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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近世日本武士的生死观
——以《叶隐》为中心

2016-03-09韦立新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武士道生死观

韦立新 陈 斌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 广州 510420)



也谈近世日本武士的生死观
——以《叶隐》为中心

韦立新陈斌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 广州510420)

摘要:《叶隐》是日本近世武士道思想的代表作之一。作为承袭战国时代传统武士道思想的名著,其在很多方面与江户时代著名儒学家、兵家山鹿素行所提出的“士道”思想大相径庭。虽然在江户时代未能公开出版,但通过手抄、口传等方式,一直得以传播和延续。尤其是在昭和前期由于军国主义者的大肆宣扬,使其具有强烈传统色彩的主从关系认识和生死观等思想,对当时的日本军民产生过极大的影响。通过对《叶隐》的研究可以使我们透过包裹在武士道表面的儒家思想,接触到其生死观等核心意识,为深入了解日本传统思想文化提供更多的线索。

关键词:武士道; 奉公; 主从关系; 生死观

近世日本的武士思想大致可以分为两大流派,一种是以佐贺藩武士山本常朝的《叶隐》为代表,承袭于16世纪战国乱世,凸显地方色彩的传统武士思想;另一种是以日本古学派先行者山鹿素行的《山鹿语类·士道》为代表,深受中国儒家思想影响,凸显“天下大义”的改良武士思想。叶渭渠指出,“素行的士道论主要来源于儒家思想,而《叶隐》武士道论则代表了典型的日本土著思想”(叶渭渠,2009:300)。这两种思想虽然同样源于武士阶层,但在生死观等核心问题上却有显著分歧。素行的士道思想及生死观,由于受到幕府的支持,其信奉者众多,并在明治中后期因新渡户稻造的英文名著《武士道》而广为世人所知。但常朝的思想和生死观由于在江户时代受到压制,及至明治时代依然鲜为人知,20世纪30年代末因军国主义者的大肆宣扬而昙花一现,战后迅速凋零。即使是大多数日本民众,目前对其的印象也仅剩卷首的名句,“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 (山本常朝,1974:220)。

然而,《叶隐》所反映的近世武士思想和生死观远远不是一句“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就能概括的。正因为常朝的武士思想源自日本地方下级武士的生活实践,因而更能客观地反映当时武士阶层普遍的思想传承状况。素行的士道论是兵儒一致的新武士道,而《叶隐》武士道论才是武士道的本流(多田顯,2006:26)。

一、山本常朝其人及《叶隐》的成书

山本常朝于1659年出生于佐贺藩武士山本重澄家中,虽然九岁就成为佐贺藩二代藩主锅岛光茂的贴身侍从,但20岁前后曾有一段赋闲独居的时期,甚至因此一度产生过出家为僧的想法。经过侄儿五郎左卫门的斡旋再次“奉公(作为武士侍奉主君、参与政务)”,其后一直担任中下级武士。公元1700年,常朝42岁时,主君光茂逝世。由于佐贺藩乃至江户幕府在此前就已明令禁止了切腹殉死的旧俗,其只能通过出家隐居这种方式来表达对藩主光茂的追思。十年后,常朝与田代阵基相识,其所口述的人生经验和传闻经由阵基记录整理,于1716年完成了《叶隐》。全书字里行间中充斥的对藩主锅岛一门的无限崇拜和对佐贺藩传统习俗的极度赞美,深刻地反映出《叶隐》强烈的地域色彩,也使之成为研究江户早期地方武士思想的极佳素材。

二、生的理想

对于武士来说,“生”的意义莫过于奉公,而竭尽所能奉公并出人头地无疑是生的最大理想。年轻时的常朝认为“若为主君所用,就要当上家老,再进言以谏,国家就能治理好”(山本常朝,1974:226),并称之为“大忠节”。虽然要实现这个理想,就必须与人争名逐利,但“若为武士,别说是身处名利之争的正中央,哪怕是飞入地狱的正中央,也一定要为主君效劳,而不作他想”(山本常朝,1974:313)。其在深思熟虑后认为“成为家老才是奉公的最高境界。这样的想法,弥漫于我内心深处,为了奉公的名誉和利益,那么下定决心吧,哪怕就一次,我也要成为家老,让世人看看。可我不想过早出世,五十岁以后也不迟” (山本常朝,1974:314)。这种长期而又高远的计划构成了常朝早期奉公理想的主体。

