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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余华小说创作中的语言修辞特色

2016-02-13蔺佳影罗天虹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旅店余华句式

蔺佳影,罗天虹

(通化师范学院 文学院,吉林 通化 134002)

论余华小说创作中的语言修辞特色

蔺佳影,罗天虹

(通化师范学院文学院,吉林通化134002)

从现代汉语的语言修辞角度对余华的短篇小说进行分析,主要以词汇、语法两方面为切入点,通过解析作品中的巧用比喻、活用反复、妙用顶真等修辞方式,通过探究不同句式的选择及特殊的搭配结构,如长短句组合、连续的“我”字结构、独特的主谓结构、新颖的偏正结构、生动的动宾结构,彰显余华小说的语言修辞特色,使我们进一步品味了余华对语言的高度敏感和精准把握。

余华;修辞;词汇;语法

余华是先锋文学作家之一,他并非一个多产的作家,但无论是他的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还是长篇小说《活着》《在细雨中呼喊》等作品,其语言的独特魅力都值得我们细细研究。本文将以中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西北风呼啸的中午》《朋友》《死亡叙述》等为研究对象,对其中的修辞手法进行赏析。对于修辞而言,词汇、句法是修辞的手段和基础,也是修辞要调动、加工的语言材料。本文从修辞角度出发,就必须考虑以下几个问题:余华作品中运用了什么样的语言材料,采取了什么样的修辞方式,追求了什么样的表达效果。所以我们将从词汇、句法两个方面欣赏其修辞语言的独特魅力。

一、词汇方面的修辞特色

词汇作为修辞的建筑材料,二者的关系极为密切。词汇为词语的锤炼筛选、为形成有效的修辞方式提供必要条件,几乎所有的修辞方式都与词汇有关,如反语、双关、夸张、仿词、反复、顶真、比喻等,修辞使词汇在语言应用中发挥了充分而重要的作用。而在余华的作品中,比喻、反复、顶真、拟人的出现更是十分频繁,形成其独特的语言风格。

(一)巧用比喻

比喻,用有相似点但本质不同的事物描绘事物或说明道理的辞格。一个贴切的比喻可以使深奥的道理浅显化,叫人便于接受,给人鲜明的印象。[1]191这一辞格一般分为三类:明喻、隐喻、暗喻。在余华的作品中比喻句出现频率极高,使其语言表达格外的生动形象;且他多用明喻,所选的喻体也并非华丽精致之物,多是生活中的常见事物,如眼泪、沙袋、纸、布匹等等,这样所形成的语句通俗易懂,极易将读者带入语境,产生共鸣,意义更加明确。

这一点在 《十八岁出门远行》中有着充分的体现。如“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我像一条船。”这是文章开篇的第一句话,将“我”比作“船”,而且与“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相对应我走在马路上,仿佛船飘荡在海浪之上,生动地表达出“我”当时的漂泊无归处的处境,将抽象的感觉变得感性化;又如“爬起来用手一摸,鼻子软塌塌地不是贴着而是挂在脸上,鲜血像是伤心的眼泪一样流”,这是“我”在苹果被抢后挨打的场景,将“鲜血”比作“眼泪”,文章中“我”并没有哭,但这一句却写出了主人公的伤心、迷茫、不解,对其心境作出了贴切的诠释。

此外,余华还追求本体、喻体之间的新奇性。如《十八岁出门远行》“那车头的盖子斜斜翘起,像是翻起的嘴唇”;《死亡叙述》中“我的鲜血很像一棵百年老树隆出地面的根须。我死了。”“中间的两个铁刺分别砍断了肺动脉和主动脉,动脉里的血“哗”地一片涌了出来,像是倒出去一盆洗脚水似的”。“车盖”和“嘴唇”“鲜血”和“树须”“洗脚水”一句句比喻中,本体与喻体之间的距离好似无法触碰的遥远,使读者陷入诡异的想象,扩大出更广阔的空间,使文章生动而新奇。

其实喻体的选择也包含着作者的情感倾向,余华虽未在作品中强烈地抒发情感或观点,但词汇的选择与运用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表明其情感倾向。《十八岁出门远行》中“那时的苹果已经满地滚了,所有人都像蛤蟆似地蹲着捡苹果”,将主人公心中的“强盗”比作“蛤蟆”,以丑陋且多为人们厌弃的“蛤蟆”为喻,而不是“青蛙”,简单地暗示出“我”对这些“强盗”的厌恶与痛恨;文章以“于是我欢快地冲出了家门,像一匹兴高采烈的马一样欢快地奔跑了起来”这一比喻作结,将自己比作“马”,并用“兴高采烈”作定语来修饰“马”,流露出出发时的兴奋与愉悦,生动地描绘出当时想要飞出家门四处游历的激动;但在结尾出现又与“抢夺”后的狼狈和无望作对比,表现远行的失落及巨大反差。

