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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医的科学属性与发展方向(上)

2016-03-10尹亚东

光明中医 2016年3期
关键词:伪科学西医哲学

尹亚东



试论中医的科学属性与发展方向(上)

尹亚东

目的讨论中医的学科属性和发展方向。方法通过“科学”“非科学”“伪科学”定义及界定标准的溯源,以及中西医学不同文化基础、哲学基础、认识方法、研究方法的讨论,确定中医的学科属性和研究方法。结果认为构建在经验总结、演绎推理等“形而上”研究方法上的中医理论体系是不同于建立在“实证”“实验”基础上西医“科学”理论体系的“非科学”理论体系。所以没有必要讨论中医的“科学性”,更不需刻意证实其“科学性”。无论以“伪科学”为由对中医恶意的攻击或迫害,还是以“科学化”名义对中医的善意改造或研究,其实都脱离了中医理论体系的基本属性,都是对中医的伤害,都是不可取的。结论中医是不同于西医“科学”体系的“非科学”体系。中医必须在自己特有的文化基础上,坚持自身独具的研究方法以保证确切的临床效果,才能够存续、发展。

中医;西医;科学;非科学;伪科学;哲学;形而上;形而下

“科学”自从在“新文化运动”中被陈独秀等以“赛先生”之名介绍并引入中国且大力倡导之下,获得了迄今为止比中国历史上任何一种思想理论都要至高无上的社会文化地位,而且这种地位一直延续至今。正如胡适所说:有一名词在国内几乎到了无上至尊的地位,无论懂与不懂的人,无论守旧和维新的人,都不敢公然地对外表示轻蔑或戏侮的态度,那个名词就是“科学”。这样几乎全国一致的崇信,究竟有无价值,那是另一个问题,我们至少可以说,自从中国讲变法维新以来,没有一个自命为新人物的敢公然毁谤“科学”。胡适此论历百年而至今日,中国之社会大环境,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近现代以来中医日渐式微是毋庸讳言的现实。笔者在《从近现代存续看中医发展忧患及希望》一文中,梳理了近现代以来对中医的诋毁、废止、改造以及中西医结合、中医西化等戕害,认为自身的文化自卑和外在的文化压榨是中医衰败的根本原因(《光明中医》已采稿)。然而具体而言,文化的不自信,却大概源于中医和西医“科学性”的对视。中医正是在外界尤其是西医对中医“科学性”的质疑甚至攻击中和中医界自身对中医“科学性”的辩解证明中以及盲目自觉的“西化”研究传承中,一步步走向衰败的。

1 科学、非科学与伪科学

对中医的恶意攻击戕害以及善意的改造发展,包括“中西医结合”及目前中医界自我盲目的所谓现代化,其实有一个共同出发点,那就是中医“科学性”的问题。中医在奋力证明自己是“科学”的,而大多数西医则认为中医是“伪科学”。所以有必要探究何谓“科学”“伪科学”以及“非科学”。

严复首先使用“西学格致”来翻译Science,后直接借用日语译名“科学”来翻译。其实,“科学”究竟指什么到现在并不十分清楚[1]。但是为了更直观清晰的追本溯源,还是要引用一些说法。美国《大百科全书》(1977版)定义“科学”为“系统化的实证知识,或看做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所系统化的一种认识”;《哲学大辞典》认为“(科学)就是以范畴、定理、定律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和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2];相对于科学体系而言,把无法运用自然科学方法进行检验或评价的领域,如哲学、宗教信仰、神话传说等不满足精确性和可检验性的问题或理论统称为“非科学”[2]。非科学是广义的科学之外的所有知识体系以及认识观念,所以范围更广。另外,非科学按照完备程度及与科学的密切程度又分为“非系统性非科学”和“系统性非科学”,前者如神学,后者如形而上;相对于科学而言,伪科学定义更不明确。但综合对各家认识,基本上是指明知自己不是科学却谎称是科学,或者把缺乏科学依据、不能为科学证实的非科学的理论体系和研究方法,宣传为科学甚或比科学还要科学,如占星学。