但也正如相良亨所指出的,“大忠节可以说是常朝自己悟到的理想模式,而并非其实际经验”(相良享,1974:675)。因此,随着常朝自身在其后的奉公过程中屡遭挫折,达成“大忠节”的可能性日趋渺茫的情况下,《叶隐》中又出现了一种与“大忠节”相对立的“忍恋”理想。对何为“忍恋”,常朝解释道“恋之至极,是为忍恋,为坚守秘藏于心而不外宣的无上恋情。逢人就表现在姿态上,其恋格为下品。爱恋一生,秘埋于心,为爱情焦思而死,才是忍恋的本意,也才是恋之为恋的道吧” (山本常朝,1974:273),“一生都不说出口,把思恋秘藏在心中死去的人,心中才真有爱恋……君臣之间也如此吧?奉公的根本,可以说明白,道理上却想不明白,其实也不需要去说什么,只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恋字就足矣”(山本常朝,1974:289)。

常朝认为,在奉公的过程中,没必要太讲究是非对错,“唯有穿透所有的道理,无理无体,一头扎进奉公里,忘记一切,无二无三,唯以主君为重,这才是最好的家臣。热衷奉公,心思都在主君身上,虽然有时难免发生过错,但那也是可以原谅的。虽然事情做过了头不好,但要看是否遵循奉公之道,对因沉迷于奉公之道而犯错误的人应当宽容”。因此,常朝对素行强调忠义是非的的士道论嗤之以鼻。认为“忠或不忠,义还是不义,奉公之人称职与否,善恶是否分明,要立即有一个公认的判断标准是不可能的”、“说忠说义,好像是有道理,其实非常讨人厌”(山本常朝,1974:313),“鄙弃不义,畅通正义,很难。以畅通正义为最高德行,全力于此,结果却可能适得其反。因为,比正义更高的还有道” (山本常朝,1974:233)。对于常朝来说,此处的“道”显然既不是事件本身的“义或不义”,也不是对佐贺藩的“利与不利”。而是一种对主君无条件奉献的“情”,这种“情”已经远远超越了士道论的“忠义”的框架。“把我身交给主君,虽生欲速变幽灵,整日二六一十二个时辰中,最重要的就是心想主君之事,尽职尽责,不敢懈怠” (山本常朝,1974:230),“与主君的心严丝合缝,以求死之心勤勉奉公” (山本常朝,1974:221)。通过上文可以看出,“奉公”是沟通“大忠节”和“忍恋”的关键。在放弃是非判断、一心只为主君奉公的过程中,主君形象不断膨胀、自我意识不断萎缩,奉公本身逐渐从武士的生活手段上升为终极目的。

三、死的“觉悟”

在讨论《叶隐》生死观时最常为人提及的一句莫过于“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但这并非常朝的独创。素行也在《山鹿语类·士谈》中表示“武士要常把死放在心上”,而其弟子大道寺友山则在《武道初心集》中写道“应该每日每夜把死挂在心上不间断”。可见,近世武士道的不同流派均要求武士在心中要有随时赴死的“觉悟(心理准备)”。相良亨认为,“觉悟一词,既可以用于死,也可以用于奉公。这两种觉悟并无多少不同。通常,武士死的觉悟中包含着奉公的觉悟,而奉公的觉悟中也包含着死的觉悟。两个觉悟不过是一个概念的两种表现而已”(相良享,1993:442)。丸山真男则指出:“武士强调‘死的觉悟’,其实是将‘死’这种超日常的极限场景通过想象设定为日常状态,并把这种极限场景下的伦理当作其日常行为的准则。简而言之,所谓‘死的觉悟’,不过是武士对极限场景的日常设定而已”(丸山真男,1999:229)。

在《叶隐》中反复出现“公界”与“寝间”(正式场合与私人场合)、“如睦甲胄”(平时和战时)、“虎口前”与“畳上”(战场和办公理政之所)等概念的对比和映照,就是通过日常场景和极限场景之间的不断切换,着力强调要以平日修炼的心态来面对危急情况,也要以危急关头的觉悟来对待每一天的奉公生活。 “每朝每夕,一再思死念死决死,便常住死身,使武士道与我身为一体。如有一日,我终于进入死的自由自在的境界,那么一生都不会失败,更不用说恪尽武士家臣之职了” (山本常朝,1974:220)。这种“常住死身”状态可视为去除一切自我关怀之后的绝对奉公意识。可见,常朝要求将“死的觉悟”的修炼贯穿于日常的奉公生活当中,觉悟是死的前提,死则无非是觉悟的结果。

