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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琉璃明王迁都原因探析

2016-02-13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高句丽琉璃

朱 尖

(1.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2.通化师范学院 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吉林 通化 134002)

高句丽琉璃明王迁都原因探析

朱尖1,2

(1.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吉林长春130024;2.通化师范学院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吉林通化134002)

公元3年,建国四十年仅传第二代王的高句丽政权选择了迁都,这对高句丽而言是其发展战略的重大调整。究其原因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其一,规避与夫余之间战争的军事考量;其二,摆脱西汉控制的主观动机;其三,加强统治与发展的政治考量;其四,国内地区更为优越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

高句丽;琉璃明王;迁都

高句丽国祚七个世纪余,期间都城大体上经历了三置两迁。都城的每一次迁移,都是高句丽政权发展战略的重大调整,涉及到的历史背景因素复杂,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高句丽建国40年之际,即第二代王琉璃明王时期,发生了第一次迁都。《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载“琉璃明王二十二年(公元3年)冬十月,王迁都于国内,筑尉那岩城。”[1]高句丽本纪178同书《地理志》亦载“自朱蒙立都纥升骨城,历四十年,孺留王(即琉璃明王)二十二年移都国内城。”[1]地理志443这两条史料将高句丽迁都时间、主体与目的地交代明确。都城的迁址,对于一个政权而言,无疑是重大事件,有重要的研究意义。

关于高句丽都城迁移问题,一直是学界研究焦点,其中琉璃明王迁都原因及相关问题多有学者进行分析,但目前存在很大的分歧。耿铁华先生在其专著的章节中对琉璃明王迁都原因有一定探讨[2]138-139,但未进行深入分析。其他学者则主要是在相关研究中有所涉及,刘恋在研究高句丽早期遗址五女山城时,分析认为高句丽迁都“国内”与王莽所逼有着密切的关系;刘子敏在分析朱蒙之死时,则进一步认为迁都原因与朱蒙被杀,玄菟郡瓦解有关(这里的原因分析是将高句丽迁都时间后推至新莽时期的前提下进行的)。[3]多数高句丽都城(王城)的考古研究只是从考古学的角度就某一(几)城进行专门探讨,鲜有对迁都原因等相关问题的具体分析。除此之外,关于琉璃明王迁都的时间、位置等问题存在很多分歧,一直是高句丽早期历史与考古研究关注的焦点。本文是笔者在相关历史与考古资料解读的基础上,辩证分析高句丽建国初期的客观情况,从军事、心理、政治和资源地理四个维度对琉璃明王的迁都原因进行的深层探讨。期望通过分析,一定程度上明确高句丽早期的相关历史问题。

一、规避与夫余之间战争的军事考量

(一)高句丽建国初期与夫余的关系

从高句丽建国神话的描写中,可知高句丽王族与夫余之间关系密切。抛开神话传说是否为信史,仅从神话中所透露的一些历史信息,加之建国初期高句丽和夫余之间的各种关系记载,有理由认为高句丽与夫余在建国初期是保持着相对密切的关系的。《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东明圣王十四年(前24年)载:“秋八月王母柳花薨于东夫余,其王金蛙以太后礼葬之,遂立神庙。”“冬十月,朱蒙遣使扶余馈方物,以报其德。东明圣王十九年(前19年),夏四月,王子类利(琉璃明王的名字)自扶余与其母逃归,王喜之立为太子。”[1]高句丽本纪177琉璃明王十四年(前 6年)载“春正月,扶余王带素遣使来聘,请交质子,王惮扶余强大,欲以太子都切为质。都切恐不行,带素恚之。冬十一月,带素以兵五万来侵,大雪,人多冻死,乃去。”[1]高句丽本纪178这几条史料表明高句丽建国初期一度和夫余是处于一种极其友好的关系,然而到了带素执掌夫余时期,则出现了矛盾乃至战争。

