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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翻译作品的召唤性结构解读——以《天使,望故乡》汉译本为例

2016-03-07龚晓斌

关键词:读者天使

龚晓斌,冯 佳

(江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文学翻译作品的召唤性结构解读
——以《天使,望故乡》汉译本为例

龚晓斌,冯佳

(江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无锡214122)

摘要:《天使,望故乡》作为托马斯·沃尔夫的处女作,从问世起,已有多个译本流传。不同的译本在力图保持原文本风格的基础上,也在追求设置一定的“不确定性”“空白”与“空缺”,召唤读者参与到作品的解读中来。从文学作品的召唤性结构角度出发,以乔治·高和刘积源的两个汉译本为例,探讨译本在语音、语义、修辞、意象等多层次语言建构层中如何保留原作的风格,同时又召唤读者在可能的范围内发挥最大的创造力来发掘文本,提高审美能力,开拓期待视野。

关键词:召唤结构;《天使,望故乡》;读者

一引言

读者的能动性参与和创造,是接受美学区别于其他理论的支撑点。由伊瑟尔(Iser,1978)吸收英伽登观点基础上提出的“召唤性”概念也要求读者在作品本身提供的限度范围内充分发挥读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填补作品中存在着的意义空白和不确定性。因此,在文本理解的基础上,设置的不确定性、空白与空缺越多,读者参与的欲望越大,作品的开放性与召唤性越大,意义也更深刻。

朱立元在伊瑟尔的基础上,对文学作品的召唤性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基于文学作品的独特性,他将文学作品的召唤性从语言学层次到心理学层次分层,认为每一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与空白。(朱立元,2004)这种创作主体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和效应也可被称作“偏离效应”。

《天使,望故乡》(Look Homeward, Angel, 2006)是托马斯·沃尔夫的成名作,也是广受好评和读者青睐的一部好作品。 小说以沃尔夫自身的成长为背景,通过加工、选择,塑造了以尤金·甘特的成长为主线的故事。在国内,《天使,望故乡》的译本已达8个版本之多,文学研究层面虽为数不多,但呈上升趋势。相较于火热的翻译版本数量,翻译研究寥寥无几。

本文尝试运用接受美学的召唤结构研究《天使,望故乡》,将读者纳入到研究中来,召唤读者参与到文本的阅读中,填补不确定性与空白,创造作品的意义。

二召唤结构与文学翻译

文学翻译中,首先要考虑的是信息的传达。但在完成交际目的情况下,文学翻译也允许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留下不确定性、空白和空缺,激发读者参与创造的激情,形成译本与读者互动的双向过程。值得注意的是,宋华在对翻译的召唤性研究中提出“文学翻译中的空白和未定型不可以滥用,它必须有合理的尺度和前提条件”,他指出“滥用空白和未定性会成为翻译行业不正之风的借口”。(宋华,2009:58-63)因而,一部好的翻译作品,恰到好处的不确定性能够锦上添花,滥用的空白或过少的空白都将使得作品大打折扣。

召唤结构在受西方学者重视的同时,也贯穿着中国的美学理念。从老庄的“虚室生白”到“意在言外”的偏离效应,不仅体现着中国传统审美艺术对不确定性与空白的选择和偏好,而且表现传统美学对读者的关怀和召唤。

读者在阅读本文中需要保持一定的思考空间,需要在想象中填充预留的空白,需要从被动的接受的禁锢关系中解放出来,需要真正地参与到文学作品意义的解读中来,从而实现对文学作品审美能力的提高和自我视阈的拓展。

三 《天使,望故乡》在语言层上的召唤结构

朱立元在召唤结构的基础上,从文学作品的基本结构分析了空白和不确定性,并从语言学到心理学层进行了逐一剖析。他将语言学层分为语音语调层、语义建构层及修辞格层,通过外在的语言学方法进行空白与不确定的预留,为读者保留想象的空间。

