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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报》“敢言”特色及启示

2016-03-07施欣

关键词:大公报言论报纸

施欣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大公报》“敢言”特色及启示

施欣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大公报;敢言;传统特色;当代启示

《大公报》自创办之日起,就以监督政府、向导国民、开启民智、寻求民主为己任,以大公无私、客观公正的态度评论时事、评骘人物、评判事件,尤其以“敢言”著称于世、享誉报界。并且,从此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和区别于他报的显著特色。毫无疑问,它的“敢言”传统与言论风格,既是一种媒介担当、也是一种社会责任;它的勇于承担“舆论监察”的天职与敢于扮演“社会镜鉴”的角色,不仅在过去产生了重大作用与深远影响,亦对当前报刊的业务改进和体制改革具有参考价值和纲鑑意义。

《大公报》是旧中国创刊时间最早、发行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言论作用最大的文人自主创办与独立主持的中文报纸,也是自清季民初以来颇具舆论领导力和极具社会公信力及民众认可度极强的民营报刊之一,特别是在中华民国(国民党统治大陆)时期,其在社会影响力、舆论穿透力、思想引导力等诸多方面始终是一路领先、巨大深远的,也是有目共睹、媒界公认的。可以说,该报是我国近现代新闻史上最具影响力、最负盛名的一家民间报纸,同时,也是近代中国百年风云的缩影和中华民族一步步从积贫积弱走向繁荣强大的历史见证者。该报自出版之初就开始朝着“以敢言、严肃、热心公益等著称于世的资产阶级大报”方向发展,因其显著区别于“许多报纸敢怒不敢言,唯恐因言贾祸,……发几篇四平八稳的社论,有的则只点缀一两篇不痛不痒的短评”而名重一时、声振海外。因此,在清季至民国的政治、文化、历史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说,该报在新闻报刊史、文化出版史和言论史、舆论史、思想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大公报》自肇始之日起至今(自其创始人英敛之创刊起直至其主体退出中国大陆,即1902-1949),就始终标榜“不党不盲不私不卖”的办报原则和编辑理念,以“国民的喉舌”、“爱国合群”为宗旨,以“不偏不倚”、“客观公正”为方针,以“引导国民、监督政府”为“职务”,以“博爱、自由、民主”为圭臬,强调“忘己之为大,无私之谓公”的精神,要求大公无私、利人让己。进一步说,它自始至终遵循着“本报但循泰东西报馆公例,知无不言。以大公之心,发折中之论;献可替否,扬正抑邪,非以挟私挟嫌为事;知我罪我,在所不计”的办报理念和风格定位。而其坚持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报道品质,坚持报道事实的本来面目与确凿真相,坚持反映事物的实际情况和以事物本身的是非曲直为评价标准,一直以来都是此报优良传统和鲜明特色。

特别地,《大公报》以“敢于言论”为立身之本、扬名之阶,以“大公无私”揭破阴谋、揭穿黑幕、揭示真相和批评达官贵人、批判腐败官吏而著称于世、响誉中外,即:敢于打破限制、突破拘束去争取新闻自由和践行言论自立的原则:它敢刊登别的报纸不敢刊登的消息、敢登载别家不敢登载的新闻、敢发表其他报刊不敢发表的言论。百年以来,《大公报》坚持“开风气,牖民智,挹彼欧西学术,启我同胞聪明”的办报方向与目标,致力于“统一人心乃救亡图存之根本命脉”的直言传统与耿直特色,始终秉持批判的意识、包容的胸怀与开阔的眼界,不管哪个时期哪个政府采取了怎样严酷的高压手段进行镇压,亦绝不改其“敢言”特质和办报初衷,真确体现“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大丈夫气概和文人论政的本色,一以贯之,久久为功。

