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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美学的提问者——阎国忠对当代美学的学术贡献

2016-03-03

许昌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人文学科美学美的

邢 建 昌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00)



当代美学的提问者
——阎国忠对当代美学的学术贡献

邢 建 昌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00)

阎国忠先生是以“不断地提问”推进了当代美学学术进展的人。他较早提出和论证了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定位,推动了当代美学从“物”的美学向“人”的美学的转变;他提出爱、美、自由三位一体的理论主张,为当代美学搭建了一个可靠而温暖的价值基点;他为超验之美辩护,由超验而神圣,而信仰。中国当代美学的现代性发展,需要超越囿于本民族文化的狭隘视野,而有能力在跨文化的比较、对话过程中,立足本土形成中国问题,这是学养、功力和智慧的交融。

阎国忠;人文科学;爱—自由—美;超验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阎国忠先生将思考的兴趣转移到中国当代美学上面,出版了《走出古典:当代中国美学论争述评》《美学建构中的尝试与问题》等。对于当代美学的许多论争,阎先生只是提出问题,而不急着做出回应,只有对于他所熟悉的、深思熟虑了的美学基本问题,他才直接发言,毫不含糊,显示出了一种可贵的书生意气和学者本色。把阎国忠先生定位于“当代美学的提问者”,是再合适不过了。阎国忠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以“不断地提问”推进了当代美学学术进展的人。我读阎先生的著作和文章,常常产生一种心旌摇荡的美感,为先生那种扎实的学养、细密的论证和富于美学气质的表达而激动。阎国忠先生对于当代美学的学术贡献,至少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较早提出和论证了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定位,推动了当代美学从“物”的美学向“人”的美学的转变

阎国忠先生对于当代美学的思考,始终聚焦在美学的基础理论方面。他先后发表了《何谓美学——百年来中国学者的追问》《关于美学学科定位的反思》《体验·反思·思辨——关于美学方法论问题》《中国美学缺少什么》《关于审美活动》《给实践美学提十个问题》等文章。这些文章具有鲜明的问题意识,回应的是当代美学基础理论建设中的重大问题。《何谓美学——百年来中国学者的追问》是对从上个世纪王国维开始,到宗白华、朱光潜、蔡仪、李泽厚以及后实践美学百年美学历程的考察,《体验·反思·思辨——关于美学方法论问题》是在方法论盛极一时背景下对于美学独有方法论的思考,《中国美学缺少什么》是基于当下社会信仰缺乏、物欲横流的现实状况而对信仰的一种呼唤,《关于审美活动》是为回应一些人对于“审美活动”的质疑而写就的,《关于美学学科定位的反思》则是阎先生在对一系列美学基础理论思考的基础上对于美学学科定位的一个系统的回答。

20世纪80年代,人文学科的提法还比较陌生。我们习惯于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二分法”的角度来理解人类的知识生产。对于美学的认识也是如此。在这样的知识框架制约下,美学的提问方式,还主要是古典式的。“美”被设定为外在的、与人分离的存在,而人也只能作为第二性的观念参与审美活动,由此导致美学人学内容的缺失。美学的基础理论建设,亟需观念的唤醒和眼界的打开。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听到了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呼声,这已经是20世纪90年代的事情了。这当然不是阎先生一个人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时代先觉者的共鸣。尤西林、蒋培坤、刘恒健、吴琼,稍后还有朱立元、曾繁仁等,都对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特点、功能做过各有侧重的发挥,形成了一股强劲的潮流。

美学作为人文学科所讨论的主要问题包括两方面:一、美学作为一门学科,既不属于自然科学也有别于一般社会科学,属于人文学科。二、人文学科的核心是人文视域,自然、社会和一切存在都应该从“人文视域”出发作出说明。

现在看来,这场关于美学学科定位的讨论,对于美学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它启发了美学的觉悟,开启了美学的人文视界,带动了美学言说方式的转变,并在三个方面形成了美学的“共识”:第一,人的在场,人是美学思辨的起点又是最终归宿。第二,人文学视界。即使对于自然现象,也是一个人文关照的过程。第三,评价性。评价性是美学的价值正当性,美学陈述不回避价值判断,美学本质上是按照“应然”的样式重组世界。这些观念在当时有开风气之先的意义,带动了美学学科从过去那种“物”的美学向“人”的美学的转变。

