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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的民间立场与女性观建构

2016-02-15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李 莉



端木蕻良的民间立场与女性观建构

李莉

主持人语:现代中国地域文学史中,20世纪30年代崛起的“东北作家群”颇为耀眼。这个作家群中,萧红、萧军、端木蕻良是最有影响的三位,他们不仅有优秀作品流传于世,而且因为特殊的友情与姻缘关系更吸引眼球。

在对待女性的态度与认识上,基于各自的经历与遭遇的不同,东北作家塑造的女性形象各有千秋,其女性观也各不相同,如萧军、端木蕻良与萧红的情爱经历就可见一斑。其中,满族作家端木蕻良的女性观因为他与萧红的特殊情感,加上时代的阴差阳错、环境的动荡不安、政治的变幻莫测等因素,长期被人们误读。要深入了解端木蕻良的女性观,了解他对萧红的真实情感,除了阅读各种传记类资料外,另一个重要的证据就是细读他早期的小说。通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分析,追溯端木蕻良女性观形成的历史原因与现实原因,从中亦能反观他对萧红的情意。

本栏目刊用的两篇文章从不同视角探讨了端木蕻良的女性意识与女性观。李莉教授的论文《端木蕻良的民间立场与女性观建构》通过对作家的成长经历以及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分析,得出了端木蕻良具有独特的女性观这一结论,即他通过对女性的同情和赞美,因而肯定“他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一个不可多得的温和的女权维护者,一个优秀的女性书写者。”陈娇华教授的论文《从性别视角考察端木蕻良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则通过作家塑造的一系列女性形象,分析由于作者“男性中心意识”的潜在影响,扭曲了许多女性形象,给“创作的艺术审美带来了一定的遗憾。”论者采取的是批判的视角。

总体看,这两位女性作者根据自己对女性意识的理解和对端木蕻良小说的阅读经验,从一正一反两个层面,较为全面地分析了端木蕻良小说的女性形象及其女性观,理论探索上具有互补意义。两篇文章观点鲜明,资料丰富,论据充分,思维缜密,为女性文学研究、端木蕻良研究以及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拓展了新视野。

摘要:满族作家端木蕻良深受家庭和时代的影响,形成了鲜明的民间立场,建构了独特的女性观念。他的一生见证了现代中国妇女解放的历程,积极利用男权话语为女性呐喊。他的小说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同情女性的不幸遭遇,赞美女性的优秀品质,弘扬女性的伟大品格。他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一个不可多得的温和的女权维护者,一个优秀的女性书写者。端木蕻良的名字和他塑造的女性形象将随着他的作品永存于文学史。

关键词:端木蕻良小说;民间立场;女性观念

《文艺报》在2015年3月20日以整版的篇幅发表了端木蕻良研究的系列文章,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对端木进行了探讨。纵观各类研究端木的文章,对其小说中的女性及其女性观研究的并不多。事实上,端木的一生见证了现代中国妇女解放的历程。他本人深受中国传统女性和现代女性的影响,对女性有着深沉的痛爱之情。他通过小说塑造了许多女性形象,自己也形成了鲜明而独特的女性观。

一、时代文学关注女性

20世纪初期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不但揭开了新文学发展的序幕,也打开了妇女解放的大门。陈独秀、胡适、鲁迅、周作人等前辈都是妇女解放的倡导者,他们积极撰写文章为妇女解放呐喊、疾呼,冰心、丁玲、石评梅、庐隐、萧红等女性作家不但积极响应,还用实际行动践行妇女解放思想。有敢于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女性,如《终身大事》(胡适)中的田亚梅、《伤逝》(鲁迅)中的子君、《莎菲女士日记》(丁玲)中的莎菲。有被传统陋习桎梏的女性,如《祝福》(鲁迅)中的祥林嫂、《呼兰河传》(萧红)中的小团圆媳妇。有在苦难中顽强挣扎的女性,如《为奴隶的母亲》(柔石)中的被借腹生子的春宝娘、《月牙儿》(老舍)中那对靠卖身生存的母女。有在夫权和家长制压迫下反抗无力而只好做了不合理制度牺牲品的女性,如《家》(巴金)中的瑞珏、梅表姐。有泼辣风骚敢于彰显个性的女性,如《死水微澜》(李劼人)中的邓幺姑、蔡大嫂、顾三奶奶,《雷雨》(曹禺)中的繁漪。有在淳朴民风中自由生长的女性,如《边城》(沈从文)中的翠翠、《竹林的故事》(废名)中的三姑娘。有接受新的革命思想、敢于斗争的新女性,如《小二黑结婚》(赵树理)中的小芹、《嘱咐》(孙犁)中的水生嫂……这些女性形象揭开了中国女性的新篇章,书写了新的女性历史。她们的各种性格、各种遭遇、各种命运结局都告诉现代中国人:不合理的制度必须推翻,妇女解放势在必行,妇女的家庭地位、社会地位必须改善并提高,妇女有能力走向社会,妇女的各种价值应该发挥并展露出来。