同科学的定义一样,科学的界定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甚至都不存在唯一的标准。如古希腊,宗教和魔法曾被奉为正统的科学。而科学与非科学的严格划界,始于逻辑实证主义学派,强调知识的“确实性”以及“实证性”,认为一切科学的知识必需建立在观察和试验得出的事实上,只有在逻辑上可以得到证实,才算做是科学。如20世纪初英国逻辑经验主义哲学家罗素等提出,以归纳逻辑来表证科学理论、以可证实性来分析科学理论,并且这两个特征就是科学、非科学、伪科学的界定标准。批判理性主义哲学家波普尔则认为,只有能为经验事实所批判和反驳的理论才是科学的,即能证伪[3]。所有理性知识和科学理论,不必经受实(经)验确证性的检验,而必须符合可证伪标准。所以认为可证伪性是区分科学与非科学包括伪科学的标准。占星学就是伪科学,因为占星学只做极模糊的预测,以致于不能证伪。而数学就不能满足证伪,但显然不能以“伪科学”待之。至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又涌现出的诸多历史主义哲学家则认为,科学既要求可重复可检验性,还要具有历史的进步性以及超量的经验和知识和对未来的可预见功能。所以可以说,时至今日,“科学”的定义及界定,其实都未被公认。

2 中医是不同于西医的“非科学”体系

从以上概念以及界定的溯源,对比中西医理论体系就可以大概看出,建立在理化理论基础上,以实验和实证为研究方法的西医学,基本上是“科学”体系。而建立在中国古典哲学“形而上”思维方法之上的,“格物致知”、“进与病谋、退与心谋”的临床经验总结和通过临床中来到临床中去的循环甚至通过“内证”来构建并完善自己理论体系的中医学,无疑是“科学”以外的范畴。换言之,属于“非科学”范畴。

虽然截止目前,“科学”是最严谨、最规范、最主流的认知世界的方法[4],但“非科学”的体系和门类却并非一定能为现有科学体系所证明。因为科学本身就需要不断的发展,需要推陈出新,而且仍然有明显的局限性。这其实既是科学进步的表现,也是科学仍然不成熟的表现。另外,因为科学毕竟是生产力水平发展到了一定水平以后才产生的认知体系,哲学和宗教等其它认知世界的体系和方法均已历数千年历史,第一次科学革命至今也不过才区区数百年,所以科学不会是也不可能是认知世界的唯一有效的方法。因为只有真理才是人们对事物发生及其发展规律的最客观正确的认识,才是终极的正确反映,此即“道可道,非常道”(《老子·第一章》)。所以科学追求的只能是相对的真理,是不断发展、无限接近真理的过程。科学自身还处在不断纠错发展的过程中,所以科学一定代表不了真理。科学不是人们认识世界的唯一方法,也不会是绝对正确的方法。

由于“科学”究竟指什么并不十分清楚,且常常将“非科学”与“伪科学”混淆,所以不仅在理论上,而且在实践上都会造成混乱[1]。所以既然迄今为止并不存在公认的科学划界标准,科学的定义还尚待商榷,又何必急于拿“科学”的标准来丈量中医呢?更何况,因为中医根本就是“非科学”体系。正如李金平所说:独立于自然科学之外的中医理论体系,其中涵盖或交叉了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等多个系统,所以辩护、论证中医的科学属性根本就没有必要。他是与科学并行的两个独立系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独特表现形式,也是对现代科学的补充甚至兼具挑战。所以无论拿何种所谓科学的标准来衡量中医,其实都是南辕北辙的,都是“不科学”的。

3 “形而上”是中医理论最本质的特征

形而上学(Metaphysics)简称形上学,是一个传统的哲学分支,旨在解释存在和世界的基本性质。通过理性的推理和逻辑去研究不能透过感知而得到答案的问题[5]。形上学是哲学的基本法则,被迪卡儿称为第一哲学。因为哲学内涵相近于《易经》“形而上者谓之用,形而下者谓之器”的义蕴,所以借用“形而上”谓之。从定义可知,推理和逻辑的研究方法,应该就是形而上学的方法论。