总括起来,《大公报》“敢言”传统及特色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敢于揭露抨击贪腐

不管是批评清朝大员(甚至最高实际统治者慈禧),还是批评北洋政府总统袁世凯,抑或批评民国各级贪官污吏,《大公报》从不避讳迟疑、更不手下留情。敢于操觚发论、敢于品评批判,是其鲜明的旗帜、突出的报品、特殊的禀赋,一般的报纸媒体是无法比拟的,各色贪官污吏也往往难以撄其舆论的锋芒。恰如它所标识的那样:“一息尚存,此志不可少懈。我们总要对得住国民,至于究竟成败如何,我们绝不管他。”纵观《大公报》的出版“一生”,它敢于善于揭破达官贵人的为富不仁、徇私舞弊,并将他们罪恶可耻的行径曝光给民众,让民众去批判,让舆论去指摘,让历史及公义去书写、去评判。《大公报》的“敢言”,不是不痛不痒、无关宏旨的做个样子、不是避重就轻、避实就虚的打“死老虎”,而是敢于真正触动权贵的利益,敢到老虎口边撩胡须,敢于太岁头上动土——对既得利益阶层的贪婪愚昧、暴殄天物进行无情的鞭挞,看不得歪风邪气猖獗、妖魔鬼怪“过路”,嫉恶如仇,目不容沙。正如该报“总司笔政”的胡政之总结的那样 :“自清末民初,本报即有敢言之名,慈禧听政,本报曾有归政之主张;洪宪称帝,本报都曾予以指摘;抗战军兴,本报与国家同生死,所以我们拥护国策,支持抗战,对政府帮忙;到胜利之后,形势已变,我们当然也跟着恢复我们民间报纸的身份。但其间绝不含政治的意味,对政府既没有亦步亦趋的必要,更没有与其未必不一致的企图。一言以蔽之,便是‘是其所当是 ,非其所当非’,而且对任何党派,也都采取同样的态度。”在百余年的办报活动与报刊实践中(含目前仍在继续出版的香港版),《大公报》这样的报刊业“百年老店”和言论界“老字号”,不仅是这般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不仅仅是一句标榜、也是付诸行动的,可谓是知行合一、言行一致。它揭露权贵,指摘权贵,讥评地方,不为威胁所惧、不为利诱所动,尤其是每每遇到关系国家大政方针和民族人民重大前途走向的关口,《大公报》都要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地站出来说公道话、客观话、科学话、正确话,给国民以思想上的指导、给政府及“当权诸公”以施政上的参考。所以说,从历史事实中便可以印证《大公报》信奉“唯闻以直笔见诛,未闻以曲辞获罪”的传统文人的情怀与写作思想,并且也可以发现它是一以践行、贯彻始终的。

