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曼的认知诗学思想
2016-03-09赵秀凤赵晓囡
赵秀凤 赵晓囡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 外语学院, 北京 102249)
弗里曼的认知诗学思想
赵秀凤赵晓囡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语学院, 北京102249)
对于认知诗学的哲学基础、学术使命、研究方法等基本问题,学界至今尚未形成统一的认识。国内主要聚焦于以Stockwell为首的欧洲认知诗学学派的观点和实践,很少关注其他学派。玛格丽特·弗里曼(Margaret Freeman)是美国认知诗学的领军人物,对认知诗学的上述基本问题,有独到的认识和主张。她的认知诗学思想比欧洲学派更包容开放,更注重文学交流的审美和情感体验维度,更强调认知诗学的“诗学”定位,她构建的诗学象似性理论直指更为根本的学术命题——艺术与认知心智之间的关系问题。她倚重维科感性科学观提出的认知诗学方法论,从哲学的高度为人文科学研究方法辩护,强调正视研究对象的人文属性,避免进入笛卡尔科学方法误区。弗里曼的认知诗学思想加深了我们对认知诗学乃至人文科学基本问题的思考和认识。
认知诗学; 玛格丽特·弗里曼; 维科; 美学
一、引 言
自1983年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Reuven Tsur教授首次使用“认知诗学”这一术语起,认知诗学研究一直处于不断发展变化过程中。从认知结构主义、认知语言学,到认知审美范式,从狭义的诗歌欣赏的方法或技巧、文学阅读,到文学批评理论,认知诗学的学术使命、研究范式、研究范畴、研究方法等不断变化,在某些基本问题上至今尚无形成统一的认识。国外这一领域的研究者主要分布在欧洲、美国和以色列,他们的认知诗学思想、研究角度和研究重点不尽相同。从研究成果和影响力来看,目前认知诗学研究的主要阵地集中在欧洲,以Peter Stockwell为领军人物的一批学者,如Joanna Gavins、 Elina Semino、 Catherin Emmott、 Gerard Steen 等构成了当前认知诗学研究的主力军。他们的认知诗学研究秉承欧洲文学语言学传统,更接近于认知文体学,突出体现为沿用认知语言学研究路径,侧重语言形式指示下读者的文本解读过程。尽管Stockwell (2002:8)明确指出,认知诗学是对整个文学活动过程的重新评估,而不是把文学作为语料用于检验语言学理论,但是,从其认知诗学研究实践可以看出,他的研究还是过分倚重认知语言学理论的应用,对阅读的概念意义的认知处理过程关注有余,对情感和审美体验关注不足,尽管这一点在其2009年《文本肌理:阅读的认知审美研究》专著中已经有所改观。当前,认知诗学的理论建构仍处于初级阶段,还有很多基本问题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或亟待回答,如认知诗学究竟是一种文学研究方法还是一种诗学理论?认知诗学的哲学基础是什么?认知诗学的研究方法有哪些?认知诗学的研究边界如何确定?对于这些问题,国内主要聚焦于引介欧洲认知诗学代表人物Stockwell(2002, 2009), Gavins 和 Steen(2003)的回答和认识,忽视了其他研究者的主张和观点。本文认为,在尚无统一理论体系的情况下,有必要综合审视和对照不同的观点和主张,促进思想的碰撞和交流,这将有助于我们开疆拓土,丰富和完善认识,推动理论体系建设。藉此,本文拟对美国认知诗学代表人物玛格丽特·弗里曼(Margaret Freeman) 的认知诗学思想进行梳理和评述,以拓宽我们对认知诗学基本问题的思考和认识。