从东明圣王十四年(前24年)两条史料可以看出,以金蛙为代表的夫余王室对朱蒙还是比较念旧、充满感情的,朱蒙对此也是感恩戴德。其实这种感情早在朱蒙在夫余生活期间就已有体现。《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载:“金蛙有七子,常与朱蒙游戏,其技能皆不及朱蒙。其长子带素言於王曰:‘朱蒙非常人所生,其为人也勇,若不早图,恐有后患,请除之。'王不听,使之养马。”[1]高句丽本纪174显然从金蛙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不忍心伤害朱蒙,这一切朱蒙应该知情。虽然这一时期的朱蒙与夫余王室存在矛盾,但这种矛盾的发起者主要是夫余王室部分人员,对拥有奇才的朱蒙的一种妒忌心理导致的,对朱蒙而言并非矛盾的发起者。后出于无奈,在其母“迟留而受辱,远适以有为”劝言下,选择离开了夫余。到达卒本之后,借助夫余王子的身份建立了国家。可以说,朱蒙在这一时期对生养他的夫余,尤其是养父金蛙是怀有敬意和感情的,抑或说是对强大的夫余是充满着敬畏的。

另外,东明圣王十九年(前19年)“夏四月王子类利自扶余与其母逃归”[1]高句丽本纪176这对朱蒙来说是极其高兴的事情,遂立类利为太子。在高句丽与夫余你仁我义的背景下,类利母子所谓的“逃归”绝非偶然,应该也是夫余对高句丽宽容的表现。这些现象都彰显了高句丽在建国初期与夫余关系 “亲情”的一面。

到了金蛙执政后期,尤其到带素执政时期,随着高句丽的不断发展壮大,除了宽容之外应该也有一定的防备,或者说是使其臣服的想法,这种想法应该在带素的心理表现得尤为突出,使得带素执掌夫余后便与高句丽有了矛盾乃至战争。

(二)高句丽与夫余结怨

带素执政以后,与高句丽之间第一次正面的冲突发生在琉璃明王十四年(前6年),也就是上引史料提到的“请交质子”事件。这一事件表明高句丽琉璃明王对夫余有较强的忌惮之意,打算将太子都切作为人质,但太子因恐惧并未同意,使得夫余王带素极为恼怒,数月之后以兵五万来攻打高句丽,由于天气恶劣未取得成功,这是夫余与高句丽交恶的开始。

在这一时期夫余王带素为什么没有延续其父在位时代与高句丽的交好关系,为何向高句丽提出“请交质子”的要求?笔者认为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带素对朱蒙的嫉妒。带素对朱蒙的妒忌与担忧早已有之,在高句丽建国神话中,带素对金娃王曰:“朱蒙非常人所生,其为人也勇,若不早图,恐有后患,请除之。”[1]高句丽本纪174同样作为王子,尤其是长子的带素其能力是远在朱蒙之下的,所以带素特别嫉妒朱蒙的才能,并担心给自己带来麻烦,便想将其铲除,但是带素请求铲除朱蒙的想法,并没有得到父亲金蛙的应允。虽然带素执政时朱蒙已死(关于朱蒙之死的问题,目前学界存在一定的争议。一种观点认为史料记载的“王莽诱杀侯驺”的侯驺为高句丽王朱蒙,这种观点将朱蒙执政时间进行了后推至新莽时期,显然就会导致琉璃明王迁都时间进行了后移。另一种观点认为朱蒙为自然死亡,于忽本东冈黄龙负升天,葬于龙山。这里不讨论,即便是将高句丽迁都时间后退至新莽时期,就会出现朱蒙和带素是同时作为国王存在的,二王之间的怨恨也是促使带素一改其父对高句丽的宽容。从迁都的原因角度看,更能进一步印证了下文笔者的想法,即新莽政权诱杀其王、降其王为侯、改高句丽为下句丽、调其兵伐胡等等各方面压力使得琉璃明王有着极强的迁都动机),而朱蒙的子孙和其建立的王国,自然成为带素的眼中钉。其二,高句丽的不断壮大,触及了夫余的利益。关于这一问题,通过琉璃明王十一年(前9年)夏四月的一条史料记载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夏四月,王谓群臣曰:“鲜卑恃险,不我和亲,利则出抄,不利则如守,为国之患,若有人能折此者,我将重赏之。”扶芬奴进曰:“鲜卑险固之国,人勇而愚,难以力斗,易以谋屈。”王曰:“然则为之奈何?”答曰:“宜使人反间入彼,伪说我国小而兵弱,怯而难动。则鲜卑必易我,不为之备,臣俟其隙,率精兵从间道,依山林以望其城,王使以羸兵出其城南,彼必空城而远追之,臣以精兵走入其城,王亲率勇骑夹击之,则可克矣。”王从之,鲜卑果开门出兵追之,扶芬奴将兵走入其城,鲜卑望之,大惊还奔,扶芬奴当关拒战,斩杀甚多,王举旗鸣鼓而前,鲜卑首尾受敌,计穷力屈,降为属国。[1]高句丽本纪177该史料表明当时鲜卑已成为高句丽国家的隐患,琉璃明王采纳臣子的建议,智取了鲜卑城,使得鲜卑降为其属国。这里笔者认为此时的鲜卑应是一个小的部落,以鲜卑人为主,并割据一方。可能是从鲜卑族大本营东南迁,亦或是在东胡灭亡部分迁徙至与夫余、高句丽不远的小部落,被高句丽称为鲜卑,也有可能是在夫余国的拉拢下而迁至此,用来制衡高句丽的一颗棋子。这一支所谓的鲜卑人,割据一方,并占据小城固守,改变了其“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的生活习惯,出现了“利则出抄,不利则如守”的情况,对高句丽造成一定的威胁。征服所谓“鲜卑”这一事件对夫余的统治者造成了一定的触动,乃至触及其利益,引起了夫余王室的注意和担忧。