1.语音语调层。

语言本身就具备一些能够辨析的特点,包裹在召唤结构最外层的语音语调也是如此。丰富多样的语言形态都可以通过简单的语音语调的变化来表达特殊的情感。同音字、声调、语调的细微变化都可以带来不同的文本意义。民族语言越丰富,同音情况越多,不确定性也越多。声调和语调,作为日常的情感态度,也存在着诸多的变化。不同的声调语调都可能表达着不同的情感态度,也增加了不确定性。

《天使,望故乡》中的Ben是个性格沉闷、寡言忧郁的天使,他常常对自己的“天使”诉说。小说中描写Ben的场景中很多次提到了“God”和“Angel”,虽然使用了同一个词或句,却诉衷了不同的情感效果。以“God”为例:

例1. “Oh, my God!” he said. “Do you expect me to check up on the little thug? He’s been knocking down on you for the last six months.” (Wolfe, 2006: 136)

“我的老天!你难道还指望我监察这个小偷不成?他骗你已经骗了大半年了。”(乔治·高,2013:195)

“噢,我的天!你难道还指望我监督这个小混蛋吗?他已经骗你大半年了。”(刘积源, 2009:143)

例1中的“Oh, my God”来源于Ben所在的报社关于收报费的一次讨论。兰道尔先生要求Ben陪同其他报童去收账,Ben对收账这事心有不满,源于其中一个报童骗账已有大半年。此时,Ben的语调充斥着不满和讽刺,是对“God”表达的一种抱怨和不快。

例2. “Oh, my God!” laughed Ben thinly, “listen to that, won’t you?” (Wolfe, 2006: 145)

“啊呀,老天!”阿宾笑道,“这是什么话,还要问我!”(乔治·高,2013:207)

“噢,我的天哪!”本恩淡然一笑,“你听到了吧?”(刘积源,2009:152)

例2中的“Oh, my God”来自麦奎尔医生反驳狄克关于文章和经验的探讨中向Ben寻求赞同时的回复。此时的场景是轻松、揶揄的,Ben的语调也是愉快又明朗的。此时的语调不再是讽刺,而是出于一种旁观者的愉快的语气。

同一个“Oh, my God”表达不同的情感态度源于语调、语气的不同。两位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都充分关注了情感态度,对同一个句子的不同语调给出了不同的翻译。作为召唤结构最外层的语音语调,特征相较明显,但也需要读者在翻译后的语音语调中展开想象,这样才能形成对Ben的整体形象。另外,原文本中Ben多次重复的“Oh, my God”绝不停留在语音语调层,反复地出现引起了读者巨大的阅读兴趣,思考Ben的形象。“God”和“Angel”作为Ben内心世界唯一的依赖,通过读者的阅读参与,细细辨析,召唤读者悟出Ben的孤独和忧郁。

2.语义建构层。

文学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和空白在语义建构层的表现更为突出明显。作为日常语言的提炼、加工,文学作品的语言必须通过语境建立起来。语境可以使文本具备多样的意义,也可以使其具备独特的意义。文本意义的扩展可以通过符号与意义在具体使用中的偏离获得,即“意在言外”。这种偏离造成了文本意义的空白,自然形成召唤读者重建缺失的意义的过程。

《天使,望故乡》中麦奎尔医生同狄克医生的对话让读者在“视点游移”的过程中获得到连贯一致的独特意义。如:

“… Have you a Little Fairy in your Home? You haven’t! Then let the Gold Dust Twins do the work! Ask Ben—he knows!” (Wolfe, 2006: 145)

“……狄克,你家里有仙女帮你的忙吗?要是没有,就让‘杯中物’助你一臂之力吧!你问阿宾好了——他懂得其中的道理!”(乔治·高,2013:207)

“……你家里有小仙女吗?没有!那就让‘金砂屯’老酒帮帮你吧!你问本恩,他知道那个!”(刘积源,2009:152)

读者在高和刘的译本的“视点游移”中,首先能够建立起麦奎尔医生是对狄克医生进行反驳的视野。在每个字、每个词的意义阅读中,原本不具备具体意象的字词开始构建起来,从“仙女”“杯中物”“金砂屯老酒”等不确定的空白的意象中,读者将他们整合起来,进一步了解到麦奎尔医生对狄克医生的不屑与讽刺。

