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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几道“女性词”探微

2016-03-07连明霄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歌女女性化词作

连明霄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晏几道“女性词”探微

连明霄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晏几道是北宋中期一位极具个性化特征的词人。他继承花间传统,创作了大量的“女性词”。这些词饱含着对女性的尊重、同情和怀恋之情,显示了对女性真切关照的人性之美,是宋代“女性词”创作的典范。晏几道女性词的创作不仅受北宋初期社会环境和花间词风的影响,也与其自身因素密切相关。

晏几道;女性词;内容;原因

晏几道是北宋中期著名词人,字叔原,号小山,抚州临川人,为太平宰相晏殊之子,与其父并称“二晏”。晏几道在北宋词坛享有盛名,虽正史无传,其生卒年和身世经历没有确切记载,但其词广为流传,一部《小山词》奠定了晏几道在北宋词坛的重要地位。其词主要继承晚唐五代花间传统及其父晏殊词风,工于小令,语言清丽,感情真挚。并且细读《小山词》还会发现,其中涉及女性题材的词占有很大比重。据笔者统计,《小山词》共259首词,约有 90%以上的作品涉及女性,可以说,女性词的创作是晏几道词的重点。宋人王铚论晏几道词时说道:“叔原(晏几道字)妙在得于妇人。”[1]这句话虽有几分戏谑意味,却道明了晏几道词与女性的密切关系。而本文也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晏几道“女性词”的内容及其“女性词”的成因两大方面展开论述。

一、晏几道“女性词”的内容

晏几道创作了大量的“女性词”,这些“女性词”不同于宋词中普遍的男性以女性化的口吻及笔触创作的描写女性的词作,也不同于一些男性词人所作的闺阁艳情词。这里的女性词不仅包括晏几道倾注笔墨直接描写女性生活和情感的词作,也包含作者对女性投入自身情感和关照的“女性词”。纵观晏几道的“女性词”,不仅数量可观,而且内容颇为丰富。

晏几道长期与女性交往,在充分了解女性的同时,也对女性付出了真挚的感情。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写道:“李后主,晏叔原皆非词中正声,而其词则无人不爱,以其情胜也。情不深而为词,虽雅不韵,何足感人? ”[2]晏几道对待女性的情感真挚而又复杂。这些情感反映在其词作中主要有以下三类:对女性的尊重之情,怀恋之情和对女性的同情之情。

首先,晏几道有着平等的女性观,有不少词表现出了对女性的尊重之情。晏几道作为一位富贵公子,不热心于政治,整日沉浸在与女性的交往中。晏几道在与女性的相处过程中,始终对女性持有一种平等的态度,能够发现女性身上特有的性格和气质,表现出了对女性的尊重和喜爱。晏几道对女性的尊重之情不仅表现在他以一种平等客观的态度描写女性生活,还在于他对女性内心情感的关注和表露。

晏几道站在客观的立场,对待女性始终保持平等尊重的态度,在描写女性生活的同时着重表现她们内心的情感。这种尊重包含着对女性性格情感的尊重,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如《浣溪沙·日日双眉斗画长》:

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絮共轻狂。不将心嫁冶游郎。 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一春弹泪说凄凉。[3](P182)

这首词描写歌女的个性人格和情感思绪。词人不仅关注歌女的生活和性格,更加关注歌妓的内心情感,以细腻的笔触展示了歌妓内心深处的矛盾和痛苦之情。词的上片展现了歌女的面貌和性格。“行云飞絮共轻狂”用行云和飞絮作喻,直率的写出了歌女狂放不羁的性格。词人并没有因歌女地位低下,行为狂荡而有所贬损,反而客观的写出了歌女的行为作风,显示了对歌女人格的尊重。下句写歌女发誓不嫁给放荡的男子,展现了歌女坚强刚烈的一面。词人在这里主要展示了歌女自尊自重的人格意识,也含有对歌女品格的尊重之情。

下片写歌女虽然过着一种锦衣玉食,富贵享乐的生活,但在精神上却是凄凉和痛苦。词人在这里不是关注歌女的美貌和繁华生活,而是关注她们内心的真实感受,展示了她们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同情之中难掩对她们内心深处真实情感的尊重。刘永济在《唐五代两宋词简析中》言:“作者将此一舞女生活和内心写的如此酣畅,其自身几已化为此女。”[3](P185)可以看出,词人是站在歌女的立场上对她们的生活和内心进行描写的,足可看出词人对歌女的关注和尊重。