弗里曼是美国洛杉矶山谷学院名誉教授,美国米瑞菲尔德艺术与认知学院(Myrifield Institute for Cognition and the Arts)院长,美国艾米莉狄更斯国际学会创始人之一。她在认知美学和认知诗学领域有卓越建树,她提出的诗学象似性理论在认知诗学界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事实上,早在Stockwell出版他的发轫之作《认知诗学导论》(2002)之前,在上世纪90年代,弗里曼就使用了“认知诗学”这一术语研究文学语篇,用以探讨认知在文学创作和交流中的作用,以及文学在心智活动中的地位,她发表了一系列有影响力的论文,如《隐喻的意义:狄金森的概念世界》(1995)、《狄金森隐喻的认知解读》(1998)、《诗歌与隐喻:文学的认知理念》(2000)、《文学分析中的认知图式》(2002)、《象似性的文学意义——诗歌中的认知诗学与文学理念》(2005)、《认知诗学:冲破文学研究与语言学间的界限》(2006)、《文学研究中的认知语言学模式:认知诗学的艺术》(2007)、《诗学象似性》(2009)、《人类经验中的审美:诗化表达下的心智,隐喻与象似》(2011)。
我们利用弗里曼来中国讲学(2010)和本文第二作者去美国访学期间(2014)对她进行了系列专访。本文结合访谈内容和她的系列论文整理而成。尽管鉴于年龄、退休等问题,弗里曼目前在认知诗学领域的活跃度不高,但是她的认知诗学主张和思想与欧洲认知诗学学派不尽相同,梳理引介她的这些思想或主张,有助于丰富和完善我们对认知诗学这一新兴学科的认识和思考。以下我们围绕认知诗学的学术使命、研究方法和发展前景三个方面,对她的认识和思想加以引介和评述。
二、关于认知诗学的学术使命
弗里曼认为,认知诗学的学术使命是通过发展更加科学的方法论解释作家创作和读者理解的过程和方式。弗里曼在阐述这一使命的神圣性时指出,当诗人和作家在描述他们的创作使命时,虽然措辞不一,但是几乎都在试图说明同一个现象,即以某种方式抓住现实的本质,捕捉事物的真相,如华兹华斯把它描述为“看清事物的内在生命”,俄国形式主义学者斯克罗夫斯基形象地表述为创作就是“赋予石头以生命力”。这些表述都强调感观、认知以及情感在创作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因此,弗里曼认为我们在研究作家的创作和读者的解读过程时应该把理性思考和情感体验结合起来,不应只关注语言表征,应该综合考虑文学语篇的整体语境,重视对文学美感效果的阐释。
基于这一基本认识,弗里曼认为“认知诗学”不同于“认知文体学”。尽管目前这两个术语经常交替使用,两者的区别和联系不甚明晰,但是,弗里曼坚持认为,“认知诗学”的重心和落脚点是“诗学”,“认知”是区别于传统和经典诗学的一种新的研究角度或研究路径。众所周知,“诗学”这一术语源自亚里士多德,在他所著的《诗学》,即西方文学理论方面的发轫之作中,诗学具有“创造”的意思,诗学探究艺术和审美的核心命题。正是立足于这一经典诗学传统内涵,弗里曼认为,“认知诗学”的学科内涵和学术使命比“认知文体学”更广、更丰富。文体学可以只关注文学文本的语言特征,研究者只需解释前景化语言特征的效果即可,而诗学研究则不同,诗学旨在探究文学交流的实质和一般性规律,因此,认知诗学具有更明显的跨学科性,涉及到哲学、心理学、神经认知科学等学科的交叉。所以,认知诗学比认知文体学的涵盖面更广,使命更深远和厚重。
肩负着更高远的使命感,弗里曼致力于探究诗歌区别于日常话语的决定性特征,探究存于诗人(文学创作者)内心的那种无形的、不可言说的奥秘。为了揭示这一奥秘,弗里曼提出了“诗学象似性”这一概念,用以描述诗人(文学创作者)试图接近这种奥秘的能力。弗里曼认为这种奥秘存在于我们经验的潜意识中,同时又与人类文化原型密不可分。沿着这一思路,弗里曼反复阐述并不断发展诗学象似性理论。正如她在《牛津认知语言学通览》“认知诗学”一章里所言“近来的研究显示,形意之间的象似性关系很可能是文学语篇的一个区别性特征”(Geeraerts、Cuyckens,2007:1187-1188)。她认为艺术是感觉到的生活的幻象,艺术的幻象是通过象似性这一机制得以产生的,是一种“象似性再现”(Brone、 Vandaele,2009:170)。在详述诗学象似性的本质内涵时,弗里曼(2009:3)指出:
我称之为“诗学象似性” ,它是结果性的,而不是原因性的,也不是“复制” 意义上的再现,是一种审美象似性,它来自于完整的符号表征,以便抓住并表现意义与形式在创造前范畴现实的相似性中的关系,这种相似性来自动机、成分相似和摹仿三者的整合。我认为诗学象似性产生的条件在于: 促成整合的类属空间的成分结构依赖于隐喻图式。如果我们当前生活经验的情感投入被感知到并通过创造复杂的整合即作为整体的这首诗而表现出来,我们就获得了诗学象似性。(熊沐清, 2012:7-8)