在上述背景下,带素执政后一改其父对高句丽宽容念旧的态度,并凭借当时夫余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开始对高句丽进行威逼,使其臣服,乃至借机吞并,所以“请交质子”的要求便应运而生。无论高句丽同意与否,对夫余而言都处于主动的地位。同意的话夫余便握住了高句丽的把柄,不同意则为其出兵提供借口,可谓一举两得。高句丽并没有同意带素的要求,便有了带素以兵五万来侵,由于天气的恶劣,被迫撤兵,高句丽侥幸逃过一劫,但是从此以后与夫余之间便结下了怨仇。随着高句丽的壮大,吞并鲜卑又进一步触及夫余的利益。琉璃明王显然明白,这一系列问题已经触怒了夫余,带素是不会罢休的。鉴于这一时期高句丽与夫余之间力量的悬殊,为了避免与夫余的正面战争,选择回避是在情理之中,而迁都,远离夫余便是有效的办法。

二、摆脱西汉控制的主观动机

(一)西汉对高句丽的有效管辖

在西汉时期,史料记载汉武帝在东北设置四郡,其中玄菟郡出现两次设置,且所指不同。在阐述西汉对高句丽政权管辖之前,笔者整合了相关资料和学者研究情况,简单交代一下西汉对辽东地区和朝鲜半岛北部的管辖。汉武帝元封初年(前109至前107年)在卫氏朝鲜故地设置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汉昭帝元凤六年(前75年)在合并武帝所设四郡为乐浪郡之后,重置玄菟郡,被学界称之为第二玄菟郡。关于汉武帝设东北四郡和郡县的设置,史料记载较多,且存在一定的混乱。由于史料的复杂性,使得学者对四郡,尤其是两个玄菟郡地望的研究存在很多争议。而这些问题的确定对于西汉对东北管辖、古朝鲜的范围界定、高句丽早期历史等相关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可以肯定的是元封初年四郡,尤其元凤六年的玄菟郡,是对高句丽故地进行了有效管辖,换句话说在汉武帝至汉昭帝时期,鸭绿江流域属于汉王朝的政权统治范围。

高句丽政权建立前后,汉王朝对高句丽的管辖则更为直接明确,且制度化。《三国志·高句丽传》记:“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4]高句丽传843表明高句丽建国初期当时西汉通过玄菟郡对高句丽进行管辖,高句丽一般管理和赐封由玄菟郡负责,高句丽县则负责其户籍的管理。

