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赵湘的散文创作理论
2016-03-07张鹏飞
张鹏飞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论赵湘的散文创作理论
张鹏飞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110034)
赵湘是北宋古文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他致力于复兴儒学,其散文创作博采众长,并深刻地阐释了“道”的概念,强调“道”的功用;与前人比较,他主张为文要有强烈的自信心和使命感,要有广阔的视野,具有复古却不薄今的时代精神;文学理念上宗法韩柳,将创作和修养加以综合。这些都对宋初文风的转变起到了重要作用。
赵湘;散文;理论;贡献
赵湘(959-994),字叔灵,宋初三衢(今浙江衢州)人,太宗淳化三年(992) 进士,授庐江尉。因赵湘祖籍南阳,故其孙赵抃编辑其集名为《南阳集》,今存文30篇。赵湘虽以诗名,但其文“恢动沉蔚,不减于诗”,[1]册24,321文风简洁质朴,视野开阔,讲求气势,着眼现实。同时,赵湘在散文理论方面也颇有建树,具体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 固“道”为本的立场
中唐散文具有重“道”的倾向,到五代宋初,韩、柳古文受到冷落,人们对“道”的探讨也趋于式微。在这种大环境下,赵湘却能继承韩、柳,高举“道”这面大旗以复兴古文创作。他在《本文》中说:“灵乎物者文也,固乎文者本也。本在道,而通乎神明,随发以变,万物之情尽矣。”[1]册8,371这就提到了“道”对于创作的决定作用,要做到以“道”为中心,立言为表,固道为本,这样才能使文章“灵且久”。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对“道”的具体阐述上,赵湘主要关注了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对于“道”的理解更深入。对于“道”的理解,赵湘广泛吸收前人的思想精华,构建自己的思想体系。我们知道儒学的道,以维护礼乐和提倡仁义为主要内容。赵湘关于“道”的观点大都源于儒家旧说,所理解的道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但他是有意识地进行选取和改造,如孟子主张“性善论”,并以“性善论”作为人们修养品德和行王道仁政的理论根据,认为仁、义、礼、智四端源于人的本性本心,赵湘认为,“道之为物也,无常名,圣人之所存者七。《中庸》曰:‘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而其具有五:曰仁、义、礼、智、信,合而言之,是为七。七者,皆道之所由生也。”[1]册8,369(《原教》)这正是对于孟子观点的继承和发展,充实了儒家的传统内容;而荀子主张“性恶论”,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2]267要想达到儒家追求的至善,就要人为地用礼义法度来制约人的恶性,赵湘在《原教》中提到“禁不齐则礼,礼不齐则刑”的观点就源自于此,他同样注重“化性起伪”的道德教化功能,但也注意旧说在新时代下的运用;韩愈仿照佛教的法统论,提出儒家的道统谱系并表示孟子之后不传,他有接续道统之愿,赵湘对其“道统说”极为推重,但并非全盘接受,并没把韩愈当成道统链条上的一环。与此同时,赵湘认为,“道”是纯之又纯的“道”,要去伪存真,这自然就会对以往的学说加以甄别,对一些乱道之说痛加批驳。他“不喜百氏之说,为诗著文,皆附经籍”。[1]册8,353(《送杜骧序》)他认为“蠧壤朽桷兮,为韩为庄,拔柱倾基兮,为墨为杨。始绝圣弃智兮,其祸微茫;终反道败徳兮,罹毒汪洋”,[1]册8,347(《正性赋》)所以他斥杨墨申韩之说为“惑辞”,这些异说会使人“心惑”“性情乱”,破坏礼乐教化,将人引入与道相反的方向。
二是重视“道”的功用。赵湘在深刻阐释“道”的内涵的同时,也重视道的功用。他认为,道是儒家有力的思想武器,学习古人的仁义礼法对于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未有小人而能教化天下,使名以充于后世者也”。[1]册8,356(《王彖支使甬上诗集序》)仁义礼智信是通往圣贤之道的不二法门,这对于仰慕圣贤的儒士们具有强大的诱惑力,儒学的修养不但可以解决现实中存在的问题,而且也是甄别真伪之士的衡量标准,他在《送杜骧序》中说:
儒有穷达而待时命者,古圣贤亦然。然则古之人皆善游,或以名游,或以艺游,或以仁义游,或以忠信游,是故游之名,焕乎亘千古,不可得而斥焉。今游者则不然,或以趋媚游,或以权势游,或以颊舌游。是皆非自为之游。往往为游而愈穷,况张仁义,行忠信,为后世之称乎?[1]册8,353
赵湘有着强烈的宿命论,这也正如张玲所说:“赵湘认为儒家之道要宜乎自然,士君子要守自然而待时命,传道守拙。”[3]62同时赵湘认为道还具有很强的外在指向,“达则兼济天下”是儒家向往的入世理想,而这正是道的实践形式。儒家之道重视教化作用,文章是圣贤教化的形式,而“古之人将教天下,必定其家,必正其身;将正其身,必治其心;将治其心,必固其道”。[1]册8,371(《本文》)这就表明了“道”在文章中的核心作用,为文只有围绕“道”展开才会使儒家之道的具体内容深入人心,而承载这些的文章也自然会流传百世。