在女性成为时代瞩目的焦点,成为文学主角的热潮中,出身于地主家庭,拥有优越物质生活的端木蕻良,虽不是女权主义的先觉者,也没有像鲁迅等前辈那样大力倡导女性解放,但是,其母亲和母系家庭的真实遭遇,父亲和父系家族的发展历史,以及个人曲折的生活经历,使他成长为一个温和的女权维护者,一个优秀的女性书写者。他用自己的笔书写着对女性的各种情感,同情女性的不幸遭遇和悲剧命运,赞美女性的优秀品质、高尚行为,弘扬女性的传统美德和伟大品格。端木的这些女性情感立足于他彻底的民间立场,立足于他对底层女性的深入了解。

根据《端木蕻良文集》(1—4)收录的作品,以女性为主人公的短篇小说有《母亲》《初吻》《早春》《蝴蝶梦》等,以女性为配角的中短篇小说有《鴜鹭湖的忧郁》《雕鹗堡》《憎恨》等,长篇小说有《科尔沁旗草原》《大地的海》《新都花絮》《大江》《几号门牌》等等。这些女性形象有不同身份、不同阶层,无论主角还是配角,无论贫家女子还是富家太太,都有各自的性格特征。作家塑造的这些女性形象,从不同角度表达了他对女性的情感态度。既能真诚讴歌深沉浑厚的母爱,也能大胆书写单纯明媚的男女情爱;既有对平凡女性美德善行的肯定,也有对不良女性的龌龊行为深表厌恶;既有对自强不息、勇于奋斗的女性给予的由衷赞美,也有对苦难中挣扎的女性表示的无限同情。端木蕻良对女性的臧否态度,与他的民间立场息息相关。换句话说是作家的民间立场建构了他的平民视角,进而建构了他的女性观,且能以贴地的姿态对待生活中的各类女性。

二、家族文化孕育女性观

端木蕻良的人生路上,母亲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他的人生观、社会观、女性观,乃至创作道路的形成都受到母亲及其家庭的潜在影响。“端木蕻良是最小的儿子,母亲常向他诉说自己的身世。因此,他从小就对母亲的遭遇充满同情。学生时代用的第一个笔名就是母亲的姓,取名‘黄叶’,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亦名《母亲》。”[1]1这是端木蕻良第二任妻子钟耀群在《端木蕻良小传》中写下的一段话,足见母亲对端木影响之巨大。事实上,端木自己也多次在多篇文章中提到过母亲对他的影响。他在《大地的海·后记》[2]207中坦率地写道:

我的美丽而纯良的母亲被掠夺的身世——一个大县城里的第一个大地主的金花少爷用怎样残苛的方法掠夺一个佃农的女儿——这种流动在血液里的先天的憎、爱,是不容易在我的彻骨的忧郁里脱落下去吧!而父系的这一族,搜索一切的智慧、迫害、镇压,来向母系的那族去施舍这种冤仇,也凝固在我儿时的眼里,永远不会洗掉。

正是母系、父系两个家庭、两个家族、两个阶层在经济势力、社会地位和文化力量等方面形成的巨大反差,给幼小的端木烙下了难以弥补的精神创伤,“而最使我难忘的,是外祖父的那和善的脸,那代表着东北一切老年农夫的脸,慈祥而傲慢,悲哀而倔强。”[2]207母亲和外祖父身上的优秀品质也给端木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和价值标杆,使他形成了和父系一族不同的认识,即对母亲和以母亲为代表的平民阶层的极大同情。“我看见大地主无餍足的苛索、佃农的悲苦命运、纯良的心……”[2]206,从这些真诚的话语中可以看出端木蕻良思想根源之所在。他从母亲、外祖父推想到其他佃农,推想到一切贫苦之人,他们的纯良为什么不能换得自己的需要,为什么还要遭受压迫和苦难?作家没有他途,只好用文字诉说自己的情感,唤醒大众被压抑、被钳制的善良的灵魂。