因为,它并不依靠政府“吃饭”,所以不怕政府砸“饭碗”;也不依赖政党补贴维持,所以不卷入党派之争,成为政党的宣传工具;也不仰人鼻息维持,所以不沦为某个人的传声筒或复印件,变质为独裁者或野心家的御用工具。此外,尽管该报的“敢言”很大程度上依托于租界地“治外法权”的特殊权力、庇护于天主教在华的强大宗教势力,但并不代表它对殖民地当局唯命是从、也不意味着它对宗教集团的马首是瞻,纵观它的全部办报时期,它虽然某些时候亦有无奈、退让与妥协,但也时常反抗租界殖民当局的暴力干涉与宗教外力的悍然干预,有时是非常激烈与毫无避让的。也就是说,它所始终坚守的是:只有独立的意见,才有它的尊严和价值;只有坚持自主的办报,才有它的“敢言”与“敢写”。考量近现代报刊史可以知道,一份报纸的责任和担当,是其得以生存与传承的核心价值所在,亦体现在它的言论论政、道德规范和舆论监督、导引民众上。有鉴于此,中国的言论界,“能够一天一天发挥更大的威力,我认为言论自由要靠言论界自己去争的,决不能期望政府来给言论界以‘言论自由’。言论界争取言论自由自然要联合起来,全体起来争,在这争取的过程中,也得要有几个‘硬骨头’的人物来领导一下。”反之,不“敢言”的报纸、唯唯诺诺的言论、随大流的评价,便丧失其言论机关的本色与文人论证的作用。如戴天仇(季陶)所说“主笔不入狱,不是好主笔;报馆不被封,不是好报纸”,虽有极端偏激之嫌,但是放在《大公报》那个纷争时代和混乱岁月,也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纵观中国近代史,从晚清到民国,从袁世凯到蒋介石,对言论的压制、对批评的棒杀、对报界的控制、对报人羁縻,甚至连打压与迫害的做法如出一辙,文人论政、以言报国的空间总是非常狭隘、形势总是如此严峻。特别是专制独裁者与封建军阀动不动就封馆打人、逮捕杀害,总的来讲“笔杆子”遇到“枪杆子”注定还是要吃亏的、还是无力抵抗的。民国时期林白水、邵飘萍等一批名记者名作家惨遭杀戮,倒下了霸道无良的独裁者屠刀下,但人格和报格却不曾被暴力的淫威扼杀,毅然在新闻史是矗立起一座座新闻理想和职业道德的丰碑。尽管《大公报》因身处租界、依托外国势力而取得“敢言”的较大舆论空间,但并不意味着该报完全可以无视清廷的各种政治迫害与压制,因为《大公报》虽然可以充分利用天津租界“治外法权”的优势,“但即使公共租界也并非发表革命性言论和新闻自由的世外桃源”,也就是说《大公报》的“敢言”还是建立在一定的胆识与聪慧的略之上的。其实,清末民初的专制主义与独裁者往往视报馆报人为仇雠,对于报人报馆被摧残和迫害的种种恶性事件时有发生,显示出彼时的新闻舆论监督与各种封建保守与专制势力的尖锐冲突。对此,身处现代文明社会的我们。除了愤慨和谴责之外,还怀有一种深切的同情与本能的理解。换言之,在令人扼腕叹息的同时,也为那时先进的知识分子不懈地争取和追求的言论自由而深怀敬佩与悲怆之情。正是因为这批为民请命、心系黔首、铁肩道义、辣手文章的舆论先驱和这些追求“言论自由”的勇士的义无反顾和毅然决然,书写了现代新闻事业上最光辉的篇章。与此同时,历史告诉我们:维持或延续“敢言”的传统,为真理献身的新闻人,往往要付出沉重的甚至鲜血和性命的代价。

二、敢于为穷苦人说话

《大公报》及其背后的主笔、编辑等报馆同人,一向同情弱者、怜惜穷人,却对颟顸无能、昏庸贪婪的官吏有一种天然鄙薄之感、厌弃之情,甚至它的创始人英敛之始终认定,“国家危亡和民族苦难都是腐朽冗杂的官僚体制造成的”。同时,该报也饱含一种悲天悯人、救世淑人的情怀。诚然,这与主持笔政者的个人经历与该报的宗教背景不无关系。譬如说,创始人英敛之便是出身贫寒、身无长物的人,因为“生活在社会底层,深刻体会到贫富差异带来的社会不公”,对既得利益阶层的因循敷衍、醉生梦死了澈与心,对底层百姓的欺压受辱、水深火热眼明心察。正如孟子所说:“恻隐(怜悯)之心,人皆有之”,这是抑强扶弱传统文化的现实写照和知识分子最起码的人文关怀。众所周知,回报社会、感恩民众、报效国家、服务国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最起码的伦理道德与职业情操,也是作为媒体从业人员的基本操守与职业情愫。否则,怎么做好新闻工作、又怎能写出针砭时弊、扬正祛邪的锦绣文章!《大公报》不趋炎附势、不攀龙附凤,特立独行,高贵脱俗。在权贵精英与劳苦大众之间,它往往选择站在弱势群体立场,自觉地为普通百姓代言和受冤屈的人们申辩;在富贵豪强与基层民众之间,敢为穷苦人说话、敢为底层民众张目,自发地为其表达和宣传。它不惧斧钺火烹,不畏刀锯鼎镬,矢志为劳苦大众发声,坚持为底层民众申诉,这样的做法值得报界赞扬,这一坚贞态度值得称道。

