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汉简反映的汉匈边塞战事

2016-02-19马智全

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年5期

关键词：建武汉简简牍

马智全

(甘肃简牍博物馆，甘肃兰州 730000)

居延汉简反映的汉匈边塞战事

马智全

(甘肃简牍博物馆，甘肃兰州 730000)

20世纪出土于居延边塞的汉简文书，记载了汉代居延地区汉匈军事冲突的真实状况。在简文纪时段内，汉匈战事主要发生在汉宣帝、新莽以及东汉建武初年。匈奴进攻汉塞一般在春夏之交或秋冬时节，具体时辰在早晚时段。匈奴进攻的方式一般为数十人的团体式进攻，有时采取包围伏匿策略重点进攻。匈奴入侵汉塞杀略吏卒，劫夺兵器财物，焚烧塞防，对汉塞造成严重破坏。汉塞吏卒面对匈奴入侵，严明烽火制度、禁止人员往来，积极用弓弩射击，武职官吏带兵防御追击，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抵御。

居延汉简；匈奴；塞防；军事冲突

20世纪出土于居延汉塞遗址的简牍文书，主要内容记载的是屯戍吏卒日常的日迹候望和烽隧劳作，其中部分简牍反映了匈奴骑兵入侵汉塞的情况。与史书对历史要事的记载不同，简牍文书作为档案文献，更鲜明的展示了汉代边塞战争的真实状况，具有独特的认识价值。特日格乐先生《简牍所见汉匈关系史料整理与研究》结合相关简文对简牍所见汉塞预警体系作了具体研究[1]，汪桂海先生《汉简所见匈奴对边塞的寇掠》也在疏理简文基础上讨论了匈奴寇掠汉塞的现象[2]，具有重要参考价值。本文则结合居延地区出土的汉简资料，对居延边塞汉匈军事冲突的时间、匈奴入侵汉塞的规模及攻略方式、匈奴入侵汉塞所造成的危害、汉塞应对的军事措施等问题分别讨论。

一、居延汉简反映的汉匈军事冲突的时间

居延汉简数量众多，简文记载的时间主要集中在西汉武帝末年到东汉建武初期，还有一些简牍涉及东汉中后期。汉简文献构成了一部鲜活生动的汉代边塞屯戍生活史。在汉简纪时段内，直接记载汉匈军事冲突的事件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即主要发生在汉宣帝、新莽、东汉建武初期。

汉简记载的汉宣帝时汉匈冲突的时间以本始年间为主，还有一枚汉简反映的是元康年间的情况。

简1本始元年九月庚子，虏可九十骑，入甲渠止北隧，略得卒一人，盗取官三石弩一，稾矢十二，牛一，衣物去。城司马宜昌将骑百八十二人从都尉追57·29[3]

简2本始二年闰月乙亥虏可十六骑入卅井辟非□271·9[4]

这两枚汉简均出自甲渠候官，反映出汉宣帝本始年间匈奴进犯居延甲渠塞的情况。简1记载本始元年(前73年)九月十二日匈奴入侵汉塞的行动，人数有九十余骑，攻入甲渠候官不侵候部止北隧，略得戍卒，盗取兵器、畜养、衣物，是对甲渠塞一次严重的冲击。简2记载本始二年(前72年)闰五月二十一日匈奴进犯卅井候官辟井隧的情况。卅井候官在甲渠候官东南部，可见已深入居延塞防腹地。此次匈奴进攻者约有十六骑，人数也不少。这两次匈奴入塞的记载反映出汉宣帝初期居延汉塞民族矛盾的尖锐。

西汉前期因国力所限，高、惠、吕后、文、景时期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但阻挡不了匈奴时常入塞的暴掠。武帝时采取反击匈奴政策，特别是经元朔二年(前127年)漠南之战、元狩二年(前122年)河西之战及元狩四年(前119年)漠北之战，对匈奴给予了严重打击。昭帝元凤三年(前78年)，“(匈奴)右贤王、犁汙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5]反映出“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的情况。宣帝本始二年(前72年)，汉匈之间更大的一次战争发生在对乌孙的争夺上。该年汉遣五将军率十万余骑出塞二千余里，常惠护发乌孙兵五万余骑，给予匈奴重大打击，“于是匈奴遂衰耗”，从而赢得了边境地区的长期安定。简文本始元年、本始二年匈奴入塞的记载，正是此时汉匈关系紧张的体现。

