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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再研究
——兼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

2016-02-26丁霞颜鹏飞

学术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方法论

丁霞 颜鹏飞



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再研究
——兼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

丁霞 颜鹏飞

[摘要]处于基础层次的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是立足于“总体”或整体的内在联系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处于各个具体学科层次的方法论,其精髓就是构建各学科体系的方法论,其中包括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体系构建方法。本文从《资本论》创作史的视角,对于以“《资本论》的逻辑”为标志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体系构建方法进行系统的文本解读和深度挖掘,其当代价值就是为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提供方法论基础,有助于把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经验上升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

[关键词]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资本论》的逻辑政治经济学体系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提出,“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原则”。2015年11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和方法论进行第28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指出,“面对极其复杂的国内外经济形势,面对纷繁多样的经济现象,学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和方法论,有利于我们掌握科学的经济分析方法,认识经济运动过程,把握社会经济发展规律,提高驾驭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能力,更好回答我国经济发展的理论和实践问题,提高领导我国经济发展能力和水平”。本文系统阐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史,并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体系构建方法予以系统的文本解读和深度挖掘,试图为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提供方法论基础,从而彰显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当代价值。

一、马克思方法论的新转变和新转向: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初期阶段

19世纪40年代,马克思批判地继承和推进关于黑格尔辩证法和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真正的理论革命”,[1]逐步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从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从革命民主主义者走向科学共产主义者,完成了方法论的新转变。《克罗茨纳赫笔记》(1843年7—8月)及其《〈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2—1843年)和《论犹太人问题》(1843年)是完成列宁所概括的“两个转变”的标志。[2]马克思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解决现实世界问题的方法不是从上层建筑或国家即外化的“绝对精神”中去寻找,而是要到粗鄙的市民社会当中去寻找,到政治经济学当中去寻找,从而把理论探索重点转向政治经济学领域,把马克思方法论拓宽至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巴黎笔记》(1843年10月末—1845年1月)是新的两大转向即专门化、学科化和细化的标志,也是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起点。这一时期的其他主要著述,例如包含了《资本论》理论萌芽的《哲学的贫困》(1847年),无情地批判蒲鲁东“经济矛盾的体系”及其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政治经济学的逻辑学”,这在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史上具有路标性质。我们可以从中清晰地看到这一新转向的理论轨迹。

二、《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史上的一座丰碑

马克思一直力图撰写一篇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专著。如果说,《哲学的贫困》第一次以论战的形式,对蒲鲁东形而上学的矛盾的政治经济学逻辑体系进行大批判的同时(第2章《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专门用1节“方法”做了七个说明),也阐述了他自己方法论的基本原则,为构筑将来《资本论》的理论体系打下了基础。《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则是首次正面阐述了“政治经济学的方法”,[3]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史上的里程碑。这是迄今为止所能找到的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专门著述。这一阶段已经完成了以构建政治经济学体系或逻辑结构为标志的方法论整体主义的革命。马克思考察了历史上经济学家,例如斯密、李嘉图、穆勒、施蒂纳、蒲鲁东、黑格尔等人构建各种经济学体系的方法,批判了唯心主义和教条主义两种趋向。正如恩格斯所告诫的那样,不能“按照黑格尔学派的方式构造体系”,也不能“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套语……尽速构成体系”,尤其杜绝“唯心主义的出发点和不顾事实而任意编造体系”。[4]“导言”主要内容如下:

一是关于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摆在面前的对象,就是物质生产”,[5]批判了所谓生产力经济学家李嘉图不是把生产而是把分配作为政治经济学对象或者主题的错误。