其一,经常为下层人民、劳苦大众(如车夫、佣人、保姆)抱不平、鸣冤枉,仗义执言,为民做主。它总是本能地或天然地站在弱势群体的一边,为民请命,为民呼吁,为民发声,维护他们的利益,表达他们的意愿,传达他们的呼声,自愿自觉地成为这些“弱势群体”的集体代言人。非得“尽我一毫愚忱、贡献同胞”、否则就是“枉食天谷、苟延岁月、无益于人、有亏于己”。纵观百年《大公报》的新闻消息和社论时评,以百姓为天,视民情为大,不遗余力地对欺负百姓与压榨人民的各形各色的权贵官吏进行严苛的贬斥、无情的鞭挞、绝妙的讥讽,这类的文字充斥着该报的版面,可谓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它的诸多文章(尤其是“白话”附件栏目)中对为富不仁、霸道凌弱的达官贵人和贪奸无耻的官吏,总是充满了鄙夷、蔑视和显露出内心的厌恶、唾弃。

其二,放下身段面向普通大众,主动热心服务普通民众。它充分考虑到当时的人民群众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经济购买力低下以及识字率较低造成文盲较多等实际因素,尽量用一些浅显通俗的白话文,尽可能降低报纸(包括书籍等出版物)的价格。具体表现在:一方面,发表的文章没有高深的大道理,没有艰涩的文言文,经常使用市井聊天的语气语调,以平等尊重的口吻,就像自己的朋友一般,娓娓道来,亲切动听,适合平民百姓的阅读需求和习惯,符合劳苦人的心声与渴望知识信息的愿望,从而赢得了基层民众的认可、信任和喜爱——这也是其发行量巨大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尽量降低报纸的价格,使人人买得起、看得到,多设置阅报点,多拓展销售处,实行薄利多销、微利促销的政策,用广告或兴办其他产业(即以业养报)等来弥补卖报收入的不足。

三、敢于批判外国势力

《大公报》虽然有国外背景或依靠外国(宗教)势力而得以立足,这也是其之所以“敢言”的一个重要依仗和凭恃。然而尽管如此,《大公报》并不是毫无原则地一味依靠洋人,走向崇洋媚外的歧途。它的“敢言”,亦在于维护民族尊严和国家独立,在根本利益上与国家民族保持高度一致,始终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放在最高,始终关怀普通国民和底层大众。在关涉民族根本利益和大众共同福利时,该报毫无犹豫地站在国家与人民的立场,绝不对外妥协,更不会出卖它所钟爱的中国利益。难能可贵的是,它保持着清醒头脑和批判意识,对于外国势力在中国的扩张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和警惕,对于在中国横行霸道、为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的外国人给予了强有力的揭露与批判,甚至一度发生过相当激烈的冲突(例如,馆址选择的争论、报纸言论的态度)。该报敢于拒绝外国势力的干涉,具体表现在:

一是对洋教士、外国来华的商人、军事人员、外交人员等外国(洋)人在中国横行霸道极为反感和厌恶。它认为中国人不输给外国人,中国人与外国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是二等公民。它号召中国人不能做外国人的附属品,不能盲目迷信洋教洋文和外国军事政治力量,不能对外国人投怀送抱、自降身价、自损人格,不要认为外国的月亮一定比中国圆。同时,中国人也应该团结起来、合群爱国,改变清末以来沦为“三等国”的悲惨境地。究其事实,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是和西方殖民主义者入侵中国的进程紧密联结在一起的,“它发端于鸦片战争酝酿时期,其创办的目的是为了打开中国的大门做准备”。该报虽然依靠外国势力得以放言无忌,但还是对居心叵测的外国殖民势力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其新闻报道与言论毫无媚骨谄颜之态、也无崇洋媚外之举。并且,它时常深刻指出:洋人洋教是为了奴役中国人、进行文化殖民、维护其侵略利益服务的。该报不仅自己保持清醒头脑,而且对报界及民众反复强调要警惕和提防外国敌对势力的险恶用心,告诫广大读者与公众,妄图侵略奴役我国的洋人的反动本质。