除了史料之外,从考古学的角度,亦能发现西汉对高句丽有效管辖的证据。在对桓仁地区、集安地区,以及鸭绿江、图们江两江流域等区域的考古调查中,先后出土了数批明刀、半两、五铢、货泉等燕秦汉时期的货币[5]和镰、钁、锄、半月形双孔掐刀、凿和兵器矛、镞等燕国系统的铁器。[6]1975年至1977年在对国内城调查试掘时,在城墙之下的在土垣中出土有石斧、石刀、圆形石器,除个别琢制外,大多磨制,这些文物经过考古鉴定,应属战国时期。[7]1980年在集安县太平公社太平大队五道岭沟门还发现了刻有铭文的赵国青铜短剑,[8]1991年在长白县八道沟镇葫芦套村又发现了赵国蔺相如铜戈。[9]从这些丰富考古发掘资料和出土文物可知,早在战国时期,高句丽先人生活的区域应该是已经纳入辽东郡的管辖范围。秦汉时期应是继续沿袭战国时期的这种管辖或统治秩序。这从高句丽建国初期五女山城的调查考古信息中也能找到相关证据。经过数次发掘,考古工作者将五女山城的文化遗存分为五个时期,认为其中第三期文化时代大体应在两汉之际,相当于高句丽建国前后,应视作高句丽早期物质遗存。在本期文化面貌中,来自中原的汉文化因素开始增强,本期出土的器物形制与汉代中原地区流行的同类器物相同。[10]286-287针对这些遗物特点,及与中原地区的接近程度,李大龙先生认为这并不是简单的文化之间的影响,它应该是汉人在该地区活动过的有力证据,只有这样认识才能与史料的记载相符,因为这一地区是西汉王朝直接管辖的区域。[11]67-68

(二)高句丽统治者的摆脱西汉控制的主观动机

高句丽建国之后,在强大汉王朝统辖之下,一直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王国。前文已述,高句丽建国初期无论是东明圣王还是琉璃明王,都开始对周边进行小规模的扩张,使得其领地和人口不断地增长。高句丽的快速成长,与西汉王朝当时无暇顾及边郡不无关系。西汉后期,社会动荡不安,政治日益腐败,土地兼并成风,社会矛盾空前激化。在这一背景下外戚世家出身的王莽迅速崛起,把持西汉朝政,并最终改朝换代。此时的高句丽在西汉无暇顾及东北边郡之际,获得快速发展,统治范围和影响力不断扩大。显然高句丽的快速发展,尤其对周边部族的蚕食,对西汉王朝统治下的郡县制造成了一定的挑战,是为汉政权所不容的,高句丽统治者自然也会意识到,一旦中原王朝政局稳定,必将对边疆地区加强控制,无形的压力必然会一直伴随着高句丽统治者,这一时期高句丽极其渴望摆脱西汉的控制。这从后来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伐匈奴、杀高句丽侯驺、更名高句丽王为下句丽候等相关史实中,可见一斑。一方面王莽发高句丽兵攻打匈奴,表明高句丽是绝对隶属于汉政权统治的,政权一旦稳定,定会加强对周边部族的控制;另一方面,也显现出当时高句丽政权发展之迅速,已经被王莽所注意,不排除王莽借此削弱高句丽实力的可能。

总之,在汉王朝的统辖之下,对于高句丽自身而言,是想获得更快速的发展,但又不得不受制于汉政权。这时的高句丽显然渴望摆脱汉王朝的束缚,获得独立发展机会。因此,在高句丽力量尚不强大之时,唯一明智的办法是使自己的政治中心离开辽东地区,设法保全自己,同时为以后的发展留下足够的空间。[12]16这种急切的主观动机也是促使琉璃明王选择迁都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加强统治与发展的政治考量