又如《更漏子·柳丝长》:

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 雪香浓,檀晕少。枕上卧枝花好。春思重,晓妆迟。寻思残梦时。[3](P207)

上片写初春时节庭院中的景物,渲染了一种清幽寂静的氛围,为下片春闺女子抒发情感营造气氛。末句中莺声反衬了深院的寂静,也唤醒了春闺独处的女子。下片暗示闺中人一夜辗转不眠,春思愁重,表现出了心事重重的慵懒之态 。闺中女子内心充满愁绪,起床后也迟迟不愿去梳妆,独自在寻思清晓的残梦,暗中透露了女子内心的无限幽怨和伤感。

这是一首“花间体”的闺情词,词人不仅描写了春日的景色和女子的美貌,更表现了女子内心的情思。晏几道对这类春思女子是十分尊重的,没有像其他文人一样抱着嬉戏轻佻的心态,而是注重揭示闺中人的内心隐情,融入自己的情感,表达对她们的真情和尊重。晏几道的这类词作华而不俗,情感细腻,格调高雅,故陈振孙谓之“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4]

表现对女性的尊重和喜爱的词作还有许多,比如《浣溪沙》(浦口莲香夜不收),《菩萨蛮》(来时杨柳东桥路),《更漏子》(柳间眠)等。小晏在描写这些女性时不仅描写她们的容貌、生活,更注重表现她们的精神和情感,对那些热情大胆、独具个性的女性有着平等尊重的态度,以一种客观真诚的笔触对她们进行描摹。叶嘉莹女士也认为小山词对女性的态度和描摹具有“一种诗意和善感的欣赏。”[5]这也是晏几道女性词感情真挚,生动感人的原因。

其次,晏几道表现对女性怀恋之情的词作也有很多,其中主要是对歌女的动情投入。晏几道笔下的歌女主要指表演歌唱,舞蹈或演奏音乐以及具有填词唱词才能的女性,是富贵家庭买来用以唱曲表演的家妓。他所写的歌妓主要是他友人家中的家妓,比如小鸿、小蘋、小云等。晏几道在《小山集》自序中曰:“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龙家有莲、鸿、蘋、云,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已。而君龙疾废卧家,叔廉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与两家哥儿酒使俱流转于人间。”[3](P329)由此可知,晏几道经常到友人家饮酒填词,并让这些歌女即兴演唱,和这些歌女有着亲密的接触和深厚的感情。他在词中直接以她们为题材,直接提及她们的名字,展现她们的生活和经历。词人常常对歌女展现出无限的回忆和思念,在此情况下创作了大量的词作,以此表达对女性的相思和怀恋。

《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是晏几道描写和歌女之间情感的一首名篇,写出了和歌女之间的真挚情感,表达了对歌女的怀恋之情。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3](P45)

这首词上片写的是当年场景,描绘了一幅歌舞升平,宴饮欢聚的场面。歌女手持桃花团扇,在洒满月光的楼台上酣畅歌舞。词人之所以对这种竟夜歌舞、通宵欢饮的场景难以忘记,不仅仅是出于对歌舞生涯的眷念,而是因为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的美丽歌女。上片写歌女的美丽以及词人对歌女的一见钟情,正是为下文写别后对歌女的思念做铺垫。

下片突然转换,写了欢乐相聚之后的离别相思。词人没有描写由相识到离别的过程,而是直接写离别之后的回忆相思。“从别后,忆相逢”二句点明了初逢的场面是其别后怀念的主要内容,词人回忆当时和歌女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想要在回忆中去寻找慰藉。“几回魂梦与君同”一句直诉魂牵梦萦的相思情怀,暗示出词人经常做梦,但在梦中相逢的机会也是极少的,也透露出词人对歌女的怀恋。最后两句话用杜甫诗句,等到在现实中真的重逢了,作者却乍见怀疑,不敢相信。词人将这种久别重逢的惊喜交集、喜极转忧的复杂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也表现出了词人对歌女的怀恋之情,唯其眷恋思念至深才会恍惚如梦。

全词仅五十余字,却完整地写出了词人与歌女之间相遇、离别以及重逢的过程,着重表现了离别后词人对歌女的无限怀恋及相逢后的惊喜交错。正是词人与歌女之间有这种真挚的情感,才能将这种相思之情表现得真实而又细致。清陈廷焯曾对此词高度评价:“仙乎丽矣,后半阕一片深情,低回往复,真不厌百回读也。言情之作,至斯已极。”[6]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也是晏几道词中感旧怀人的一首代表作,表现了词人对歌女小蘋的深深回忆和苦苦怀恋。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3](P13)

