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企行“因民所便”的纸钞拯救濒危“故国”的思想
2016-03-15沈端民
沈端民
(湖南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9)
陈子龙企行“因民所便”的纸钞拯救濒危“故国”的思想
沈端民
(湖南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9)
陈子龙生活在明朝由衰而败的转变和急速进行时期。他认为明朝政权衰败的最深根源在经济,在集中代表经济的货币,在货币“钱文不一”、形态混乱、“钱币壅”塞、“尽禁”纸币等形式的货币危机。他写《钞币论》等认为,打仗就是打钱;要拯救南明政权的关键是从加强经济基础入手,“因民所便”地使用纸质形态的钞币,从而促进商品的顺畅流通,增强社会的活跃机能,提升国家的生命力和战斗力。明朝统治者没有采纳陈子龙的意见,因而很快灭亡了。但陈子龙“因民所便”而发行纸钞的主张在约三百年后得到了最广泛的施行,成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主要标志。
因民所便;钞币;货币危机;拯救;故国;君权
一、陈子龙企行纸钞拯救濒危“故国”思想的历史背景
陈子龙(公元1608—1647年),松江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南明抗清将领、文学家,有《陈忠裕公全集》等。
陈子龙长期从戎并为将领,是热爱 “故国”、积极拯救岌岌坠危的明朝政权的忠诚之士。他在《点绛唇·春日风雨有感》曰:“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①他对“满眼韶华”却被“吹红去”和“难护”的“春无主”的“故国”非常留念,对其衰败非常哀戚痛惜,经常“梦里相思”不能眠,两面“泪染胭脂雨”。但他有“曾在多情怀袖里,一缕同心千结”(《念奴娇·春雪咏兰》)之深情,充满着恢复“故国”的热切希望。
他之谓“故国”指的是明王朝。同其他朝廷一样,这个明王朝也是建立在华夏大地(通常之谓“祖国”)的基础之上的。统治集团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漂流的木船,但祖国则是祖祖辈辈生生繁衍的永恒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说,陈子龙该诗表达的是他强烈的热爱祖国之情。
陈子龙在任兵科给事时,见朝政腐败动摇明朝政体而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愤然辞职归乡;清军破南京后又挺身而出,起兵松江,称监军。事败,避匿山中,结太湖兵抗清。事泄,在苏州被捕,乘隙投水而壮烈牺牲。
陈子龙曲折的战斗生活经历折射出了他思想深刻认识过程的轨迹。他掌握有一定的兵权,在巩固明朝统治和挽救明朝政权危亡即“复明”的斗争中,尽职尽责,以身殉节。他生活在明朝由衰而败的转变和急速进行时期,对其“转变和急速进行”有深沉的忧思:“卢龙雄塞倚天开,十载三逢敌骑来!”(《辽事杂诗》)明王朝内外交困,“敌骑”不断“来”袭,日暮途穷,朝不保夕,岌岌可危,原因是什么?如何救亡?
在陈子龙看来,朝廷腐败、国防薄弱、士气低落、战斗力不强、指挥错误等都会造成朝政衰败。但这些都是其衰败的外在表现。明朝衰败的终极原因在哪里呢?陈子龙没有把思维停留在对“外在表现”的一般观察和肤浅感觉上,而是深入里层竭力进行挖掘和分析。“十月居延边草死,黄风吹沙万里余。”(《边风行》)“叩门无人室无釜,踯躅空巷泪如雨。”(《小车行》)经济萧条,社会荒凉,商品匮乏,货币流通几近断绝,民生痛苦不堪,人们“出门何所之?青青者榆疗我饥。”(同前)正是这种严重的经济萧条、民生困苦才是朝廷衰败的根本原因。
历史实践证明,货币交换是相应社会经济变化的最集中最活跃最能体现价值尺度的表现。一般情况下,经济健康发展,相应的货币就增值。经济萧条、人民生活贫困,物价爆涨,相应的货币就贬值。因此,与其笼统说一切社会问题产生的终极原因在其经济变化中,不如直接说在其相应的包括形状、数量、质量、价值含量等在内的货币形态及其流通变化之中[1]。