二 复古为志的观点
宋初文坛沿袭了五代文风,骈文十分流行。中唐以来的古文运动在这时已基本衰歇,而赵湘的散文无疑为文坛吹来了一股清新之风。四库馆臣就对赵湘散文作出了较高评价,认为“其古文亦扫除排偶,有皇甫湜、孙樵之遗,非五际诸家所可及”。[4]的确,赵湘在扫除排偶,主张复古方面有一定贡献,所以杨庆存在论及赵湘时,把他作为宋初习尚淳古、思欲革新文风的“复古派”[5]87的重要作家之一。
宋初的骈文大多讲究骈俪藻饰,空洞无物。赵湘对此大为不满,他指出“后世之谓文者,求本于饰,故为阅玩之具,竞本而不疑,去道而不耻,淫巫荡假,磨灭声教”。(《本文》)卑弱的文风自然不能承担明道的任务,他认为骈文“文势颇僻,巫词淫唱,不生清风,颂源芜污,流失其畅”,[1]册8,377(《宋颂》)而要明儒家之道,就必须从前人中选取师法的对象进行学习。在他看来,光耀千古的“伏羲之卦,尧舜之典,大禹之谟,汤之誓命,文、武之诰,公旦、公奭之诗,孔子之礼乐,丘明之褒贬”,能使儒家之道绵延不绝,就是因为这些文章言之有物,足以明道。他在散文中再三地强调“学古”,就是主张学习前人作品中所蕴含的明道精神。“夫子之言,皆文也;所谓不可得而闻者,本乎道而已矣。”[1]册8,371(《本文》)在赵湘看来,只有“本乎道”的文章才是有益教化的,他对文章是否关注教化有着自己的评价标准,他认为像贾谊、司马相如的作品是“本有所不固”的,司马迁的作品也只是“实录”而已,这些作品并不具有垂范后世的功用。
在反对骈偶雕饰文风的立场上,赵湘与唐末的孙樵等人确有相近之处,他们都强调散文的创作要关注现实,补察时政,又都以散体为主,以复古为己任。但不同的是,赵湘具有更宽阔的视野,更饱满的精神力量。赵湘所处的时代与逐渐没落的唐末不同,宋初政治形势好转,经济得以恢复,文化趋向繁荣,士阶层的地位得到提升,新一代文人的文化自信得以加强,当时的文学家们满怀希望,精神充实,少了空发牢骚的慨叹,多了救世济物的情怀,这些优势都为复古提供了必要的精神条件。赵湘就具有强烈的入世愿望,他在《钓说赠韩介》中指出“匹夫钓于流,君子钓于世。匹夫乐其身,君子乐天下”。时刻以天下为己任,也就是说,要具有广阔的视野和胸襟,而不是醉心于陶写隐逸的生活,这样才能纠正散文创作中视野狭窄的问题,进而使文章更具有生命力和影响力。
尤其重要的是,赵湘虽以复古为志向却不薄今,他对圣贤顶礼膜拜的同时,也说“圣与贤不必在古而在今也”。应该指出的是,赵湘虽重“道”,但并不是一味盲从,在新形势下他对儒家精神的理解更为深入,力求能够在精神层面上做到融汇古今。如他在《送桂九官归乡序》中所论:
其真不知功名富贵之道也。所谓功者,学登乎古贤;名者,先声而后实;富者,仁义充乎心;贵者,朋友敬其志。四者行矣,虽布素之衣,委乎尘凡,其归也,小人知其穷,君子知其富。四者不行矣,虽轩冕之光,熠乎其地,其归也,小人知其贵,君子知其贱。[1]册8,356
他用矢志不渝的精神鼓励自己及友人,不要以时人的毁誉为转移,指出只要“道且固”“然后发辞以为文”,就能达到做圣贤的标准。所以赵湘在散文创作中不断地勉励“学古”的好友,对于所处的逆境要坚持自己的立场,要和流于形式的文风划清界限,做到“进不以文自胜,退不以文自负”。[1]册8,354(《送周湜下第归宁序》)赵湘在复古立场上所体现出的精神对当时处于低潮的古文运动自然具有很大的鼓舞作用,为后来古文的复兴奠定了精神基础。
三 韩柳为宗的理念
中唐的古文运动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其理论成为众多古文家创作的原则和方法。赵湘为文一直强调要“本乎道”,并且有着自己的学习对象:
盲聩者不学圣人之道,罔然无所知识。虽无所知,犹不为儒术之残贼,不为圣教之罪人矣。吁嗟!如是之不固也,其幸未混于禽兽尔,而况能教人耶?而况能道于万世耶?或曰:今之言文本者,或异于子,如何?对曰:韩退之、柳子厚既殁,其言者宜与余言异也。[1]册8,371(《本文》)
在为文的理念上,赵湘与韩、柳的追求是一致的。韩愈认为学习古文,首先必须学习古道,读书养气,而且“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坚持下去,然后达到能判别“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并能对不合古道的非议做出正确反应。柳宗元侧重从“文者以明道”[6]540的角度阐述,强调作者为文应从儒家五经取“道”。赵湘同样“不喜百氏之说,为诗为文,皆附经籍”(《送杜骧序》),重视文章的思想内容,强调作者为文应从儒家经典取“道”,并以之为核心,这样才能使文章“通乎神明,随发以变,万物之情尽矣”。[1]册8,371(《本文》)