阎国忠先生对于美学学科定位的思考,是与他对美学的基本问题、美学对象观和美学方法论的思考联系在一起的。在美学基本问题上,他强调美学的基本问题是人与自然、感性与理性的统一,也就是马克思所讲的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发展问题;在美学对象上,他认为美学研究的对象是审美活动,但审美活动不是笼统的没有内在空间和过程的一成不变的存在物,审美活动作为一个有机生命整体,内在地包含直觉—形式、想象—意象、生命体验—终极境界三个层次,是现实的物质实践与理想的超越境界的统一。在方法论上,阎国忠先生标举“体验—反思—思辨”的美学独有方法论。而在美学的学科定位上,他是在将美学与哲学、心理学、艺术哲学、艺术社会学的比较中阐释问题的:首先,在与哲学的比较中,美学是哲学的分支,但这“哲学的分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认识论,也不是李泽厚意义上的“美的哲学”。“美学作为哲学的分支”强调的是美学必须建立于特定哲学体系之上,必须秉有形而上的超验本性。同时,美学还必须有仅仅属于自己的“形而下的经验的领域”。其次,在与心理学的比较中,美学不等于心理学,因为心理学是经验科学,对于美学只是一种方法,美学领域中例如与审美相关的道德文化领域,人类天性中的某些“超验的现象”等,是心理学的美学所无法触及的。最后,在美学与艺术哲学、艺术社会学的比较中,美学不是艺术哲学,艺术哲学解决不了美学中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而艺术社会学关注的焦点是艺术的社会问题,而非艺术中的人生问题。在澄清了美学与哲学、美学与心理学、美学与艺术哲学、艺术社会学关系的基础上,阎国忠先生提出了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特殊性问题:美学作为人文学科如何可能?与学界一些硬要划清美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的学者不同,阎先生明确强调:“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美学都是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共同产物。”[1]266这里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科学。众所周知,历史上关于科学定义极多,许多关于美学与科学关系理解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与对于科学的不同理解有关。阎国忠先生不赞同把“精确测量的方法”和“量化”的结论作为科学的标志,他引用托马斯·门罗的话说,这样做“似乎要把所有对心理和文化现象的研究贬低为盲目的猜测,它抹杀了按照科学路线发展的各个研究领域在发展程度上的差别,同时也掩盖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即在人们还不会进行测量的情况下,人类就取得了由原始状态的思维进入有控制的观察和逻辑推理的思维阶段的巨大进展。”[1]267作为科学,他赞同杜威、托马斯·门罗等人的观点,认为美学内在地包含着作为科学的诉求:“美学的目的也在于提供‘法则’,或‘一种陈述恒常性、关系或秩序的形式’,美学也必须依靠‘观察’和‘分类’,‘假设’和‘推理’,对已积累知识‘进行系统化和条理化’。”[1]268如此说来,人文学科就不是与自然科学泾渭分明的。历史上,恰恰是自然科学(包括社会科学)证明了人文学科存在的合法性。例如,自然科学特别是心理学,证明了“并非所有人类生活中的非理性的东西都是无知、谬误、不合理的,并非所有非经验的东西都是‘不现实的’”[1]270,自然科学给予了人文学科以勇气和生机。如果说,人文学科是从某个母体演化而来,那么,这个母体,就不仅是社会科学,同时也是自然科学。由此,阎国忠先生得出结论,人文学科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相互借鉴相互交融的产物。只是,在研究对象与研究旨趣上,自然科学只涉及人的自然领域,社会科学只涉及人的社会领域,而人文学科则跨越了自然和社会两个领域,面对的是“完整的活生生的人”[1]270。正因为如此,“人文学科在方法论上,不仅可以同时借鉴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方法,还可以采取以生命去直接体验的方法,而且只有把这些方法结合起来才能真正沉入对象中去。也正因为如此,人文学科大多具有边缘性、交叉性、综合性的特点。这或许是人文科学区别于社会科学及自然科学的更为基本的方面。”[1]270

