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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诗歌诗体创新探索
——以松竹体十三行汉诗(手枪诗)为例

2016-03-12广东黄永健

名作欣赏 2016年34期
关键词:诗体手枪新诗

广东 黄永健

中国当代诗歌诗体创新探索
——以松竹体十三行汉诗(手枪诗)为例

广东 黄永健

近年来各种“新体诗歌”及“诗人”应运而生,并在大众中引起的巨大反响,说明了现代社会已经越来越重视诗歌这一文化传播载体在新形势下的演变。松竹体十三行汉诗(网名“手枪诗”)依托手机微信平台始创、传播、互动、扩散、定名,一问世就引起了中国文坛的热议,其强烈的汉诗特质及开放性特征,为汉语诗歌摆脱西方诗歌的同质化开辟了一条可能的出路,同时其与互联网的跨界融合又为汉诗的文化创新展现出可观的前景。

当代诗歌 松竹体十三行诗 手枪诗 互联网

当代汉语诗歌呼唤诗体重建

1916年8月23日,胡适写下中国第一首白话诗《两只蝴蝶》(原题《朋友》),发表在1917年2月的《新青年》杂志上。自此之后,一个不同于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的文体开始出现,这就是中国新诗。

近百年来,中国新诗经历了多次学术论争,到今天学术界又不得不重新讨论新诗的“二次革命”和“三大重建” ——诗歌精神重建、诗体重建和诗歌传播方式重建。正如吕进先生指出的那样,新诗的第一次革命是爆破,当下的新诗二次革命是重建,重建中华诗歌的固定形式,重建中华诗歌的审美风范,重建中华诗歌的传播方式①——虽然“重建”跟“革命”的含义不尽相同甚互相反。我们理解的当代新诗“二次革命”是极而言之的言说方式,当代新诗的审美定势、无边界放任和远离读者乖违当下的接受现状,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要动摇其根基,突破其将近一百年来所建立的审美标准和写作范式,通过三大重建达到现代汉语新诗的创化和新生,这无疑类似于一场革命。众所周知,老传统壁垒森严,可是有时候新传统森严壁垒,新诗在文化中国时代的审美理念去魅、诗体建设和写作方式更新,就其必然遭遇的误解和阻力来说,不啻一场“革命”。

其中诗体重建是当前现代诗学界的又一热门话题,全世界的华文诗歌界都在热烈讨论。

综观新诗的世纪演化历程,刘半农、郭沫若、闻一多、何其芳等现代著名诗人都在诗体重建上做出了巨大努力。但是,正如吕进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新诗的诗体重建在20世纪里的进展比较缓慢,毛泽东的“迄无成功”说,也当指诗体重建。

近百年的新诗危机,从诗体看,也主要是自由诗的危机——太自由,正是当代新诗也是“梨花体”“羊羔体”的最大问题;太西化,正是“梨花体”的卖点也是盲点;太哲学,搞出脱离人群的笑话。无论哪个民族的诗歌,格律体总是主流诗体,如英美十四行诗、日本的和歌和俳句、越南的六八体和双七六八体等。中国诗歌史上主要以三言、四言、五言、七言诗歌为主流,六言广泛运用于赋体,中国诗歌一直以格律形式代代相传,只是到了近代在西方话语的强力同化过程中,经由知识精英自上而下的“启蒙”“灌输”,自由诗才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严格地说,自由诗只是汉诗历史长河中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融会中西,今天由于西化源头缺水几至枯水断流,它必须再次一头扎进汉诗的历史主流中,调整方向,强健流体,起死回生。种种迹象表明,现代格律诗才是诗坛的主要诗体。②

近年来各种“新体诗歌”及“诗人”应运而生,社会上兴起的“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咆哮体”等“新体诗歌”在大众中引起的巨大反响,说明了现代社会已经越来越重视诗歌这一文化传播载体在新形势下的演变。

松竹体新汉诗(网名“手枪诗”)依托手机微信平台始创、传播、互动、扩散、定名,一问世就引起了中国诗歌学界和美学界的热议,以网上“美学群”为代表的一类传统诗歌学者认为“手枪体”汉诗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糟蹋,应该制止;更有学者认为这可能已经走火入魔了,搞出一个世间怪物出来。但是更多的学者赞同“手枪诗”,认为这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韩国汉学家、诗人许世旭教授指出:“中国诗人,必须立足中国!”“一个人面临歧途,只有回顾既往的路,才能正确地摸索该走的路,也就是继往开来;中国本身有辉煌悠久的诗史,传承之间,更应如此。”③