二是关于构建“各种经济学体系”的方法。[6]这里讲的体系就是经济学理论的逻辑结构,即关于“思想总体”或者“思维总体”,如何再现或者复制“生产总体”和“具体总体”的方法,或者经济学领域的总体方法论。[7]马克思在“导言”中提出了政治经济学批判“五篇结构”,即从一般的抽象的规定,经由资产阶级社会这一主体的内部结构以及资本、雇佣劳动和土地所有制,逐步上升到国家、生产的国际关系,最后到世界市场和危机这一具体总体的政治经济学体系的逻辑框架。这个“分篇”法是马克思经济学方法论的精髓,在马克思主义方法史上,具有开创性的重大意义。主要包括:(1)现实或者表象中的具体—抽象的规定—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具体总体”,这是构建“各种经济学体系”的逻辑运动的路径,也是从研究方法向叙述方法转化的基本过程。(2)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后者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法,即“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亦即建立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主要方法。马克思认为,叙述方法似乎探讨的只是一些概念的规定和这些概念的辩证法,从而造成先验的唯心主义的假象。这是不懂得从“现实的具体”出发的研究方法与凸显“思维总体”的叙述方法之间相辅相成的辩证关系。(3)历史与逻辑相一致的方法,一方面,“从最简单上升到复杂这个抽象思维的进程符合现实的历史进程”,另一方面,“把经济范畴按它们在历史上起决定作用的先后次序来排列是不行的。”总的来说,排除历史的偶然因素,从个别上升到一般、从简单到复杂的逻辑发展进程,无疑是同现实的历史进程相一致的。(4)“普照的光”或者“特殊的以太”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于分篇直接具有决定的意义”。在马克思看来,“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它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换而言之,它决定一定的社会经济形态这一主体或具体总体的根本性质。这也是马克思把《资本论》作为书名而把“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副标题,以及从《政治经济学批判》“五篇结构”、“六册结构”转变为《资本论》四卷结构的主要原因。(5)强调中介范畴在逻辑推进和运动过程中的的重要性。[8]马克思曾经多次批评李嘉图的逻辑跳跃的方法论缺陷,即跳过必要的中介环节,企图直接证明各种经济范畴相互一致,直接把价值等同于生产价格。熊彼特称之为“李嘉图恶习”。

三是关于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构成的“总体”或者“有机整体”的相互关系:“它们构成一个总体的各个环节,一个统一体内部的差别。生产既支配着与其他要素相对而言的生产自身,也支配着其他要素”。[9]

一言以蔽之,“导言”对于“各种经济学体系”做了简要的剖析,首次详细地阐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以及如何构建政治经济学体系或逻辑结构的方法。这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精髓和最高成就,而传统的卢森贝方法论模式没有看到这一点。这一方法论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一理论体系、思维总体、总体范畴及其逻辑体系的构建方法得益于黑格尔的逻辑学、辩证法及其整体观或者真理观。[10]马克思批判地吸收了其中的合理要素和思想材料。

三、《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初步建立了以资本主义社会为主体的狭义政治经济学体系

该手稿是在《伦敦笔记》(1850年3月—1853年8月)基础上进行理论加工的产物。这一笔记是《资本论》的直接准备。《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第一次科学地阐述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和体系,已基本确立劳动价值理论,其中包括首次阐述的具有“政治经济学枢纽”之称的关于劳动二重性和商品二因素学说;已基本确立狭义剩余价值理论,其中包括劳动力商品学说以及可变资本和不变资本原理。在这一基础上,初步形成狭义政治经济学基本结构体系和政治经济学方法论。

第一,首次揭示了经济的社会形态这一“总体”的“整体的联系”和发展规律。“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不是从无中发展起来的,也不是从空中,又不是从自己产生自己的那种观念的母胎中发展起来的,……而它向总体的发展过程就在于:使社会的一切要素从属于自己,或者把自己还缺乏的器官从社会中创造出来。有机体制在历史上就是这样向总体发展的。它变成这种总体是它的过程即它的发展的一个要素”。[11]马克思在这里使用了五个“发展”,深刻地批判了唯心的历史虚无主义和机械的发展观,力图回答“总体”或者“有机体制”,也就是经济的社会形态即新的生产力和新的生产关系,是如何采用体现继承性的“从属”或者凸显创新性的“创造”发展模式,自然而然地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这是从发展规律这一视阀展示了“生产力的概念和生产关系的概念的辩证法”的总体运动,为构建政治经济学逻辑体系方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狭义政治经济学体系逻辑起点的确立。该手稿按写作顺序分为第二章《货币》、第三章《资本》和第一章《价值》。《价值》章是马克思最后补写的手稿的开头部分,他在以后把《价值》章改为《商品》章。这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表明马克思最终找到狭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起点范畴或者元范畴。为什么不把具有简单规定性的价值而把更为复杂的商品作为政治经济学体系的起点范畴?起点范畴的选择至少应该同时具备三个条件,即抽象性、现实性以及孕育一切矛盾胚芽的始基性。马克思之所以最后抛弃价值范畴而选择商品范畴作为起点范畴,是因为价值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仅仅具备抽象性和始基性而缺乏现实性,与此相反,庞大的商品堆积是资产阶级社会财富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特征。这部手稿的《资本章·资本的生产过程》真实地记录了马克思如何选择起点范畴的心路历程。[12]