(一)朱蒙对周围部落方国的兼并

在朱蒙时期,由于夫余王金蛙相对宽容的政策,加之与西汉王朝无正面冲突的情况下,朱蒙对周边部族开展了小规模的兼并。据《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东明圣王二年(前36年),夏六月,松让以国来降,以其地为多勿都,封松让为主。丽语谓复旧土为多勿,故以名焉。[1]高句丽本纪175这是高句丽建国之后第一次兼并周边方国的资料记载,这次兼并并没有发生兵戎相见的局面,而是依靠朱蒙的才能和个人魅力,以及当时高句丽力量的相对强大等因素取得的成功。在此之后东明圣王记事中又有多次朱蒙兼并周边方国的记载:六年(前32年)冬十月,王命乌伊、扶芬奴,伐大白山东南荇人国,取其地为城邑。十年冬十一月,王命扶尉猒伐北沃沮,灭之,以其地为城邑。[1]高句丽本纪176《东北历史地理》在对东明圣王六年(前32年)冬十月记事中的“荇人国”定位为,按此太白山即今长白山,荇人国在长白山东南,则约为吉林省长白朝鲜族自治县附近地。荇人国为高句丽所灭之时在西汉末,故在西汉时当为独立之部落。[13]264耿铁华先生研究认为在太白山东南的荇人国,大约是在今日临江市至长白县一带的沿鸭绿江地区。[2]136对于东明圣王十年(前28年)冬十一月记事中的“北沃沮”,《东北历史地理》认为:沃沮和北沃沮都是汉代的部族名称,……北沃沮和沃沮之名,在后汉、三国均屡见于史,与以上诸部为高句丽所灭后不再见于史者不同,说明它长期间还保存了自己一定的独立性,……北沃沮在前汉的活动很少见于记载,仅《三国史记》载:“东明圣王十年(前28年)冬十一月,王命扶尉猒伐北沃沮,灭之,以其地为城邑。”证明了北沃沮是在公元前28年之前已经存在,关于前汉北沃沮之位置,从有关前汉的史料推测,只能肯定他在沃沮之北,但具体位置不详,从团结文化的发现可以证明北沃沮活动今延边至东宁一带的时间,上限可推至公元前五世纪。因此可以认为前汉时期北沃沮一活动于这一带。[13]267-268耿铁华先生考证认为,北沃沮应在荇人国北,大约是今日长白山东北,延吉、珲春到朝鲜咸镜北道一带。[2]136孙进己先生在后续的研究中又认为《东北历史地理》卷一定荇人国在今吉林省长白朝鲜族自治县地是错误的,长白山(“山”应为“县”之误,笔者注)地在长白山西南而非东南,进而认为荇人国的位置应在当今图们江上游地。[14]255

对于荇人国的位置笔者相对赞同耿铁华先生所考证的位置,而北沃沮应理解为早期的北沃沮部落,且规模较小。笔者认为分析朱蒙建国初期对周边方国部族的兼并,应结合朱蒙建国初期的政权统治状况、军事力量、经济实力、自然环境等各种条件,进行综合分析。据上引史料朱蒙兼并荇人国和北沃沮的时间分别是在建国后的六年(前32年)和十年(前28年)进行的,这一时期高句丽政权刚成立不久,无论是政治、经济、军事都处于建设初期。依据孙进己先生所说的荇国在今长白山东南图们江上游地,距今天桓仁直线距离数百公里,再加之长白山山系的阻挡,一路多山川河流,应该是很难抵达。对于北沃沮更是如此,其位置还要远于荇人国。且这两次军事行动都是在冬天进行的,可想而知,冬天气温低下,若是再赶上大雪天,基本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沿冰冻河流行军也是极为困难。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东明圣王六年冬十月和十年冬十一月记事呢?笔者认为所谓的“太白山东南荇人国”,这里的太白山虽指长白山,但并非指今天的长白山主峰的位置,而应理解为长白山系,其位置应该是相对靠西的,将其定位为今临江至长白一带的鸭绿江沿江地带,应该是合乎实际的。而所谓北沃沮,这一时期应该是一个较小的部落。朱蒙所灭掉的北沃沮,以其地为城邑,应该理解为将北沃沮从某一“居住地”赶走了,这一“居住地”应该在鸭绿江中上游一带。而上文中学者们所考证的北沃沮位置,应该是后来东川王二十年(246年)冬十月的南沃沮,[1]高句丽本纪209《三国志》记为“北沃沮”[4]沃沮传847。无论东川王时期沃沮名字和指代如何,显然已不再是朱蒙时期的北沃沮。笔者认为《三国志》和《三国史记》记载虽然存在南北差异,但在东川王时期高句丽国家的东部是存在一个沃沮之地的,并且在这一时期的北沃沮或南沃沮,应该已是高句丽所统治区域,否则已被屠城,处于危难之时的东川王是不会贸然逃至于此。回头看朱蒙时期的北沃沮,就很好理解了,正如前文所说,该北沃沮应该是较为弱小的部落,在鸭绿江中上游地区分部。不然朱蒙是很难实现,在严冬的十一月隔着崇山峻岭远距离兴兵的。可能此时被朱蒙占领领地的北沃沮人选择了东北迁,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后来东川王时期的南沃沮(北沃沮)。总之,高句丽建国初期的史料记载不详,且有夸大之嫌,加之后期史料关于北沃沮的记载又存在不一致。这里笔者仅是依据相关资料记述,结合客观情况的一种推测。