由此可见,弗里曼格外强调文学语篇的审美意蕴和情感价值,在她看来,诗学象似性的本质是审美象似性,她甚至明确指出可以用“审美象似性”作为一个更加宽泛、涵盖性更强的术语替代“诗学象似性”。从艺术审美角度出发,弗里曼力图借助“象似性”这一概念探讨所有艺术形式的某种共同特征,并把它作为一种评判艺术作品优劣的方法或标准。根据弗里曼提出的诗学象似性理论,没有象似性的诗歌算不上是优秀的诗歌。
概言之,弗里曼反复强调认知诗学应高度重视文学的审美和情感体验,她认为认知诗学研究的学术使命就是从认知科学的角度分析和阐释诗歌以及文学作品中的美感,她提出的诗学象似性理论就是对该学术使命的最佳诠释。
三、关于认知诗学的研究方法
问及认知诗学的研究方法,弗里曼大量援引维科(Vico)的感性认识论,反对笛卡尔基于二元对立哲学观提出的现代科学方法论,她认为认知诗学研究应该遵从维科的感性认识论,采用与自然科学研究不同的方法,重视感性思维,捕获研究对象的本质。
她认为笛卡尔提出的所谓的现代科学方法论误导了我们很多年,让我们以为只有通过寻找证据、实验验证,得出结论和预测,才能认识到事物的本质,寻找到真理。其实,这并不是认识事物的唯一途径。事实上,在西方还有另外一个哲学思想流派被长期忽视,这就是维科的感性认识论。在维科看来,笛卡尔发展科学方法论的目的是解释或阐释自然界现象,是自然科学之本。正因为研究的对象是“自然界”,并非人类自己创造,所以,收集证据、进行实验、归纳、演绎、逻辑推理、加以验证等等这一系列步骤都是十分必要的。由于我们无法准确知道自然界的因果关系,因此,我们总是试图解释,但是,我们的解释却永远无法非常充分而准确无误。例如,我们虽然在科学上对H1N1病毒已有很多的了解,但是我们无法完全明白它的成因与后果。为何一些携带这种病毒的人始终没有染上这种疾病?人们在这一方面存在着明显的个体差异,所以我们无法清楚地解释其因果联系。维科指出,与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不同,由于人类文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世界的万物都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所以,必然存在着一种从不同角度认识、解释并阐释这些事物的方法,而这些角度是区别于自然科学的。维科并不是说自然科学的方法论是错误或是不恰当的,他只是指出还存在着另一种科学的认识方法,只不过它以不同的原则为基础,它更适合充分地解释文化、社会、艺术,乃至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世间万物。维科指责笛卡尔混淆了必然和真理的概念。笛卡尔在他所著的《谈谈方法》一书中一开始就表明:我不会把任何事物当成真理来接受,除非我清楚地认识到它是正确的。在这里,甚至从英文翻译里,我们能够看出“必然”和“认识到某事物是正确的以及把某事物当成真理来接受”,这之间的界限是含糊不清的。维科指出,这正是笛卡尔的错误所在,因为必然是无法跳跃到真理的。
弗里曼认为,笛卡尔和维科在方法论上的最大区别是,笛卡尔从假设开始着手,他谈论的是那些已经在大脑里显现出来的事物的必然性,然后从中得出真理,而维科则探讨我们如何从已经存在于我们大脑中的事物着手,展开研究。带着这个问题,维科建立了他的“记忆式理解理论”,涉及三部分:大脑中产生记忆的部位、具有结构性质的心智和想象。正是通过想象的作用,记忆和心智才能够融合,共同创造真理。所以,在维科看来,正是我们的记忆、感知、情感和想象产生了思想。因而,在最开始,思想并不是出自交流的需要,理性思维也并不先于感性思维,反而是感性思维引起了理性思维。所以,维科方法的重要性在于它没有将感观和情感排除在理性思维之外。而在笛卡尔的理性思维中,感知和情感不但被忽视,甚至被排除在外,因为它们是有缺陷的、脆弱的,甚至是具有欺骗性的,所以任何运用它们以及源自它们的事物都会大打折扣。比方说,在西方,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女人和孩子是感性的,而男人是理性的,并且除了大脑,任何同感知和情感相关的事物,都被看作是没有必要的副产品。如果注意一些理性哲学家,比如康德所使用的语言,我们可以看出,关于想象、记忆以及感知这些构成艺术精华的想法仅仅变成了披在概念逻辑身上的一袭华服。然而,如果我们理解了维科所说的——美学即是感官知觉的科学,那么我们就找到了一条通向艺术本质的蹊径。