货币的职能是“由符号来代替”[2]的。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经济现实,有不同的货币符号。货币符号是随历史的演进而演进,随经济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是货币自身按规律运动的结晶与标志。这种“结晶和标志”是在社会经济——商品交换的巨大蒸馏器中“蒸馏”出来的。也就是说,产生货币形态及其交换变化等的终极的根本的原因在相应历史时期的社会经济变化之中。经济是树根树干,货币是树枝树叶。根干相对稳定,外在表现的枝叶则容易随早晚、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象征枝叶的符号更是如此。
符号是形态观念的东西,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它所执行的交换中介作用的大小,交换价值的高低等决定于当时当地的经济变化。反过来,具有反作用的这种上层建筑的货币符号又严重影响经济本身的变化。在一定意义上,货币形态及其交换的变化是社会经济及其建立其上的政权变化的晴雨表和催化剂。只有遵循货币的发展规律,促进货币的顺利流“通”,才可以“权其子母”,即掌握、衡量、利用(“权”)本金(“母”)不断加速“货殖”,增加盈利(“子”),从而促进社会的安定和政权的稳固。陈子龙是这样揭示的:“君权所得制(按,裁制,整治)者,钱币而已。钱币通,即煮海铸山,皆可权其子母。”这 “钱币而已” 一句说明“钱币”对“君权”大小、强弱、成败等的决定作用。其若是,“君权”只有自觉发挥“钱币(流)通”的作用,才能“权其子母”,不断增加财富,扩大利润,从而巩固“君权”之威。反之,如果“钱币壅,即藏粟居货,(君权则)无以平其轻重”。钱币如果不流通,“君”再有“权”,也不能发挥作用,也无法也无能调节和“平”衡社会或“轻”或“重”的事物的矛盾。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些矛盾,或处理不当,差别就会不断扩大,相互碰撞就会不断加剧,就会引起社会动荡和“君权”动摇。
明王朝后期,战乱频仍。尤其是南明时期,面对气势汹汹的南下清军,几乎束手无策,无法抵挡,节节败退,败如山倒。从根本上讲,战争是经济实力的对抗、撞击,首当其冲的是钱。据《明史》载,明朝廷早在万历年间就出现了“国用大匮”的状况,“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3]到后期更深陷财政极度匮乏的泥坑而难以自拔,没有钱投入抵抗清兵的攻击。
其是时也,作为集中表现经济的货币产生了如下严重的危机:铜银等金属货币严重匮乏,交易市场出现了一钱难求的紧张状况。据御史饶京崇祯(三年)疏言称,为了“朝廷擅”“十取其三”的“铜山之利”,强令“铸钱开局,本通行天下”[4]。朝廷不识时务,仍坚持以稀缺的金属货币作为商品交换的法定货币,使市场金属货币的流通数量越来越少,加深了社会的恐慌情绪。与此同时,朝廷又强行发布了对纸币的“尽禁令”,使市场缺乏货币的“恐慌”情绪更加严重。商品是靠货币的运载而流通的,没有货币流通,就没有商品的流通。在朝廷倒行逆施下,市场货币匮乏,社会商品几近停滞。正常的货币流通是社会的生命线。生命线近于干枯,社会当然就会死气沉沉,每况愈下。
铜银等金属货币匮乏,但朝廷却一味坚持使用;纸币充足,朝廷却强行“禁止”,货币流通市场混乱不堪,惶惶不可终日。陈子龙指出,“钱文不一,最是弊事。”坚决除此大“弊”以巩固“君权”乃是国君的首要任务。他用“前人用钞之初意”即“民间子钱家用劵,商贾轻赉往来则用会”以进谏:有“权”之“君”只有掌握并正确使用货币发行“权”才有可能扭转局势,转危为安。他指出,利用“君权所得(之)制”加强货币秩序的整顿,加速货币的流通以促进社会经济的复苏和发展乃是拯救明王朝的关键措施。他具体地把“因民所便”地发行和使用纸质形态的货币作为医治社会弊病,发展社会经济的一剂良药,作为拯救危亡的“君权”和“故国”最重要、最有力的手段和措施。为此,他致力撰写了《钞币论》等多篇货币策论,还在其主编的《明经世文编》和肖端蒙《铸钱议》、钱秉镫《钱超议》等著作中做了大量旁注,并在其诗歌等文学创作中做了许多这样或那样形象的揭示和表现,努力从货币及其形态、发行、流通的变化等多维度地阐释其“忧思”,从正反两个方面鲜明地论述了其积极推行纸币以拯救“故国”的思想观点。
二、明朝衰败的根本原因在朝廷对钞币的愚昧无知和蛮横否定