虽然在对“死的觉悟”的认识上有着高度的一致,但在对死的实践方面,常朝与素行之间则有着显著的分歧。素行认为“纵使身陷敌手,也不可轻易寻死。思耻死节仅为一时之快,非真忠臣之道也”,而在“生死瞬间之际,若主君或比自己重要者有危险时,则应速死。而比我重要者无危险时,则应妥善保全性命”(山鹿素行,1970:408)。常朝则对此不屑一顾,主张“于生死两难之际,要当机立断,首先选择死。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言,此乃一念觉悟而勇往直前。常人所谓的死得没有目的、毫无意义就如同犬死,以此来进行说教,乃是上方风的轻薄武士道”,“死就是死,勿为目标所制,若离开目标而死,或许死得没有价值,是犬死或是狂死,但不可耻。死就是目的,这才是武士道中最重要的” (山本常朝,1974:220),强调在遇到突发状况,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多余的时间纠结究竟如何死才更有意义,所以“徘徊于生死之间时,还是死好”。与素行的士道论相比,其思维模式明显缺乏理性元素而充满感性色彩。

同样,对于殉死,常朝和素行的见解也大相径庭。素行在《山鹿语类·臣道》中说道“殉死之事失于人臣之大义”、“欲匡扶社稷之才,当留有用之身任于政事,而不可轻易殉死”。而常朝则始终以“死狂唯我一人”为自己“内心的觉悟”(山本常朝,1974:290),并自得地说道“光茂公去世时,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那就是我自己。决定去殉死的,就我常朝一人。其后,虽也有几个模仿者,但那些平素拍着胸脯向主君表示衷心的显赫之人,还不是照样背过身去,向新君鞠躬”、“为主君舍命,当下即是,不要讲那么远的道理,最直接的道理就是舍命本身,能舍命就是可信赖的家臣”(山本常朝,1974:223)。常朝最终的出家,无非是因在幕府和佐贺藩切腹殉死禁令下无奈选择的替代方式而已。从中可以看出常朝思想中奉公对象——主君的唯一性,因对“向新君鞠躬”持批判态度,故而一旦长年侍奉的主君(光茂)去世,对常朝来说,奉公的最后手段就只剩下出家而已。

如上所述,常朝不但强调在日常奉公中要随时保持“死的觉悟”,而且强调在生死一线之际要抛弃理性判断及时发动“死狂”,并最终通过出家之举完成了自身对“死”的主动实践。通过“死”实现了最后的奉公,使主君和自己的声名得以彰显和永生,主从之情因而得以升华。

四、《叶隐》生死观的核心

关于《叶隐》生死观的核心,相良亨认为,“《叶隐》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可以说是一种贯穿于战斗和奉公之中的心态。如果说这种心态是对主君的献身精神的话,则难以解释‘喧哗(私斗)’的发生”,“《叶隐》是从情谊的角度理解主从关系,并将自己放置其中。为主君尽忠的献身行为自不待言,对死的积极姿态本身也是强化这种主从关系的生存方式。只有在受到‘耻’的刺激的情况下,武士的心境才会脱离主从构造,在‘喧哗’中以‘死狂’的方式表现出来”(相良亨,1974:667-669)。可以看出,相良一方面承认主从之情和奉公意识在武士生活中的主导作用,另一方面认为武士在受到“耻”的刺激的情况下,所引发的“喧哗”则会脱离主从之情和奉公意识的约束。然而,细考《叶隐》可以窥出,其实包括“喧哗”在内的武士行为均处于强烈的主从之情和奉公意识的框架之中。下面以《叶隐》中提到的两大“喧哗”事例来对其理论做一考察。

首先,最为著名的是元禄年间的赤穗义士事件。赤穗藩主浅野长矩在受幕府之命接待朝廷敕使的过程中,遭吉良义央的戏弄而屡出纰漏,自觉受辱的浅野愤而拔刀砍伤吉良,因此被将军纲吉责令切腹,并没收领地。赤穗藩的47名武士在隐忍策划一年之后终于成功杀死吉良,报了主君之仇。对这一广受称颂的事件,常朝的评价却是“浪士复仇,错在没有当机立断”,认为与复仇的结果相比,更为重要的是行为本身,无论成败应该第一时间进行复仇。而在其所推崇,并认为真正体现了佐贺藩武士精神的长崎“喧哗”事件中,佐贺藩的两名担任长崎港警备的武士与隶属幕府的长崎“町年寄”高木氏发生争执,并被对方闯入佐贺藩武士驻地殴打后夺去佩刀。次日清晨,佐贺藩的10名武士闯入高木宅中,杀死高木一伙后集体切腹,体现了极度果决的“死狂”精神。