根据前文史料记载与分析,可以肯定的是在高句丽建国早期朱蒙对周边地区的部落或者方国进行了兼并,且这些兼并的部落或者方国,基本都位于卒本地区东部,换句话说距高句丽琉璃明王迁都地区不远。朱蒙的一系列兼并扩张活动,开创了高句丽政权的基业,为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初步基础。一方面巩固和扩大了初期的统治区域,另一方面人口与财富获得一定的增长,这两点使得高句丽整体的实力大为增强。

(二)琉璃明王的“安民以固邦业”

安民以固邦业,是史料直接记载琉璃明王迁都的原因之一,也是直接出自琉璃明王之口。琉璃明王二十八年春三月,王遣人谓解明曰:“吾迁都,欲安民以固邦业……”[1]高句丽本纪179该条史料是琉璃明王迁都国内之后第六年发生的事情,从琉璃明王遣人对太子解明话语中道出了其迁都的一个重要原因——“安民以固邦业”。这一时期琉璃明王为什么急需要“安民以固邦业”呢?通过前文的分析,大概可以知道其中的原因:

一方面,是卒本地区紧张的局势的促使。前文已经探讨,夫余与高句丽已经积下怨恨,带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对高句丽再次进攻,这对于高句丽的统治者和子民来说是较为恐慌的。另外,高句丽国家被西汉王朝有效管辖,国王有着摆脱控制的强烈动机。琉璃明王面对夫余的威胁,子民的恐慌,需要安抚;对于西汉王朝的管辖需要摆脱,进而快速发展巩固邦业。

另一方面,是新占领地区加强管理的需要。在高句丽建国初期,朱蒙对周边部落方国进行了有效的兼并与改造。通过兼并和改造,高句丽将其领地范围向东扩展到鸭绿江中上游、长白山大片区域,并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富,这些区域又远离局势复杂的卒本,同时也是汉政权统治较为薄弱地区,对于高句丽统治者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这种背景下,对于琉璃明王而言远离卒本的子民需要管理,大片的土地、资源和财富需要有效地整合利用。

这两种局面,使得琉璃明王有了安民以固邦业的想法,并切实地去执行。通过高句丽后来的发展,可以发现琉璃明王的迁都达到了目的,强化了政权的统治,实现了富国强兵,取得了稳定快速的发展,一跃成为当时区域内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

四、国内地区更为优越的自然环境和地理位置

自然环境与地理方位,一直与高句丽都城选址息息相关。高句丽都城选址的趋利化是其都城变迁的规律之一。朱蒙选择在卒本建都时就有“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的记载。在琉璃明王选择迁都国内时,显然也会把这一要素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去考量。针对这一因素,笔者将依据高句丽建国早期对农业生产的重视,以及卒本与国内地区自然环境与地理方位的比较进行分析。