简3四月乙巳日迹积一日，毋越塞兰渡天田出入迹

收降候长赏候史充国乃丙午日出一干时，虏可廿余骑萃出块沙中略得迹卒赵盖众

丁未日迹尽甲戌积廿八日，毋越塞兰渡天田出入迹EPT58：17[6]

这枚汉简出自甲渠候官，依据日迹简文格式，时间为元康元年(前65年)[7]，该年四月二日匈奴二十余骑突然出现，略得日迹戍卒赵盖众，反映出元康时期也有匈奴入塞的情况。

简5□吏卒亖人格射胡虏□EPT65：161

此二简均出自甲渠候官，简文都有残断。因为简文中有“十亖日”“亖人”的写法，说明汉简的时代为新莽时期。饶宗颐、李均明先生《新莽简辑证》考证，“居摄元年至始建国二年间，‘四’的写法尚与两汉同，至迟始建国四年时，‘四’字已写作‘亖’。”[8]简4反映出新莽时第十隧吏卒五人格斗射击匈奴的情况，时间持续了三天，可见匈奴盘桓不去。简5也是某隧吏卒四人用弓弩射击匈奴的记载，反映出边塞的紧张形势。

新莽时期对匈奴采取歧视敌对政策，改换名号，发动战争，致使匈奴反叛。史载：“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9]简文记载薪莽时吏卒格射匈奴的事件，反映出此时匈奴入塞边境不得安稳的情况。

建武初年，中原扰乱，匈奴又时有入塞，居延汉简对此多有记载。

简6建武四年九月戊子，从史宏敢言之，行道以月十日到橐他候官，遇橐他守尉冯承言，今月二日，胡虏入酒泉□□][入肩水塞，略得焦凤牛十余头，羌女子一人，将西渡河，虏四骑止都仓西，放马六十余骑，止金关西，月九日日蚤食时……][前辈到金关西门下，掾谊等皆在金关，不得相闻，闳等在候官，即日餔时，尘烟火到石南亭，昏时火遂……][恐为胡虏所围守，闳即夜与居延以合从，王常俱还到广地胡池亭止，虏从靡随河水草北行，虏□……□2000ES9SF3：4[10]

此觚记载了建武四年九月匈奴进犯汉塞，攻入肩水都尉所属之广地、橐他、肩水诸塞，又深入酒泉郡，一路抢略焚烧，对汉塞形成严重破坏。

简7建武五年十二月辛未朔戊子，令史劾将褒][诣居延狱，以律令从事。][乃今月十一日辛巳日且入时，胡虏入甲渠木中][隧塞天田，攻木中隧□隧长陈阳为举堠上二][蓬，坞上大表一，燔一积薪。城北隧助吏李丹][候望，见木中隧有烟，不见蓬。候长王褒即使][丹骑驿马一匹驰往逆辟。未到木中隧里所，胡虏四步入][从河中出，上岸逐丹。虏二骑从后来，共围遮略得丹及所骑][驿马持去。·案：褒典主，而擅使丹乘用驿马，][为虏所略得，失亡马。][褒不以时燔举，而举堠上一苣火，燔一积薪，燔举不如品约，不忧事边。EPT68：81-92