刘译本采取了直译,读者在意象的连接中,自行填补文本所具备的意义,建构起整个对话的场景、人物神态、性格等,意象开始完整饱满起来。而读者在高译的版本中,当视点游移到“杯中物”时,首先会想到“酒”,继而会思考为何需要“杯中物”来帮助他?根据前后的语境,读者能够自然地建构起麦奎尔医生自认为喝酒并不妨碍他精湛的手术技术,手术做的好坏取决于经验的心态,这种语境下的“杯中物”自然就赋予了讽刺的意味,作品的召唤性得以增强。读者就是在这样一个过程中获得文本意义,同时又理解了言外之意。

3.修辞格层。

修辞手法通常能够通过意义的放大或缩小,造成意义的不确定性,继而增加意义的空白。比喻、夸张、象征、通感等都是对原本意象本质的一种偏离,而正是这种偏离,使得正常意义的文本的不确定增加,加强文本的召唤性。

读者对甘特在《天使,望故乡》的酒鬼身份并不陌生。其相貌,动作也令读者印象深刻。

… a strange wild form of six feet four with cold uneasy eyes, a great blade of nose, and rolling tide of rhetoric, a posterous and comic invective, as formalized as classical epither, which he used seriously, but with a faint uneasy grin around the corners of his thin wailing mouth. (Wolfe, 2006: 6-7)

……这个身长六英尺四的怪人,两眼冷漠不宁、鼻子像刀背一般厚,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骂起人来一板一眼用上一大堆奇词妙语,听上去令人发噱,他自己却一本正经,只是在薄薄的嘴唇边带着一丝胆怯的笑意。(乔治·高,2013:6)

……这时他已经是一位身高六英尺四英寸的汉子了。他鼻梁高高,双眼冷峻而不安。他言辞流利,常用荒诞之语骂人,令人哭笑不得,简直都快成了经典的代名词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却一本正经,薄薄的嘴唇边还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刘积源,2009:4)

沃尔夫对甘特初次的形象描写令读者印象深刻。通过五官的描写,加上比喻的运用,读者能够迅速形成对甘特的初步轮廓的认知。尤其在描写鼻子一段,用“blade”一词,对甘特鼻子的形象进行了放大,读者需要思考鼻子的具体形象,这也无形中增加了意义的空白。

高译保留了原文本意义的放大,在翻译过程中,选择用对应的比喻来刻画人物形象,保留了原文本设置的空白。对比而言,刘译并未保留文本的意义形象,并没有给读者更深一步的想象。比喻的运用,将甘特的形象内涵增加,也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间,加深了文本人物的形象。

四 《天使,望故乡》在心理学层上的召唤结构

意义意象层和思想感情层都是召唤结构的内部结构,他们相互包容、依赖并相互渗透。意义意象是召唤性和空白最集中的表现,也是文本能够创造不确定性的最集中体现。思想感情层能够通过一定的审美意象来表现,也能通过读者和作者的理解实现。思想感情层复杂又深邃,看不见摸不着,因而不确定性和空白也相应增加。

1.意象意境层。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表明意象对于读者而言本身就具备着不确定性。文学作品的意象意境通过译者创造语言,进而传达给读者。翻译过程中的意象更为复杂,译者本身对意象的理解也会影响译文读者对意象的认知。这一系列创造与重建的过程,充满着不确定性和空白,这也意味着文学作品意象意境的建构需要诉诸读者,依靠读者。

《天使,望故乡》不仅在开篇,还在文中反复出现三个意象,这三个意象也在暗示着孤独和接受孤独的命运:

… a stone, a leaf, an unfound door; of a stone, a leaf, a door. And of all the forgotten faces.(Wolfe,2006:3)

……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找不到的门;话说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门、再说所以被遗忘的面孔。(乔治·高,2013:3)

……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未找到的门;这石头,这树叶,这门。所有那些已忘却了的面孔。(刘积源,2009:3)