二是宣扬爱国主义精神和强调文人论政的职责,《大公报》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它认为天下兴亡、报刊有责,始终要求报界以天下为己任,以维护民族尊严、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表现出较大的爱国热情。同时,承担起文人论政的传统,以文章报国、言论救国为己任,把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与知识分子的担当紧密联系在一起,将国事、民意、政论视为文人论政机关——报纸的首要职责。高擎爱国主义旗帜、弘扬文人论政的传统,“为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公开辩护,和外报的侵华宣传进行不懈的斗争。”例如,在整个抗战时期,它自始至终站在维护民族利益、反抗日寇侵略的立场,始终对日伪持批评否定与鞭挞斥责的态度,不管在迁移内地还是在上海“孤岛”,它的言论指斥锋芒无不直指日本帝国主义的愚昧反动、暴虐残酷,与穷凶极恶的日伪顽劣做坚决的斗争,哪怕流血牺牲,哪怕肝脑涂地。正如“孤岛”时期被日伪杀害的报人朱惺公所自傲地宣称:“余之英灵将彪炳于云霄之上,与日月争光,照遍全中国任何黑暗阴霾之面”,一腔热血,忠心可鉴。这样的“敢言”,这样的“敢为”,才真正体现了报人的铮铮骨气,才真正表明了“国民之向导、社会之南针”,践行了报人报纸对民族国人“文人报国、文章救国”的庄重承诺。

四、敢于维护报纸严肃性

作为大众舆论的公共平台与发表意见的言论机关,《大公报》的新闻报道与各种评论,其主基调唯以严肃性是本、以高尚性为准、以纯洁性是守,坚持“凡关乎民族独立、国计民生、变法图强之大政,《大公报》均予以论说之,凡迎合市民低级趣味的猥邪琐屑之事,一律摒弃之”的原则。事实上,该报一直倾向刊登“有益于国是民依、有裨于人心学术”比较严肃谨慎的文字,以正经正派的形象、严肃认真的面目示人。自始至终,它的言论不泛泛而谈,评论不无病呻吟,论述不避重就轻,坚持高端大气的言论,自负责任的评论,客观真实的新闻消息——而这些都是一份报纸安身立命的所在,也是一份报纸赢得大众信任和喜爱的所在。凡是家长里短、婆媳吵口这类的信息,一律不予刊载;凡是党派争议、个人隐私等乱象,一律予以摒弃。它反对一味迎合受众的低级趣味和“原始兴趣”,亦反对不顾新闻真实原则的“有闻必录”,须坚决而彻底地践行着“忠于事实、秉笔直书、立论公正、不唯权贵”的史家写史与报刊载史的应有的态度。循此,《大公报》决不使得报纸格调不高、品味低下,变成一种街边“小报”、“杂报”,变相成一种可有可无的“娱乐”报、“黄色”报。恰恰相反,它反其道而行之,始终立足于档次高、水准高、品格高的基准,努力成为一份具有全国影响力负责任、有深度的大报,它的报道才真实可信,它的言论才充满力量。