货币是政权的命脉,流通顺畅,其政权就具有生气。但当时的现实是“市人投钱(钞)始一看,或云此物真荒唐”(《凤头行》)。作者巧借咏珍贵凤毛之机批评朝廷“酒囊饭袋”们贱视珍贵如凤毛的纸币的态度:“始一看”, 不屑一顾,对纸钞傲慢与粗野的态度跃然纸上;用“真荒唐”痛骂他们对纸钞价值的贬低和践踏。“傲慢和粗野”也好,“贬低和贱踏”也罢,都是他们心脑不“知有钱(钞)之(作)用”的愚昧无知的外在表现。
货币形态是相应社会经济现实的缩影。经济发展的不同历史阶段有不同的历史背景。明代中期资本主义萌芽了,并缓慢地向前发展着。资本主义经济最显著的标志就是货币流通的速度加快,流量加大。据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列举了当时朝廷征收辽饷的总数:万历47年(公元1619年)为2,000,031(银两),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为3,910,000(银两),在约9年时间中,年征收总数翻了近一番,可见其货币流速之快、流量之大[3]。本质上讲,资本主义经济萌芽的发展目标是破坏并消灭封建自然经济,打乱其大量存在的以物易物的商品交换秩序和形式。这对建立在以“自给自足”为标志的自然经济基础之上的封建皇权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对统治者来说,悠悠万事,巩固其政权为先为大。明朝廷为了巩固封建自然经济,对已经萌芽并逐渐成长的资本主义经济采取了许多扼杀措施,最初最重要的是用“君权”限制并进而大幅缩减货币流通的速度和数量。明朝廷曾下令:“禁民间不得以金银物货交易,违者罪之。”[5]
“民间”若要“以金银物货交易”便以“罪”惩“之”。“尽禁令”狰狞凶相毕露,无一幸免,这就使最大面积的“民间”的金银货币渐渐稀少,难得一见。有货币交换以来,交易商品是人类生存发展不可或缺的活动。在“尽禁令”的阴森恐怖下,人们无可奈何,为了生存,只得用旧的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朝廷要“言之有理”地开历史倒车,往往先要理论家鸣锣开道,大造舆论。于是,林希元(公元1481—1565年)在《王政附言疏》把矛头直指商品经济,把社会经济萧条的主要原因归结为“天下之民益趋于末”,主张“抑末作,禁游手,驱民尽归之农”[6]。此是用控制人流的办法从根本上抑制货币流通。于是朝廷“封闭”了四川、山东等地的“矿穴”,“久绝”了云南等地的“矿脉”[5];朝廷又指令“富家巨族”“率役围捕” 民间开矿者,“诬以盗矿”之罪加以“酷虐”,“甚至断人手足投之江”[5]等等。这是釜底抽薪,可以彻底断绝铸币材料的来源。无材铸币,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数量自然大大减少,于是“禁”银之“令”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又因当时对外贸易的快速发展,铜钱银锭等硬通货币大量流出,这就使本来缺乏铜、银等货币流通的交易市场雪上加霜。货币流量严重不足,流速过于缓慢,交易市场惨淡苍白,一片萧条。朝廷用这一狠毒之手段,严重阻滞了资本主义萌芽经济的发展,有力维护了自然经济的秩序。
市场具有自我调节的功能。当时市场还流通着纸钞,有效地补充了交换市场铜钱、银锭等供不应求的急需。朝廷从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到嘉靖末年(公元1560年)约192年间,一直把纸币作为法定流通的一种主要货币[7]。朝廷的本质决定其施政总是自相矛盾的。它要维护封建自然经济秩序,就要千方百计地从各方面缩减货币流通的数量和速度,当然不愿意让纸币去充当铜银钱的替代品。一旦纸钞的流通达到影响并威胁其“缩减货币流通的数量和速度”的大政方针时就要狠下“禁令”了。
纸钞“因民所便”而产生,且能流通数百年之久,一定有它存在的自身的合理性。因此,它在遭受被强令“停印”、“回笼”和销毁等打击的数十年间,社会依然有不少数量的钞币在顽强地流通着,甚至在有的领域、有的地方仍然充当着主币的角色。纸钞的顽强生命力和巨大的表现力引起了明朝廷的恐慌和仇视。明英宗发出了“驰用银之禁,朝野率皆用银”[5]的敕令以控制和抵销纸钞的流通。一些习惯逢迎的智囊们立即应声大喊大叫,为出台的“禁令”大造舆论。
