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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麦克尔·怀尔丁的文学批评观

2016-02-21陈振娇

关键词:斯特澳大利亚小说

陈振娇

(1.苏州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苏州 215009;2.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苏州 215006)

论麦克尔·怀尔丁的文学批评观

陈振娇1,2

(1.苏州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苏州 215009;2.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苏州 215006)

麦克尔·怀尔丁是澳大利亚著名的“新派”作家,也是澳大利亚“新左翼”文学批评的代表人物。他主张重拾作品的社会政治意义;反对“新批评”将文学作品与社会政治语境隔绝的做法,主张文学与主流意识形态对话;摒弃“新批评”僵化而冷酷的形式主义,强调对“人”的关注;认为“新批评”学者撰写的文学史过于狭隘,主张重写激进文学史。

麦克尔·怀尔丁;澳大利亚;“新左翼”;激进;“新批评”

麦克尔·怀尔丁(Michael Wilding, 1942—)既是一位出色的作家,也是一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他生于英国的伍斯特(Worcester),1962年以优异的成绩获得牛津大学硕士学位。次年,他首次来到澳大利亚,1967年到1968年返回英国暂居,1969年再次登上澳洲大陆,此后一直在悉尼大学任教。60年代末,他与弗兰克·默尔豪斯(Frank Moorhouse, 1938—)、马瑞·贝尔(Murray Bail, 1941—)一道成为澳大利亚的“新派”作家。他摒弃了民族主义和丛林故事的传统,广泛借鉴其他国家的文学作品进行写作实践,为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澳大利亚文学注入了新鲜血液。他的著作颇丰,到目前为止,共出版了二十余部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作为文学批评家的怀尔丁也同样成就斐然。他对十七、十八世纪的英国作家尤其是对约翰·米尔顿(John Milton, 1608—1674)有深入的研究。从20世纪70年代起,他将注意力转向了澳大利亚作家,他对马可斯·克拉克(Marcus Clarke, 1846—1881)、威廉·莱恩(William Lane,1861—1917)、亨利·劳森(Henry Lawson,1867—1922)和克里斯蒂娜·斯特德(Christina Stead,1902—1983)等作家的研究为他赢得了声望。他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了大量的文学评论文章,也出版了许多文学批评著作,其中,《社会观》(SocialVisions, 1993)和《澳大利亚经典小说研究》(StudiesinClassicAustralianFiction, 1997)集中体现了他的文学批评观。

澳大利亚文学批评界对怀尔丁的创作与批评思想早有研究,且成果较多,然而我国学界对他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仅限于1996年登载于《当代外国文学》的一篇怀尔丁访谈。本文聚焦怀尔丁的文学批评观,拟从主张重拾作品的社会政治意义、主张文学与社会政治的互动以及强调对人的尊重这三个方面来详述怀尔丁的文学批评思想。

一、主张重拾作品的社会政治意义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澳大利亚文学批评界,形式主义盛行,“新批评”在形式上固步自封,刻意追求所谓的象征和意象,作茧自缚,牺牲了作品的实际意义,使文学作品始终处于悬浮状态。怀尔丁对此表示强烈不满,为了扭转这一趋势,他在《社会观》(SocialVisions)一书中开宗明义地强调:“重提经典作品的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是极为必要的。”[1]2他提出这一观点的原因是“它能从纯粹‘形而上’或抽象的‘文学性’中重拾作品的政治社会意义,能在特定的社会和政治思维中为这些作品重新定位,重新挖掘这些作品中被压抑的激进元素,揭露这些作品的政治意义被错位或回避的方式”[1]2。在怀尔丁看来,“新批评”打着精英主义的旗帜,用划分等级的手段把所谓符合“形而上”和“文学性”标准的作品视为上等作品,而把具有社会政治意义的作品视为庸俗的、下等的作品,从而压制、回避了作品激进的一面。