词的上片主要渲染了一种空旷沉重,孤独落寞的氛围,表现了词人内心的空虚和寂寞。词人面对着高锁的楼台,低垂的帘幕,感受到了去年的“春恨”。这种“春恨”无法消除,反而带给词人更多的愁苦。词人独自站在微雨落花中,面对着双飞的燕子,内心无比孤独。作者正是通过对比将内心的相思落寞之情表现出来,也为下文直接写对小蘋的思念之情做铺垫。

词的下片主要写对往事生活的回忆,表达对歌女小蘋的眷恋之情。下片首句便回忆和小蘋初次见面的情形,词人连小蘋所穿的衣服都记在心上,可见用心之深。最后两句词人不再写和小蘋的交往,而写出了别后对她的回忆和思念。当时的明月如今依旧,小蘋却早已如彩云般飘然离去。明月自古就是相思怀人的标志,词人正是借助明月来表现对小蘋的无限怀恋之情。

在《小山词》中,表现对歌女怀恋之情的词作还有许多,比如《破阵子》(柳下笙歌庭院),上片回忆昔日和小莲及众歌女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下片主要表现对歌女小莲的相思和怀念;《鹧鸪天》(梅蕊新妆桂叶眉),上片直接描写小莲美丽的容颜及高超的歌舞技巧,下片表现了对歌女小莲的怀恋之情;在《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中,作者在上片回忆当初和玉箫相见时的情景,下片写分别之后的思念之情。

再次,在晏几道的女性词中,展现对女性同情之情的词作也有很多,这些词主要以描写思妇为主。晏几道有着真诚平等的女性观,了解女性,能够体会到女性心中因对丈夫或所爱之人的相思而生的愁苦,因此给予了这类女性真切的关照和同情。

晏几道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同情关照那些思念丈夫的女子。通过描写这类女子的相思愁绪来表现自身对她们的真切关照和理解,表达对她们的同情。如《阮郎归·旧香残粉似当初》: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3](P165)

这是一首闺中思妇词,写了女主人公对远行男子的相思和怨恨,也诉说了自己的孤独和愁苦。词的上片围绕“人情恨不如”展开,展示了女主人公在男子走后的生活状况。女子容颜还似当初,却没有心思梳洗打扮。男子的感情变得淡薄,寄来的书信也越来越少。女子内心的孤苦伤感之情不言而出,暗含词人的怜悯和同情之情。

下片主要写女子在孤独寂寞的环境中的情感体验,表现出了女子内心的惆怅痛苦,无奈绝望之情。女子在男子薄情,物是人非的状况下孤单愁苦,只能通过饮酒来求得暂时的解脱。虽然明知梦境虚幻,但还是希望在梦中寻求一丝安慰,无奈因思念之苦却又难以成梦。词人通过一波三折,层层深入的写法将女主人公内心的矛盾痛苦写得令人震撼,词人对女子的同情怜悯之情也溢于言表。

又比如另一首《解佩令·玉阶秋感》:

玉阶秋感,年华暗去。掩深宫、团扇无绪。记得当时,自翦下、机中轻素。点丹青、画成秦女。 凉襟犹在,朱弦未改,忍霜纨、飘零何处。自古悲凉,是情事、轻如云雨。倚么弦、恨长难诉。[3](P316)

这首词主要描写思妇遭受遗弃时内心的悲哀,表现了词人对女子的关注和怜悯。思妇容易沦为弃妇,而作者也关注她们内心的情感,对她们的遭遇给予了真切的同情。词的上片写随着时间流逝,女主人公年华渐去,备受冷落,内心无限惆怅。下片主要写女主人公内心的情感,女主人公遭到遗弃,内心感到无限悲凉和伤感,然而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心中的哀怨向琴弦诉说。这首词写了思妇变为弃妇的内心情感,真切动人,暗含了作者对这类女性的深切同情。

其他表现晏几道对女性的关照和同情的词作还有《采桑子》(征人去日殷勤嘱),《生查子》(金鞭美少年)等。晏几道对这些思妇的内心思念之苦有着深刻体会,能够融入自身的情感加以表现,表达对她们的关照和同情。