顾炎武(公元1613—1682年)《日知录·钞》曰:纸币是“软然易败之物”,“自无所用”,准许其流通是“罔民”之政[6]。王夫之(公元1619—1692年)在《仁宗·宋论》认为,准许流通纸币是最“大弊政”:“有楮有墨,皆可造矣,造之皆可成矣;用之数,则速裂矣;藏之久,则改制矣。以方尺之纸,被以钱布之名,轻重唯其所命而无等,则官以之愚商,商以之愚民,交相愚于无实之虚名,而导天下以作伪。”[6]他们把纸币说成是“愚商”“愚民”“交相愚”等的“三愚”奸“伪”品,把流通纸币说成是“无所用”的“罔政”、“大弊政”。这就给朝廷实施“禁”止纸币流通“令”提供了充足的理论依据。
任何事物都是由彼此长消的正反两个方面互相变化的元素(成份)而组成的统一体。加强了一个方面就会削弱另一个方面。正如化疗癌症病人,可以杀死为恶的癌细胞,延长其生命,但也会误杀正常的细胞,促使其身体更加羸弱。货币是明代社会血管里循环的血液,是明朝政权存在的生命基础。严重减少货币流通的数量,减缓其流通的速度,是对社会的慢性扼杀。这虽然有利于磨灭资本主义萌芽,但也使当时社会货币循环的血液渐近枯涸,使其政权失去生机,日薄西山,朝不保夕。
怎么办?解决问题的一条基本原则是:对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是什么问题就用什么方法去解决。货币出现的问题就用货币调控的手段去解决。陈子龙由此出发确立了写作《钞币论》等的指导思想,即主张积极“因民所便”地发行钞币以解决社会出现的威胁朝政稳定的铜银货币严重匮乏的货币危机。
在分析陈子龙“因民所便”而发行钞(纸)币的思想之前,有必要解释一下他作品中出现的“钞” 和“钱”等几个词特定的货币概念。“钞”,经过特定制作的纸质形态的货币。纸钞自取得货币交换职能以来,就成为长方形纸币的专称,如钞票。“钱”,指金属货币。《正字通》曰:“冶铜为钱易货也”,其形“外圆而内孔方”[8]。“钞”与“钱”的关系,《金史·食货志(三)》曰:“遂制交钞,与钱并用。”[5]“钞”和“钱”虽然在币材、形状等方面大不相同,但二者都具有货币职能,可以“并用”,可以互相兑换。“钱”有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因而人们容易从习惯上把具有与“钱”相同交换职能的“钞”说成“钱”。一些作家在写作上也如此。为了研究和叙述的方便,在引用陈子龙相关材料时,凡认定是纸币的“钱”,就在其后用“(钞)”加以注明。
纸钞与其他形态的货币一样,是在一定历史阶段出现的,是巩固和发展特定政权的锐利武器。纸质形态的货币是应社会交换需求之方“便”而产生的。唐代发行的雏形纸币“飞钱,谓之便换”[9];宋代“患蜀人铁钱重,不便交易”而发行的纸钞叫“直便会子”[5];明代的纸钞更是“因民所便”而发行并流通的。上列各朝代授予纸币的名称虽各不相同,但都鲜明地突出了一个“便”字。这个“便”字强烈地对照“不便交易”的金属货币,把纸币的性质、特点,把它在交换中的地位和作用等充分地表现出来了。但明朝中后期统治者浑浑噩噩,不仅不去认识货币形态变化的特点和运行规律,反而横暴地“禁令”纸币的流通。陈子龙在《钞币论》揭露曰:“终元之世,无一人知有钱(钞)之用,而衣于钞,食于钞,贫且富于钞,岂尽禁令使然哉!”这里字面谓“终元之世”,实际是说“终明之世”。
陈子龙这句话分两层。第一层为前一部分,揭示“钞”币具有两点作“用”:其一,它能“用”于交换人们“衣”、“食”等最基本的生活资料,能保障人们生存所需的物质基础。其二,它能“用”于造成社会差别,促进物资流动,从而加强社会的活力。有差别才能产生流动。流水不腐。在差别中流动是生命存在的基本形式。人都是赤条条、一无所有地来到世上的;在生理构造上,除个别有缺陷者外,也都是大体一样的,因而有“所有的人生来平等”之说[10]。
陈子龙认为,货币与任何事物一样都具有相反相成的作用,既可使人“徒手致富”,也可使人贫穷至极。在货币的作用下,“平等”的人出现了或“贫”或“富”的差别。货币又在其差别中“循环”流动,在动态中发挥平衡调节的作用,从而使社会生机勃勃,恒常强盛。
最后一句“岂尽禁令使然哉”为第二层。钞币作为等价交换的价值尺度,其作用是与生俱来的。作者用反诘句式作了强烈的正面肯定:钞币的特性和作用不是朝廷用行政力量赋予的,而是天赋的,是货币流通规律发展的自然结果。朝廷无法用“尽禁令”等改变它的性质,“使(其)然(这样)”或那样。
前文所述的“终元之世无一人知有钱(钞)之用”句是借古讽今,实指明朝中后期统治者,包括一些大名鼎鼎的理论家如林希元、顾炎武、王夫之等,都不懂货币的作“用”和运动规律,诚可悲也。愚昧是自我消亡和被人灭亡的基础和前提。明朝统治者对自己的生命线货币的认识愚昧无知至此,岂有不败亡之理?