第三,探讨了包括前资本主义经济形态、未来共产主义经济形态在内的广义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和方法。这从侧面反映了这部手稿的研究性质。马克思规定了广义政治经济学的任务和解决这一任务的方法,即经济范畴的二重性的理论。这种理论的方法论意义,则是通过区分经济范畴的二重性,强调其社会形式的暂时性和物质内容的继承性,强调应深入考察与旧社会形式剥离了的物质内容及其发展趋势,预测与它相适应的新社会形式,以及这二者在更高级阶段上结合的特征。

四、《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1859年)具有独立的科学意义

这部公开出版的著作是马克思黄金时代即从25岁到40岁长达15年(从《资本论》的起点即1843年《巴黎笔记》算起)的研究成果。列宁甚至把它在《资本论》创作史的历史地位和《资本论》(第1卷)相并列。这是马克思第一次以叙述形式而不是研究方式或者论战形式,科学地阐述和总结其研究成果的公开出版的著作,也是实施其新的逻辑体系“六册结构写作计划”的开端。它是对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价值理论、商品、货币理论进行理论再加工的产物,非常接近《资本论》第1卷第1篇即绪论的叙述内容,因此马克思将其视为《资本论》的初篇,而把《资本论》各卷称“续篇”。

第一,《序言》对于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提供了一个“新的科学的世界观”,第一次正式推出关于物质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人们的社会存在—社会意识的总体结构,科学地界定了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强调指出,“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13]较之《德意志意识形态》阐述的以物质生产—交往形式—理论和意识形态序列为标志的逻辑体系,以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所构筑的以异化劳动为核心范畴的经济学逻辑体系而言,很多逻辑学术语演化为经济学术语,它无疑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史上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路标。

第二,基本确立狭义政治经济学结构或范畴体系。这部著作第一次对于劳动价值论做了全面而系统的表述,第一次正式地把商品范畴列入逻辑起点或者叙述的起点,并且第一次对商品、价值和货币理论作了接近《资本论》水平的系统阐述。但是,还没有从用语上区分价值和交换价值,并且对包括货币形式在内的四种价值形式还未作出明确的概括。马克思从体现着商品生产者之间的关系的商品出发,从其内在的矛盾胚芽中引导出货币、简单商品的矛盾、雇佣劳动和资本的对立,最终得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结论,从而基本确立狭义政治经济学结构或范畴体系。

第三,从政治经济学批判五篇结构转到“六册结构写作计划”。马克思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公开并且启动新的逻辑体系框架:“我考察资产阶级经济制度是按照以下的顺序: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14]但是,早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1858年5月完成)撰写过程中,马克思于1858年2月22日给拉萨尔的信件中,已经有所披露:这“是对资产阶级经济学体系的批判叙述。这既是对上述体系的叙述,又是在叙述过程中对它进行的批判”。[15]

五、《资本论》四卷及其逻辑结构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成熟的标志

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逻辑体系的构建是一个逐步演绎、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也是各种客观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1857—1858年手稿”写作过程是遵循“五篇结构”写作计划,而理论制作过程中产生了更为合理的“六册结构”;“1861—1863年手稿”写作过程是遵循“六册结构”写作计划,而在理论制作过程中产生了旨在突出“资本”主体范畴和核心范畴的《资本论》“四卷结构”。1866年10月13日马克思给库格曼的著名信件正式展示了“四卷结构”写作计划。

《资本论》四卷作为“艺术的整体”——《资本论》第1卷(1867年)阐述资本的生产过程的、第2卷(1885年)阐述资本的流通过程、第3卷(1894年)阐述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第4卷(1905—1910年)阐述剩余价值理论史,第一次从总的联系中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发展规律,完整地构建了狭义政治经济学的科学体系。这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及其方法论成熟的标志。而马克思晚年关于东方社会发展道路学说,是《资本论》研究的逻辑延伸。