晏几道的女性词以女性生活为描写内容,注重其思想内涵,以满含感情之笔触,写出了对女性的尊重、怀恋和同情,展示了其真诚平等的女性观。

二、晏几道“女性词”探源

在《小山词》共259首词中,有90%以上的词作涉及女性,从中完全可以看出词人创作的倾向性。可以说,女性词的创作是晏几道词的重点,探讨晏几道女性词创作的原因对于我们理解晏几道女性词的深刻内涵及全面把握晏几道女性词具有重要意义。其创作原因主要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晏几道“女性词”的创作与社会环境有着密切关系。在政治方面,北宋吸取了唐代灭亡的教训,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来维护自身的统治,包括重文轻武、削弱地方将帅权力等。宋太祖通过“杯酒释兵权”,解除了将领石守信的兵权,鼓励他宴饮享乐,沉湎歌舞,安享天年。“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宋史·石守信传》)宋朝统治者为了实施重文轻武的政策,给予文人优厚的待遇,使他们能够有金钱和精力纵情享乐。宋代官员家中往往多蓄养歌妓舞女,以供他们唱词表演,宴饮作乐,这也促使宋代形成了注重享乐的风气。近人夏承焘先生有诗曰:“说与玉田能信否?陈桥驿下有词源。”[7]这可说明宋词中女性题材的创作与统治者的推动及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这对于晏几道女性题材的创作有重要影响。

在经济方面,商业及手工业的发展促进了宋代城市经济的繁荣,城市商业贸易的交往又促使市民阶层不断壮大,出现了瓦市、夜市、勾栏等一些市民娱乐场所。市民百姓积极参与社会生活,听曲唱词已成为市民主要的娱乐方式之一。这又进一步促进了歌妓行业的发展,进而推动了宋词创作的繁荣。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对宋朝的歌妓待客的场景也曾有记录:“向晚灯烛萤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檐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8]正是在城市商业经济繁荣及市民阶层的壮大等因素影响下,歌妓行业发展到一个史无前例的繁盛阶段。宋词中绝大多数关于恋情的词,也都与歌妓舞女有关。晏几道《小山集》中的绝大多数女性词都是描写歌女的,这可作为明证。

在文化方面,由于市民文化的兴起,使得文学观念发生了变化。宋代社会较为开放,思想管理相对宽松,且允许女性参与社会活动,使得女性个体意识增强,文化素养得到提高。宋代文人有着自由的创作环境,受享乐风气的影响,多与女性交往密切,创作了大量女性题材的词作,促使宋代文化有着女性化发展的倾向。今人刘尊明先生就认为:宋代文化具有淡雅化、感伤化,柔美化的文化特征。[9]所以说,宋代文化有利于具有女性化特征的词的发展,也有助于女性题材词的创作。

其次,晏几道“女性词”的大量创作也与词的特点及北宋初期词风的影响有关。词是晚唐五代时文人创作用以演唱的歌词,是配合音乐而歌唱的一种新诗体。词在创作之初便多用来描写女性生活,表现内心情感。最早的《花间集》中就有许多女性题材的词作,温庭筠、韦庄等都是著名的花间女性词人。这也说明词这种新诗体从一开始便非常适合于表现和反映女性题材的内容。叶嘉莹先生也指出:“相对于诗歌整齐的语言风格来看,词的较为破碎化的语言更像是一种女性化的语言。”[5]所以说词的本质特点是婉约、柔美、纤细的,本身也就是偏女性化的文体。

宋初词坛的整体词风是对唐五代宫廷词风的延续,香软华贵,轻柔艳丽,带有一种阴柔美,呈现出典型的女性化特征。晏几道受到晚唐五代词风的影响,他在为自己《小山词》所作的序中曰:“《补亡》一编,补乐府之亡也。”“试续南部诸贤绪余,作五、七字语,期以自娱。”[3](P329)明朝时的毛晋也曾这样说:“诸名胜词集删选相半,独小山集直逼花间。字字娉娉,如揽嫱、施之袂,恨不能起莲、鸿、蘋、云按红牙板唱和一过。”[9]从晚唐五代《花间集》中的女性词到北宋婉约派的创始人柳永,再到晏殊的女性词,可以说,女性词的创作在宋朝词人中是很普遍的,就连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苏轼也写了大量的女性词。所以说,晏几道“女性词“的大量创作也深受北宋早期词风的影响。