与秉承感性认识论一脉相承,弗里曼还结合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成果,批判主客观二元对立的观点,提出认知诗学研究应该高度重视物质的本质属性和人类的涉身感知体验之间的互动,强调直觉对文学作品的艺术评判和审美感知。弗里曼指出,主客观二元对立的观点导致我们对认知假设运作方式产生误读。早期的希腊思想区分客观和主观,并认为它们有主次之别。现当代的神经学家试图说明,所有的哲学范式,包括经验主义、理性主义等,正在被新的认知观所取代,即大脑的活动及其和自然界之间的关系是一个更为复杂的过程。拉斯金已经论证了蓝色并非是龙胆花的特性,但龙胆花却能够引起视觉上的蓝色感观。要感知到蓝色,不但需要龙胆花本身具有这一性质,还需要有足够的亮度,以便我们能够看清。换言之,如果是在夜晚观察龙胆花,我们并不能感知到蓝色。不管怎样,这类诸如光线、花朵的环境因素,同样需经过大脑的认知过程。在人类的大脑中,具有辨别三原色的能力,从而让我们能够看到全方位的颜色,所以,有三样东西必须同时具备,即能够引起视觉感观的花朵、环境中亮度足够的光线,以及大脑中辨别三原色的能力。神经学的这一认识让我们对物质的本质属性以及我们对世间物质的感知体验有了更精深的了解,而不仅仅只简单地把事物的属性一分为二:客观和主观。在这一点上,弗里曼赞同德国哲学家鲍姆加登(Alexander Gottlieb Baumgarten)提出的“品味和判断力与审美息息相关”的观点,反对康德提出的虚无和主观品味说。在弗里曼看来,品味和判断是迥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一个人可以喜欢或是讨厌一首诗,也可以喜欢或是讨厌一件艺术作品,这是由品味决定的,但是对艺术价值高低的评判则是一种判断。如果我们能够对这两者加以区分,那么,我们就可以澄清“评价艺术作品的方式是完全主观的”这一困惑。
在对两种方法论和哲学观进行理论对比的基础上,弗里曼继而以“水”为例进一步具体阐述了自然科学研究方法和社会学科研究方法之不同。她指出,我们常人在讨论水时会通过概括或总结,说明水在世界万事万物中的存在,也就是试图把世界表象概念化。而科学家则更深入,他们从根本上探究水的本质属性,而不仅仅只关注其物理存在层面,如湖泊、河流。他们研究水的化学成分,发现水是由氢原子和氧原子构成的。这样的自然科学创造了很多美妙的事物,使我们能够认识事物、发掘事物并最终创造新的事物。如果没有自然科学,那么我们现在不会拥有这么先进的科学技术,卫星不会升天,飞船不会登月,我们并不是否定自然科学,它是神奇的,美妙的,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还有另外一种认识事物的科学,它并非基于抽象的概念,而是基于克罗齐所说的直觉。举个例子,你拿一杯水,假设这水取自湖泊,我们分析它的成分,会发现这杯水并不是纯粹的水。为什么?因为现实中湖水会包含其它物质,也许有矿物质,有污染物。事实上,科学家们对水的成分的认识是排除了这些现实生活中实际的、感观性元素的。与科学家对纯净水成分的研究方法不同,还有一种认识事物的途径,那就是记录所有实际存在的事物,比如受污染的海洋,或者海水的味道:一些海域的水尝起来是清澈的,不含杂质的,一些尝起来甚至是带些甜味的,而其他地方的水,比如泥泞的池塘,其中的水是咸的含沙的,如此种种。弗里曼认为正是认识事物的这两种不同路径区分了科学和美学。美学是一门观察并表现事物真实存在的艺术,当我们在现实世界中经历并体验它们的时候,我们通过认识再到逐步了解。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美学带给我们智慧。