不仅仅是《十八岁出门远行》,其他作品中亦有体现。如《西北风呼啸的中午》“我知道跟这家伙再争辩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的力气起码比我大五倍。他会像扔一条裤子似地把我从窗口扔出去”,将自己比作“一条裤子”,写出了“我”在大汉面前的软弱不堪。在《朋友》中“在那个下午的阳光的阴影之间,这两个人就像是两只恶斗中的蟋蟀一样跳来跳去”,将石刚和昆山比作人们熟知的“蟋蟀”,通俗而易懂,将人们轻易地带入语境。

一句句比喻让其描写更加生动富有深意,而且余华的作品中极少直接描绘人物的心情,但一个个贴切的比喻句与词语的选择总是暗示出情感的变化,内心的喜恶,而这不难看出余华对词汇的感知。不仅注意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性,且对词语也是经过雕琢的。如上文中提到的“贴”字,只一字便写出了公路的起伏不止,而不是选用“飘、攀附”等词,既确切妥帖,又浅显明快。“挂”字也是如此,不用“贴、长、伏”等词,形象地写出了自己的狼狈;而且在词语的感情色彩上也力求鲜明,如“蛤蟆”“蟋蟀”等词,借助比喻的特点明确表达了鲜明的感情色彩,可见余华对词汇的透彻理解!

(二)活用反复

反复在文学作品中可以说是一种独特的修辞。恰当地使用往往能在不经意间为主题服务,而过度的重复则会使读者产生繁复冗杂的感觉。余华作品中的看似平凡的反复,再细细品读时,总是有埋下伏笔的意义。反复一般分为连续反复和间隔反复,在他的作品中较多使用间隔反复,强调其当时的感情及变化,或突出中心内容,并使文章具有一种和谐的节奏感。

但余华作品中的反复并不是单一的重复,他总是在重复的词语或语句中加入较少的词语,却使其反映出发展变化及细微差别。在《十八岁出门远行》已有所表现,其中有两句话的反复让人印象深刻。如“我还没走进一家旅店”,这句话第一次在第一段出现,第二次在第二段,强调“我”对旅店的追求与渴望,并且在之后的每一段几乎都有旅店的影子,而在这种反复之中又加入细小的变化,以表现其事件的发展与情感变化,如“但是我还没走进一家旅店。”“可是我还没走进一家旅店。”“因为那时我还没有为旅店操心”“我一直在寻找旅店”。“旅店”一词可以说是贯穿全文,让读者强烈感受到其所象征的深刻含义——寻求归处。另一处让人印象深刻的反复,即是“你走过去看吧”“只能走过去看”“开过去看吧。”这一句并不是严格的反复,但其意义的强调让人无法忽视,表现出一种尝试但又无确切结果的倾向,只能往前走去,突出了中心意思。而这细微的变化又恰如其分地展现了词汇对修辞的影响。“但是”“可是”“一直”“寻找”等词语并非句子中心,但却表现了语句意义的不同。

此外,在另一部作品《朋友》中也显而易见。如“我不是什么小市民,这一点我屋内堆满的书籍可以向你证明”这一句在同一段出现了两次。而“小市民”这个词出现多次,可见“我”对这个词的厌恶及强烈反应,与文中“我”的语言与举动相对比,反而显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反复最多的即是“你要想得开一点”,这是一个引人注意、分析的句子,出现了三次,改变一次,单看这一句话似乎并没有特殊之处,一个简单的主谓句式本身并没有复杂的感情色彩,但与其上下文语境来看,反复出现则流露出一丝反讽的意味,一句简单的话却使文章中心更为突出,展现出词汇语义色彩和感情色彩的重要作用。以上种种例子无不展现反复这一修辞在余华作品中表达的重要性,简单的语句变化显示出余华语言风格的与众不同。