朝廷对钞币蛮横否定的表现:“结纳还论意气奇,感恩何用钱刀为?”(《贫交行》) “结纳”者,“结”交以接“纳”财物也。古人“结”交虽然以“论意气奇”为重,但仍然离不开货币,尤其在婚姻约定方面突出。虽然婚约要“论意气奇”,强调缘分,“姻缘命中定,贫贱偕白头”是之谓也。但“缘分”这种观念形态的东西,是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因此俗间约定,男方要向女方交“纳”一定数量的货币和一定货币价值的实物。如《史记·陈丞相世家》曰:“乃假货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11]货币是“结”交的媒介和物质基础。没有媒介和物质基础,“结”交就难以进行。用什么货币?明末开展了激烈斗争。陈子龙用“感恩何用钱刀为?”的反诘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也表明他已经投身到货币激烈斗争之中。“钱刀”是金属货币,一句反诘将其否定,强调“感恩”不必用“钱刀”。不用“钱刀”用什么呢?作者的用意非常清楚:用流通甚久的“自西蜀一隅通天下”的纸币。“岂尽禁令使然哉!”纸币所具有并发挥的这种(“然”)作“用”难道是朝廷使“尽禁令”而形成的吗?反诘有理,理直气壮:纸币发挥的特殊作“用”是纸币流通的必“然”结果。朝廷无视纸币的自身规律,横蛮地“禁令”其流通,至愚也。
朝君“尽禁令”的愚昧行为是产生在相应的一定的社会基础之上的,很大程度上是当时一些社会精英思想的直接反映。明末政权的衰亡,终极的原因在当时的社会经济,在集中计量其经济数量的货币。社会的衰败必然导致货币流通的混乱。当时使用的货币形态乱象丛生,有金属货币银币、铜币等,有纸钞。朝廷支持的银、铜等货币稀少,底气不足。朝廷扼杀的纸币却行之勃勃。朝廷无力控制混乱的流通局面,各种货币形态为了自己的生存,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互相贬低、诋毁,造成了严重的货币危机。这种货币危机促使明末政权江河日下、气息奄奄、摇摇欲坠。为了挽救明末政权,一些社会精英把罪责归咎于楮币,纷纷表达了禁止纸币流通的意见。林希元、顾炎武、王夫之等公然反对发行纸钞的言论即为典型。
陈子龙以“贫交行”作为诗的题目有特别深层的意蕴:社会的货币“交”流(换)严重“贫”乏、混乱,造成了朝政严重“贫”弱;朝廷发布“尽禁令”,“尽”“禁”纸钞流通,违反社会发展的潮流,自甘堕落于不能自拔的“贫”困之深坑。朝廷的做法无异于自戕其生命线。愚昧至此,横蛮至此,政权何以支撑?明朝政权的衰败指日可待也。
三、拯救明朝衰败的重要措施:官给官敛 奖惩并举
要拯救明朝的衰败就要从引起其衰败的主要原因“货币危机”入手:积极行用纸钞。陈子龙明确表示:“愿持此物献天子,毛羽可饰黄金瑱(按,瑱,玉石,用以塞耳者)”(《 凤头行》)。“此物”原本为“凤毛”。但这个“凤毛”是与价值很高的黄金、瑱等装饰在一起的,是用大量钞币购买来的。经过市场交换“魔法妖术”[2]的耍弄后,“此物”已经“魔”变“妖”化成了特定货币形态纸钞的替代物。当时货币变革的斗争有你死我活之势,而且“行钱废钞”的主张得到了皇帝的支持。陈子龙敢犯龙颜而“献”“此物(纸钞)”以强烈对抗朝廷的“禁令”,风险很大。但其用心良好,旨在请求皇帝为巩固其统治而诏示天下使用纸钞,促进纸钞的正常流通。纸钞是应商品交换发展的需要而产生而发展的。它虽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萌芽的发展,但也在客观上能促进、维护封建自然经济的繁茂。陈子龙的建议虽嫌莽闯,但能得到皇帝的容忍。