“手枪诗”诞生传奇

2013年12月底,我在微信上发表汉诗时,突发灵感,创造出“手枪体”汉诗,因为形似手枪,简称“手枪诗”。同时其形状又酷似长松披竹——松枝竹竿合为一体,又被称为“松竹体新汉诗”。本人多年从事散文诗理论研究及创作,出版了《深港散文诗初探》《中国散文诗研究——现代汉语背景下一种新文体的理论建构》及《中外散文诗比较研究》,并出版了散文诗集《愤怒的剑兰》等。研究创作之余,长期苦闷于现代新诗、散文诗与大众的隔膜与疏离,2013年12月的一个晚上为安慰病痛中的小学同学,突发灵感,在手机上创发而成。时过午夜,少年时代的女同学,微信传来信息,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在打吊瓶,过敏症突发的恐惧悬挂在她的心头,也刺痛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老同学的心。女同学发来一图:冰天雪地,四野昏暗,一女子持圩灯于荒郊断亭,苦等远方归人,因有所感,我于手机屏上首得两句:

怎么写

愁死鬼

这完全是梨花体的写法。但是,仿佛有神助似的,在手机屏上,又出现了两行四言诗,接着两行五言、两行六言、两行七言。诗是两行两行发给同学的,最后又回归三言,最后一行回归七言。当时我不知为什么,把刚刚发出去的七段诗句,通过复制粘贴变成了下面的形状:

怎么写

愁死鬼

手执圩灯

伊人等谁

终南积雪后

人比清风美

古今聚少离多

长恨望穿秋水

知音一去几渺杳

暗香黄昏浮云堆

不如归

不如归

好梦君来伴蝶飞!

远在合肥医院里打吊针的女同学懵了,她问这是什么体,答曰“手枪体”。就此,手枪体新汉诗诞生了。诗重理、事、情(叶燮),仿佛天外飞来的这首手枪诗,以“梨花”写法起首,越写越古雅流丽,本身说明了诗歌缘情绮靡、雅俗和谐的本质特性。

2014年4月10日晚7点,“梨花体”教主赵丽华,应深圳大学流风诗社邀请,再次莅临深圳大学图书馆演讲“梨花体”及其绘画,场面依然热闹非凡。现场有同学请教赵老师对于“手枪体”诗的看法,赵丽华的态度是:现代诗没有老爸。言外之意中国现代诗的“爸爸”是西方这个“干爹”,但是,她认为诗体的探索是值得尊敬的行为。从她的新书《一个人来到田纳西》的前言所发表的理念来看,她自始至终都是只认“干爹”不认“亲爹”的,所言必举西方诗人。现场有同学试问三首走红的“梨花诗”究竟为何走红,她令人满意的答复也只有“自由”二字,试看: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网友这样评价:这是首很好的乡愁诗!想要了解它的好,有一个比较简便的方法,就是寻找诗眼。诗眼是什么呢?个人觉得既不是“毫无疑问”,也不是“馅饼”,而是“天下”。“天下”这个词,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古文里的中国,但诗人来到了田纳西,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天下”就是车水马龙的美国社会。以“天下”来代指美国,既合理又有断裂感,一种很深很深的乡愁就埋藏在这种矛盾里。以“天下”为根,一首绝妙的乡愁诗就这样自己长成了。

事实上,当诗人找到“天下”这个支撑点的时候,诗已经呼之欲出了,诗人只需要像摘果子一样把诗摘下来,放入自己的篮子里便可以。她不需要像靠语言取胜的诗人一样去冥思苦想每个句子,她想表达的只是某种早已烂熟于胸的感情——人人皆有,却只有诗人能写出来。这是一种相当高明的写法:攻其一点,一击致命。这种诗乍一读会觉得味如嚼蜡,(那是因为诗眼隐蔽得太好了),但你只要设身处地仔细品味一下,立刻就会被诗的浓烈意境笼罩。④赵丽华当时说,将馅饼改成“汤圆”“米豆腐”“热狗”等,那么一手“梨花体”可以生成N首佳作。