(三)妙用顶真

顶真经常出现在各种文艺语体的文章之中,是汉语传统的修辞格之一,它不仅可以使议事说理准确谨严,状物叙事条理清晰;而且在抒情写意时格调更加清新。将其与余华作品联系起来,最先浮现在脑海的便是《十八岁出门远行》,大量的顶真使文章句句顶接,顺势而下,格外明快流畅给人形式别致、环环相扣的感觉。如“那高处总在诱惑我,诱惑我没命奔上去看旅店”“这一次我看到了,看到的不是旅店而是汽车。汽车是朝我这个方向停着的,停在公路的低处”“我看到那个司机高高翘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我现在需要旅店,旅店没有就需要汽车,汽车就在眼前。”“天色完全黑了,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遍体鳞伤的汽车和遍体鳞伤的我。我无限悲伤地看着汽车,汽车也无限悲伤地看着我”几个句子看起来并无特殊意义,只在于句末与句首的词语相同,但位置的改变却使句式有所差异。可见句子类型的灵活性,句尾与句首的相同使其结构仿佛九连环一般,环环相扣,使句式更加严密富有节奏;阅读时顺势而下,明晰流畅。

除以上几种修辞格,余华作品中也有其他修辞格的影子。如“比拟”,可说是其语言表达的基本形式。《十八岁出门远行》“我就这样从早晨里穿过,现在走进了下午的尾声,而且还看到了黄昏的头发。”“我感到这汽车虽然遍体鳞伤,可它心窝还是健全的,还是暖和的”用“遍体鳞伤”“心窝”等词将汽车赋予生命,并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主人公当时的状态;《西北风呼啸的中午》“阳光从没有一丝裂隙一点小洞的窗玻璃外面窜了进来”,并没有采用常见的“射”字,一个“窜”字写出了阳光此时出现的突兀与活力,使句子格外灵活生动。余华总是将无生命体生命化,使文章在压抑冷酷的气氛中又总是有几分生气。

还有一种修辞格更是普遍——对比。在《十八岁出门远行》《朋友》《西北风呼啸的中午》等几部短篇中在开头与结尾上都显出了对比后的反差。《十八岁出门远行》中“我”背着书包,像一匹欢快的小马一般奔出家门,而结尾时,“我”书包被抢,狼狈的蜷缩在冰凉的汽车上,展现了现实与憧憬的差别;《朋友》用了大量的笔墨描写昆山与石刚的打斗场面,而结尾处二人却和平的在一起交谈许久,以强烈的对比诠释朋友的意义;《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中当“我”刚听到“你的朋友死了”时的冷漠与激烈的反抗,而在结尾处 “我”与客人虚以委蛇并陪在不认识的死者身边,在对比基础上形成强烈的讽刺,对人性的讽刺。一组组鲜明的对比使作品的中心更加突出明确,可见修辞格的合理运用对表达效果的影响之大!

众多修辞格的穿插使用构成了余华语言多样的表达方式,形成了瑰丽的表达效果,使文章生动流畅,通俗易懂却又富含深意,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余华对词汇的掌控能力上。余华对词汇的掌控能力不仅体现在对事物的描绘上,更表现在他对词汇的表意、感情色彩、语体色彩的熟练运用。如在上文中提到的“窜”“穿过”“暖和”等词使事物具有能被感受到的生命力;而在比喻中十分自然地运用贬义词,如“蛤蟆”“跳蚤”;而且这几部短篇小说中并无华丽的辞藻,词汇简单易懂但使用时又总是恰如其分地写出其中的特色。可见词汇的恰当使用对形成丰富的修辞语句意义非凡。

二、语法方面的修辞特色

语法和修辞的关系,吕叔湘有极为贴切的比喻:“我们的衣服,上衣得像个上衣,裤子得像个裤子,帽子得像个帽子。……这可以比喻语法。修辞呢,好比穿衣服。……男女老少,衣服的材料花色不尽相同。总之是各有所宜。修辞就是讲究这个‘各有所宜'”。[2]18所有修辞都要以合乎语法为基础。文章和话语的气势、意蕴、跌宕、力量等方面的效果经常要依靠句式的选用和调整,句群的有效组织来体现。如句的整散、句的长短、句的繁简、句的分合等,而这一切是由表达的需要和想获得什么样的修辞效果决定的。当然,有时看来不合乎语法的句子,却是修辞上的妙语佳辞,那是利用超常规特点加工的结果,余华在这方面卓有成效。