五、敢于坚持中立无偏私的立场

不管在任何艰难困苦抑或摧残压迫的情况下,《大公报》始终坚持中立无私的办报原则和言论立场,信奉“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编辑信条。有容,即大度包容,坚持门户开放、容纳异见、海纳百川,对任何一种意见都不歧视,允许其公开的发表,由民众自己去研判评价,践行“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至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无欲,即无欲无求、无欲则刚、无欲无私,坚持不求人不受制、不媚骨不低俗,也就是说将办报作为崇高的毕业的事业去追求,绝不为了求官求财求名求财,抱定“那是说我们绝不企图由此而追求私利,除了读者们的支持之外,觉不接受任何方面的津贴和影响”的旨趣,践行“不求津贴,不卖言论,不与任何特殊势力缔结关系,惟凭其营业能力,步步经营”的办报原则。在《大公报》的新闻报道中,一切以客观事实为依据和归依,以事实为认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以客观公正为准绳,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坚持真相至上的原则,正如它自己阐释的那样:“报刊言论,应经常保持一种超然物外的不偏不倚的客观态度,处于中立立场,决不可由于政治上、宗教上、信仰上、利益上等原因而党同伐异、排除异见,决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不实之说。”在历史上,《大公报》是惟一不骂共产党及其军队为“匪”的国民党统治区的报刊——它的无党派性由此可见一斑。在现实世界和实际新闻工作中,独立不倚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哪怕主观上坚持了独立不倚),有时仍然会不自觉地带有个人或集体的偏颇看法与观点,有时会感到难于抗拒这样那样的有形无形的巨大压力。而《大公报》身处旧时期(包括清末动乱、北洋军阀混战等)能够很好地做到这一点,确属难能可贵。强烈的社会责任和严肃的历史担当,促使《大公报》纠正自己的错误和抗拒住外界的压力,使该刊物永远走在公众所赞同认可的正确严肃的“中立而不倚”的道路上。

值得一提的是,与“敢言”相反的即是“不敢言”、乃至“敢怒不敢言”,或者说“讳言”、“隐言”、“缄言”,面对邪恶势力、反动集团、落后分子抛开监察权、放弃话语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或沦为应声虫、附和器。《大公报》认为同时代的许多报刊,之所以做不到“敢言”,其深层次的原因不外乎有这么几个:第一,敢言不是“乱言”、“胡言”,胡言乱语只会降低报纸的信誉与影响力,胡说八道不行,天花乱坠不行;那么,说话要有根据,一切以事实为依据,一切符合国家民族利益,言之有理,持之有故,才能有人听、有人信。第二,敢言而是“会言”、“能言”、“善言”。报纸及其刊登的文章,要能抓住读者的心声、又要挠到读者的痒处,既做到能说会道、善于说教;又可以说到点子、说到关键。做到这一点,是需要一定的水准与具备相当的技巧的。

另外,报章要想做到能言善辩、一言九鼎,必须具备:一是言论有针对性、品评有见解性、预见有深刻性,给人智慧的启迪,使人若有所悟,从而让人信服、亦给人教益;二是注重议论的方式与说理的方法,擅长切中肯綮,能够直达人心;三是不能一语中的不行、说不到“关节”上也不行。这一切,需要报刊工作者长期摸索与训练,以期自我综合素养的提升。当然,也离不开主笔、编辑和报刊评论家个人文学素养、新闻采写等综合能力。

六、余论

《大公报》是中国近现代以来,在社会与民众中具有全国性、持续性的影响力的大报强报,也是中国(特别是清季民国时期)著名的爱国报纸。透析与考究该报可以知道,它将百余年以来中国人民在求解放、谋发展的曲折道路上经历的种种艰辛与坎坷、取得的辉煌与成就、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等都一一真实而翔实地记录了下来,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一本鲜活的中国近现代史的教科书和社会活动的百科全书。《大公报》始终将详实可信的报道以及中肯的立场和观点作为办报特色,以态度鲜明的政治言论更是闻名于整个报界,以“坚持宣传正义的声音”为宗旨,以“敢言”的传统闻名中外。绝大多数时候或者说在大部分的时期里,它抱持“固知文字之生命坚逾金石,虽历劫千魔、酷炎毒疠,而不能损害其丝毫也者”的办报态度,保持“敢言”的传统和“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的严肃面貌及谨慎态度,不仅对国家大事发表肯綮的评论,还对社会现象和国民生活亦发表见解(如破除迷信、兴办女学、劝戒缠足、改良风俗等)。在中国整个近代社会、政治、文化的发展历程中,尤其国家民族的关键时刻,都能看到《大公报》特有的言论“身影”;每每遇到重大的政治历史事件,都能看到该报明确清晰的观点和犀利鲜明的政治态度和言论,这其中所表现出的不畏艰难强权、不惧困难险阻,以及实事求是的作风都当为后人所楷模与学习。