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喧哗”事件中的当事双方并非同藩武士。武士在奉公过程中所追求的是自身与“公”的接近和融合,而常朝意识中的“公”无疑是佐贺藩及其藩主。作为具有强烈地域共同体意识的武士,“耻”的承受者不仅仅是当事者个人,当然也包括其所代表的“公”。因此,与外藩武士之间的“喧哗”事件不仅是单纯的个人恩怨,也自然地附带了奉公雪耻性质。可见,对常朝来说,以上两起“喧哗”事件仍未脱离奉公的框架,只是表现得更加隐蔽罢了。常朝对赤穗义士事件的评论恰恰反映出其推崇为奉公献身,提倡及时以“死的觉悟”发动“死狂”,而不注重结果的一贯立场。

自古以来在武士之中,就有“父子一世,夫妇二世,主从三世”的说法。即在武士道中,主从关系比夫妇关系和父子关系更加重要。作为武士,父子之道、夫妇之情都必须服从于对主君的忠。对于这种主从关系的实质,戴季陶认为:“武士的责任,第一是拥护他们主人的家,第二才是拥护他们自己的家和他自己的生存,所以武士们自己认定自己(生存)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主家’(尽忠)”,“武士道这一种主张,要是用今天我们的思想来评论,最初的事实,不用说只是一种奴道,就是封建制度下面的食禄报恩主义”(戴季陶,2005:2-3)。具体到《叶隐》一书中所表现出的主从关系,则正如韩东育指出的,“《叶隐》中所见之武士道多将武士放在以个人情谊为核心的主从关系上来把握,因而不但承认对主君的爱具有超越是非的绝对意义,而且还给其为主君果决赴死的行为赋予了相同的绝对意义”(韩东育,2009)。

常朝通过这种以个人情谊为核心的主从关系所构筑的是一种所谓“纯一无杂”(山本常朝,1974:257)式的奉公生活,在这种“纯一无杂”的奉公基础上割弃以对生命的执着为中心的自爱心理,使自己达到所谓“常住死身”的境界,就随时可以通过“死狂”爆发出常人难以企及的能量。其一方面大肆宣扬“大忠节”的出人头地理想,另一方面却依然选择了出家为僧的消极道路。串联于这对貌似矛盾的理论与现实之间的则是“纯一无杂”的“奉公”二字。从光茂在世时则追求“大忠节”,光茂去世后则追求“追腹(切腹殉死)”的奉公形态可以看出常朝奉公思想中明显的私情倾向。而正是这种“忍恋”式的私情,完成了生与死、“大忠节”与“追腹”之间的平衡和统一。

以忍恋式的私情为基础,常朝在将奉公对象个体化的同时,也在心理上将奉公主体个体化了。其在“叶隐闲谈”中说道,“要立志把本藩的命运当做个人的命运承担起来”、“即使只有我一人,我仍要担负我武家的使命,坚持修行”。通过从年轻时就不断重复的“家臣唯我一人、武勇唯我一人”乃至“死狂唯我一人” (山本常朝,1974:290)的心理暗示,常朝在心理上构筑成了一个自己和主君光茂之间一对一的、情义至上、无论是非对错的奉公世界。“奉公的根本,可以说明白,道理上却想不明白,其实也不需要去说什么,只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恋字就足矣”(山本常朝,1974:289)。“奉公之人需发自内心将主君置于首位,方为优秀家臣……即使没什么本领,甚至显得很笨拙的男人,只要一心为主君着想,那也会成为主君最值得信赖的家臣” (山本常朝,1974:220)。“如蒙眷顾,有幸能在主君近侧做一名仆役,那就要尽心奉公。即使被降为浪人,或蒙赐切腹,也只考虑一个奉公,直到被埋葬在一生都向往的隐栖之地。无论何时都不改变终于主君的心情,这才是锅岛武士的觉悟法门,应该入骨而化为骨髓” (山本常朝,1974:218)。