台湾哲学家曾仰如认为:“形而上学是一切学问的基础。学问的巩固性、普遍有效性、合理性及确实性全基于形而上学。是以形而上学一被忽略、藐视,学术的进步及真理的揭发就无形中大受阻碍,人类的推理能力也普遍地趋于薄弱,知识界也将变成混乱不堪。各学科所研究的对象、范围也认识不清,因而在学术界里常有越俎代庖之事发生”[6]。新中国建国以后,西医对中医的围剿仍在继续,虽貌似因为毛主席对中医的支持而收敛,但规定中医“中西医结合”发展方向以及此后中医业界盲目自觉的“西化”研究,其实应该是有中国社会主流哲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上的深层原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工人阶级的哲学”,是“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矛盾尖锐化的产物,是工人阶级根本利益的科学表现”[7]。“科学表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治国平天下而言,事实证明是切实可行的;对于“科学”体系中诸学科的指导意义,也仍然是恰如其分的。但对于生命学科另外形式的中医而言,“科学表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显然也很难替代“形而上”的“阳阳、五行”等中医的哲学基础。哲学的范畴中,与唯物对立的应是唯心,与辩证对立的则是机械,不应该是“形而上”。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形而上学与辩证法“被对立”,在“文革”中遭到猛烈批判。以至于到目前为止,“形而上学”在大多数国人的意识里,仍然是十足的贬义词,是需要摒弃的哲学糟粕。在这场运动中,中医阴阳、五行理论明显受到了批判“形而上学”的牵累,也是延续至今中医“科学”与“伪科学”无休止之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中西医之间的差异,其实源于各自不同的文化土壤,尤其是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哲学基础不同,导致了各自使用不同的思维方式和不同的研究方法,进而结出了不同果实。生命和疾病之“形”为几乎永远不可尽知的客观存在。中国的医学家是吸收了东方儒家(笔者将在《浅议儒家思想与中医理论架构》中论述)、道家等各家思想精华[8],直接超越或者说是忽略了“形”的研究,通过“形而上”的认识方法,主要以演绎推理的思维,用朴素辩证法,去思考、去总结、去提高疗效,进而完善自己的理论,也就是更注重“用”,所以形成的经验性理论体系是以思辩为主,更侧重从宏观和整体以及功能的角度看问题;而西方医学家则是在理化实验基础上,从研究实质“器”的角度,去尽可能的认识“形”,采用了分解与分析为主要方法的“形而下”的还原论理论,更注重从微观,包括病变局部和物质基础以及形态结构的角度,通过“实证”来研究问题,之所以理论体系会在不同的认识层次水平不停的推翻、重建,是因为生命及疾病之“形”其实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客观存在,随着认知的深入只能会发现更多的不可知。总体来说,西医是以还原论的分解分析方法为主,走的是“科学”的线性方法;而中医则是以“形而上”的中国古典哲学为指导,通过“格物致知”“进与病谋,退与心谋”的推理演绎,通过临床经验的总结、提高及“内证”方法来丰富中医理论,是以非线性的系统论、整体论的思维方法为研究基础,属于“非科学”的理论体系。换句话说,中医和西医是不同文化基础上产生的完全不同的疾病认知体系。中医的基本理论,如整体观、秩序观、平衡观、阴阳学说、五行学说、气的一元论认识等中医的核心基础学说,都是属于科学之外的非科学体系。所以有人说[9],中医学的基础理论与哲学、数学、几何学、经济学等研究抽象的宇宙规律的其他学科一样,本来就是属于“形而上”的非科学体系范畴;而理化以及现代医学等“形而下”属于可以实验或实证的学科,才有被划分为科学的“份儿”。

我们不讨论“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优劣,因为二者本身就具有相辅相成、一体两翼的不可分割性,都是研究世界的虽不同但可互补的方法。但对比我们对待哲学“形上学”的态度,却颇值得深思。西方持续至今其实都远比中国要重视得多。据相关资料:在美国,每年会有五百本以上书籍出版及二十多种刊物发行,用来介绍托玛斯·阿奎那及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全国超过一千所的研究中心和大学传授这些学说[10]。所以在“形上学”方面,反观我们的“毁”与“弃”和西方延续至今的“兴”与“扬”,是否仍然可以看到国人文化不自信的影子?

10.3969/j.issn.1003-8914.2016.03.003

1003-8914(2016)-03-0309-03

(本文校对:刘书红2015-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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