怀尔丁以对澳大利亚著名作家约瑟夫·弗菲(Joseph Furphy, 1843—1912)的长篇小说《如此人生》(SuchisLife, 1903)的评论为例来说明 “新批评”压制作品社会政治意义的做法。弗菲生于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父亲来自爱尔兰,母亲来自法国。弗菲在澳大利亚的农场长大,深谙澳大利亚的选地生活。他将自己的丛林生活与感想写进了小说,得到澳大利亚著名文学批评家A.G.史蒂芬斯(A.G. Stephens,1865—1933)的高度赞赏。他创作了许多作品,其中最著名的就数《如此人生》。这是一部日记体小说,因此小说的副标题为“汤姆·科林斯的日记片断” (BeingCertainExtractsFromTheDiaryofTomCollins)。同时,它又是一部现实主义丛林小说,其形式松散,由若干零星的故事集合而成。叙事者在乡村旅行途中偶遇形形色色的丛林人,他们围在篝火边交流自己的所见所闻并抒发感慨。作品的主题较为隐晦,故事内容的范围较广,其中有粗话、赤身裸体、同性恋、女人气、肢体损伤和谋杀等的描写。

澳大利亚“新批评”阵营的H.P.海瑟尔丁(H. P. Heseltine,1931—) 对弗菲的作品非常关注,他在评论以弗菲作品为代表的澳大利亚文学遗产时这样说道:

我们的文学经典呈现出这样的表象:伙伴情谊、民主、均等、土地、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残酷。但是,我们的民族本源和地理需要决定了我们对澳大利亚文学想象的深层次关注。这种关注意味着承认我们的生活中存在恐惧并防御恐惧带来的危险,这种关注赋予澳大利亚文学遗产一种特殊的力量,保证了澳大利亚文学朝着现代性前进。[2]41-42

从这段话不难看出,海瑟尔丁认为《如此人生》中所体现的澳大利亚文学传统不是对伙伴情谊等“表象”的描写,而是“深层次”的对“恐惧”的关注,对“恐惧”的关注是推动澳大利亚文学进步的真正力量。海瑟尔丁以等级划分为手段,把小说中的民主、土地和民族主义等与社会语境密切相关的意义统统归为肤浅的表象以达到否定的目的。

值得一提的是,澳大利亚文学“新批评”强调“形而上”是因为受到欧洲浪漫主义的影响:“澳大利亚文学在英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之后才开始起步,因而受到英国浪漫主义运动的洗礼。”[3]61英国的浪漫主义是作为启蒙运动的回应而产生的,它认为启蒙运动崇尚的理性与科学扼杀了人的激情与创造力,是对人类情感的束缚与限制。浪漫主义认为人的内心体验可以凝聚整个世界的精神,浪漫主义者希冀通过反观个人的内心来获得对世界的认知,因此浪漫主义注重内心体验,把诗人的灵魂或想象力作为诗的灵感来源。澳大利亚文学“新批评”继承了英国浪漫主义的这一特征,对与内心体验相关的“形而上”价值尤为关注,强调文学作品中的情感和心理。

怀尔丁则反对海瑟尔丁对《如此人生》的解读,他认为“这种解读的碎片化、异化和混沌不是小说的真实面目”[4]132。换句话说,海瑟尔丁混沌的解读方式歪曲了《如此人生》的真实意图,弗菲的真实意图不是表现海瑟尔丁所说的恐惧和危险,而是“在一片混乱和分裂之中,萌生了希望的图景。小说最终的目的不是对绝望和崩溃的描写,而是在旧世界的废墟中显现出社会主义的希望。在混乱、误解、无知和剥削中,另一种生活方式给我们透露出希望”[4]132。怀尔丁认为小说的真实意图是表达出对社会主义的憧憬,海瑟尔丁用“形而上”的字眼掩盖了弗菲小说中鲜活的社会政治内涵。

怀尔丁认为G.A.威尔克斯(G. A. Wilkes, 1927—) 对《如此人生》的解读也有失妥当。威尔克斯这样写道:

《如此人生》给人留下的最强烈的“哲学”印象就是怀疑主义和斯多噶主义。这部作品没有提出积极的观点,……一个假设与另一个假设相互冲突,或者与事实冲突。[5]85

怀尔丁认为威尔克斯的解读过于片面和表面,他指出:“威尔克斯忽视了作品中的社会主义。虽然里格比对社会主义的积极态度被他的幽默和反讽所部分掩盖,但是社会主义却是在混乱中显现的唯一合理的观点。”[4]133在怀尔丁看来,威尔克斯用怀疑主义和斯多噶主义这些抽象的字眼掩盖了作品中真实可见的社会主义元素,用消极的一面掩盖了作品积极的一面。

怀尔丁认为海瑟尔丁和威尔克斯的“新批评”式的解读都抹杀了弗菲作品的真实意图,他通过把《如此人生》放入其所属的时代语境来重读,还原了其中的现实意义,并简而言之:“弗菲的《如此人生》就是一部当代社会主义小说。”[4]133怀尔丁从阶级的角度解读了这一社会主义小说的主题:“弗菲作品反复出现的主题是阶级以及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剥削。”[4]121小说中有两个对立的阶级:以主人公汤姆·科林斯为代表的农场工人阶级和统治阶级农场主。大片草场都归农场主所有,工人靠出卖劳动力过活,一无所有。因此,不难想象,“汤姆·科林斯在私有制社会中努力地谋求生存”[4]123。有产阶级农场主掌握着大量资源,他们可以通过暴力手段轻而易举地统治手下的工人:“财富的不平等是通过武力来维持的;警察和军队用来维护财富拥有者的特权。”[4]133可见,两个阶级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而且两者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最终爆发出来。农场上的牛成为了事件的导火索,因为 “农业生产和运输离不开牛,但是牛却没有饲料”[4]133,因而,对草场的争夺成了事件的核心环节。农场工人汤姆点燃了农场的稻草,怀尔丁认为,“这是一种政治行为:无产者对有产者的报复”[4]133。换言之,“持续不断的对草场的争夺可以被视为一场政治斗争”[4]133。在怀尔丁看来,这部小说的主题是两个阶级之间的斗争,农场工人阶级怀着社会主义的理想,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而与农场主展开了一场政治斗争。在他看来,只要把作品放入其产生的时代语境中,其中的社会政治意义便会自然显现。

二、主张文学与社会政治的互动

在西方文学批评史上,许多批评家都曾为文学批评下过定义,怀尔丁也不例外。他指出:“文学批评的主要任务是把文学作品融入主流意识形态,通过‘阐释’将文学作品重新组织成能表达主流意识形态而又不妨碍主流意识形态的形式。”[1]1在怀尔丁看来,文学批评的本质就是揭示文学作品与主流意识形态的互动,即文学作品参与意识形态的构建并表现意识形态。紧接着,怀尔丁又阐述了文学作品与主流意识形态互动的方式:“由于文学作品表现社会政治问题,阐发对社会政治问题的看法,因此它们也是持续进行的意识形态辩论的一个部分,它们有时为这一种立场提供证据,有时为那一立场提供证据,有时是含蓄地表明立场,有时是直率地表明态度。”[1]1在怀尔丁看来,文学作品并非与世隔绝,而是以某种方式参与广阔的社会辩论,并对时下的问题发表见解,表明立场,提供证据。它既可以支持某一政治立场,也可以反对某一政治立场;既可以含蓄地表达,也可以直率地表达。同样,读者也会参与到讨论中来,“小说的阅读是一种个体的、独立的行为,它必然会引发读者的讨论。被讨论与阐释是作品生命的一部分,读者和批评家对作品的使用和阐释也是作品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1]1。可见,读者对作品的讨论也是文学作品与主流意识形态互动的一种方式。文学作品本身与社会意识形态有着水乳交融的关系,是社会意识形态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因此在怀尔丁看来,割裂文学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天然关系的做法是错误的,实现文学作品与社会政治的互动是非常必要的。