(一)句式的选择

说话、写文章时,要有“一样话,百样说”的意识,要有选择不同句式的能力,也就是要讲究炼句。而余华作品中的句式又别有特点。在一篇文章中,长句的恰当使用,可以使表意更加周密、严谨、精确、细致;贴切的短句则可以更加简洁、明快。余华对长短句的灵活选择使其短篇小说不但精炼,而且细致。余华在《虚伪的作品》中说到:“大众语言向我们提供了一个被无数次重复的世界。因此我寻找新语言的企图,是为了向朋友和读者展示一个不曾重复的世界。”[3]49他认为只有“在语法上能够并置、错位、颠倒、不受语法固定序列束缚的表达方式”才能为人们呈现不曾重复的世界。并且他也一直在实践当中。

1.长短句的组合

在《十八岁出门远行》中,作者并不以单一短句为主,通过部分词语的重新组合形成其独特的句式。如“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我走在这条山区公路上,我像一条船。”作为开篇第一句,作者一反常态,对主语“马路”“我”进行重复,构成四个结构简单、表意明确的短句,而这种特殊的表达,初读时让人感觉语意不够连贯,充满顿挫感。

但当我们继续往下读时,发现类似的句子多次出现,反而给人一种喃喃自语的感觉。如“那时是中午,那时我刚刚想搭车,但那时仅仅只是想搭车,那时我还没为旅店操心,那时我只是觉得搭一下车非常了不起。”这句话并不短,但却用在句中作状语的“那时”进行重复,将其分割为五个短句,给人一种一块镜子碎为多片的感觉,但共有的“那时”一词又将其串连起来,表达出完整而明确的意义,破碎而不零碎。这样的例子在余华作品中比比皆是,如:“现在我和他已经成为朋友了。我已经知道他是在个体贩运。这汽车是他自己的,苹果也是他的。我还听到了他口袋里面钱儿叮当响。”这一段话其实化为一个长句会更为简洁,但作者却分为五个主谓结构的短句,将“我”所了解的单独罗列出来形成一句,正恰恰与作品的整体节奏相契合。

在《西北风呼啸的中午》《朋友》中,余华更是将长短句进行巧妙地组合,形成美妙的节奏。“起先我还以为是在敲邻居的门,可那声音却分明是直冲我来。于是我惊讶起来。我想谁会来敲我的门呢?除非是自己,而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大概是敲错门了。我就不去答理,继续搔痒。我回想着自己每次在外面兜了一圈回来时,总要在自己门上敲上一阵,直到确信不会有人来开门我才会拿出钥匙。这时那门像是要倒塌似地剧响起来。”在这一段中,作者将长短句逐一交叉排列,长句——短句——长句——短句,形成长短交错的结构,使作品给读者以抑扬顿挫的节奏。“就是这样,在这个见鬼的中午,这个大汉子一脚踹塌了我的房门,给我送来了一个我根本不想要的朋友,而且还是一个行将死去的朋友。此刻屋外的西北风正呼呼地起劲叫唤着。”这种长短句式的组合在作品中多次出现,使文章好像一页页乐章,时而跌宕起伏,时而轻柔舒缓,制造出迷人的韵律,环绕耳边。

2.连续的“我”字结构

如果说余华作品中以主谓句频率最高,那么其中最突出的则是将人称代词“我”作重复结构。如《十八岁出门远行》中“我想叫唤一声,可嘴巴一张却没有声音。我跌坐在地上,我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能看着他们乱抢苹果。”“我看到地上的苹果越来越少,看着一些人离去和一些人来到。来迟的人开始在汽车上动手,我看着他们将车窗玻璃卸了下来,将轮胎卸了下来,又将木板撬了下来。”这是苹果遭抢时,“我”的叙述。由“我想”“我跌坐”“我看到”“我看着”引导几个简单结构形成主语相同的简洁长句,细致地描绘出“我”心中的想法与感受,并以第一人称使读者感同身受。

《西北风呼啸的中午》里“我用手轻轻拍着他们的肩膀,轻轻摸着他们的头发,表示我感谢他们的安慰。我还和几个强壮的男人长久而又有力地握手,同时向他们发誓说我一定会想得开的”,亦是“我”字开头的主谓结构继续主人公的言行举止,仿佛在读者面前有一清晰的人自言自语,讲述梦境,自我剖析内心,似乎一切都发生在眼前。

余华正是通过这种特殊的主谓句式的组合搭配突出强调“我”的独特地位,并限定了叙述视角,使读者通过“我”的眼睛、感受去感受世界,了解事实,发现真相。

(二)特殊的搭配结构

余华不受传统语法束缚,还体现在各类句式中的成分搭配,将叙述变得更加灵活、跳跃。他总是打破词语与词语间约定俗成的组合,而让人耳目一新的组合又往往恰到好处,更为出色。