在澄清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关系的基础上,阎国忠先生提出了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定位问题:美学属于人文科学,因为美学具有人文科学的基本特征。美学的对象是人的审美活动,而审美活动是需要人的整个生命投入其中的活动,是人的一种生命活动。美学也只有把审美活动纳入人的生命之中,从生命的整体去观察审美活动时才能走向科学。美学必须借鉴心理学、生理学、几何学、物理学、光学等自然科学的成果,必须参照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的种种结论。美学必须在方法论上避免单一化,而尽量把观察、比较、分析、综合以及体验、反思、思辨等结合起来。美学应该像一面镜子,径直面向人及人的命运本身,为人的现实与理想、困顿与希望、由来与归宿提供某种答案。此外,美学作为人文科学尚有自己的特点,那就是,它所关注的是人生最根本的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审美活动的根本意义就在于调节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是美学的主题。艺术只是人通向自然的一个中介。美学正凭借这一点居于所有人文科学的中心,也是凭借这一点,才取得了哲学分支的资格。”[1]271

显然,阎国忠先生对于美学学科定位的思考是全面而系统的。既是对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关系的一个理论透视,也是对一个阶段学界关于美学作为人文学科定位思考盲区的一个勘探,还是对近百年来中国美学学科建设经验的一个总结,体现了一种综合的、系统的以及宏观辩证的思考,显示了一种可贵的学科建设意识。如果说,一个时期基于特定的时代任务而张扬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特性,具有天然的合法性,那么,进入到新的问题时代,美学就不能孤芳自赏、固步自封,而必须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携起手来,共同寻找化解时代“急难”的方式。诚然,人文学科不同于自然科学,不能用自然科学的数学化、公式化和定量化等标准要求人文学科,但人文学科的价值评价的正当性与科学认知的科学性不应当绝然对立,片面强调人文学科的绝对价值性,实际是在重复新康德主义的某些观点。人文学科应该而且必须有一个科学理性的维度,以制衡认识主体在“理解”、“重读”、“破译”过程中的主观随意性,从而使人文学科成为一门真正意义上的坚持真、善、美,反对假、恶、丑的“科学”。在中国这样一个科学意识并不发达,人文素质也相对低下的国家里,将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人文学科所张扬的人文精神与科学所张扬的科学精神对立起来,其危害甚至更大。人文学科也好,自然科学也好,社会科学也好,它们之间并不是根本对立的,而具有内在精神的一致性,它们共同的敌人是藐视人的尊严、漠视人的价值的政治上的专制主义、消费上的享乐主义和文化上的蒙昧主义。在这个背景下,阎国忠先生关于美学学科定位思考的方法论意义就凸现出来了。

二、提出爱、美、自由的三位一体的理论主张,为当代美学搭建了一个可靠而温暖的价值基点

美、爱与自由,是美学高扬的旗帜。美是美学的应有之义,这不难理解。而将爱与自由纳入美学的视野,则不仅需要智慧而且需要勇气。过去,我们习惯于从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里寻找美、自由之类的概念,却不习惯从爱的角度谈美。生活里从来不缺少爱,但我们却缺乏表述爱的能力。没有爱的维度的美学思考是残缺的,因为美与爱相互说明、相互诠释、相互照亮。从爱的角度理解美,则美不是生理上的快感,不是求知的快感,也不是道德上的快感,而是“由爱引发的快感,美感实则是爱的情感。”[1]3爱是什么?爱是生命力的热情洋溢,是“最为本真的生命活动,是人的各种意识与下意识、理性与非理性、感觉与超感觉,在生命跃动的刹那间的猝然综合。”[1]3没有爱,我们既体会不到美的真实的意蕴,也无法实现对于美的分享。爱是人审美的动力,也是审美最为直接的心理形式。爱的指向千差万别,但最终指向却是美。

爱与美不仅相互参证,它们之间还有共同的基础,这就是自由。所谓“自由”,阎先生认为,首先是人对自身束缚在自然之中这种“必然性”的认识和驾驭,其次是人对自身有限性、片面性的克服和超越,再次是人成为整体,并作为整体存在时的“确证自身”。从自由的角度看美,阎先生认为,美与爱的真正根基是自由。审美之所以不会停留在直觉形式和想象—意象层面,而向更为深邃的“美的境界”迈进,根源于人对自由的向往。爱在根本上与有限、强制、逼迫等非自由的手段无缘,却体现出对于自由真正实现的目的性要求。