这也是维科的观点,概念性思维仅仅带给我们知识,而并非智慧。比方说美国的基因研究在小布什执政期间遭遇了重重困难,这是因为基因研究的对象是人类的胚胎,而美国的反堕胎运动反对将人类的胚胎用于科学研究,最终基因研究在美国被禁止。当然,就科学而言,其本身并不存在这种道德伦理方面的问题,不遗余力地致力于拓展知识揭示奥秘,本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知识并不能带给我们智慧。克隆人类或者动物,这到底是好还是坏?这类问题并不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但它属于维科科学的范畴。维科科学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有关人类活动的知识,还有通过审美判断产生的智慧,这种判断正是美学的价值所在。美学同样是人类创造的产物。正如我们创造了文化,我们也同样创造了美学,正如维科所说,因为我们是创造者,所以我们能够很好地理解,这就是我们一直强调的创造诗学观。藉此,弗里曼坚持认为维科认识事物的方法更适于认知诗学研究。
弗里曼认为,当今社会科学研究已经“误入歧途”,它误解了艺术科学的研究方法,歪曲了“人类”这一概念。例如,在语言学研究领域,我们通常会把一组人置于实验的情形之下,然后给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文本,最后得出结论。从科学方法论的观点来看,研究人员以此得出的结论价值何在?这样的结论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并没有解释何为人类。考察这些心理学实验研究,我们会发现,当研究人员设计试验计划,确定对照组时,他们将所有不符合标准的对象都排除在外。你可以从一篇篇实验报告中发现,他们预先设定好了意图得出的结论,于是他们将那些不符合标准的回答都排除在外。那些不符合研究范式的研究对象均被排除在外,就像笛卡尔将情感和感觉排除在外一样。他们真的是在解释人类实际的思考方式吗?弗里曼认为社会科学研究者应当清晰地认识到,还有另外一种认识事物的方式,应当接受维科的理论和原则,而不是笛卡尔哲学。
弗里曼还认为,将文学理论家或是文学批评家同更加以硬科学为导向的认知理论家区分开来是一种错误。如同区分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一样。语言学家倾向于采用自然科学研究方法,所以,他们认为文学研究方法是感性的,是主观的。但是,文学研究者是评判孰好孰坏的行家里手,他们能够甄别良莠,能够通过直觉感知一副绘画作品的优劣,虽然他们并不知晓各中原因。但是艺术历史学家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所感兴趣的就是试着模拟并从维科科学的角度去解释他们所知晓的原因,因为这样可以揭示我们人类大脑运作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知诗学研究侧重观察和分析文学评论家阅读诗歌时的所思所想,即其认知操作过程。如果说认知旨在揭示人类大脑如何思考;那么,认知诗学研究就是解释人们在解读文学艺术过程中的认知操作。
四、关于认知诗学的未来发展
弗里曼也清醒地认识到目前认知诗学遇到的困境和挑战,其中之一就是缺乏系统的、被普遍接受的理论框架。她认为有必要构建一个系统的理论框架,否则就不能称之为科学研究。但同时,她认为这样的理论框架不应是死板和僵硬的,而应该是开放和包容的,这是由我们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经验本质所决定的,因为我们的知觉(perceptions)、感情(feelings)、情感(emotions),以及我们的思想是一个整体,而不是彼此隔离的系统。由于人类的经验和行为又是独一无二的,为了解释这一整体,我们不得不做到开放包容。不同于自然科学家把水细化到原子层以研究它的化学成分,我们试图把文学当作五步抑扬格来欣赏,并对其进行加工改造,好像每一行诗都是一个别致的存在体。弗里曼再三强调将其系统化是十分必要的,但是亟需一个开放的理论解释文学艺术的独特性以及艺术的发展历程,因为艺术总是在不断变化着的。许多人无法真正接受现代艺术,那是因为他们还未敞开心胸接受全新的理论。在弗里曼看来,一个理论的产生始源于学术阅读的延续性和思考的规划性。如何将分散的理论整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要靠我们大脑里的哲学结构和哲学模式,使得我们能够将方法、思考方式概念化,最终有可能形成一个完善的理论体系。