应当借鉴历史的经验。自唐至明数百年来,纸钞在民间比较普遍流通,人们对其习以为常,为什么朝廷不准许它公开使用呢?陈子龙在《钞币论》质问:“今民间子钱家多用券,商贾轻赉往来则用会,此即前人用钞之初意也。岂有可以私行,反不可以公行者?”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民间可以“私行”纸钞,朝廷各级机构则不准“公行”,岂有此理?!怎样才能促进纸钞理直气壮地占领市场并健康流通呢?陈子龙提出了“官给官敛”和奖惩并举的两项措施。
(一)官给官敛
所谓“官给官敛”,实质是强化“君权”对纸钞的集中管理。
陈子龙曰:“欲钱钞流通,皆须官给而官敛之。”“官给”, 纸钞由“君权”控制,由朝廷职能部门集中统一印制和发行,并按政策因时因地地供“给”市场所需的流通数量。朝廷统管纸钞的发行权,可以保证设计、雕刻、币材和印刷的质量,容易与劣质的伪造品作对照对比,从而加强纸钞的权威性,提高纸钞使用的信任度。
“官敛”,由“君权”控制的朝廷职能部门统一回收过量流通的纸钞,兑换在流通中折损的残币。在朝廷“尽禁令”的严厉威慑下,民众多怕得“罪”而受惩罚,或不敢使用纸钞,或害怕纸钞到手后贬值成为“废纸”。
“官敛”能发挥两点作用:让纸钞流通的数量符合市场交换的实际情况。如果流通数量太大,引发通货膨胀,朝廷就及时回笼,合理紧缩流量。这是其一。纸钞在流通中必然有磨损。若让磨损的纸钞继续流通,以致成为废纸,不仅折损了消费者的利益,也破坏了朝廷的信誉。朝廷指定机构在全国设点兑换破旧的残钞,可以增强民间使用纸钞的信心,也可提高朝廷的威望。这是其二。
发行纸钞是拯救危难“故国”的重要措施。爱“国”, 国君是第一责任人,朝廷有关达官是具体执行人。因此,“国君”及朝廷有关达官应该率先垂范,带头使用能拯救危亡“故国”的纸钞,用行政“权”力保证纸钞的健康流通。
“官给官敛”是由“官”控制的双向相对流动。一“给”一“敛”就是一“去”一“回”。一次双向相对流动就完成了一次循环。生命在于运动。反复“循环”就造就了纸币强烈的生命力。陈子龙提出纸币“官给官敛”的概念为后来马克思揭示“货币循环论”[3]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和实践的依据。
“官给官敛”是辩证关系。有“给”而无“敛”,或只“敛”而不“给”,都不能形成相互“循环”的运动,货币流通就会或因泛滥成灾,或因枯竭断源而死亡。
货币最本质的特征是流动。但它不能自行流动,要借助人力,尤其要借助权力的带动和推动。所谓“官给官敛”就是“君权”用行政措施带动和推动货币的流动。行政措施是执行力。执行力出自有权威力的行政机构。行政机构要有法定的权威力才能强制执行。为了保证“官给官敛”具有法定权威的强制执行力,陈子龙设计了一个有较强系统性,有法定权威性的管理货币的机构,并呈谏“国君”:“诚得诏大司农按国初法,悉发内库所储钞,主以廉干吏,令民纳库输例,皆以金钱易钞,赴所司投纳,敕都税、宣库二司,太仓、节慎二库,毋得收金钱,计钞库所易金钱,足抵税额……”其设计比较完整,机构上下连线,对口贯彻;任用官吏以“廉干”为标准;进出和兑换有具体操作手续等等,有可行性和操作性。只要“君”授“权”,纸钞即可顺利通行。
陈子龙还从“官给官敛”的“循环”辩证关系出发就有关问题做了具体辩解。
其一,他针对“古今之通患”的货币混乱、上下不一的教训指出:“倘议行之,亦必先自上始也”,“若有下无上”,即有朝廷(“上”)推行,让民间(“下”)使用,而没有(“无”)朝廷(“上”)的回收、兑换(“敛”)等措施,任纸钞无序乱动,自由泛滥,严重破损,“则民知其无用,而自难通行矣”。