尽管赵丽华的观点引起网友热议,有上百万人追风,但是,正如她的老师们——庞德、威廉姆斯等当年在美国的风靡一时一样,风光一阵渐显颓势,诗歌包括其他任何艺术形式到了纯粹摆弄理念的程度,离自我灭绝就为时不远了。到了“文化中国”呼之欲出的新世纪第二个十年,“梨花体”、羊羔体包括将它们推上历史风口浪尖的整个20世纪现代汉语新诗,必须成为我们加以“文化”地审视和反思的对象。

“手枪诗”的创新理路

反思新诗走过的道路,我们认为吕进先生提出的二次革命观点和三大重建路径,虽然不免激进,却是直面汉诗困境的“良言”和“良药”。新诗走过近一百年的演变历程,在人类诗歌史和中国文学史的视界之内,可以看成是中华主流诗体在近代以来西方文化和西方诗歌的强力同化过程中,激变而成的一种“汉诗变体”。如今在中华文化不断强化自身逻辑演变的新世纪话语环境之下,这种过多承载西方文化理念、过于自由、过于知识分子化的“汉诗变体”,即使在西方人看来,也是一种丢魂失魄的“盆栽”和“假花”,过于脱离母体文化的主脉,以至在母国和境外遭遇双重尴尬。例如当代著名新诗作者于坚甚至将他的诗作命名为《作品111号》,这是完全抽象化的西方乐曲的命名方式;而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车延高被指不停地按下回车键写作新诗,其作品被戏称为“羊羔体”。近年来网上热议的“梨花体”,不过是汉诗西化特别是美国化登峰造极的案例而已。“梨花体”像模像样的代表作“一只蚂蚁,一群蚂蚁,也许还有更多的蚂蚁”,不过是美国意象派诗歌的汉语翻版。须知意象派深受中国古典诗歌和东方新禅学的影响,这种“出口转内销”的新玩

意只能媚惑大众一时,岂能凭借其高度抽象的思想,与当下的生活打成一片?“羊羔体”只不过是进一步口语化、口水话,同时也是进一步西洋化的现代汉语自由诗。

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以乐从诗”(上古汉代)、“采诗入乐”(汉代至六朝)和“依声填词”(隋唐以降)构成了一条诗歌发展的风景线。后来诗与音乐逐渐分离,这种分离以新诗的出现为极致。但是,新诗离开了音乐,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局限,所以恢复和发展诗乐联谊,是新诗传播方式重建的重要使命。⑤

“手枪诗”押韵,恢复和发展诗乐联谊,这是非常重要的。现代新诗离中国诗歌传统渐行渐远,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难于朗诵。现代新诗名作《再别康桥》《采莲曲》《雨巷》《死水》《乡愁》取得成功的要诀是押韵,所以古人所说的“不韵非诗”绝不是无中生有。在押韵的大前提下,“手枪诗”将中国数千年汉语诗歌中的主流诗体——三、四、五、六、七言进行分解后再行组合,同时允许在使用各种诗歌技巧之余,使用高雅题材之余,用这种具有视觉美感和听觉美感的形式,贴近生活,贴近时代,贴近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爱恶欲,及应有尽有的中外生活场景,尽情书写,可高雅如古诗词,通俗如顺口溜、打油诗。如:

大街长

窄巷深

红尘十丈

地老天昏

毕巴复毕巴

三条碰五饼

歌堂舞榭歇火

麻牌人气陡升

十亿人民九亿赌

小民百姓耽太平

漁家傲

沁园春

穷穷富富城中村!

这首“手枪诗”有感于如今都市城中村乱象,即兴而作,具有强烈的写实主义精神,在微信上发表后,引来很多点击。诗歌合为时而作,当年白乐天的诗作走的是雅俗共赏的群众路线,现代汉语诗歌没有理由高吊胃口,甚至毫无理由蔑视大众,在那儿自言自语沾沾自喜地“纯诗”一番。“手枪诗”的原创形式为三三四四五五六六七七三三七共十三行,但是考虑到我国古代已有二言诗(《断竹》),可以变形为二二三三四四五五六六二二六共十三行。枪口可以朝上,也可以朝下,可以仿照十四行诗分成起承转合四个部分,或两到三个情景的并列、拼贴、剪接等。所以有很多变体,可供当代诗人在充分认识我国古典诗词美学、积累古典诗词文化修养的基础上,施展才华,贡献佳作。如以二言诗起首:

鼓点

直击

涛声远

万人立

龙的传人

吴风楚俗

还之以魂魄

唱彻兮九歌

雄黄酒何处觅

白娘子昆仑月

兰溪

年少

赤足欢度五月节!