怀尔丁认为克里斯蒂娜·斯特德的长篇小说《悉尼的七个穷人》(SevenPoorMenofSydney, 1934)就充分体现了二者的互动。故事发生在悉尼——“一个典型的现代资本主义世界,具有一切常规要素:军事准备、工人阶级的贫穷、商业欺诈、国际毒品交易、政治压迫。”[4]162小说将悉尼视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缩影,讲述了七个穷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生活遭遇。这七个穷人中,有三个印刷工,一个报社老板,一个一无所长的人,一个图书管理员,一个瘫痪的年轻人。怀尔丁认为,小说的主题是“贫穷,各式各样的贫穷,贫穷的各种影响,这构成了小说的组织形式——整个小说就像是一部关于贫困的沉思录”[4]171。斯特德在处理这一主题时,没有单纯地书写人物的悲惨命运,也没有书写人物自身的沉沦,而是让人物自然地参与关于贫困问题的讨论:“斯特德笔下的人物中不乏激进分子和思想家,这些人物能够自然而然地讨论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4]182怀尔丁认为斯特德的做法弥足珍贵,因为“整个20世纪小说发展的主流是作家观点的缺失,英语世界的小说家们远离对政治、经济或哲学思想的讨论,小说中的人物也极少探讨切切实实的问题。20世纪的小说强调美学形式,作家的观点只能偶尔地通过象征或意象来潜入文本。在这种情况下,像斯特德那样坚持表达自己观点的作家就显得弥足珍贵。她在处理问题时没有丝毫退却,小说中的人物也坦率地表达自己的观点”[4]182。可见,怀尔丁反对形式主义,主张让作品表达实实在在的切中时弊的观点,而不是沉溺于虚无缥缈、雾里看花式的美学暗示。

怀尔丁认为澳大利亚著名作家亨利·劳森(Henry Lawson, 1867—1922)的短篇小说《选地上的一天》(ADayontheSelection)更加充分地参与了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对话,小说开篇这样写道:

这个漫不经心的澳大利亚选地农毫无出息,篱笆也搭不好,房子也盖不好,对种地更是一窍不通。可是,从他的言谈中听得出他已读完了当时所有伟大的社会著作和政治著作。这就是在饭桌上的闲谈碎语。……破折号表示家禽和孩子打断了选地农的谈话。

康尼·乔治(继续谈话):“但是亨利·乔治在《进步与贫穷》中说,他说——”

米苏斯(对着家禽):“咻!咻!”

康尼:“他说——”

汤姆:“妈,给杰克说。”

米苏斯(给杰克说):“如果你管不住自己,就不要站在桌子旁边。”

汤姆:“他在《进步与——》中说”

米苏斯:“咻!”

邻居:“我想,《回顾》更——”

米苏斯:“咻!咻!汤姆,你难道不能看好那只家禽吗?”

选地农:“我想《凯撒的柱子》更——。只要看看——”

米苏斯:“咻!咻!”

选地农:“只要看看法国大革命。”

康尼:“如今,亨利·乔治——”

汤姆:“妈,我看到一个老袋鼠在上面——”

米苏斯:“闭嘴!吃你的饭,闭上嘴。难道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吗?”

选地农:“就看看法国——”

米苏斯(对着家禽):“咻!咻!(突然转过脸面向杰克)把你的手指从糖里拿出来!炸死你!我说。”

邻居:“但是《回顾》——”

米苏斯:“走开!汤姆!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把茶洒了?离桌子远点!”