一方面,高句丽建国早期的以农业为主经济类型和产业结构,使得高句丽人必须寻找和开辟更多的土地,用以生产粮食,发展经济。经济类型主要是指高句丽建国时期发展经济的产业门类,如农业、渔猎业、饲养业、手工业等等;产业结构即指产业门类中各行业所占的比重。众所周知,高句丽建国于大山深谷之中,迁都国内之后基本也处于长白山余脉的大山河谷之中。正如《三国志》所记载的那样:“其地多大山深谷,无原泽。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4]高句丽传843这种自然环境局面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也大致如此,可想而知两千年前的高句丽,基本自然资源条件是相对贫乏的。这种基本自然条件,对于渔猎经济的产生与发展有着得天独厚的机会。但是通过史料记载和考古发掘来看,高句丽的产业结构并非如我们想象的以渔猎为主的状况。《三国志》载:高句丽“无良田,虽力佃作,不足以实口腹,其俗节食。……其国中大家不佃作,坐食者万余口,下户远担米粮鱼盐供给之。……无大仓库,家家自有小仓,名之为桴京。”[4]高句丽传843-844这表明在土地贫瘠的情况下,高句丽人仍然努力仔细地去耕种,而获得的收成是不能填饱肚子的,所以高句丽人有节食的风俗。其中“大家”应为高句丽社会中的某种统治阶级,他们是不种田的,而作为级别较低的“下户”要向大家提供食物,而提供的食物中“米粮”是放在首位的。另据《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记载的琉璃明王迁都国内时,也考虑到了国内地区“地宜五谷”的这种客观条件,也把良田与耕种放在了首要考虑的位置。通过这一系列信息,不难看出高句丽人是极为重视田地和粮食耕种的,可以想象在其经济类型和产业结构中农业应该是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和更大比例。针对这一情况,有学者进行了专题研究,耿铁华将高句丽建国前的文化遗迹归纳为四点:陶器、打制石器、青铜器和铁器,指出从生产工具出土及使用情况分析,认为高句丽建国前的生产方式主要以石器经营原始的农业生产,同时进行捕鱼、狩猎。随着社会进步,汉代先进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工具的传入,高句丽的农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农业经济占比增加。高句丽政权建立之后,随着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的不断传入,两汉时期,农业经济成为了最重要的经济部门,渔猎经济成为辅助性经济部门,另外由于家畜饲养业扩大,狩猎从经济生产部门逐渐变成为贵族阶层的娱乐活动。所以在高句丽建国初期,其社会经济已经形成了以农业为主兼营渔猎的综合经济类型。[2]399姜维公结合早期文献和考古资料,探讨了历代汉族移民对高句丽经济结构的影响。指出在高句丽建国之前,大量汉族移民进入东北地区,改变了当地的人口结构,对当地生产方式产生了极大影响,农业社会的生产方式、生活习俗已经在东北地区占了主导地位。高句丽建国后汉族移民仍大量流入东北,对东北农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高句丽经济无论早期抑或晚期,都是以农业经济为主要经济方式的。[15]另外刘子敏[16]79-89、孙玉良[17]183-196等学者在各自的著述中也有相关的论述,基本都认为高句丽建国前后基本已经形成了以农业为基础,渔猎业、饲养业等其他行业为补充的经济结构。

所以根据史料、考古资料和学者研究,我们可以认为高句丽建国前后,在汉政权的有效管辖之下,大量的汉人移民,先进的生产工具、生产方式和劳动力的流入,使得农业早已成为高句丽最为重要的经济类型。在高句丽建国初期,由于人口相对不多,政权发展处于初级阶段,少量的土地,加之渔猎经济、饲养和手工业的补给,基本是可以满足需求的。而随着政权发展壮大,人口增长,各方需求增加,仅仅局限于卒本地区的高句丽政权,以土地为代表的各种资源显然不能满足需求,发展受到很大限制。在土地、自然资源受限,农业经济占据重要地位与比重和国人强烈的农业意识的背景下,高句丽统治者自然希望找到更多、更好的土地和更丰富的自然资源加以利用。所以就有了《三国史记》中“郊豕逸,至国内尉那岩”的典故。