如果在节日里,诗人和大众都能用这种诗体结合自己的亲身感受,以“手枪诗”相互祝福,传情达意,比起相互恭喜发财,例行恭维,那就要文化多了。通过新媒体,我国诗歌精神和中华诗歌正能量,又会重新回到人间,并有力抵消外来低俗文化、功利文化和流行文化的不良影响,引导年轻人认知祖国文明,温习传统文化,拓宽创新思路。

QQ、微博、微信等新媒体正在改变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手枪体”通过手机操作,即写即发,适合日常书写,抒发感情,温习古诗,抨击时弊,畅怀达意,篇幅不大不小,外形美观大方。最重要的是“手枪体”不至于散漫无度,被人恶搞、追骂和唾弃,它有格式可循,生机盎然,慢慢为人理解、唱和。有人

认为“手枪体”说白了就是“手机体”,是手机时代应运而生的一种文化传播火种,实际上是一种古典新潮的新汉诗、新诗体,人人可以用抒发感情,又快又美又好玩。

有网友指出“手枪诗”古已有之,白居易有首《一七令·诗》,将一言、二言至七言依次排列,称为一七令,后称为固定的词牌名,其形如下:

绮美

瑰丽

明月夜

落花时

能助欢笑

亦别伤离

调清金石怨

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

世间唯有君知

自从都尉别苏句

便到司空送别词

白居易时代,没有手机微信,他与一般诗友完全是就着我国历代主流诗体,通过对句的方式,考校才能。这种“宝塔体”虽然暗含总括中国当时已经传承下来的主流诗体的用意,但是从创作传播角度来看,并不具优势;同时,这个创新的诗体,结构上欠缺回护——回环之美,形式堆砌,无起伏跌宕之势;从完形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个诗体并未完形——形成一个完整的形体,是未完成的残缺之形。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假如白乐天时代,人人使用手机传情达意互通无间,那么,古人或许早就创设了如今的“手枪诗”。“手枪诗”不长不短,起伏跌宕,回环往复,刚好填满手机屏。如果从文化演化的逻辑立场上来看,这个带有传奇般发生学故事的新诗体,是手机时代中国五千年文化道统和诗歌学统,按照汉语和汉诗的演变逻辑,在手机微信时代的及时发声和优美显现——五千年诗歌文化的一个华丽转身。

“手枪诗”又绝不雷同于楼梯、宝塔、海浪、回文等各种为形而形的中外诗体,它的形式包含汉语智慧、汉诗韵律以及外来文化的积极干预,它的文化积淀、文化转化和文化创新性质,与为形而形的文字游戏绝不可同日而语。“手枪诗”是文化中国到来之际的诗魂觉醒,是诗的邂逅、诗艺的整合以及手机微信时代互动创意的结果。⑥

①②⑤吕进:《三大重建:新诗,二次革命与再次复兴》,《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吕进先生在这篇文章中提出的观点,无意中成为当代“手枪体新汉诗”创发的理论起点。

③罗四鸰:《新诗二次革命引发争议》,人民网:http://www.people.com.cn/GB/wenhua/27296/ 2952445.html.

④http://bbs.tianya.cn/post-poem-113242-1. shtml.

⑥“梨花体”借助微博轰然而起,短短数年,“手枪诗”(松竹体新汉诗)借助手机微信,优美出世。手枪体挑战梨花体,或可看作是中西文化巨大差异性矛盾的总爆发,是文化矛盾与社会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结果,是文化转型与中国文化华丽转身的一个强烈讯号。

本文为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艺术在中华文化复兴中的建构作用研究”(13BH081),2014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艺术地理学与当代中国城乡发展的艺术干预”,及广东省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资助项目(项目编号:0000050701)阶段性成果

作 者: 黄永健,深圳大学文学院文学与新闻写作指导中心主任,深圳大学艺术设计学院艺术学学科带头人,深圳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主任。

编 辑:斛建军 mzxshjj@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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