1.独特的主谓结构

在句子中,主语与谓语是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5]92,贴切的主谓搭配对一个句子来说至关重要,而余华作品总给人意想不到的新意。如:“旅店还在它妈肚子里”,“旅店”本是无生命体,在这里作主语,谓语却是“还在它妈肚子里”,将无生命的主语作有生命的陈述,且其中宾语通俗易懂;还有“阳光从没有一丝裂隙一点小洞的窗玻璃外面窜了进来”,“阳光”作主语,“窜”作谓语,不用常见动词“射”,却更有生命力;而有些搭配更是奇特,完全打破常态,例“那么笨重的东西掉进水库时的声响一定很吓人,溅起的水波也一定很肥胖”,肥胖是指一定程度的明显超重与脂肪层过厚,而这里用来形容水波的大,不得不赞叹余华对语言的重组能力。

其实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可我的门牌此刻却躺在屋内”“我那辆黄河牌发出的声音像是牛在叫唤,那声音让我感到很结实”“海水黄黄的一大片”等等,每一个主谓组合都让人惊异不已,而又自然妥帖,仿佛就应如此一般。

2.新颖的偏正结构

与主谓结构并列的偏正结构也颇有新意。《十八岁出门远行》里“这年我十八岁,我下巴上那几根黄色的胡须迎风飘飘,那是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胡须,所以我格外珍重它们”,“定居”有在某地固定居住下来的意思,而这里却作定语来修饰“胡须”,来表明我的成长痕迹,并且用“珍重”来作谓语,而不是“珍惜”,强调了“我”珍而重之的态度,而最为奇特的是新生的胡须居然“迎风飘飘”,已经超出了常态语义。《死亡叙述》中“那是夏天里的一个中午,太阳很懒地晒下来,四周仿佛都在冒烟”,“太阳”作主语,“晒”作谓语,“很懒”则修饰谓语作状语,独取新词,描述天气的炙热。可见,无论是定中结构,还是状中结构,作者在成分搭配上都颇下功夫。

3.生动的动宾结构

不仅如此,动宾结构也十分地与众不同。如《西北风呼啸的中午》“而此刻我的左眼正闲着,所以就打发它去看那裤子”,不仅用“闲着”来修饰眼睛,且将眼睛作“打发”的宾语,使眼睛具有了人的动作性,显示了“我”空虚的状态。余华还将具体动词与抽象名词相搭配,形成奇妙的组合。《十八岁出门远行》“我就这样从早晨里穿过,现在走进了下午的尾声,而且还看到了黄昏的头发。”“穿过”与“早晨”,“走进”与“下午的尾声”,“看到”与“黄昏的头发”等行为动词搭配抽象名词的句式,达到超常规的“变形”,使读者走进化无形为有形的意境,感受其中的意味深长。

还有无法忽视的相差甚远的中补结构。《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中“现在我觉得让它继续搁在那里是不合适的,但是去粗暴地对待它也是没有道理。因此我挖得很文雅”一句,本是描述挖眼垢的普通动作,却用“粗暴地”“文雅”来修饰,尤其是作补语的“文雅”本就与该动作相反,但正是这样别具一格的组合使句子暗含讽刺意义。

在余华的作品中还有许多与众不同的词语搭配,这新奇的组合显示着作者对语法句式的娴熟掌握,也正是这些搭配让读者品味作品内容的同时,对超常规的语句模式印象深刻,回味无穷。

作品的生动性体现在很多方面,但语言带给读者的创新形式无疑是最直接的体验[6]119。文学作品的主流总是在强调规范化的语言,然而,有时那些创造性的、实验性的、不合乎规范的语言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与感染力。余华的作品正是如此,无论是精密的修辞,还是别具一格语句搭配,都以横空出世的姿态在八十年代的文坛占据着独特地位,越是品味,越是觉得有一句话格外贴切——余华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小说语言的“建筑大师”。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2]吕叔湘.语法研究漫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3]余华.余华随笔选[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

[4]余华.余华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

[5]叶蜚声,徐铿锵.语言学纲要(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6]宋振华.吴士文.现代汉语修辞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

(责任编辑:章永林)

10.13877/j.cnki.cn22-1284.2016.09.015

I207.67

A

1008—7974(2016)05—0073—05

2016-05-11

吉林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应用型人才培养理念下的大学写作课程教学的困境与出路”的阶段成果(ZD15098);通化师范学院教研项目“文本细读在写作教学中的应用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蔺佳影,吉林长春人,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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