选地农:“我觉得《凯撒的柱子》是唯一自然的——”[6]32-3

《选地上的一天》最初发表在1892年5月28日的《公报》(Bulletin)上。小说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劳森本人的评论,第二部分是几个选地农之间的对话。汤姆、米苏斯、康尼、选地农和一位邻居就几位著名的乌托邦社会主义思想家侃侃而谈。他们从《进步与贫穷》谈到了《回顾》,从《凯撒的柱子》谈到了法国大革命;既涉及到当时风靡一时的社会主义著作,也提到轰动一时的政治事件。

小说中的人物提到的这些著作与十九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澳大利亚社会遥遥呼应。当时,世界各地的社会主义著作伴随着淘金潮的兴起纷纷涌入澳大利亚。T.A.科格伦(T. A. Coghlan) 曾描述了以《回顾》为代表的社会主义著作在澳大利亚受欢迎的程度:“《回顾》在澳大利亚极其畅销,发行量巨大,大多数的购买者是工人。工人们极其认可贝拉米对人类生存问题的解决方案,赞赏他对社会主义与个人自由的巧妙融合。人们在工棚里、车站里、矿井里、伐木场里阅读并讨论此书;实际上,工人们每每聚在一起都会讨论贝拉米的观点,他们都支持贝拉米的见解。”[7]1836

19世纪末澳大利亚的工会运动风起云涌,但是几次大规模的工会运动都遭受重创。整个社会都非常关注社会主义著作,这些著作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焦点。很明显,劳森的作品也加入到了当时的大讨论中。其《选地上的一天》中的选地农不修理篱笆,不专心种地,而是醉心于阅读时下的社会主义巨著。尽管孩子的吵闹声、农场上的鸡叫声不断,但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仍然执着、热烈地讨论这些社会主义著作。劳森在通过作品参与社会大讨论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对这些社会主义著作的态度。怀尔丁认为:“工会主义的合作、不断高涨的工会大讨论,对社会压迫和乌托邦意识形态的分析,最后都变成《选地上的一天》中的空谈。工作、实践与理论之间横亘着一条鸿沟。工作没有做,选地农们聊天的时候牛也逃走了。因为劳森只提到作者和著作名称,而没有提及著作的内容,因此,理论只是一些符号和空洞的口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4]48在怀尔丁看来,劳森在作品中反对空洞的理论,认为工会运动失败的原因就是这些空想社会主义理论,这些选地农不去种地,不去从事实实在在的工作,而只专注于虚无缥缈的理论,这也是当时工会运动失败的原因。可见,《选地上的一天》实现了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对话,表达了对乌托邦式的工会运动的否定态度。

三、强调对人的尊重

怀尔丁的文学批评始终强调人的价值。20世纪70年代的澳大利亚开始进入后工业社会,社会生产力发达,富裕社会的特征开始显现。在这一社会背景下,“新左翼”批评所反对的不是当时的经济制度,而是当时的权利结构和价值系统;它所追求的不是激烈的社会变革,而是更加人性化的社会制度。

怀尔丁在评论D.H.劳伦斯(D. H. Lawrence) 的半自传体小说《袋鼠》 (Kangaroo,1923) 时明确地表达了这一批评倾向。小说讲述了主人公理查德·洛瓦特·萨默斯(Richard Lovat Somers)为追求理想化的乌托邦社会而不懈努力,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的故事。诗人萨默斯携妻子从英国来到澳大利亚,结识了本杰明·库利(Benjamin Cooley)。库利曾参加过战争,战后成为了一名著名律师,后来又成为了法西斯式的、半军事化的组织“淘金工俱乐部”的领袖。他的两只小眼睛靠得很近,又大腹便便,因此人们都称他为袋鼠。萨默斯与库利接触后,对库利的领导做法感到不满并发誓要改变澳大利亚。然而,残酷的现实粉碎了他的梦想,最后他惆怅地离开了澳大利亚。“劳伦斯意识到领导的魅力,但是劳伦斯描写领袖并不意味着他认可这些有感召力的领袖人物以及这种集权主义和独裁的政治制度。正是这些制度的法西斯特征、滥用权力、使用暴力以及对人性的忽视才使得萨默斯最终抛弃了袋鼠。”[8]23在怀尔丁看来,萨默斯憎恶蔑视人性的集权主义和独裁制度,并勇敢地与之作斗争。“《袋鼠》要投身于一场崭新的革命——在现存的秩序之外的一场在意识形态领域的革命。对劳伦斯来说,这场新的革命珍视人的独立性,尊重个人价值的崇高。如果一个社会组织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它就毫无价值。”[8]39劳伦斯借萨默斯之口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萨默斯就是劳伦斯的化身。劳伦斯强调对人的尊重,认为任何社会组织都不能凌驾于人之上,认为珍视人的独立性和尊重个人价值的崇高是一个社会组织义不容辞的责任。怀尔丁高度评价了劳伦斯的这一立场。作为“新左翼”批评家的怀尔丁没有局限于从经济角度去批判资本主义制度,而是批判了资本主义践踏人性的价值体系和意识形态,他主张通过一场意识形态的革命来革除践踏人性的资本主义的价值观,用更加人性化的制度取而代之。