综观近代中国的报刊史、新闻史,其实就是一部言论史、政论史。或者进一步说,是一部争取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的历史,是一代又一代先进的知识分子以笔为剑、以文为枪唤醒民众、拯救中华、抵抗外侮、抵御强权的历史。正因为《大公报》所具备的鲜明的“敢言”特色,以及其背后的一批有着鲜明个性和崇高报格的主办者与主持人,使之始终成为社会的瞭望者和舆论的引导人。撑持起《大公报》“敢言”传统及延续“敢论”特色的那些高傲坚贞、特立独行的有骨气有气节有思想有担当的报人们,在强权面前、官僚面前、军阀面前、恶势力面前,自始至终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和剑。通过《大公报》这一大众的舆论平台与观念的公共空间,他们的笔就是他们的武器,就是他们的生命,笔在人在、人在笔在,如同鲁迅的杂文一样像匕首、像投枪,不屈地抗争,顽强地批判——哪怕流淌的笔墨有一天变成鲜红的血。事实上,《大公报》的“敢言”,是百余年来新闻界寻找安身立命、自我价值的一个缩影,同时也是在寻求笔的解放、人的解放的解放的进程,亦即赢得言论自由、新闻自由、思想自由,不受任何外来势力的干涉,不受任何独裁专制的压迫。

其实,历史学或说历史研究,主要在于以当代的眼光与视角,基于当时的问题、根据现在的理论来看过去;那么,历史钻研的主要任务,不仅仅在于记载和叙述,更多的在于解释与评价,以及对于当代人的启迪。贯穿《大公报》始终的“敢为天下先”精神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气魄,深深地根植在报纸的文章中,长久地“烙印”在报刊的版面上。实质上,敢为人先、心忧天下正是《大公报》的思想精髓与精神锋镝,该报的一纸风行、承传至今则印证了“新闻工作者要有胆识、有魄力,报纸才会有声音、有生命”的观点。有鉴于此,考镜评析《大公报》“敢言放言”的传统及长期以来“敢作敢为”的报纸风格与论政气派,在获得精神教益与涤荡心灵的同时,也必定荟萃诸多感喟与凝结前行力量。回顾考量近代中国第一大报——《大公报》的“敢言”传统与风格,审察覃思今天的报纸期刊言论,找寻过去新闻界独立的精神,回味报人高贵的报品,无疑可得许多深刻的启示与教益。

[1]大公报一百周年报庆丛书编委会编.我与大公报[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5.

[2]大公报一百周年报庆丛书编委会编.大公报一百年新闻案例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5.

[3]丁淦林主编.中国新闻事业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12.

[4]方汉奇主编.中国新闻传播史[M].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02.

[5]方汉奇著.中国近代报刊史(上、下)[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2.6.

[6]方汉奇著.报史与报人[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2.12.

[7]赵云泽等主编.中国新闻传播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8.

[8]周雨编.大公报人忆旧[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6.

[9]周雨著.大公报史(1902-1949)[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

[10]袁军、哈艳秋著.中国新闻事业史教程[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12.

Discussion on Outspoken Feature of Ta Kung Pao and Its Enlightenment

SHI Xin

(College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China)

Ta Kung Pao; outspoken spirit; traditional feature;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Since Ta Kung Pao has founded, To supervise the government, to guide the nation, to enlighten the people, to seek the democratic, and take those above as its responsibility. Meanwhile, commenting on current affairs as well as events with selfless, objective and fair attitude. Its obvious "outspoken" style was well-known to all over the world, especially to the newspaper press, which formed a good tradition and unique characteristics from then on. It is very useful and helpful for the very reform of the current newspaper industry nowadays, without doubt, also show up beneficial

and keep on contemporary values at the same time.

2095-2708(2016)05-0066-07

G216.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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