再次,晏几道的个人因素也是其创作大量女性词的重要原因。晏几道自身因素主要包括其身世经历,词学渊源及性格特征等对女性词创作有影响的因素。关于晏几道的生平事迹,史传中少有记载。黄庭坚《小山集·序》中有“陆沉于下位”一句,陆友仁《砚北杂志》中有“叔原监颍昌府许田镇”,这可看出晏几道虽出身富贵之家,但在仕途上没有什么大的作为。王灼《碧鸡漫志》中记载:“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侯之门。”[10]可看出晏几道虽家道中落,生活坎坷,却性格狂傲,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狂放不羁。黄庭坚曾为《小山词》做序,在序中曾用“四痴”来概括晏几道的性格,“余尝论,叔原固人英也;其痴处亦自绝。人爱叔原者,皆愠而问其旨。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已信之终不疑其欺已,此又一痴也。”[3](P335)也正是晏几道这种痴情性格培养了他偏女性化的气质,促使他热衷与女性交往,创作了大量的女性词。

在自身的创作环境上,晏几道在《小山集》自序中曰:“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龙家有莲、鸿、蘋、云,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已。而君龙疾废卧家,叔廉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与两家哥儿酒使俱流转于人间。”[3](P329)晏几道与友人家中歌女交往,为这四位歌女写下了传世词作,等到不得与她们相见之时,又作词表现对她们的思念与怀恋。生活环境对晏几道的女性词创作有着直接的影响,他的词中的很多女性题材就来源于这样的环境。比如晏几道的名作《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便写他和一位歌女一见钟情,以致分开后日夜思念,只能在梦中缓解相思之苦。此外,晏几道的女性词有将近四分之一都与歌女有关,足见生活环境与其女性词创作关系之密切。

晏几道本身有着偏女性化的气质,不仅尊重女性,热爱女性,理解女性,而且纯真痴情,追求恋情。他倾注自身的全部身心和情感去描写女性,表现女性的精神和内心。在《小山词》中,约有109首描写女性,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这也是他女性化气质的表现。晏几道不仅多写恋情,而且善于描摹女性,以细腻真挚的心思去感悟女性,将女性的心理、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使他的词作具有显著的女性化特性。此外,《小山词》中也有许多女性伤春、惜花、离别之词,表现了女性特有的感伤、忧郁。总而言之,晏几道是一位具有女性化气质的词人,他以自己的痴情和对女性的尊重写着感情真挚,深切动人的女性词。

三、结语

近人夏敬观在《小山词跋尾》中说:“晏氏父子,嗣响南唐二主,才力相敌,盖不特词胜,尤有过人之情。叔原以贵人暮子,落拓一生,华屋山邱,身亲经历,哀丝豪竹,寓其微痛纤悲,宜其造诣又过于父。”[11]这是对二晏词的评价,从中可以看出晏几道作为贵人暮子,在词创作方面有着独特的感受和体会。北宋社会背景及歌妓制度的繁盛以及初期词风的影响是晏几道女性词创作的外在原因。自身性格和偏女性化的气质以及真诚平等的女性观,是晏几道女性词创作的内在原因。正是在内外因的相互作用下,晏几道的“女性词“发出了夺目的光彩。这种光彩不仅折射出晏几道女性词的思想内涵,散发出词人对女性真切关照的人性之美,更照耀了后代词人的女性词创作。晏几道的“女性词”内容丰富,感情真挚,婉约淡雅,是宋代“女性词”创作中的典范。“女性词”创作自此以后得到更加健康深入的发展,在思想情感上得到提纯,在艺术表现上进一步雅化,为后代许多词作家的创作提供了借鉴。

[1] 王铚(宋).默记(卷下)[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陈廷焯(清).白雨斋词话(卷七)[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3] 王双启,叶嘉莹.晏几道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7.

[4]陈振孙(宋).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 邓志敏. 从《小山词》看晏几道的女性化气质[J]. 铜陵学院学报,2010,(2).

[6] 陈廷焯(清).词则·闲情集(卷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7]胡永启. 夏承焘词学研究[D].郑州:河南大学,2011.

[8]孟元老(宋).东京梦华录(卷二)[M]. 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3.

[9]周成虎. 论二晏女性形象创作原因[J]. 潍坊教育学院学报,2011,(4):42~45.

[10] 王灼(宋).碧鸡漫志(卷二)[M].北京:中华书局,1992.

[11] 江天主.中国才子文化集成(卷二)唐诗、宋词 [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1998.462.

2016-08-25

2095-4654(2016)11-006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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