在创作修养上,韩愈在《答李翊书》中提到道德修养和文章的关系就像水和浮物一样,“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7]169赵湘也认为欲使文章“使名以充于后世者”,必须做到“士君子立身,将保太和,决利贞”,[1]册8,347(《正性赋》)可见作者的修养至关重要,因为“未有小人而能教化天下”。[1]册8,356(《王彖支使甬上诗集序》)他认为君子的标准是“温而正,峭而容,淡而味,贞而润,美而不淫,刺而不怒”,所以他在具体的途径上取法韩、柳。这些对赵湘产生了很大影响,他认为“圣神者若伏羲之卦,尧舜之典,大禹之谟,汤之誓命,文、武之诰,公旦、公奭之诗,孔子之礼乐,丘明之褒贬”,崇尚简洁质朴的文风,而且要“为诗为文,皆附经籍”;同时,在修身方法上,赵湘也向韩愈学习儒家“自讼”的修身方法,“退之之贤,知过而自讼。然则讼之者何?盖使不二过也。”[1]册8,374(《室箴》)如此才能使古文的内容能够承载、宣扬儒家道德,风格更为纯正。
在为友人诗集作序的文章中,赵湘“聊为精气君子之说”,[1]册8,356(《王彖支使甬上诗集序》)他提出创作涉及文人天赋的问题。自从曹丕提出“文以气为主”的论断,“气”这一范畴就在文学理论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里的“气”就是文气,主要指作者的天赋个性和才能。古文运动中,韩愈从儒家的道德仁义出发,认为作者必须具有这样儒家的思想气质,文章才能写好,这样就丰富了“气”的内涵。而赵湘也持与韩愈相似的观点,他认为文是天地元气的体现,“文固天与之精气”,且“天惜其气,不与常人”,强调了为文的天赋个性问题。而他所谓的“精”,便是《管子》所说“精也者,气之精者也”[8]265的正心诚明,所说的“气”,实指以儒家道义为指导的进取精神,即在具备天赋的基础上辅之以儒家的思想内容,这也进一步发展了韩愈的文气论,使之更加完备。这样才能使文章“以除烦郁之毒,功德不息,故其名远而且大也”。在文风上,赵湘学习韩愈气势磅礴的文势,大量运用排比句式,议论纵横,敢于标新立异。在宋初,他的这种观点对于排斥晚唐五代以来的卑弱文风,鼓舞有志复古的士人起到了重要作用。
赵湘积极倡导革除晚唐五代卑弱文风,提倡复古。他视野开阔,饱含进取的儒家精神,尊崇韩、柳,强调要以道为本。赵湘作为宋初重要的古文作家,是宋代古文运动的先觉者,是宋初文坛一位承上启下的人物,对宋代古文沿着正确方向发展做出了贡献。
[1]曾枣庄,刘琳.全宋文[M].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2]安小兰,译注.荀子[M].中华书局,2007.
[3]张玲.北宋文人赵湘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8.
[4]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中华书局,1965.
[5]杨庆存.宋代散文研究[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6]柳宗元.柳河东集[M].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7]马其昶,校注.马茂元,整理.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8]李山,译注.管子[M].中华书局,2009.
Class No.:I206.2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On ZhaoXiang's Theory of Prose Creation
Zhang Pengfei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10034,China)
Zhaoxiang was one of the pioneers of the ancient prose movement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He devoted to the revival of Confucianism. His prose profoundly explains the concept of "Tao", emphasizing the function of "Tao". He advocated a sense of strong self-confidence and mission and a broad field of vision. He had a retro ambition but didn't look down on people at that time of the spirit of the times. He had integrated the writing with self-accomplishment. These are the factors influenced the literary writing styles in the beginning of the Song Dynasty.
ZhaoXiang; prose; theory; contribution
张鹏飞,在读硕士,沈阳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1672-6758(2016)09-0104-3
I206.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