该简册记载了建武五年十一月十日匈奴进犯甲渠候官临木候部木中隧的情况，匈奴骑兵突然从河中出，逐得候望卒城北隧助吏李丹及其所骑驿马，因此要追查责任人候长王褒的责任。

简8出五石具弩一，假亭隧，建武六年四月十六日，胡虜犯塞入，吏格斗失亡。EPF22：318

简9出稾矢銅鍭六十，假亭隧，建武六年四月十六日，胡虜犯塞入，吏格斗失亡。EPF22：319

此二简记载了建武六年四月十六日匈奴进犯汉塞，烽隧亡失一件五石具弩，六十枚稾矢銅鍭，造成了兵物损失。

以上数枚简册记载的建武四、五、六年间匈奴攻入汉塞的情况不是偶然的。建武初期，河西地区属窦融统治。“河西民俗质朴，而融等政亦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修兵马，习战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辄自将与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辄破之。其后羌、胡皆镇服亲附，内郡流民避凶饥者归之不绝。”[11]可见，窦融统治河西时期也存在“羌胡犯塞”的情况，特别是由于中原战乱，匈奴复起。建武六年，“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12]因此，河西地区此时实际上并不太平。汉简记载的建武初期匈奴入塞的情况，充分说明当时河西地区民族矛盾的尖锐。

其次，考察匈奴进攻的具体月份也可以有具体的认识。汉简中涉及匈奴进攻汉塞的具体月份，有四月(EPT58：17、EPF22：318)、闰五月(271·9)、八月(EPT26：6)、九月(57·29、2000ES9SF3：4A)、十月(EPF16：37)、十二月(278·7、308·35、EPT68：81)，反映出匈奴入侵的季节性特点。其一是春末夏初，边塞草木初生之时。此时匈奴开始扩大活动范围，因此侵扰边塞。其二是秋冬季节，匈奴马匹膘肥体壮，匈奴人也需要准备过冬的物资，正是匈奴频繁入塞掠夺的关键时期。

而匈奴进攻汉塞的具体时辰，汉简所记有“日出一干时”(EPT58：17)、“日二干时”(308·35)、蚤食时(278·7)以及“日入时”(EPT68：84)、“日餔时”(2000ES9SF3：4C)等，可见匈奴进攻的时辰主要是在早晨与日暮时，集中在早晚两个时辰。

二、匈奴入侵汉塞的规模及方式

总体来看，史籍记载的匈奴入侵汉地规模较大，多为数千人甚至数万人大规模入侵，而简牍文书反映的是局部地区的情况，记载的多是小规模的冲突，真实展现出匈奴犯塞的日常状态。

简10□□有大众不去，欲并入为寇□108·20

简11建□□可八十余骑，从塞外驰来，皆与建等战，建战死534·30A

大蓬隧史延年、守候塞尉奉534·30B

简12甲渠鄣守候相叩头死罪敢言之□][□卌余骑迹还并塞南行□][□□典主][□可卌余骑迹皆从第廿一隧南□EPT20：20-23

简13蚤食时到第五隧北里所，见马迹入河，马可二十余骑……EPT48：55A

以上数简记载了匈奴入侵的不同人数，有“大众”、“可八十余骑”、“可卌余骑”、“可二十余骑”等不同数量。此外，还有前述简1“虏可九十骑”、简2“虏可十六骑”、简3“虏可廿余骑”等不同人数。从这些记载看，匈奴入侵常为群体式作战。史书上记载的匈奴数千骑进攻的方式反映出某时段进攻的总体状况，或者说是总体性的人数统计。从简牍文书的记载看，就特定地域而言，匈奴进攻更多的是数十骑的侵扰，这种入塞方式行动灵活，容易实现略取生活物资和破坏汉方塞防的目的。