怀尔丁在评论澳大利亚作家斯特德的中篇小说《懵懂的女孩》(ThePuzzleheadedGirl, 1965)时也表达出了对人的尊重。小说由人物的独白构成,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情节,人物在对话中展示了自身的说话方式和政治观点。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奥娜·劳伦斯的貌不惊人的女孩找工作的故事,富有同情心的社会主义者德布里特雇佣了她。

怀尔丁认为斯特德对人的尊重体现在她的写作手法上:“斯特德关注的重点是人。她描写的人物不是密码、象征,也不是某个模型的组成部分,而是活生生的人。”[4]189怀尔丁认为20世纪以来的各种形式主义扼杀了人性。正因为如此,他认为斯特德的作品尤为珍贵,因为 “她不受狭窄的美学范畴的羁绊,摒弃了詹姆斯的所有文学遗产:形式的对称和象征主义的重要性等”[4]190。斯特德关注的重心是人:“她不会为了满足艺术的要求而随意移动、合并或剔除人物。她对普通的秘书、守门人和主人公同样尊重。”[4]190

此外,在怀尔丁看来,斯特德对人的尊重还体现在其小说中人物地位的平等上。“她的小说不分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那些表面上看来并不重要的人物在初次登场时却有着出人意料的重要性,而那些仿佛是主要人物的到头来却只是个小人物。”[4]188对其小说中的人物不论主要次要都一视同仁,不分贵贱,这体现了斯特德强烈的平等意识。而且,“人物之间有几条线索,但是哪些人物是关注的焦点,哪些人物不受重视并不明晰”[4]189。斯特德通过设计多条线索,使每个人物都在线索之上;她也没有暗示焦点人物与非焦点人物,每个人物都受到同等重视。

怀尔丁认为,劳伦斯和斯特德都从不同侧面表达了对人的尊重:《袋鼠》中的萨默斯与践踏人性的制度作斗争;斯特德则将人人平等的原则贯彻在创作中,用这一原则作为她设定作品中人物关系的基本思路。

四、结论

为了深化他的批评观,怀尔丁提出:“我们要重建真正的激进传统,重绘文学地图。”[1]2他认为英语文学中有一条清晰的激进传统,但是这个传统却一直没有引起批评界足够的重视。怀尔丁在《社会观》和《澳大利亚经典小说研究》等著作中重绘了社会主义小说的地图,其中包括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格列佛游记》(Gulliver’sTravels, 1726)、乔治·梅瑞迪斯(George Meredith)的《比彻姆的事业》(Beauchamp’sCareer, 1876)、爱德华·贝拉米的《回顾2000—1887》(LookingBackward2000—1887, 1887)、威廉·莫里斯的《乌有乡消息》(NewsFromNowhere, 1890)、威廉·莱恩的《工人的天堂》(TheWorkingman’sParadise, 1893)、康拉德的《黑暗的心》(1899) 和《诺斯特洛莫》(Nostromo,1904)、约瑟夫·弗菲的《如此人生》(1903)、杰克·伦敦的《铁蹄》(TheIronHeel, 1908)、亨利·劳森的多部作品(1887—1922)、D.H.劳伦斯的《袋鼠》(1923)、克里斯蒂娜·斯特德的《悉尼的七个穷人》(SevenPoorMenofSydney, 1934)和《懵懂的女孩》(1965)等等。怀尔丁评论道:“爱德华·贝拉米的《回顾2000—1887》、威廉·莫里斯的《乌有乡消息》和威廉·莱恩的《工人的天堂》都把展示社会主义思想作为核心内容。”[4]75在重绘“新左翼”文学地图的同时,怀尔丁还指出:“文学批评应把那些与主流意识形态格格不入的文本从经典名单中剔除。”[1]1可见,怀尔丁以此为标准严格筛选激进文学作品。

