由卢卡奇、科尔施和葛兰西等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开创者及其继承者法兰克福学派、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弗洛伊德主义马克思主义等所开展的对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理论,是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们相继离世后,深入洞察现代(包括当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经济发展状况、阶级关系变迁状况以及资产阶级国家与社会管理制度调整情况等基础上形成的,可资吸收、借鉴的新资源。这对继承、发展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地推进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现代化、当代化,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革命性提供了新材料。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者对待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研究者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可喜的变化,由过去以作为靶子来批判进步到了能对其客观、辩证地加以评析与吸收。特别是近些年,国内有些学者持续深入地跟进、引介、批判当代西方新兴涌现的后马克思主义思潮及其代表人物。

(二)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并未超越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批判

现代西方工业社会由于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技术理性膨胀为资产阶级统治的意识形态形式,这的确是社会镜像的一面,然而由此断言:必须抛弃经典马克思主义作家们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传统经济社会学批判,转而单向度聚焦于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的意识形态批判,这是否已属“矫枉过正”?将俄国十月革命后,西方工业社会一系列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原因都归结为新时期无产阶级革命意识的淡漠与丧失,是否有失偏颇?退一步讲,即使成功唤醒了现代西方发达工业社会里的无产阶级革命意识,革命是否就必然成功?更不消说,在西方发达工业社会生产关系及上层建筑已作出局部调整,还有适应社会化生产力和经济基础进一步发展的时空背景下,草率地去唤醒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是否可能?是否可以这样质疑:马尔库塞本人因为过于急切想拯救、唤醒其眼中“单向度的人”而不自知地陷入“单向度的革命思维”了呢?

所有上述问题挑战的不仅仅是马尔库塞批判理论的严谨性,其实自卢卡奇以降,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阵营都持续受到类似问题的质疑与冲击。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国内学者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及其观点多持批判立场,主要原因也在于后者理论自身存在系列的致命问题,以至于出现对其“敏锐性有余,而科学性不足”的评价。反思一种理论的历史影响,则需回溯至理论的起点: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阵营的祖师们(卢卡奇、科尔施和葛兰西等),从“揭竿而起”之初就以否定、批判当时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为己任,直至简单粗暴地宣布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们的基本观点、基本立场已经过时。他们选择直面全新历史现实,令人钦佩,而沉迷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根基再造”,则令人感喟。马克思晚年提出的“两个决不会”的判断言犹在耳,它时刻提醒我们在尚未细致完整把握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们著作及本义前,在一种理论所起作用的社会经济条件仍然具备前,切勿匆言“过时”与“再造”。

[1]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徐博.马尔库塞否定性思想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3]马尔库塞.工业社会与新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叶剑锋)

舒前毅(1976—),男,江西上饶人,哲学博士,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熊杰,江西南昌人,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尔库塞社会批判理论研究。

B03

A

1671-7155(2016)04-0005-06

2016-05-21

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马克思社会公正观视阈下的养老金制度并轨问题及对策研究”(项目编号:15BKS048)、2014年度江西省社科规划项目“马克思公正观视阈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认同与践行研究”(项目编号:14KS1306)、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项目“马克思分配正义理论与当前我国实现正义分配改革的路径研究”(项目编号:MKS1306)及江西财大校级项目“马克思正义观视域下科学发展观的精髓探究”(项目编号:江财科研字〔2014〕7号)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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