母亲形象是端木创作中塑造的第一类形象。处女作短篇小说《母亲》是以他母亲的真实经历为原型写作的。小说叙述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抢婚”故事。端木用轻快的笔调描绘了宁姑娘年轻时的美貌,“在当年,她是鴜鹭湖畔有名的美人”,“全村的少年,都倾倒在她面前”。[3]1她不但貌美,而且心地单纯善良。由此引起了土匪和地主少爷的注目,最终被辛府家的地主少爷设计抢走。文本对抢婚细节有较详细的叙述。另一部叙事文《科尔沁前史》(自传体)中,抢婚事件是母亲的真实经历,抢婚过程的描述相对简略。“我的母亲本来是我太爷的佃户家的女儿,因为长得好看,被我父亲看中,一定要娶过来。”[1]544外祖父家认为这桩婚姻不匹配,佃农的女儿嫁给有名望的地主,贫富差距悬殊太大,穷人不可能在富人家得到幸福,因此坚决反对。当遭到严词拒绝后,“我的父亲便决意去‘抢亲’,在一个黑夜里,他雇佣了四十多个打手,到黄家去劫亲。”[1]544先礼后兵的求婚方式给他母亲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心理阴影。由此看到,对平民女子来说,美貌聪慧不但不是优势,倒反而容易招致祸端。不是土匪来抢,就是地主少爷来抢,婚姻完全不能自主自由。

母亲婚后的生活和命运在《科尔沁前史》中有更详尽的描述。这部作品被标注为叙述文,可以看作是端木蕻良的一部自传小说,叙述了他的祖辈、父母辈和整个大家庭生活的兴衰,堪称一部“曹氏家族史”,亦可以看作一部东北农村经济发展的断代史。作为小说来看,文本中塑造的母亲是一个贤惠、能干、泼辣、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女人。有些情节与短篇小说《母亲》相似,但叙述上更细致,更繁复。

抢婚后的母亲背负着从佃农嫁入富家地主的名声,实际上,过惯了自由生活的她在婆家并不幸福。她没有家庭地位,只作为家中佣人服侍长辈,在那个大家庭各种“排场”中“作着奴婢以下的微笑和工作”,还须老老实实接受婆家各种严格的家规和管教。在封建大家庭中,“女人的命运是服从和尊敬。”[4] 442中国传统社会给女子的教育就是“三从四德”,女人哪有话语权?即使丈夫放荡不羁,常年在外到处拈花惹草,她也不敢大胆干涉。当丈夫的荒唐行径危及她作为妻子的地位时,便拼命反抗,于是发生了多次“搅散父亲娶姨太太”的事情。母亲以“泼妇”的“厉害”形象维护自己的合法地位,同时通过努力生儿育女和勤俭持家以笼络丈夫的心思。不但如此,她还要悄悄地不断接济陷入困顿的娘家兄弟和侄儿,保护整个大家庭以及自己在大家庭中的地位。这是一个刚强能干、自强不息的妇女形象!

母亲身上一些优秀品质流传给了她的四个孩子。她“愉快而正直”,“仁慈而好感动”,对孩子“理智”而不偏心,做事“泼辣”。对于最小的儿子端木,母亲充满了疼爱与期待,常常把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告诉儿子,希望他能写成书。“让别人知道知道,古来说书讲古的人,未见得受我这么多苦”,母亲说,“不要让曹家那样得意呢!”[1]550母亲的诉说一方面是要表达自己作为一个女性所遭受的各种苦难,在承受苦难中为曹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等方面的贡献,同时也表达出曹家对母亲及其娘家欠下的情感债务和道德债务。母亲的经历和诉说让端木看到了底层女人生存的艰难,母亲作为母亲的艰难。母亲希望他了解这些苦楚,同情母亲一类的女性,不要轻易忘掉苦难的母亲与母亲的苦难。对母亲的强烈愿望,端木力图满足。就此而言,母亲是端木创作路上前进的动力。女性研究专家波伏娃指出,“母亲认为,仅仅由于生育,她就获得了神圣的权利;她等待她的儿子在她身上认出自己,把他看作自己的创造物和财产;……由于创造了一个肉体,她把一个存在变为自己的存在;她把他的行动、作品、贡献据为己有。赞美她的成果,也就是把她本人捧上天。”[5]429波伏娃的话虽有些偏颇,却深刻剖析了母亲生养儿子的期待心理。根据中国传统女性的心理,大家庭中的母亲别无他求,只求儿女长大成人,为母亲增光争气。这是母亲的希冀,也是儿子的责任。

父系和母系家境的差异,实际上是贫富悬殊的差异,是地主和农民之间阶级地位、社会地位的差异。而家庭中夫妻地位的差异、婆媳地位的差异进一步使端木明白了女人在家庭和社会上处境的艰险和个体命运的不可自控。因此,对母亲一类的女性他表示了无限同情和极大尊敬。