从政治经济学五篇结构、六册结构到《资本论》四卷结构的变化之中,可以看到马克思建构逻辑结构体系方法的探索过程和轨迹。尽管马克思没有完成宏大的“六册结构写作计划”,但他留下的“《资本论》的逻辑”,则是政治经济学方法论成熟的标志。这里讲的“资本论的逻辑”就是具有同一性的“唯物主义的逻辑、认识论、辩证法”,[16]就是总体方法论在经济学领域的实际应用。在马克思看来,结构就是展示整个事物发展过程之间的“整个的内部联系”的“艺术的整体”或者逻辑体系,也是他引以自豪的德国民族的功绩或者“德国科学的辉煌成就”。[17]逻辑结构、思维总体或者体系,实际上就是经济学各个概念、范畴、规定、规律、理论或者子系统之间的有机的内在联系、相互作用和内在秩序,就是把反映错综复杂经济现象置于应有的地位和正确的联系之中。换而言之,必须用从抽象到具体的复制理论结构的叙述方法,从各个概念、范畴、规定、规律、理论或子系统内在联系中,逻辑地又真实地再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貌、内部结构和运动规律。

如何理解这一结构变化?这是学术界长期争论不休的问题。考茨基、卢森贝、格罗斯曼等人主张“计划改变”说。通过对《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的研究,国际学术界大体上形成共识:按照“五篇结构”和“六册结构”计划执行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系列与遵循四卷结构计划执行的《资本论》系列,是马克思研究的两个阶段。坚守《资本论》的“完整体系”而否定“六册计划”的存在,或者以“六册计划”没有完成而否定《资本论》独立的科学价值的观点都有失偏颇。[18]我们认为,政治经济学“六册计划”结构与《资本论》四卷结构不是对立的,而是不可分割的相辅相成的逻辑体系整体。第一,《资本论》四卷结构大体上还停留在“六册计划”结构首册《资本》第1篇“资本一般”阶段上,尽管它形成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六册计划”逻辑体系中的一个自成一体的始基性体系,但并没有改变其处在抽象层次的逻辑定位,距马克思六册结构所设定的终点范畴体系即世界市场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但另一方面,它又是扩充了许多新内容的大写的“资本一般”,因为它吸收了继起的范畴体系(如第1册2—4篇的竞争、信用、股份资本,以及第2—6册的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和世界市场)的某些理论要素或规定性。这恰恰体现了两大结构不是截然分割、彼此对立的,而是相互渗透、相辅相成的关系。并且体现了关于从抽象螺旋式上升到具体的构建范畴体系的方法论原则。第二,由于无法完成宏伟的六册结构写作计划,马克思提出关于撰写《资本论》“续篇”,继续完成“六册计划”逻辑体系的嘱托。[19]他把《资本论》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视为“整个叙述的基础”和“精髓”,因此,别人就容易在已经打好的基础上去探讨《资本论》“续篇”,再现以世界市场为最高具体的“总体”。[20]

《马克思传》的作者戴维·麦克莱伦(David Mc Lellan)、萨特(Jean-Paul Sartre)、依纳齐奥·斯隆(P.Sloan)的评价,可以作为结束语。在他们看来,马克思在19世纪完成了哲学、史学、经济学和政治学的“强有力的综合”,这是“19世纪最重大的思想成就之一”;他所建立的“哲学、史学、经济学和政治学体系”是当今时代和未来的“精神支架”,是我们“时代的哲学”,给我们提供了理解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新的纬度”、“新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论。[21]

六、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当代价值

有没有自己的民族形式并取得话语指导权的理论体系是衡量一个民族是否拥有“理论思维”从而占据“科学的高峰”的尺度,也是衡量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软实力的重要指标。“《资本论》的逻辑”是马克思方法论宝库。斯大林推出《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1952年)。毛泽东留下了《读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批注和谈话》(1959—1960年)。邓小平推崇“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相结合的政治经济学”(1984年)。习近平要求“学好用好政治经济学”,把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经验上升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如何继承马克思的思想遗产,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是对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提出的新的要求和新的任务。

关于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问题及其教科书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1978年改革开放尤其2004年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以来,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纷纷问世,关于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问题的争论呈现体系多样性趋势。