简牍文书不仅反映出匈奴入侵汉塞的规模，而且从汉塞吏卒的视角生动展现了匈奴入侵的具体方式，具有重要认识价值。

简14甲渠鄣守候君免冠叩头死罪，奉职数毋状，罪当][万死，叩头死罪死罪。十月廿八日，胡虏犯塞，略得吏][士，毋状。当伏重诛，靡为灰土。叩头死罪。][夏良叩头言掾厶坐前毋恙，起居安平，甚善。先日欲诣门][下，迫蓬起萃萃不及诣门下，毋状叩头叩头，得掾明时数][又壬午言：虏燔烧孝隧，其日出时，乘鄣□□张骏等候望，][□窴，虏且围守。其晨时，孝、护桃下隧，奏候官言：虏][卌余骑，皆衣铠、负鲁攻隧。又攻坏燔烧第十一隧以北，][见塞外虏十余辈从西方来，入第十一隧天田屯止，虏四五][攻坏燔烧第桼隧以南，尽昏窴烟火不绝。又即日平旦][万岁部以南，烟火不绝，虏或分布在块间，虏皆][第八隧，攻候鄣。君与主官谭等格射各十余发，虏复并塞][百骑，亭但马百余匹，橐他四十五匹，皆备贺并塞来，南燔][乏卒，以鄣中□米糒给孤单。卒有万分，恐不能自守。唯][恐为虏所攻得。案宫中候以下□][力，奈何？反遣吏去，而从后逐之。时蓬起，至今绝，留][府。叩头死罪死罪，敢言之。][攻居隧，不居隧尽坏，坞][将军哀贳贷罪法，复令见日月，叩头死罪死罪。][□白，起居毋它，叩头叩头。一日厚赐，叩头叩头，谨言□EPF16：36-56

此为册书《甲渠候君书》，介绍了匈奴进入甲渠塞焚烧掠夺的情况。匈奴“攻坏燔烧第桼隧以南，尽昏窴烟火不绝”“万岁部以南烟火不绝”，反映出这次军事冲突对汉塞造成了严重破坏。分析简文，对匈奴采取的攻略方式会有所认识。

首先，匈奴进攻汉塞采取数十倍突袭的方式，使汉塞不及防守。简文说“见塞外虏十余辈，从西方来入第十一隧天田屯止”，以及前述简11说虏“可八十余骑，从塞外驰来”，这种驰入攻略的方式直接入寇为害，对汉塞造成很大破坏。

其次，匈奴还采取包围伏匿策略进行有重点的攻击。如简文说“虏且围守”就是匈奴包围汉塞而寻找进攻机会。简文说“恐为胡虏所围”，说明这样的包围策略也为汉军所熟知。又如简7记载“胡虏四步人从河中出上岸逐丹，虏二骑从后来，共围遮略得丹，及所骑驿马持去”，匈奴骑兵突然从河中出现，上岸追逐丹，另外两骑从后面冲来，从而略得丹以及所乘驿马，这就是匈奴采取的包围策略。有时匈奴还采取伏匿策略，埋伏在河边或者低洼地带突然暴掠。如简3记载，“日出一干时同，虏可廿余骑，萃出块沙中，略得迹卒赵盖众”，这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事例，所谓“块沙中”，依据张俊民先生的解释是指低洼的沙地[13]。20余骑埋伏在低洼地带，突然出现略得迹卒一人，这种伏匿袭击的方式会让汉塞防不胜防。

再次，在进攻汉塞的方式上经过百年间的汉匈冲突，匈奴也借鉴中原战争形式进攻汉塞。如简文记载，“虏卌余骑，皆衣铠负鲁攻隧”，说明匈奴也穿有铠甲，用以防御弓弩的射击。匈奴还“负鲁”，当为运用橹攻破汉塞，是典型的中原攻城方式。简文说“攻居隧，不居隧尽坏”，匈奴的进攻对汉塞造成了很大破坏。

就居延汉简的记载，匈奴入塞的范围是很广阔的。如简14记载“入第十一隧”“第桼隧以南，尽昏窴烟火不绝”，“万岁部以南烟火不绝”，可见甲渠候官河北塞第十候部、第四候部、万岁候部都受到焚烧，是规模颇大的破坏行动。

简15胡虏犯甲渠塞，辨强饮强食，再拜□EPF22：835+836

简16·甲渠八月廿六日庚午，遣隧长韩况，徒□覆众迹，虏到故候官，知虏所出符，符左留官EPT26：6

此两简均出自甲渠官，也反映了匈奴深入甲渠塞的情况。甲渠候官出土汉简众多，有不少汉简记载了匈奴深入甲渠塞的情况。如简12记载，虏“卌余骑，迹还，并塞南行”，匈奴绕着甲渠塞南而行，塞南是汉方戍守的重点地区，可见形势的危险。“可卌余骑，迹皆从第廿一隧南”，匈奴骑兵从第廿一隧南起，第廿一隧属甲渠候官第十七候部，说明匈奴已深入甲渠塞。