另一方面,与卒本相比国内的优势,有效地迎合了当时高句丽发展的需要。前文已述,高句丽要发展需要更多的土地和更丰富的自然资源,而当时的国内恰恰能够满足这些需求。首先,从耕地上来看,国内地处的鸭绿江河谷,乃至延伸到被高句丽兼并改造的荇人国和北沃沮地(鸭绿江中上游区域),这些大片的河谷地带,对于高句丽来说显然是一片“地宜五谷”的肥沃土地。且不说国内的耕地面是否多于卒本,仅从“地宜五谷”的角度可以看出,国内的耕地质量是远高于卒本的。所以,迁都于此便能很好地缓解高句丽无良田局面,也能提高粮食产量。其次,从气候和资源上来说,由于受到长白山余脉老岭的阻挡,加之海洋性气候的影响,使得国内整体的温度与湿度以及降水情况,都远优于卒本。鸭绿江流域面积和流量也远大于其支流浑江,山川和植被也优于卒本,使得该地区的动植物资源种类也会更为丰富,“多鱼鳖麋鹿之产”。优越的气候条件、自然资源,更为适宜人类和农作物的生存和生长。

除了土地与自然资源以外,国内与卒本相比还有一个更为突出的优势,就是优越的地理位置。离西汉玄菟郡郡治和夫余都比较远,又有长白山余脉老岭的天然屏障,也是西汉辽东郡和玄菟郡管理较为薄弱地带,“可免兵戈之患”。这一有利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同时也给西汉、夫余以错觉和麻痹。

[1][高丽]金富轼.三国史记[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

[2]耿铁华.中国高句丽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

[3]刘子敏.朱蒙之死新探——兼说高句丽迁都国内[J].北方文物,2002(4):48-52.

[4][西晋]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5]古兵.吉林辑安历年出土的古代钱币[J].考古,1964(2):83-85.

[6]王巍.中国古代铁器及冶铁术对朝鲜半岛的传播[J].考古学报,1997(3):285-340.

[7]集安县文物保管所.集安高句丽国内城址的调查与试掘[J].文物,1984(1):47-54,104.

[8]张雪岩.集安发现青铜短剑墓 [J].考古,1981(5):467-468,470,488.

[9]长白朝鲜族自治县文物管理所.吉林长白朝鲜族自治县发现蔺相如铜戈[J].文物,1998(5):91-92,97.

[10]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五女山城1991-1999、2003年桓仁五女山城调查发掘报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

[11]李大龙.《三国史记·高句丽本纪》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3.

[12]杨秀祖.高句丽军队与战争研究[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0.

[13]孙进己,冯永谦.东北历史地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

[14]孙进己.东北民族史研究(一)[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

[15]姜维公.历代汉族移民对高句丽经济的影响[J].东北史地,2004(3):3-9.

[16]刘子敏.高句丽历史研究[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6.

[17]孙玉良,孙文范.简明高句丽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徐星华)

Reasons of LiuLiMing King of Gaogouli Moved the Capital

ZHU Jian1,2
(1.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Jilin 130024,China;2.Gaogouli Research Institute,Tonghua Normal University,Tonghua,Jilin 134002,China)

AD 3 years,only four decades to establish national Gaogouli regime chose to move the capital,it was a great adjustment of its development strategy.The reasons were mainly reflected in four aspects:First,military considerations of avoiding the war between Fuyu and Gaogouli.Second,the subjective motives of getting rid of the Western Han's control.Third,the political considerations of strengthening the rule and development;Fourth,the“Guonei”area owned more favorable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geographical location.

Gaogouli;LiuLiMing King;move the Capital;reason

10.13877/j.cnki.cn22-1284.2016.09.004

K289

A

1008—7974(2016)05—0013—07

2016-06-19

吉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高句丽与东北民族研究中心项目成果

朱尖,安徽萧县人,东北师范大学在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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