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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川的地方书写
——评安元奎散文集《河水煮河鱼》

2016-02-13庄鸿文

铜仁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龙川散文集河水

庄鸿文

( 铜仁学院 文学院,贵州 铜仁554300)



【文学与传媒】

古龙川的地方书写
——评安元奎散文集《河水煮河鱼》

庄鸿文

(铜仁学院文学院,贵州铜仁554300)

摘要:安元奎是贵州散文创作界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位作家,他不断地在探索散文创作的多向维度,他的散文创作具有明显的地域性。散文集《河水煮河鱼》是其“古龙川”的地方书写,体现出作者对个体生命的强烈关注、对人与自然的思考,以及对地方性知识的书写。

关键词:生命本体;元问题;自然观;地方性知识

安元奎是贵州散文创作界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位作家,他不断地探索散文创作的多向维度。他的散文创作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其新近出版的散文集《河水煮河鱼》集中收纳了他的“古龙川”系列,包括意象古龙川、龙川词典、川上风物篇、非虚构的亲情、岁月散韵五辑。如果要找一个《河水煮河鱼》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非“古龙川”莫属。这“古龙川”一词其实是作者的自造,因为在朴实乡人的生活中这条河是没有名字的,而写在书上的则有龙川河、龙底江、义阳江等名称。在笔者看来,安元奎是要用文字构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边城”世界,或者“高密东北乡”。凡成熟的作家都应该有一块独属于自己的、别人无法复制的文学领地,安元奎找到了,这就是“古龙川”。

一、对经历沧桑的生命本体的关注

生活于古龙川两岸的父老当然是这里的主人,也是安元奎关注的重要对象。在这群“父老”中,“土改婆”是最动人心魄的一个。《土改婆》的当代审美经验大致可作如此描述:一位美丽的女子因为某种原因本着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位小地主,后来又因为某种特定的原因转而成了另一位男子非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履行妻子职责并使这个家庭逐渐有所好转的同时,她却经历了另一番来自家庭之外的折磨,并且失去美丽的面容。毫无疑问,《土改婆》是一个悲剧性的文本,在考察和描述审美经验的时候,“土改婆”是产生审美共鸣的聚焦点。那么,在其身上呈现出了怎样的艺术魅力?这种艺术魅力又是从何而来呢?

分析的第一步,是把土改婆看作在社会细胞之间流通的符码,所谓“社会细胞”指的是“家庭”。土改婆第一次从一个家庭到另一个家庭是从其娘家到小地主家,因为“一次只开花未结果的恋爱葬送了她的清誉与前程,在如蜂鸣般嗡嗡的谣言中,父母惶乱而仓促地安排了她的婚事。”[1]3土改婆嫁做了小地主的妾。但是,这一次的婚嫁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悲剧震撼力。因为在过去年代这样的事情的产生具有合理性。接下来,土改婆的第二次“婚姻”就形成了一种张力。所谓张力,就是两个对立因素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艺术效应。在解放后的“土改”中,土改婆与地主其他的物品一道被分给了贫下中农棒棒公,成为其所享受的“土地改革的胜利果实”。由此,故事的悲剧意味初现:人成为了物,而且是在“革命”的名义下;还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人们往往对美的事物有着更为特殊的怜爱之情。

故事在这里并没有结束,如果土改婆不是被放置在“革命”的背景下,或许就没有以后的故事,土改婆这个人物也不可能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因为她到了棒棒公家之后让这个家往好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与家庭内部的平静和谐相对应的是外部社会一场又一场“暴风骤雨的革命运动”,土改婆身上无法抹去的历史烙印使她“在历次革命运动中注定要接受无产阶级的改造”,整个“文化大革命”中古龙川开展得最为成功的批斗大会便是对土改婆——一位普通的乡村女性的裸体批斗。作者对批斗围观者的细节刻画让读者想起鲁迅笔下的“看客”。革命的暴力与女人的柔弱、丑陋罪恶与美丽善良之间形成了对立的关系,引起读者的同情并产生恐怖。“文化大革命”的荒诞性和一个女人所承受的非人的痛苦之间的张力,震撼人心。

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中除了像《土改婆》这样以个人故事为主来抒情表意的文章外,还有一些古龙川人的故事被融于其他篇章之中,同样体现出安元奎对人之个体的强烈关注。

《深处的佛音》源自于作者的古龙川乡村游历。在历史遗留的、已被人遗忘的残垣断壁间,作者触摸到了个体生命最真实的存在,他格外关切的是“并不被那些年的意识形态所欣赏,那她们能否逃脱精神的劫难?”[1]203这句话中所描述的两个尼姑。他也想象着遥远过去那个手抄《华严经》名叫马国珊的人,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写的小楷字体中,他感受着这个佛门弟子的心灵的细微变化,并产生由衷的钦佩。