“石头”“树叶”“门”以及后文中提起的“天使”这几个意象在构建意象前都是孤立存在的,在建构之前,这几个意象会让读者产生不确定性和空白。独立的意象的空白性在意义建构后变得丰满与完整。无论是高译还是刘译,直白地译出意象,没有做出任何阐释性的补充,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感受的是直接的意象表达,都需要在独立的意象下填补空白。通过读者的阅读、思考,读者能够理解意象,感知这几个意象的微妙之处,能够悟出读者的孤独与束缚,以及面对孤独的勇气和信心。

2.思想感情层。

思想感情层属于心理学上的偏离效应。在文学作品中,思想感情层的不确定性和空白最多,隐藏最深。作者本身在创作过程中情感绝非单一的,而是复杂多样的。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往往受经验、心境等影响,对文本的思想感情更是难以确定。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作为中间人,在领悟原文本感情的同时,难以避免地将自己的认知传达给译文读者,译文读者又结合自己的经验、情感等,对译文产生更为丰富的思想。作者、译者及读者的多向互动也造成了文本的不确定性及召唤性。

《天使,望故乡》作品的价值与思想感情也存在着多元化的解读。郑军(2011:66-67)解读出甘特一家人的亲情的冷漠与迷惘,揭示他们渴望改变和逃离的现状。译者刘积源(2009:50-53)揭示亲情之间的畸形、生活的孤独与痛苦等。不同的读者包括作为译者的读者也对中心思想有着不同的认识和解读,这也说明了思想感情层的复杂性与不确定性。

五结语

作者、译者、读者作为翻译作品链上不可或缺的部分,都在参与翻译作品形成召唤性的过程。通过语音、语义、意象、思想等不同的结构层的建构,文本的召唤性既能够得到保留,又能够得到延伸。无论是原作还是译作,都能够在保持文本风格的同时,召唤读者的参与,让读者参与想象与填补,这样文学作品的意义才得以真正实现。(候金萍,2007:35-37)正是这些结构与特性,《天使,望故乡》才能在读者中引起共鸣,才能在文学的长河中找到存在的价值,实现作品的魅力。

参考文献

[1]Iser, Wolfgang. The Activity of Reading: 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 [M]. Baltimore and London: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78.

[2]Wolfe, Thomas. Look homeward, Angel [M]. New York: Scribner Press, 2006.

[3]候金萍. 从接受美学的视角解读《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召唤结构[J]. 牡丹江大学学报,2007(6):35-37.

[4]刘积源. 论《天使,望故乡》中的畸形情爱[J]. 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5):50-53.

[5]宋华. 红楼梦民俗英译的召唤结构研究[J]. 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 58-63.

[6]托马斯·沃尔夫, 天使望故乡[M].刘积源,译. 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9.

[7]托马斯·沃尔夫,天使望故乡[M].乔·治高,译. 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8]郑军. 迷茫的亲情——评成长小说《天使望故乡》[J].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7): 66-67.

[9]朱立元. 接受美学导论[M]. 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Class No.:H059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Appealing Structure of Translated Literary Works——A Case Study of Chinese Versions of Look Homeward, Angel

Gong Xiaobin, Feng Jia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Jiangsu 214122,China)

Abstract:Look Homeward, Angel, as a debut of Thomas Wolfe, has several translated versions now since its first publication. Based on maintaining the original text style, different versions are also adapted to set certain indeterminacy and blanks to call on readers to participate in the interpretation. This paper, taking Chinese versions of Georgia Kao and Liu Jiyuan as examples, aims to probe how to maintain the original style at linguistic levels such as intonation, semantics, rhetoric and imag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xt appealing structure of literary works. Meanwhile, it appeals to readers to bring their initiative to take full advantage of their creativity to text, to improve their aesthetic ability, and to widen their horizon of expectation as possible as they can.

Key words:appealing structure; Look, Homeward, Angel; readers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6)02-0096-4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JUSRP211A73)及江南大学自主基金重点项目“二十世纪美国文学的城市化主题研究”(JUSRP51415A)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龚晓斌,博士,教授,江南大学。

冯佳,硕士,江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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