历史上纸钞不能善始善终,不能“给”、“敛”平衡,不能取信于民等,责任在“上”,应该吸取这个教训,引以为戒。陈子龙曰:“患在官出以于民,则命曰钞贯;民持以还官,即弃如败楮。收之敝于无用,则予之不肯复收耳,故钞不行,上自格之也。”“格”,格子,引申为枷锁。皇上“及其控制的机构”自己制造枷锁戴在自己身上,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其二,他还驳斥了林希元等关于纸钞“易(破)裂”、“易(腐)败”而大贬值的论调,强调“官给官敛”措施可以保证纸钞的增值:朝廷管理机构或将回收的不堪使用的残币由“官验毁之”, 代之以印行的新钞,保证市场流通的纸钞数量大体一致,不贬值,“以昭大信”;或“以所收之钞易库金钱,使循环如流水”。流水则不腐。经过以上流通的“巨大的社会蒸馏器”[2][5]的提炼,纸钞不断获取新的生命力,化腐朽为神奇,“则内库腐败之纸悉(转)化成金钱”。
综合而言,“官给官敛”的问题就是掌握货币发行权的问题。国君只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就拥有了社会财富,就掌握了社稷的生命之脉,就征服了天下臣民之心,也就巩固了皇帝宝座之基。因此,陈子龙的建议可谓一剂拯救处于危亡“故国”的救命药。
(二)奖惩并举
所谓奖惩并举,实质是用法规保证纸钞正常的流通秩序。
任何一项政策的施行都会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政策是执政者维护自己利益所采取的策略,奖励拥护者和打击反对者是推行其政策的必须的和有效的手段。
1、大力宣传纸钞的作用,鼓励民众积极使用纸钞
商品的生命力寓于民众的喜好和使用之中。纸钞这种特殊商品的生命力的大小决定于民众对它的喜爱程度和使用频率。民众“喜爱程度”深,“使用频率”高,其生命力就强大旺盛。《凤头行》曰:“呼牛更耕莘野地,有钱(钞)莫买箕山春。”箕山,相传尧时贤者许由、巢父曾隐居箕山以保全节操。后人或借以代表环境优美的高档居所。“呼牛更耕”者,显然是普通农民。普通农民最大的心愿是“耕”有其田有其食。高一个层次就是能用自己剩余的产品去交换成纸钞以扩大再生产,从而能够获得多一些好一些的“食”料。作者希望人们不要把钱(钞)消费在建豪华的居所等上,而应该用以解决其须臾不可或缺的衣食等生计所需上。这便使纸钞更方“便”地接近了民生,更具有广泛性,因而更有生命力。
消费是生产发展的最主要泉源。人们积极使用纸钞是快速发展社会经济的巨大推进力。因此,陈子龙极力鼓励包括商人、官僚在内的“士子”们积极使用纸钞交换商品。《白靴校尉行》曰:“关东士子思早迁,走马下交百万钱。”“迁”,或高升,或步入优越环境,或二者兼而有之。要达到这个目的,其先决的和基础的条件是钱,是交换“百万钱”。这“百万钱”如果是金属货币,那会堆积如山重如山,是不“便”于“走马下交”的。只有轻薄的纸钞才能“便”其“走马下交”易。作者积极鼓励富商达官们大量用纸钞交换商品,意在掀起排山倒海式的物流,推动社会经济的高度发展。
经济的发展需要全方位的推进,尤其需要广大民众的消费着力。因此,应该创造条件方“便”民众用纸钞。陈子龙明确提出:“民以钞易钱者听,以钞纳赎者听。”“听”,任凭。“任凭”“民”众用纸钞进行各种各样的交“易”、“纳赎”,这显然是一种鼓励。又曰:“凡若军士之颁赠赐,工役之稍食”者皆“可以给钞”,并“明示人以津关必藉钞而通,输纳必藉钞而给”等。这里之谓“通”、“给”等词,表明朝廷用行政权力保证纸钞畅“通”无阻,供“给”充足,这是对人们用纸钞行为的实实在在的鼓励。民众认识了纸钞的使用价值,得到了好处,“人亦何苦持极重不便持之白镪金银以听低昂于吏胥之手哉”?!