第一,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及其体系构建方法已成为经济理论工作者强有力的思想工具,并且有所创新有所发展,凸显了马克思方法论跨越历史时空而与当今时代对话的当代价值,以及在新的历史语境下回应现实和指引实践的理论张力。这方面的佼佼者包括:北方13所高校编撰的《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即“北方本”、蒋学模主编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吴树青等主编的《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刘永佶提出的中国劳动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等。另一方面,有的学者主张引进西方“范式”,大力主张新古典经济学、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三大体系的“大综合”。应该强调指出,构建当代中国政治经济学体系的指导思想只能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及其逻辑体系构建学说,谨防在多样性的幌子下被“边缘化”和“空壳化”。同时也要划清西方经济学理论和方法的有益成分和无益成分、实用价值成分和意识形态成分,进而从有益成分、实用价值成分中找出适合中国国情的合理因素,为我所用。

第二,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突破口。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伟大实践,已经提供了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思想材料和逻辑构件。正确界定符合中国初级阶段国情的起点范畴和主线脉络,则是构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突破口。一是关于元范畴即起点范畴的定位,牵一线而动全局。根据中国初级阶段现实国情,“特种的商品”及其生产应该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起点范畴。这种商品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商品,也不同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期的商品,而是在双层(公有制和非公有制)所有制结构或企业组织条件下的“特种的商品”,并且受到双层经济规律(受制于供求规律和最大限度追逐利润的市场经济规律;按比例分配社会劳动时间以及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宗旨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制约。它符合抽象性、现实性和始基性即蕴含着此后一切矛盾展开的胚芽,是构建当代中国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重要突破口。二是关于主线脉络的定位。贯穿于概念或范畴运动总过程的主线脉络或者红线,是以总体或整体的内在联系和排列次序为特征,诸多话语、概念、范畴、理论和规律串联其上,各得其所,各司其职。确定主线脉络,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重要突破口。学术界提出的最具代表性的主线,包括“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物质与文化生活水平,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主线”,并“以此为逻辑展开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结构与体系”(丁任重,2016年);以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为主线(南方本,1979年);“以最小的社会劳动消耗,有计划地生产最多的满足社会需要的产品”(孙冶方,1978年)等。基于中国初级阶段现实国情,我们主张社会主义调节经济这一条主线。[22]这就有利于使用多种调节方式,审时度势,厘正政府与市场关系、公有制经济与民营经济、虚拟经济与实物经济,人民群众公共利益与集团既得利益的边界,精确选择有利于中国经济社会健康发展的合力。

当务之急是应该克服“言必称西方经济学”的自我菲薄心理,重新夺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话语权。应该以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论及其逻辑体系构建学说为指导,把实践中大量涌现的感性材料和成功经验予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而这一理论制作的过程也是逻辑思维的过程,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新表述、新话语、新概念、新范畴和新理论正是这一过程的产物并进而把它们系统化、体系化,最终形成以实践性、人民性和目的性为基本品质的当代中国政治经济学逻辑体系。[23]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2页。

[2]《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2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83页。

[3][5][6][8][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5,24,25,26,32、30-31、17,23页。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87页;《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0页。

[7]丁霞:《马克思经济学方法论的再研究:总体方法论》,《光明日报》2011年8月19日。

[10]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12、14页。

[11][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35-236、223页。

[13][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592、588页。

[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0页。

[16]《列宁专题文集·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0页。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85页;《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96、202页。

[18]C.E.福尔格拉夫:《对〈资本论〉的新认识———写在MEGA2第2部分结束之际》,《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4年第3期。

[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6页。

[20]《马克思恩格斯〈资本论〉书信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年,第130、170页。

[21][英]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传》,王瑞雪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482、483、486页;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的遗产》,《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3月6日。

[22]颜鹏飞、丁霞:《政治经济学“术语革命”或者话语革命——兼论社会主义调节经济》,《华南师范大学学报》2015年第4期。

[23]丁任重:《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品质》,《经济研究》2016年第3期。

责任编辑:张超

〔中图分类号〕F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6)06-0097-07

*本文系教育部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攻关项目“《资本论》及其手稿再研究”(11JZD004)和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关于民生本位的中国经济发展理论体系从起点范畴上升到总体的具体化研究”(GD13CMK05)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丁霞,广东财经大学国民经济研究中心与经济贸易学院讲师(广东广州,510320);颜鹏飞,武汉大学经济思想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首席专家(湖北武汉,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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