此外,端木还在多篇小说中叙述过母亲的故事。《科尔沁旗草原》《初吻》《早春》等文本中都有母亲形象出现。《科尔沁旗草原》第一部的“另外一只魔手”中,宁姑的原型就是母亲。开始被抢婚时她是一个积极的抗婚者,势单力薄的抗争后,无可奈何被迫嫁到丁家。在一次与沙皇军官的抗争中,她手舞大刀保护自己,幸得丈夫及时赶来得救,终因拼搏过度,小产而死。这里的宁姑是一个勇敢的女性形象,不但抗击强势婚姻,也敢于抗击外国侵略者,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怨无悔。在这里,宁姑形象升华了,成长为一个懂得家仇国恨的刚烈女子。《初吻》和《早春》中的“我”尚年幼,有强烈的恋母情结,文本中母亲温和的一面让“我”依恋不舍,严厉的一面又让“我”有些烦躁讨厌,希望能挣脱她的管教。母亲宽严有度的教育方式无形中影响了端木的女性观,从后来他对妻子萧红、钟耀群温和而又散漫的态度中可以看到。

三、日常生活培养女性观

端木对社会底层女性的深切同情,很多源于他的日常生活经历,源于他对生活的仔细观察,这在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以及其他短篇小说中有充分体现。

《科尔沁旗草原》第一部塑造了许多女性形象,宁姑、春兄、灵子、水水、苏姨、春风曾代子、二十三婶、三十三婶等等。这些女性都以悲剧形式延续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小说在第17节“天狗”中写道:“二十三婶把自己幻灭在哀伤里,苏大姨对命运作暴烈的反抗,终究血尽了,气竭了,倒地死了。春风曾代子因为在人生里找不到爱情,所以便把人生也不值一哂地抛弃了。水水如水地消亡了,春兄被人类的丑恶撕碎……”[1]355这些女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悲剧命运?为什么她们的反抗不能改变命运,相反甚至使命运更加惨烈?作家以主人公丁宁作为见证者,思考着、追问着。遗憾的是,丁宁也很难找到答案。

小说中的苏姨被指腹为婚,嫁给粗暴野蛮的丈夫苏黑子,饱受贫苦和家暴。家里缺衣少食,让孩子从娘家要来几个粽子,无赖的丈夫吃了,竟然反过来对她进行无情的殴打,导致她神志不清而疯癫,最后在堂妹夫家看守菜园苟延残生。女孩春风曾代子才貌双全,因家贫被迫卖给日本人作艺妓,当作有钱人的玩偶,挣来的钱全被假母(相当于鸨母)“剥刨”。她没有亲情,也得不到爱情,生活给予她的只有无情的盘剥,对她的身体和精神的盘剥,绝望中最终走上了自杀的道路。春风曾代子的悲剧命运引发了小爷的悲伤和哀叹,即使是有情义的男人也无法改变一个衰落社会的女人的不可抗拒的命运。换句话说,女人的命运单靠个体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只有整个社会状况改变了才有可能发生变化。

如果说苏姨是婚姻的被动牺牲者,春风曾代子是追求爱情的牺牲品,那么小说中塑造的三十三婶(十三叔的第三个小老婆)则是婚姻和爱情的作践者。三十三婶是一个有几分姿色、也有几分风骚的女人。她长期得不到丈夫温存,便多次勾引侄子丁宁,与他打情骂俏,甚至发生关系。丁宁很厌恶她,但又经不住诱惑,只好逢场作戏。三十三婶向丁宁倾情表白道:“我就这样地求全你,……我的这颗心为了你,我就算都使尽了,可是在你那边,就像连看见都没看见似的,满没拿着当耳旁风,净拿着我看笑话。”[1]227面对少妇的挑逗,丁宁虚与委蛇地和她周旋,心里暗骂她是一个“无耻的苍蝇”,想竭力摆脱她的纠缠。毕竟,婶子和侄子偷情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女性研究者波伏娃指出,“婚姻由于剥夺了女人的一切肉欲满足,否认了她们的自由和特殊性,所以通过必然的、具有讽刺意味的辩证关系,将女人导向通奸。”[5]386小说从富家少爷丁宁的视角写三十三婶的无耻,除了有维护封建大家庭脸面的需要之外,也从另一个角度反观出大户家庭中无权无势女人可悲可怜的情状。她们在物质上和精神上全部依附于夫家,依附于丈夫。作为男人手中的玩物,外表光鲜,精神生活空虚,情感生活匮乏。她们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只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大户人家的少妇没有婚姻生活可言,家中丫鬟的命运也好不了多少。

灵子,是《科尔沁旗草原》这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中贯穿在第一部、第二部中的人物。她是丁家的丫鬟,聪明伶俐,待人和善,大小事务经过她的手和脑子就有了印记,管理起来有条不紊。少爷丁宁爱上了她,和她发生了关系并导致怀孕。太太为了丁家名誉,要用毒药毒死灵子和她腹中胎儿,老管家冒着风险救了灵子的命,并向太太求情饶过她。灵子的遭遇告诉人们:丫鬟,在大户人家“不过是一个呼喊的符号、驱使的工具而已。”吩咐她做事就做事,少爷要喜欢就喜欢,太太要她死就得去死,哪有尊严和人格可言?