2、从两个方面严厉打击货币犯罪者
(1)严厉打击私藏铸币的犯罪者
物以稀为贵。社会流通的铜钱、银锭等越来越少,再加上它质地坚硬,容易保存,于是私藏者越来越多。陈子龙揭露曰:“黄须奚奴控青骊,铁马金钱向官渡。”(《少将行》)“即今花木不足道,县官犹给水衡钱。”(《游郑戚畹园亭》)大量的“金钱”快速流向(“渡”)了 “官”家私藏;“县官”收付都用“水衡钱(按,水衡钱,汉代皇室私藏的铜钱等,由水衡都尉、水衡丞掌管,此指金属铸币)”,拒绝使用纸钞。他们在收付过程中,千方百计多收少付,借机大量囤积收藏高质量的金属钱。这不仅加剧了市场货币流通的危机,而且加大了对纸钞贬斥糟蹋的恐怖气氛。实属可严打之列。
(2)严厉打击制造假钞者
明朝政府初期对于纸币的发行和使用是非常严格的。在“大明宝钞”上印有八个小篆写成的字:“大明宝钞 天下通行”。纸币中间画着十串(也就是一贯)铜钱,下面写着“中书省奏准印造”七个字。即使这样,不法之徒“有楮有墨,皆可造矣”,铤而走险以“作伪”者频频出现。
对于制造假钞者,明朝廷实行了严厉防范和打击的措施。如在纸币的下方有篆文小字:“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百五十两。”这些文字说明,明朝政府赋予了纸钞严肃的法律性,一个“斩”字说明了打击的残酷性;一个“赏”字说明了推行政策的物质刺激性。凡持钞者都可以看到“斩”和“赏”二字,足见揭发、打击“制造假钞者”的宣传的广泛性。陈子龙积极维护纸钞的法律性,拥护对犯法者的打击措施,《今年行》曰:“治安不识绛与灌。”此语源自《晋书·刘元海载记》“吾每观书传,常鄙随陆无武,绛灌无文”一语。随(何),西汉初年人,汉高祖军中的谒者(主管传达禀报的人),被派去说服淮南王英布降汉。陆(贾),早年随刘邦平定天下,口才极佳,常出使诸侯。随、陆都是文人。绛(侯周勃)与灌(婴),汉高祖时的武将。全句是说:凡人才都有片面性,能文者不能武,能武者不能文。陈子龙认为,加强社会“治安”既要用嘴巴子,又要用刀把子,“两‘子’”一起抓,互相配合,不可偏废。“治安”的一个核心内容是使货币能有序按规地流通。有效整“治”货币流通中出现的包括制造假钞等犯法行为体现了国家最高决策者的智慧和意志。智慧高意志强者能“鸣琴垂拱”而使“文武争驰”[12]。因此,在货币流通中打假时既要用“无武”的“随、陆”,也要用“无文”的“绛、灌”。文武并用,左右两手协调。该句也特别强调了武力解决,不要忘记了(“不识”)发挥“绛、灌”等武将的镇压作用。只有这样才能使打击制造假钞的斗争达到最高境界,取得最好效果。陈子龙在一片攻击纸钞的叫骂声中,在终止纸钞“公行”的逆境中,依然坚持宣示纸钞有“便”于“民”的本质特性等,不仅体现了他维护朝廷利益、拯救“故国”的坚定立场,而且展示了他洞悉历史的远大眼光。纸币数百年后普及于中国和世界的事实就是对他远大眼光的最好的诠释。但事物在发展中或具有夭折性,因此,陈子龙也不得不为自己虽不遗余力坚持行用纸钞但仍以失败告终的悲剧而承受巨大的痛苦和牺牲。
【注 释】
① 本文中凡未注明出处的引语,均出自陈子龙《钞币论》等文章和他对《明经世文编》及肖端蒙《铸钱议》、钱秉镫《钱超议》等著作做的旁注。
[1]恩格斯.反杜林论,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07.
[2]马克思. 资本论第一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149,93,131,93.
[3]孙翊刚(等).中国财政史参考资料[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84.461,464
[4]张家骧.中国货币思想史[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600.
[5]柯美成.历代食货志全译[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7. 967,976,977,969,716,512,521.
[6]中国经济思想简史编写组编.中国经济思想简史(中)[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337—338. 378.402.
[7] 汤可可.中国钱币文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220.
[8]康熙字典[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58.1311.
[9]董家遵.中国通史参考资料(四)[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65.133.
[10]杨仁敬(等).美国文学简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52.
[1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295.
[12]魏 征.谏太宗十思疏,载吴兢.贞观政要[M].长沙:岳麓书社,1996.8.
(编辑:余华;校对:蔡玲)
Thought of Chen Zilong Attempting to Help Ming Dynasty with Convenient Bill
SHEN Duan-min
(SchoolofLiterature,HunanUniversity,ChangshaHunan410079)
Chen Zilong lived in the period when Ming Dynasty turned in decay. He thought the reason for social decay is currency which represents economy, and currency crisis reflected in currency disarray, currency blocked circulation and bill prohibition. He wrote articles about "bill theory" and thought that the key to help Ming Dynasty is strengthening economic foundation with convenient bill in paper form, so as to promote the circulation of commodities, and to enhance social function and vitality. The rulers of the Ming Dynasty did not adopt Chen Zilong's opinion. But Chen Zilong’s opinion of convenient bill in paper form was accepted in about 300 years late, paper bill was widely used and become the main sign of economy world.
convenient; paper bill; currency crisis; help; rulers; sovereignty
2016-08-20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立项课题“中国古代文学货币思想史”(项目编号:0806049B)
沈端民(1939- ),男,湖北孝感人,湖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的经济-货币问题
10.16546/j.cnki.cn43-1510/f.2016.05.002
F092.2;F129;F811.9
A
2095-1361(2016)05-00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