除了上述匈奴对甲渠候官的进攻外，简文还记载了匈奴深入卅井候官等居延腹地。

简17□□虏□入卅井诚北隧天田，出入临木

诚北部守尉萌、士吏区捕得虏马，审231·91

简18匈奴虏入酒泉会73EJT1：156[14]

简17出自甲渠候官，反映出匈奴深入卅井候官诚北隧天田，以及出入甲渠候官临木候部的情况。简18出自肩水金关，反映出匈奴深入酒泉会水县的情况，可与史书记载的“右贤王、犁汙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相照应。匈奴骑兵深入河西腹地，正是汉代河西汉匈军事冲突尖锐的体现。

三、匈奴入侵汉塞造成的危害

从汉代史籍记载可以看出，匈奴入侵通常以抄略为主，杀戮吏士，劫略民众，盗取兵物，给当地百姓生活造成了严重损失。居延汉简对此有更加具体的记载。

简19为虏所贼杀，诩得毋亡部兵物，檄到具言状，即□□EPT40：36

简20应战死，隧长延308·36

匈奴进入汉塞，杀害守塞吏卒，给边塞造成人员伤亡。简19记载守塞人员“为虏所贼杀”。简20记载“应战死”，以及简11记载“建□□可八十余骑，从塞外驰来，皆与建等战，建战死”，都反映出匈奴入侵对守塞吏卒的杀戮行为。

除了杀害守边吏士，匈奴还劫略戍卒民众。如简1记载，甲渠止北隧戍卒被略，“略得卒一人”。简3记载迹卒赵盖众被略，“萃出块沙中略得迹卒赵盖众”。简6记载羌女子一人被略，“略得焦凤牛十余头羌女子一人”。简7记载城北隧助吏李丹被虏所掠，“胡虏四步入从河中出上岸逐丹虏二骑从后来共围遮略得丹”。以及简308·35记载不明人员“为虏所略得”。胡虏犯塞略夺戍卒民众，对汉塞构成严重威胁。

其次，盗取兵器及畜力生活用品也是匈奴进攻的重要目的。如前述简1记载，匈奴“盗取官三石弩一，稾矢十二，牛一，衣物去”，简6记载匈奴略走“牛十余头”，可见匈奴要盗取的物资主要是兵器畜力及生活用品。

再次，焚烧破坏汉塞防戍设施是匈奴入塞的经常性行为。如简14记载，匈奴“燔烧孝隧”“又攻坏燔烧第十一隧以北”、“攻坏燔烧第桼隧以南尽昏窴烟火不绝”，以及下面简文所记。

简21塞燔烧，察虏隧失亡，府教负561·17

简22□主□隧如府书

获胡烧塞所失吏卒兵器□移姑臧库562·12

简23北并塞北攻第十七隧，穿坞西垣，坏上堞，入垩堠，关破，折坞户蜚桥，略EPF22：490

匈奴对汉塞的这种焚烧行为给汉塞造成重大损失，因为汉塞的防守离不开烽火制度的正常运行，匈奴的焚烧致使汉塞烽火运行失效，是匈奴经常性的破坏行为。李均明先生结合简14考证，“这次事件中甲渠塞受到全面破坏，时或发生在建武八年，此后直至东汉中期甲渠塞的屯戍活动似已停顿，或至少规模缩小。”[15]居延汉简中建武八年以后简牍数量锐减，与甲渠塞被焚烧有密切关系。

四、汉塞应对匈奴入侵的措施

面对匈奴的入侵烧略，居延汉塞积极应对，主要采取严明烽火制度、禁止人员往来、坚壁清野的防守措施。

简24十二月辛未，甲渠候长安、候史佪人敢言之。蚤食时，临木隧卒□□□□□□□□□□□□□举蓬，燔一积薪。虏即西北去，毋所失亡敢言之。/十二月辛未，将兵护民官居延都尉谓城仓长禹兼行[丞事](觚)(第一面)

广田以次传行至望远止。(第二面上端)