长辈与晚辈的乱伦、通奸,少爷与丫鬟随意的性行为故事,中国小说并不少见,从古到今都有叙述。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小说中比比皆是。如《雷雨》中的继母繁漪与继子周萍、《上海的狐步舞》中继母蓉珠与继子小德、《金锁记》中曹七巧与小叔子姜季都属于这一类。这些关系说明,一方面,女性解放意识在不断觉醒,女子对于个人欲望会有明确的表达,甚至会冒着违背道德伦理的风险通过亲近关系和就近人群寻找。从道德层面讲这是不应该被肯定的,但从个性解放和妇女权益的追寻上,这种行为又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在封建大家庭中,妇女的婚姻和个人情感很难得到满足,在性冲动之下会利用一切机会去寻求。作家们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问题,大胆书写这些问题,力图通过生动的人物形象为女性解放摇旗呐喊,推进妇女解放运动。

除此外,端木还通过日常生活塑造了一些恬淡淳朴的女性形象。

《科尔沁旗草原》第一部第九节中,小说穿插了一个清新浪漫的情节。丁宁在河上游玩,顺着水流在河道下游碰到了一对打鱼的父女。老人与养女水水相依为命,靠捕鱼过着清苦的日子。进入豆蔻年华的水水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同养父苦中作乐。在丁宁与水水短暂相处的时间里,他们天真无邪地在河水中游泳戏耍,在岸边奔跑嬉闹,彼此依偎诉说各自的见闻。水水的单纯明净给丁宁以极大的愉悦,同时又为她孤苦无依的现实处境担忧,便许诺带她到“城里”去过日子,丁宁的同情和关心引起了水水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件的变化,丁宁并没有兑现诺言,而水水最终如水般消逝。

《早春》和《初吻》描述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故事,有作家童年经验,可以看作是作家的自传小说。《早春》中年少的“我”兰柱和一群女孩子出去挖野菜,在田地之中、山野之间与同伴欢快地游走嬉戏。挣脱了父母的管束,摆脱了大家庭封闭单调的生活,走进广阔的自然,享受早春美景和挖野菜的乐趣。兰柱看中了一束美丽的黄花,要去采摘,为安全起见,金枝姐主动摘花,结果不小心把花碰坏了。兰柱撒娇耍赖,缠着金枝姐再采一朵“一模一样”的花还给他。金枝哄着护着寻找着,终于采到了同样的花朵满足了他的心愿。但是,兰柱一回家,见到亲人姑姑来了,便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鲜花,忘记了野菜,忘记了金枝姐。这一切直到一个月后,偶然事件的触发才又重新回到他的记忆中来。小说情节充满了山野情趣,有温馨,有温暖。文本塑造了金枝姐、妈妈、姑姑这几个女性形象,其中金枝姐更为可怜可爱。这个受山野熏陶的少女,稚气未脱,能干热情,有关照他人的高度责任感,有水晶般纯净透明的爱心。这颗洁净的心,通过兰柱的懵懂、淘气、无知等行为反衬出来;也通过妈妈的严厉管教、姑姑的娇惯纵情等行为烘托出来。她是出身平民却又有高贵心灵的代表。金枝姐与废名《竹林的故事》中的三姑娘、沈从文《三三》中的三三都具有相似性,都属于农村那种天真未凿的淳朴女孩子,她们勤劳、善良、单纯,对人真诚、热心,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心灵。她们代表农村中美好希望的一代人,也表达了作家对这类女子的喜爱,对这种健康生活的赞美。

四、民俗活动建构女性观

端木还塑造了一些具有特殊能量的巫女形象,这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坛中实属罕见。《科尔沁旗草原》第一部第二节塑造了巫女李寡妇形象。李寡妇想要丁家多赏赐一些田地给她,丁四太爷则要借巫女之口向周围百姓宣传丁家财富是靠神灵保佑得来的,以此掩盖他盘剥百姓的发家史。双方的交易就以神秘的民间仪式达成。小说花了大量笔墨叙述李寡妇如何跳大神的情境:

四周围定了铁筒似的人,大神临风扫地般跳上跳下,震恐,不解,急切,紧张的情绪,通过了每个人的心灵。大家都注意看着大仙的一举一动,想在那里懂得了自己的命运,也懂得了丁四太爷的命运……

穿火鞋,缕红绦,吞整纸子香,一切都在人的惊奇的震慑的注意力滚过去。

于是李寡妇,一个膀子挎了两把扎刀……

又是腰里带的四个铁钩子,一个钩子上挂一桶水,全身像一窝风轮起来……[1]29

李寡妇的气势、舞姿、神力在特殊的语境中全部施展出来。她一边狂妖,一边发威,一边哭诉,在真真假假的唱词中表达出自己作为狐仙如何保护丁家发财致富,又如何得不到丁家敬供的苦楚。既痛斥了丁四太爷的傲慢,迫使他亲自来现场为“仙家”焚香作揖,又让听众明白“丁家发的是狐仙财”!以致无人敢嫉妒,无人敢反抗。人类学家认为,“巫术通常增强自信心,具有更加乐观的倾向,正因为如此它才经常有功效。巫术产生了人是自身命运的主人和周围环境的主宰者而不是它的仆从的幻觉。”[5]226丁家就是用这种方法进行自欺与欺人,即利用大众喜欢的跳大神的民间仪式达到愚人、娱人的目的;巫女李寡妇看似充当了愚人、娱人工具,实际上也达到了自己要地之目的。

李寡妇利用巫女身份在这场神秘仪式中实现了多方共赢:一方面,不但没有得罪大地主,而且借机让他在老百姓面前低头作揖,使他的威严不自觉地降格;二方面,李寡妇趁机在周围老百姓中树立了大神威信,为自己今后的发展提供了信誉基础;三方面,她用巧妙的方式和大地主周旋斗争,为自己争取了利益,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同时还贬斥了丁四太爷。由此观之,作为底层弱女,李寡妇是聪慧的,她采取的奇特的抗争方式是有效的。或者说,是民间文化和民间能量赋予她胆量和勇气,是作家贴地的民间立场塑造了这样独特而鲜明的女性形象。

《大江》塑造的巫女九姑娘,也有很高明的巫术和精彩的巫舞,但她的动机和跳神过程与李寡妇不太相同。闺女时代,九姑娘因害女儿痨而沾了仙气,成为“九仙姑”。铁岭的哥哥成文生病了,母亲六姑姑请九姑娘花大神来跳神。“村里远近人家大小孩子都爱听,到这里来看大神好像看一出大戏一样”。因为跳大神“有着极浓厚的游戏性和蛊惑性”[2]363,包含着民间宗教、民间舞蹈、民间歌谣等内容,充满了神秘色彩,具有震撼之美。对此小说花了很多笔墨描写九姑娘的巫术和巫舞,将这个人神共舞共享的场景描绘得动人心魄,扣人心弦。

九姑娘扎好了绣花五色裙,摆好了架势。头顶上令人欲吐的煮红的猪肝色的红球,在颤颤巍巍的跌动着。嘴唇上一杆乌木烟杆,发狂的吸食,她跌落在一只杌凳上。[2]363

在副手二大神“淫靡而悲惨的”歌曲里,在他激荡的鼓声和“锉啦啦”的钱声的引诱下,“九姑娘突的打了一个冷战……接着九姑娘又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大神开口了,像要杀人似的跳着闹着。‘高粱地,开白花,影影绰绰来到了红罗!’”[2]364巫舞跳完后,“大神完全陷入疲倦和痛苦里,大神全身像抽羊痫疯似的痉挛着,腰也佝偻,头也垂了,在咳嗽着,大神要去了。”[2]367这些叙述中,对九姑娘跳舞的装束、抽烟的习惯,等候仙家降临上身的情状,神灵附身后唱歌跳舞的动作,以及巫舞跳完后极端疲惫的神态都进行了详细生动的描述。不料,就在大神准备抽身而退时,被铁岭当众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对巫女及其跳大神的系列动作,可以看出作者对女性的态度。旧社会,女性生病了,没有钱医治,也很难嫁人,最后只有采取跳神的方法维持生计。妇女跳大神能否被尊重,全仰仗她的巫术效果。否则,也会有人不买账,甚至遭受打骂。妇女的生命和生存没有任何保障。