综上所述,在《叶隐》武士道思想当中,无论是日常政务,还是疆场搏杀,抑或“喧哗事件”,其实都包含在奉公的大框架之中,而极度理想化的主从之情则支撑起了整个奉公的大框架。名为奉公,实为私情。这种超越利益、是非、成败、善恶,最终突破生死,至高无上的主从情谊正是《叶隐》生死观一以贯之的主题。

五、结语

常朝所代表的是当时一大批地方中下层武士的传统武士道思想,其“大忠节”理想在现实生活中没能实现,而切腹殉死的愿望也由于幕府和佐贺藩的禁令而无从付诸实践,最终只能以出家的方式,来为光茂增加一点声名。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难看出传统武士道因受到时代的制约而逐渐式微。常朝通过与阵基的谈话,表达了一种带有强烈个人情感色彩的,对传统武士道精神被逐渐忘却的悲愤与不满,以及对新“士道”思想的厌恶与唾弃。正如源了园所指出的:“对于常朝来说,新时代的所有趋势都是难以忍受的吧”(源了园,1973:84)。

整个江户时代,《叶隐》即使在佐贺藩内部,也仅以少数抄本的方式传播。藩校弘道馆的教授、后成为幕府儒官的古贺精里对当时抄本的评价是:“其书嗜杀,以感情用事为道”。同样出身于佐贺藩的明治元勋大隈重信则把《叶隐》看做“奇异的书”,认为它所提倡的“死的觉悟” 恰恰是佐贺藩因循守旧、野蛮不开化的一种陋习(奈良本辰也,1984:44)。及至1905年,井上哲次郎等人主持编纂三卷本的《武士道丛书》时,《叶隐》也未被收录其中。首次全本印刷当于1916年(神子侃,1964:247),直到 20 世纪 30 年代中期,也还没有太大影响。因而,有国外研究者认为它既不是江户时代武士制度的基础,也不是近代武士道的重要理论基础(弗·普罗宁可夫,1991:133)。但是随着天皇绝对崇拜的确立和强化,“主君”的意义从藩主逐渐延伸为天皇,为《叶隐》思想的再度流行提供了温床,其以死奉公的主从之情受到军国主义者的欢迎和大肆宣扬。在生死观方面的复杂表述也被归结为一句“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直接对当时的日本军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与之后的“玉碎”、“集团自决”、“神风特攻队”和“回天鱼雷”等惊世骇俗的行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中不难看出传统武士道思想中的生死观在日本国民潜意识中的影响,以及在特殊环境下极具破坏性的能量,值得我们警惕并长期予以关注。

《叶隐》的思想体系是在日本独特的社会历史背景下孕育而成的未经儒家思想“加工”的深层朴素意识。通过对《叶隐》的研究,我们可以更加准确地把握传统武士道思想的实质,为深入理解日本传统思想文化,解决中日两国间存在的复杂问题提供更多的参考和线索。

参考文献:

戴季陶.2005.日本论[M].北京:九州出版社.

弗·普罗宁可夫.1991.日本人[M].赵永穆,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韩东育.2009.关于“武士道”死亡价值观的文化检视[J].历史研究(4):153-168.

叶渭渠.2009.日本文化通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多田顯.2006.武士道の倫理——山鹿素行の場合[M].千葉:麗澤大学出版会.

奈良本辰也.1984.葉隠[M].東京: 中央公論社.

山本常朝.1974.葉隠集[M].東京: 岩波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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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了圓.1973.徳川思想小史[M].東京:中央公論社.

[责任编辑:萧怡钦]

The view of life and death of the early modern times Japanese samurai: A case of Hagakure

WEI Lixin1CHEN Bin2

(SchoolofOrientalLanguages,GuangdongUniversityofForeignStudies,Guangzhou510420,China)

Abstract:Hagakure is a masterpiece of the early modern times Bushido. As a representative work of traditional Bushido which is inherited from Sengoku period, it is obviously different from YAMAGA Soko’s Shido in many ways. Although not being published in Edo period, its traditional understanding of homage and view of life and death still has great influence on later Japanese. The study of Hagakure can help us to recognize Bushido’s spirit more clearly and correctly almost without interference by Confucianism.

Key words:Bushido; Service; Homage; View of life and death

收稿日期:2015-09-30

作者简介:韦立新(1962-),男,广西来宾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日本思想文化和中日交流史。陈斌(1976-),男,云南昆明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日本思想文化。

中图分类号:K313.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962(2016)02-009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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