此外,弗里曼再三强调未来的认知诗学研究应该重视文学语篇的整体性,包括其创作的全部语境因素,而不应该支离破碎地只聚焦部分语言或结构现象,脱离语境探讨其认知操作和感知效果。其次,弗里曼呼吁加强对文学艺术情感效应的认知研究,采用认知路径阐释我们的审美感知体验。以上这两点再次体现了她认知诗学思想中的“美学”情怀。
在研究对象上,弗里曼主张认知诗学研究应该进一步拓宽研究范畴,不但研究诗歌和小说叙事等传统文学样类,还应该关注所有的艺术形式,包括多模态文本。弗里曼明确指出,认知诗学并不仅仅只关注语言,还关注其它符号如声音、图像所产生的诗学审美效果,如我们不可能脱离图像孤立地看待威廉·布莱克的诗歌。弗里曼认为多模态认知诗学是非常有意义研究方向,为此,她建议将来可以采用“认知美学”这一更宽泛、更恰当的术语,避免对“诗学”的狭义理解。也正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弗里曼加入到米利菲尔德认知和艺术研究院(Myrifield Institute of Cognition and Arts),旨在对认知和艺术之间的关系做更深入的研究,以期影响世人看待艺术的方式,因为艺术被看作是人类认知能力的最集中体现形式。
弗里曼还提出了创办认知诗学学术期刊、网站,创建学术信息交流平台的设想。事实上,她已经创建了网站myrifield.org,正在考虑在网站上对各类学术交流活动进行网络直播,或者加载视频演示,让那些无法参加活动的人员也能够身临其境。她认为,大家不应该孤军奋战,应该积极交流和分享成果。她希望借助期刊和网站能够把更多的学者凝聚在一起,共同推动认知诗学研究,促进系统理论框架的建构。此外,弗里曼倡议举办认知诗学论坛、研讨会,吸引各国的专家学者,专门互相切磋交流,吸引更多的学者投身于这一领域。
弗里曼把认知诗学比作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需要土壤、空气,需要阳光雨露,需要一切有利于它生长的养分,总有一天它会枝叶繁茂,繁花似锦。
五、结 语
综合来看,我们认为弗里曼的认知诗学思想比欧洲学派更加包容开放,更加注重文学交流的审美和情感体验维度。她对认知诗学的学术使命、研究方法、未来前景的认识更接近于文学批评或文学理论。弗里曼对认知诗学最突出的贡献是她提出并不断完善了诗学象似性理论,促使我们从艺术审美的高度,审视表达形式与所感知的生活幻象之间的对应。这一理论有助于推动认知诗学在认知审美向度上的研究,致力于更为根本的学术命题——艺术与认知心智之间的关系问题。此外,弗里曼倚重维科感性科学观对认知诗学研究方法的论说也令人耳目一新,她从哲学的高度为人文科学研究方法辩护,提醒我们正视研究对象的人文属性,避免进入笛卡尔科学方法误区。
尽管弗里曼的诗学思想还不够全面、系统,也尚未涉及到文学起源、本质、功用等基本文学命题,但是,她对艺术审美和情感的高度重视,对“诗学”传统的坚守,以及她开放包容的学术视野都值得我们学习、借鉴和思考。
熊沐清.2012.试论诗学象似性的涵义与形式[J].外国语文(6):7-13.
BRONE G,VANDAELE J.2009.Cognitive Poetics:Goals,Gains and Gaps[C].Berlin /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
FREEMAN M H.1995.Metaphor Making Meaning:Dickinson’s Conceptual Universe[J].Journal of Pragmatics,24 (6):643-666.