在美学家的视野里,爱、美、自由不是笼统的概念,而是基于体验或经验的一种形而上冥想或富有诗意的论证。美学不只是单纯的思辨,不能只是凭借概念演绎来建立自身。美学既是思辨的、概念的、理论推演的,又是体验的、直觉的和形上冥想的。在某种程度上,体验、直觉和形上冥想对于美学更具本体论意义。因为美学所守望的,是一个超出概念和知识的世界,是一种人生境界,那么,美学作为一种理论话语的展开,就必然要以体认这种世界性质的特殊性为前提。现代美学所以标举体验,就因为体验不仅是真实的生命在场,同时也是一种特殊的超越概念的认知方式。无论爱、美还是自由,都是与人的体验联系在一起的。把美当成知识的对象,这是传统美学的根本迷雾之所在。庄子在《天地》中有一则寓言谈到: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这里“玄珠”喻“道”,“知”象征“思虑”、“理智”,“离朱”象征视觉感官,“喫诟”喻“言辩”,因为“道”的存在是有限和无限、有形和无形的统一,因而常规性的思虑、理智,以及使用视觉感官和“言辩”是无法把握到“道”的存在的。只有使用“象罔 ”,“象罔”,即有形和无形、有限和无限的统一,虚和实的统一,找到了“道”。庄子这则寓言,实际揭示了人的理性、逻辑、知识活动和感觉经验的有限性。庄子看到了知识在获得“真知”时的有限性。美,正如庄子谈论的“道”一样,是需要一种超越“知识”的智慧的。阎国忠先生的爱、美、自由的理论,与其说是一种美学的知识,不如说是一种美学的智慧。知识依靠理智的了解来获得,而智慧则只有靠觉悟。美学的智慧就在于美是通过心灵的活动而实现的,是心灵的一种发现、一种感动,一种了悟,是意象世界。没有体验的先在性,所谓美的言说必然陷入干瘪和僵化。

而将爱、美与自由的“知识”落实到当代美学的学科建设当中,可以使当代美学有一个可靠而温暖的价值基点,可以解构那种从本质论推演美学知识体系的美学本质主义神话,也可以弥补以牺牲现象的丰富性为代价而依靠概念运演所导致的忽略“逻辑的缝隙”的缺陷,使美学充满着温暖和温度,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和力量。毋庸讳言,当代美学在发展过程中愈发远离自身。作为一个学科,当代美学取得了足以确证自身合法性根据的价值,例如学科的完备性,知识的系统性,方法的科学性等。但是,我们在追求美学的学科化、知识化、科学化的过程中却失去了美学之为美学的根本——美学的气质,美学的眼光,美的心灵。这是需要反思的。美学在本质上与其说是一个学科,不如说是人的一种言说方式,一种人生的境界。是这种言说方式,这种人生的境界,赋予了人的活动以别样的韵致,世界因此而生动起来,丰富起来。所以,过分学科化、知识化和科学化的追求,反而不利于美学精神的张扬。正因为如此,阎先生把爱、美与自由引入到当代美学的理论建设当中,是从根基处拨转了美学思维的方向,提醒人们在不断前行的“路”上,保持住守住内心、回到本原的力量。

三、为超验之美辩护

超验之美是对于美的理想、美的本体的一种描述和认知。超验之美通向信仰,并且成为美学救赎和人的自我救赎的方式。

阎国忠先生关于美学的思考不同于同时代的美学家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始终在本体论的层面拓展和丰富美学的论域,没有随着时尚或社会转型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兴趣点和理论见解。

超验之美不同于美的超越性,美的超越性是传统教科书一直强调的,即通过审美活动人达到对于世俗功利的超越。阎先生认为,美的超越性承担的是将人的感性引渡到理性,将有限引渡到无限的“桥梁”作用。审美活动确实如此,柏拉图强调审美是向“美本身”的归依,中国传统美学认为审美有“应目”、“会心”、“畅神”三重境界,李泽厚提出审美的“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悦志悦神”三个层次,强调的都是美的超越性,审美不是一个平面结构,而呈现从低级层次向高级层次不断深化的过程。但是,超验之美不同于美的超越性,强调的是对于“整个经验世界的超越”, 旨在“让理性和无限本身——生命的终极境界闪烁出光明”,“把人的认识和情趣升华为信念或信仰。”[1]14这实际是提出了形上美学的当代命运问题。众所周知,形上美学的失落,是西方美学现代发展过程中受逻辑实证主义影响而发生的一个明显的转向。其积极意义在于将美学引入人间,有利于现实人身问题的解答;消极影响也是非常突出的,最主要的就是抑制了人的形上追求和对于纯粹的超出感觉经验的美的理想、美的本体的追求。美学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成为世俗生活的合法性证明。实际的情况也正是如此。这些年,中国当代美学基本走了一条认同世俗的精神逃亡的道路,在“日常生活审美化”和“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旗帜下,美学与现实和解了,以静观、冥想、沉思为特点的审美活动转化成了身体参与的社交活动,美无处不在,美又空前稀缺。“美”甚至成了市场经济时代的一个跑龙套的角色。这是美学的沉沦与放逐。中国当代美学“超验之美”的维度是缺席的。在这个意义上,阎先生的关于超验之美的论述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正如阎国忠先生所言,在一个“没有或缺少信仰的时代”,更加需要一种“体现人类本质的理想状态”:

只要人们还没有忘记由经验之美所激起的感动,就不会放弃将这种感动纯粹化、永恒化的梦想。上帝死了,代之而起的是最感性的,也是最庸俗不堪的拜物教,正因为如此,真、善、美作为一种终极追求闪烁出了更为纯粹更为绚丽的光芒,也是因为如此,超验之美在人类精神生活领域理所当然地获得了空前崇高的地位。[1]21

在《中国美学缺少什么》这篇让人警醒的文章里,阎国忠先生提到了当代美学缺少的内容:缺少“批判的、否定的精神”;缺少对人的整体的把握,缺少“爱这个重要的理论维度”;缺少“形而上的追问”,缺少“相应信仰的支撑”;缺少“可以作为依恃的、与时代和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及审美和艺术发展的总体去向相适应的完整的哲学。”[1]291-300这的确是在与西学对话过程中产生的极具震撼性的思想。没有批判的、否定的精神,美学将成为庸俗不堪的实证之学,而不再是美学。因为心中有美、心中有爱,所以,人才按照理想的方式去试图改变世界。“批判和否定”的美学精神使生活秉持了向可能性趋发的动力和源泉;而如果没有形而上的追问,缺少相应信仰的支撑,所谓超验之美就不会持久与持续,人类的生活世界就会侏儒化。诚如阎国忠先生所言:“对于没有摆脱‘原罪’的人,信仰是一种召唤的力量;对于被肢解为‘碎片’的人,信仰是一种统摄的力量;对于困囿在有限理性和意志中的人,信仰是一种超越的力量。”[1]298超验之美作为信仰,不同于一般宗教的信仰。它并不否定人的感性存在,而只是在感性的起点上,通过主体理性、意志和情感的协调一致来达到对于超出感觉经验的真、善、美(作为道、理念、存在等)的追求。超验之美承担着自我救赎的使命,是“人类从现实的苦难中挣扎着站立起来,成为真实的、自由的人的象征。”[1]298这些言论,给人一种空谷足音的感觉——这不仅是美学自身的救赎,更是人的自我救赎。敢于为超验之美辩护,是哲学为人类“操心”的使命使然。康德曾经说:“每个善于思考的人,都要有形而上学。”[2]163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认为,当代文化的核心问题是“信仰问题”,而心理学家弗兰克则认为当代人的生活所面临的主要困境是“无意义生活之痛苦”。这里都突出了一个人在更高层次上的安顿问题。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强调美学在有能力处理日常经验的同时,还应该有能力敞开一个基于“应然”的可能世界,守护一种“超验之美”,以帮助人将心灵安置在远方。

阎先生关于美学作为人文学科的论述,关于美、爱与自由的主张,为超验之美所做的辩护,是中国当代美学的理论建设中所最为缺乏的,是阎先生贡献给当代美学最好的思想礼物。它的背后是深厚的西学功底。中国当代美学的现代性发展,需要超越囿于本民族文化的狭隘视野,而有能力在跨文化的比较、对话过程中,立足本土形成中国问题。这是学养、功力和智慧的交融。阎先生无疑做到了这一点。不鹜时尚、远离热点,对于美学的本体问题有深刻的自觉,以求真为最高学术伦理——这不正是作为大家的阎国忠先生真实的写照吗?

[1] 阎国忠.攀援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

[2]康德.未来形而上学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责任编辑:石长平

2016-01-08

邢建昌(1963—),男,河北石家庄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美学与文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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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9824(2016)03-0048-05

①(宋)孙升《孙公谈圃》(宋百川学海本)卷中亦云:“玉清昭应宫,丁晋公领其使监造,土木之工,极天下之巧……以其余材建五岳观,世犹谓之木天,则玉清之宏壮可知。”(宋)李攸《宋朝事实》(清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卷七说:“凡宫殿门名无虑五十余所,皆御制赐名亲书填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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