写移，疑虏有大众不去，欲并入为寇。檄到，循行部界中，严教吏卒，惊烽火，明天田，谨迹候候望，禁止往来行者，定蓬火辈送，便兵战斗具，毋为虏所萃椠。已先闻知，失亡重事，毋忽如律令。/十二月壬申，殄北甲[渠](第二面)278·7A

候长、√未央候史包、隧长畸等：疑虏有大众欲并入为寇。檄到，等各循行部界中，严教吏卒，定蓬火辈送便兵战斗具，毋为虏所萃椠。已先闻知，失亡重事，毋忽如律令。(第三面)278·7B

此觚出自甲渠候官，反映出甲渠塞防备匈奴进攻的情况。因为戍卒侦察到“虏有大众不去”，因此要紧急做好应战准备。汉塞实施的措施以防守为主，“严教吏卒惊烽火，明天田，谨迹候候望，禁止往来行者，定蓬火辈送，便兵战斗具，毋为虏所萃椠。”可见，主要是加强边塞巡防检查，禁止人员往来，明确烽火传递，准备好作战器具，以防止匈奴掳掠。汉塞主要依靠塞防设施保护屯戍人员的安全。

当然，如果匈奴已侵入汉塞，边塞吏卒还是要积极应战。汉塞最主要的杀敌措施是运用弓弩进行射击，如简14记载，“鄣君与主官谭等格射，各十余发”，就是对匈奴采取弓弩射击的方法进行战斗，这是汉塞防守得力有效的方法。汉简中有一些简文记载了汉塞因与匈奴格斗而失亡弓弩箭镞的情况。

简25出五石具弩一假亭隧，建武六年四月十六日，胡虏犯塞入，吏格斗失亡EPF22：318

简26出稾矢铜鍭六十假亭隧，建武六年四月十六日，胡虏犯塞入，吏格斗失亡EPF22：319

此两简记载匈奴犯塞所失亡一件五石具弩及六十枚稾矢铜鍭，是吏卒运用弓弩积极防守的情况。

简27戊子胡虏攻隧，吏卒格斗

隧别名及刺卷EPF22：747

简28□□骑攻第九隧，士吏李孝、骑士成护格射□EPT44：42

这两枚简都出自甲渠候官，简文记载了匈奴进攻汉塞时吏卒格斗的情况。特别是简28记载匈奴进攻甲渠第九隧，士吏李孝与骑士成护格斗射击，反映出边塞战斗的激烈。当然，汉塞防守也会时有所获，如简17记载“诚北部守尉萌、士吏区捕得虏马”，是甲渠塞诚北候部的守尉与士吏追捕获得匈奴马匹，可见汉塞战事也会取得小胜。

当然，如果匈奴进攻人数较多时，守塞边郡都尉、司马等武职也要积极应对作战。如简1记载，匈奴约九十骑入塞，“城司马宜昌将骑百八十二人从都尉追”，可见，居延都尉、居延城司马组织骑兵进行追击作战，是对匈奴进一步的打击。需要注意的是此次追击行动人数，虏有九十骑，而汉塞追击的骑兵有一百八十二人，恰好是两倍的数目，可以保证军力上的优势。总结居延汉简反映的汉匈边塞战事可以看出，居延地区汉匈冲突主要发生在汉宣帝本始、元康年间、新莽时期以及东汉建武初年，这与当时汉匈关系紧张有密切关系。简文记载匈奴进攻汉塞一般在春夏之交与秋冬时节，具体时辰集中在早晚时段。匈奴进攻的规模一般为数十人的团体式进攻，匈奴的攻略方式或以数十骑从塞外直驱而入，或采取包围伏匿策略重点进攻，杀略守塞吏士，盗取兵器财物，焚烧塞防，对汉塞形成巨大破坏。面对匈奴的入侵，汉塞采取严明烽火、禁止人员往来等防御措施。匈奴临近时吏卒积极格斗，弓弩射击是边塞有效的防御措施。匈奴入侵人数较多时，居延都尉、居延城司马积极防守追击，说明汉塞对匈奴入侵的抵御活动是积极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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