FREEMAN M H.1998.Another Way to See:Emily Dickinson’s Cognitive Power[J].Thoughts (1):19-27.
FREEMAN M H.2000.Poetry and the Scope of Metaphor:Toward a Cognitive Theory of Literature[C]∥BARCELONA A (eds.).Metaphor and Metonymy at the Crossroads.Berlin:Mouton: 253-281.
FREEMAN M H.2002.Cognitive Mapping in Literary Analysis[J].Style(3):466-483.
FREEMAN M H.2005.Is Iconicity Literal? Cognitive Poetics and the Literal Concept in Poetry[C]∥COULSON S,LEWANDOWSKA-TOMASZCZYK B (eds.).The Literal and Nonliteral in Language and Thought.Frankfurt am Main:Peter Lang:65-83.
FREEMAN M H.2006.The Fall of the Wall Between Literary Studies and Linguistics:Cognitive Poetics[C]∥KRISTIANSEN G.et al.(eds.).Cognitive Linguistics:Current Applications and Future Perspectives.Berlin / 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403-430.
FREEMAN M H.2007.Cognitive Linguistic Approaches to Literary Studies:State of the Art in Cognitive Poetics[C]∥GEERAERTS D,CUYCKENS H(eds.).The Oxford Handbook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821-1866.
FREEMAN M H.2009.Minding:Feeling,Form and Meaning in the Creation of Poetic Iconicity[C]∥BRONE G,VANDAELE J(eds.).Cognitive Poetics:Goals, Gains and Gaps.Berlin / 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169-191.
FREEMAN M H.2011.The Aesthetics of Human Experience:Minding,Metaphor,and Icon in Poetic Expression[J].Poetics Today,32 (4):717-752.
GAVINS J,STEEN G.2003.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C].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GEERAERTS D,CUYCKENS H (eds.).2007.The Oxford Handbook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STOCKWELL P.2002.Cognitive Poetics:An Introduct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STOCKWELL P.2009.Texture:A Cognitive Aesthetics of Reading[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责任编辑:许莲华]
Freeman’s Thoughts on Cognitive Poetics
ZHAO XiufengZHAO Xiaonan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ChinaUniversityofPetroleum-Beijing,Beijing102249,China)
Since Tsur (1983) proposed the term “cognitive poetics”, the research of cognitive poetics has been developing rapidly. However, it has not yet formed a unified understanding of the philosophical basis, academic mission, research methods and other basic issues of cognitive poetics. At present, domestic research mainly focuses on the views and practice of European cognitive poetics School led by Stockwell, with little attention been paid to other schools of thought. In the case of no unified theoretical system, it is necessary to examine and control different views and opinions to promote the collision and exchange of ideas. M. H. Freeman is a leading figure in the cognitive poetics of the United States, who has a unique understanding of the basic problems of cognitive poetics discussed above. Her cognitive poetics is more open and inclusive than that of European school, paying more attention to the exchange of literary aesthetic and emotional dimensions of experience, and more emphasis on cognitive poetics “Poetics” positioning. Freeman’s construction of poetic iconicity theory directs more fundamental academic propositi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rt and cognitive mind. Her cognitive poetics methodology which is based on Vico’s perceptual science view, defending the human sciences research from the height of philosophy, emphasizes the human attributes of research object, so as to avoid getting into Cartesian scientific method misunderstanding. Freeman’s cognitive poetics can deepen our thinking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basic issues of cognitive poetics and the humanities.
Cognitive Poetics; Freeman; Vico; aesthetics
2016-03-1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语料库的英汉反讽对比研究” (15BYY015);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叙事‘语篇视角’的认知诗学研究”(13YJA740082);中国石油大学(北京)中央高校科研基本业务费资助项目“后现代哲学视野下现当代小说的认知诗学研究”(2462015YQ0901)。
赵秀凤(1967-),女,博士,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文体学、认知诗学。赵晓囡(1973-),女,硕士,中国石油大学(北京)外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文体学、认知诗学。
H0-05
A
1672-0962(2016)04-001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