《大江》中跳大神的九姑娘与赵树理《小二黑结婚》中三仙姑颇为相似。她们都是长相漂亮的女子,都走上了当仙姑的道路,都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婚姻和命运,而且有良好的唱腔和巫舞技术,有鲜明的娱人娱神价值。不同的是,三仙姑是为逃婚和摆脱家庭束缚而走上当仙姑的道路,她保持了农村女性少有的爱美心态,争取与男人享受同等家庭地位的权利。九姑娘则是因为生病而当仙姑,嫁给了健康强壮的豆腐张,婚姻基本理想。她跳大神有优美的舞姿和扮相,还能产生良好的心理治疗效果,获得了人们的信任。但是,当人真正病入膏肓时,巫术是很难奏效的。铁岭认为,巫术对哥哥的治疗效果不明显,对九姑娘施予巴掌,并非针对她个人,而是对整个巫术的不信任,是对穷人生病无钱医治的痛苦发泄,是对民不聊生的社会生存状态的不满。所以,铁岭反抗的是社会制度,只是九姑娘因偶然的机缘充当了牺牲品。九姑娘因为巫术获得了做女人的部分权利。由此证明:女人能走出家庭,能为社会为大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本质上,九姑娘和三仙姑都是底层女性,都属于弱势群体,都想为命运而抗争,但是,她们找不到抗争的道路和抗争的方法。只好用当时流行的巫术形式表达自己。从这个层面讲,她们属于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端木蕻良看到了这一可贵的品质。其次,作者的写作目的不同,对女性的态度也有所不同。《大江》的写作时间是1939年2月到11月,端木是为了反映东北底层农村妇女的命运,更多的是倾向同情。而《小二黑结婚》发表于1943年,赵树理对三仙姑这类人更多的是把她当作封建迷信者予以批判。三仙姑的反叛行为是从客观上体现出来的。无论是出于作家的主观因素还是文本呈现出来的客观效果,九姑娘和三仙姑身上都潜藏着共同的特质: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反对男尊女卑,反抗夫权制度,希望摆脱家庭束缚,希望发挥女性的社会价值,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这些女性形象对妇女解放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虽然,她们称不上典范,也不是文本中的正面形象,或是作者歌颂的对象,但是她们不屈从于命运,不俯首于男权,敢于运用委婉的方式,以温和的或是激烈的言行予以反抗,对改变妇女命运,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起到了直接或间接的作用。从这个层面讲,这类女性形象及其重要意义不能忽视。

五、战争语境张扬女性观

战争常常是某些政治力量的交锋,一般认为战争是男人的事,战争让女人走开。端木小说的很多地方都写到了战争,也塑造了很多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男性形象,如《爷爷为什么不吃高粱米粥》《遥远的风沙》《风陵渡》《浑河的激流》等都如此。然而,端木没有抛开女性,尤其没有抛开民间社会广大女性在战争中承担的各种各样的责任,所做出的各种各样的贡献。他用平和的方式描写战争,描写战争语境中民间社会的女性。通过女性的光辉来反衬战争的残酷,通过女性的力量说明正义战争最终必胜。由此他塑造了一系列成长型女性。

《大江》中的卓雅是南洋华侨的女儿,家境殷实,年轻有理想。按常理,她完全可以过一种幸福的家庭生活。但是,她愿意做中国的南丁格尔,放弃了舒适的家庭和美好的爱情,来到中国内陆的战场照料伤员。她因为照料别人而受伤,也完全有机会给自己治疗,甚至随着大部队撤离战场去后方疗养,但是,这一切机会都被她拒绝了。“在她站着的时候,她为别人的生命护卫,在她倒下的时候,有生命的都从她的身畔走开了。”[2]413她救治了别人,却把死亡留给了自己。卓雅没有可歌可泣的伟大事迹,不是叱咤风云的战斗英雄,却是一个实实在在为民族存亡做出贡献和牺牲的民族英雄。她是中华民族的子孙,没有忘记祖辈的精神,“中国古代故事她也知道的,她喜欢聂嫈。”卓雅这种敢于挺身而出,敢于担当的精神也是中国女性精神的标榜。类似的还有《大地的海》中的杏子。杏子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喜爱刚强正直的来头。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操,在防卫宪兵队长三少爷的强暴进攻中被无辜杀害。卓雅为救治他人而死,杏子为捍卫贞操而死。虽然,她们的死法不同,目的不同,但都是中华民族的好女儿,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妇女的解放,英勇不屈,用生命捍卫正义、捍卫情感。