怀尔丁站在“新左翼”的批评立场上对“新批评”展开批判。澳大利亚文学“新批评”兴起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到五六十年代发展到顶峰,它在利维斯主义的基础上衍生而来,强调文本细读和精英主义,重视作品的“文学性”和“形而上”的价值,是一种典型的具有保守主义倾向的形式主义。怀尔丁认为:“在形式主义抬头的情况下,重提激进的社会政治批评尤为重要,因为形式主义往往在政治反动和保守主义的时代涌现出来,因此重提激进批评就显得更加重要。”[1]2他认为“新批评”保守、空洞、混沌、破碎、言之无物的解读方式使作品中最真切的社会政治意义被掩盖,使作品无法实现与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互动。他还认为“新批评”强烈的等级观念形成了固化的体制壁垒,形成了对人性的难以抵制的压迫,使作品无法表达出对人的伦理关怀。因此,他主张让文学作品走出孤岛,融入到广泛的社会政治环境中,在与整个时代语境的对话中显现出其隐匿的社会意义、政治意义和伦理意义。

[1] Michael Wilding.SocialVisions[M]. Sydney: Sydney Studies, 1993.

[2] Heseltine, Harry. The Literary Heritage[J]// Delys Bird, Robert Dixon & Christopher Lee.AuthorityandInfluence. St. Lucia: University of Queensland Press, 2001.

[3] Vincent Buckley. Towards an Australian Literature[J].Meanjin. 1959(18):1.

[4] Michael Wilding.StudiesinClassicAustralianFiction[M]. Sydney: Sydney Studies Shoestring Press, 1997.

[5] G. A. Wilkes.TheStockyardandtheCroquetLawn[M]. Melbourne: Edward Arnold Australia, 1981.

[6] Henry Lawson.CollectedShortStoriesofHenryLawson[M]. Sydney: Angus and Robertson, 1982.

[7] T. A. Coghlan.LabourandIndustryinAustralia[M]. Vol. 4. London: Hardpress Publishing, 1918.

[8] Michael Wilding. “A New Show”: The Politics ofKangaroo[J].Southerly. 1970(1).

[责任编辑 燕朝西]

Michael Wilding’s Literary Critical Thoughts

CHEN Zhen-jiao1,2

(1.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uzhou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Suzhou,Jiangsu, 215009,China; 2.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oochowUniversity,Suzhou,Jiangsu, 215006,China)

Michael Wilding is a famous writer and literary critic in Australia in 1980s and 1990s. He opposes The New Criticism and argues that literary works should be resituated in the social and political context and that literary works should have a dialogue with mainstream ideologies. He attacks the stiff and ruthless formalism upheld by The New Criticism, and suggests that literary criticism should give priority to human values rather than the forms of literary works. Besides, he criticizes the narrow literary history written by New Critics and proposes a re-writing of literary history concerning a wide range of social and political ideas. His radical literary thought is no less meaningful in the recent days of rising cultural right-wing.

Michael Wilding; Australia; The New Left; radicalism; The New Criticism

2016-05-02

本文是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亨利·劳森与澳大利亚文学批评”(13WWD01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陈振娇(1980—),女,苏州科技大学讲师,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澳大利亚文学。

I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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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8505(2016)05-008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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