自1949年以后的30年时间,在中国大地上兴起了一系列的运动,它极大地影响了中国的政治生态与文学生态,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与传承比较缓慢;另一方面中国文学也丧失了对个体经验书写的文学使命。虽然经过后来30余年的努力,中国当代文学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个体经验的书写越来越受到重视,但是,政治生态与文学生态的恢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且在这一过程中,文学对政治生态的恢复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例如还原历史的真相、对历史进行反思等。作为一位有责任感的作家,安元奎以《土改婆》为代表的散文作品将视线投向民间社会里的普通人,将其放在大的时代背景中,从而折射社会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反思时代给予普通人的深刻影响。当然,未来安元奎可做的还很多,因为历史留给后人太多的空白需要人去填补,留下许多的疑问需要人去解答。仅从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之“龙川散记”便可见出,安元奎其实拥有丰富的关于古龙川人的沧桑故事,值得作家去做进一步地挖掘与呈现。

二、人与自然:元问题在古龙川

人类世界是不是存在着一个元问题?即这个问题在时间上先于其他所有问题,在空间上笼罩其他所有问题,是其他所有问题的根本,决定其他所有问题的性质与变化。笔者认为,这个问题就是“人与自然”的问题。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地球人类所面对的“自然问题”。人类如何对待这一问题,不但决定了人类社会的性质,也决定了人类的生存状况,甚至还同时决定了人类在某一时期的精神状况。除了书写古龙川父老的故事,安元奎还在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中提出了人类社会面临的元问题。

百里河道,像一轴秀美的山水长卷,除了偶发大水,四季都清澈见底,水流有时平缓如镜,有时飞珠溅玉。你可细数水底历历的游鱼,圆润的鹅卵石,以及海带般摇曳的柔柔水草。河岸是洁净坦荡的沙洲或萋萋草地。顺着河道走,上溯或下行,入眼是散淡的村落,袅袅的炊烟与怡然自得的父老。[1]214

这不就是现代人梦寐以求的美好家园图景吗?对安元奎来说,这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真实存在过的。读者在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中领略到了和谐的自然生态图景。不仅是古龙川的父老在此繁衍生息,而且鱼、鸟等其他生命也是古龙川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同名散文《河水煮河鱼》中,作者描绘了让外乡人异常羡慕的古龙川的“河水煮河鱼”;读者领略到在“月色如水的夜晚”,“鸟鸣桑树颠”的优美意境。除了河里的鱼,古龙川父老与鸟也有着极为亲密和谐的关系:“许多鸟儿漫游在古龙川上空,宛如天上的鱼。而于我的父老们而言,鸟不仅是一道普通的风景,他们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混淆了物种的界限,把人、鸟、鱼看作古龙川共同的客居者。”[1]32谁说偏远即意味着落后?谁说文明即等于进步?古龙川先人如此的自然观让我们后人汗颜。

早在两千多年前,中国古代的哲人就已讲道:“道生之,德畜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讲的就是“自然”与“人道”的交融与和谐,同样是对一种最高社会理想的追求。而曾经的古龙川即是遵循着“天人合一”的自然法则,正是有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才会有古龙川鱼成群、鸟众多的自然之景:“按古龙川打鱼的规矩,这叫网开一面,并不赶尽杀绝。古龙川打鱼人都恪守这种鱼德,所以那么些年,古龙川的鱼子鱼孙兴旺发达,螽斯衍庆。”[1]13因此可以说,安元奎在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中交出了一份关于“自然与人”问题的古龙川人的答卷。

然而,今天的古龙川也无可避免地与人类的元问题直面相对。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在《超越左与右》一书中曾开辟专章论述了“现代性的负面:生态问题和政治生活”。他说:“一个古老的问题是“我们将怎样生活?”[2]217作为作家的安元奎也许无法像政治学家、社会学家那样给出一个系统性的回答,但是,他也有着属于他的思考;也许作为作家的安元奎无法为人类未来的发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散文集《河水煮河鱼》却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努力。梁启超在评价陶渊明时曾一口气用了七个“自然”,说他热爱自然、顺应自然、做人自然、作文也自然,把融入自然作为生命的最高理想,把违背自然看作人生的最大痛苦[3]。在安元奎看来,古龙川先人的生活方式充满智慧,他们热爱自然、顺应自然,遗憾的是古龙川的后人们没有能将这种尊重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延续下来。

虽然《与鸟同巢》的前后两部分有脱节之嫌,但是作者通过麻雀之口谴责了人类对自然生态的破坏。看后读者不禁会问:古龙川的麻雀家族可以移民,而古龙川人呢?