《大江》中的老婆婆是作家穿插的一个女性形象,笔墨不多,也没有刻意的正面描写。通过李三麻子和她的一段邂逅,间接地表达了一个普通母亲的平凡与伟大。李三麻子花二元钱买了老婆婆两只肥嫩的母鸡,邀请哥们铁岭一起分享。老婆婆把母鸡杀好煨熟热情款待,还把敬神余留的酒贡献给他们。闲聊中,老婆婆告诉他们,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送上了战场,“我儿当兵是千该万该,打小日本嘛,……要不然生在乡里,死在乡里,就和野草一样自生自烂了嘛,……当初有个梁红玉,是个女将,还会冲锋陷阵,起来杀敌呢……”[2]494老太婆的叙述是凌乱的,但是,她对李三麻子和铁岭给予的母亲般的热情与关怀,鼓舞了这些年轻士兵。特别是李三麻子,这个从来不怜惜自己的硬汉子,也在“内心里充满了快乐和轻松”。老婆婆没有漂亮的话语,也没有上战场杀敌的机会,但她实实在在是一个革命母亲,一个支持革命的革命者。

《浑河的激流》写的也是寻常百姓家女性成长的故事。小说叙述了以水芹子一家为代表的草原猎户如何从顺从走上反抗之路的历程。当地总管假托圣旨给猎户们分派任务限期上交各色狐狸皮,水芹子和父亲没日没夜地打猎,还是无法完成任务。林中的狐狸被打光了,猎户们也完不成任务。他们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团结起来发动“民变”,加入到“第五路人民革命军”,与共同的敌人进行共同的斗争。水芹子支持男友金声去参加战斗,自己也从一个常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成长为一个敢于追求爱情,敢于拼搏的女青年。“不,妈妈,给我枪!给我枪!”这是她发出的战斗的声音,也是她成熟的标志。

长篇小说《新都花絮》叙述的是知识女性的成长故事。宓君出身名门望族,生活优裕,深得父母亲朋的娇宠。然而,宓君是富有思想和个性的女子。“面对着中华民族伟大的解放战争,伊的感情是庄严的,伊很想做一个有用的公民,贡献出自己的服务的热情”。[2]261她抱着这样的憧憬,在陪都重庆郊外休养期间,通过朋友的帮助偶然进入了一个难童保育院从事英文顾问工作。她爱上了这里的孩子,被孩子们称为“妈妈小姐”,并对孤儿“小小”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和怜悯,被同事们誉为“模范顾问”。陷入热恋后,她不愿孩子们的事情干扰自己的私生活,再次被男友梅之实认为“自私”而离弃。虽然这段恋情无果而终,但在保育院工作的日子里,是宓君人生中一段最美丽的日子,最光辉的日子。小说没有直接描写她如何参与战争,但从躲避战乱、仓皇逃跑到防空洞等细节看,她是反对战争的。她对孤儿们的细心照料反映了母性的光辉。宓君是时代需求中成长起来的女性。

这系列战争语境下的成长型女性,可以看出作家对女性价值的肯定,对女性为民族解放所做贡献的肯定,对女性所具有的爱国态度和爱国精神的肯定。这一篇篇小说,一个个人物,便是一曲曲对女性斗争精神和牺牲精神赞美的颂歌。

总体看,端木蕻良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各有特点,多是具有正能量的。被蹂躏的女性值得同情,遭遇不幸的女性值得悲悯,勇于反抗的女性值得赞美,为正义事业献身的女性值得尊敬。其中,也有极少数女性,作家是持着批判态度的。如丁家老太太对小三丫的野蛮虐待、对灵子怀孕施予毒药欲置之于死地的狠毒行为等,作家毫不容情地予以贬斥。基于社会的、历史的诸多原因,这些女性性格上各有弱点,也不够完满。正是这些缺憾,显示了女性真实的情感状态和生活状态。也正是这些普通女性身上闪耀的内在潜质,为中国现代女性形象增添了色彩。就此而言,端木蕻良和他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一定永存于文学史中。

【参考文献】

[1]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1)[Z].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2]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2)[Z].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3]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3)[Z].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4](法)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Ⅱ[Z].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5](美)罗伯特·F·墨菲.文化与社会人类学引论[M].王卓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责任编辑:杨春

Duanmu Hongliang’s Folk Standpoint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Female Views

LI Li

Abstract:Duanmu Hongliang, a Manchu writer on the influence of family and age, formed a distinctive folk standpoint, and constructed an unique sen of the female. All his life he witnessed the Liberation of Chinese Women, and promoted their role by using male discourse. His novels created numerous female images by sympathizing with women’s misfortune, praising their excellent qualities. In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istory, he is a rare and mild feminist defender. With his works, Duanmu Hongliang’s name and characters shall live on through history.

Key words:Duanmu Hongliang’s novels; folk standpoint; female’s sense

作者简介:李莉,女,湖北民族学院科技学院中文系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民族民间文艺。445000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3698(2016)02-0071-08

DOI:10.13277/j.cnki.jcwu.2016.02.010

收稿日期:2016-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