三、古龙川的地方性知识书写

虽然“古龙川”这一地名是安元奎自造,但是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中的题材却真实地出自他生长的那块土地。安元奎说:“古龙川是一条与我生命精神紧紧相连的河流,它在我的血脉里流淌,也在我的笔尖蜿蜒,启迪我的灵性,承载我的乡愁。”[1]215古龙川之于安元奎,正如湘西之于沈从文一样。安元奎一次次提笔记录着古龙川的人事生活,而且他的记录非常系统,几乎囊括了古龙川所有的民俗物象。安元奎的书写没有超出古龙川人的日常经验,然而,笔者发现,黔东作家中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有意识地、全面地去书写一个区域的地方性知识。

不妨来看一下“龙川词典”一辑中的篇目:《鸭客》《田埂》《风水》《上席》《唢呐》《斗笠》《办酒》《方言乱弹》。很显然,这里涉及的都是乡村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人事物象,而且它们全部来自于安元奎的个人生活,非虚构与想象的书写。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元奎的书写类似于人类学家的风俗志或地方志的写作,不同的是人类学家的写作中往往有着作者理性的分析,而作家安元奎的书写则多形象生动的描绘。古龙川与中国其他乡土社会一样,充满着丰富的民俗事象,不仅为人类学家提供了可供研究的资料,同时也是作家创作的素材。在这方面,安元奎无疑是一位有心的作家。

在《鸭客》一文中,安元奎介绍了鸭客出现的时间(秋收过后)、鸭客居住屋的大小式样、鸭客使用的工具以及“鸭客”这一称谓所蕴含的民间精神:

在古龙川单音节的“客”字概念外延有点大,不仅走亲戚的是客,但凡那些在乡间短暂逗留的外来者,不问职业、贵贱与贫富,通通以“客”相称。这个称谓以古龙川人自身的生存状态为参照,凸显了他们的家园意识以及对农耕生活的自足与欣赏,当然,还包括了对行旅生涯的价值否定。古龙川民谣:“百般生意眼前花,锄头落地是庄稼。”在他们看来,行商坐贾虽然富有,不过是生意客;买牛的再牛皮,也仅仅是牛客。[1]52

这样的文字不仅建立在对古龙川乡土生活的熟悉上,更加需要有对古龙川父老精神世界的深刻洞察。乡土社会中一种最为常见的集体活动无疑是“办酒”了,办酒自有办酒的一套规矩,连酒桌上座位的排序也是极为讲究的,这当然也被安元奎记录了下来,他深知:“坐席,涉及乡村的伦理知识,礼仪修养,甚至涉及人的智商和临场把握复杂局面的能力。”[1]66

当然,安元奎毕竟不是人类学家,在对古龙川的民俗事象进行描述记录的过程中,他常常表露出他作家的一面来。譬如在《办酒》和《上席》中,他就穿插讲述了发生在古龙川人生活中的富有意味的小故事,这极大地丰富了文章的内容,增添了文章的可读性。

总体而言,安元奎是一位个体意识强烈的乡土作家,同时也是一位具有很强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一位作家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文学领地实属不易。安元奎从自己的个体经验出发,从其生养之地出发,为古龙川书写地方志,抒发着自己对古龙川的眷念;古龙川也成为了他灵魂的归属地,他借着古龙川来审视现代社会生活,表达对当下社会生活的忧思与批判。但是,如果这种忧思与批判的力度把握不到位的话,会影响文章的整体风格。譬如,“龙川词典”一辑中,《鸭客》《风水》《上席》《唢呐》等文的结尾都稍显生硬,感觉是作者担心读者理解不透彻,而要在最后做一个升华。孰知这建立在地方民俗风物基础之上的写作,最好的姿态便是与读者平等对话,读者更希望看到一种与古龙川相贴切的朴实的叙述风格。因此,作者既不需要为其行文掺杂上刻意地诙谐与讽刺,也不需要来一个额外的“点睛之笔”。即使是不得不发的议论也应该与文章整体风格融为一体。在为人所称道的《土改婆》中,作者也大可让故事本身去说话,一切关于悲伤情绪的渲染都显得多余,因为土改婆故事本身的怆痛已足以打动读者。

参考文献:

[1]安元奎.河水煮河鱼[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4.

[2](英)安东尼·吉登斯.超越左与右[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2000.

[3]鲁枢元.文学的跨界研究:文学与生态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郭玲珍)(责任校对白俊骞)(英文编辑何历蓉)

A Reflection on the Region of Gulongchuan——Comment on the prose works of River Water Boiling River Fish by An Yuankui

ZHUANG Hongwen
( School of Literature,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Guizhou 554300, China )

Abstract:An Yuankui is an important and notable prose writer in Guizhou, who has been probing the multi-directional dimensions of prose creation and whose proses distinctively embody the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His prose collection, River Water Boiling River Fish is a real and concrete reflection on the region of Gulongchuan, which convey his strong concern about the individual life, his thinking about human beings and nature, and his depiction on local places.

Key words:life ontology, meta-question, view of nature, local knowledge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9639 (2016) 03-0085-04

收稿日期:2015-10-05

作者简介:庄鸿文(1970-),女,汉族,江苏宜兴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理论、地域文化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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