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宋金元时期回鹘对中原丝绸织金的影响
2016-02-05李晓瑜
李晓瑜
五代宋金元时期回鹘对中原丝绸织金的影响
李晓瑜
织金技艺随着对外交流繁盛的隋唐开始传入我国,对我国古代丝织品艺术表现的丰富性产生重要影响,改变了我国丝织品的艺术表现格局和面貌,并达到极高的艺术价值,形成我国丝织品中重要的装饰工艺之一。其中,丝绸之路东西方文化交流是重要环节,而向中原地区传授此技艺的是生活在 “丝绸之路”核心地带的古代新疆地区善捻金线织金锦的回鹘人。
回鹘;织金技艺;捻金线;艺术表现
回鹘是现在维吾尔民族的先民和主要民族来源之一,与突厥属同源异流,早期活动于漠北,以游牧狩猎为主,唐开成五年(840),漠北回鹘汗国灭亡后分支迁往西域、河西,新疆的回鹘以高昌(吐鲁番高昌古城)为首府,分居在新疆的天山南北大部分地区。
回鹘在新疆历史上,上迄9世纪中叶王国初建,下至13世纪70年代,大抵处于晚唐、五代、辽宋金、元时期,曾经创造过辉煌的历史文化,与中原、中亚、西亚交流频繁,文化繁荣丰富,有中西方融合的特点,早期装饰艺术传统发达,金属加工业和纺织业水平都很高,尤其擅长黄金首饰加工,北宋王延德曾称赞高昌回鹘人“性工巧,善冶金、银、铜、铁为器”①,有用金及饰金的传统习俗。
擅捻金线织金锦是回鹘人的工艺传统,宋金时期,就受到人们的注意,南宋初年洪皓的《松漠纪闻》中记述:“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能以金相瑟瑟为首饰,……又善结金线相瑟瑟为珥,及巾环、熟锦、熟绫、纻丝、线罗等物。又以五色线织成袍,名曰刻丝,甚华丽。又善捻金线,别作一等皆织花树,用粉缴经岁则不佳,唯以打换达靼……”②。沈从文先生提及在《大金集礼》中,捻金锦被称为“捻金番缎”③,说明在当时的金人眼中,它既不是中原的织锦法,也不是金人所能织造的,是由西域的织造传统和由西域的金绮织工织造的。新疆乌鲁木齐盐湖古墓发现的元代的纳石失金锦实物,捻金线和片金线两种织入工艺都有使用,元代的织金织物在全国的出土实物发现极少,盐湖古墓的织金织物一方面体现了古代新疆地区用金工艺的流行,同时也说明回鹘高超的织金技艺及织金工艺的成熟和全面④(图1)。另外,根据沈从文先生的研究,法门寺出土的晚唐时期的织金锦实物也更多可能是由波斯或西域的织工织造⑤(图2)。
图1:新疆乌鲁木齐盐湖古墓发现的元代织金锦出自王炳华:《盐湖古墓》,《文物》,1973年第10期。
织金锦就是将丝织物的彩纬换成金线,以金线显花,主要为那些质地较厚且用金量较大,组织为织金绢的结构的锦。织金技艺为西方传统,隋唐时期经“丝绸之路”的古代新疆地区传入我国中原地区,对我国丝织品艺术表现的丰富性上产生了重要影响,改变了我国丝织品的艺术表现格局和面貌,其中起重要传播作用的是古代新疆地区善捻金线织金锦的回鹘织工,由他们将织金技艺传授给中原地区,其影响主要体现在:
首先,织造技术是支持并影响织金技艺发展的重要条件之一。从织造技术而言,织金属于纬线显花织造技术,这一技术为丝织物加金的装饰表现发展提供了技术上的支持,进而促进了我国中原地区织金技艺的发展。
图2:法门寺地宫藏:鹦鹉牡丹如意云纹织金锦棺衬,出自杨军昌、张静、姜捷:《法门寺地宫出土唐代捻金线的制作工艺》,《考古》,2013年第2期。
图3:青海都兰出土的我国最早的织金织物—龟甲纹织金锦带,出自赵丰主编:《纺织品考古新发现》,(香港)艺沙堂/服饰工作队,2002年版。
图4:新疆营盘墓葬出土我国目前最早的汉晋时期几何纹绮袍的衣襟贴金,出自赵丰主编:《纺织品考古新发现》,(香港)艺沙堂/服饰工作队,2002年版。
隋唐之前,我国主要是经线显花织造技术,是通过一组不同色彩的经线配置进行表里层互换实现显花效果,要求经线需要有较好的强拉度和耐摩擦性,金线无论从使用量和织造技术层面而言,显然不能作经线使用,所以,受到传统织造技术的限制,我国丝织物的用金装饰表现手法主要以贴金和片金线刺绣工艺为主。回鹘的传统织造技术是纬线显花,这一技术对纹样的自由表现力和丰富性比较强,对于突显金色的纹样提供了技术上的方便,同时也提高了用金图案的精细度,相比较我国传统的贴金、泥金工艺而言,这就大大丰富了织物用金的艺术表现形式和装饰效果。从隋代何稠开始仿制波斯金锦到宋辽金时期,由于统治阶级是喜爱用金的北方少数民族,织金开始普遍发展,尤其是回鹘民族向中原地区传授的特结经显金技术⑥,这一技术对金纬的遮蔽更少,显金效果更好,新疆乌鲁木齐附近盐湖古墓所出土的元代织金锦即为此显金技术。织金技艺在纬线织造技术的基础上也因此开始得到认可和发展。
另外,回鹘民族擅长使用的捻金线技术及工艺为金线的大量使用又解决了技术上的问题,使中原地区的织金技艺从晚唐开始大量出现并在后期广泛运用。
织金分为片金线工艺和捻金线工艺两种。捻金线工艺为西方传统,我国古代织金工艺主要是片金线织入,如青海都兰出土的一件中国最早的织金织物—龟甲纹织金锦带⑦(图3),就是直接织入细金片条,金片条较厚,宽1.2mm。捻金线工艺就是以丝线等为芯,外加金箔而捻成的金缕丝线,作纬线以织入,新疆乌鲁木齐附近盐湖古墓发现的纳石失金锦中使用的“‘捻金’是以丝线为胎,外加金箔而成的金缕丝线,作纬线以织”⑧。相对于片金线制作工艺,捻金线节省了用金量,相同数量的金箔,捻金线的使用面积比片金线要大,对于隋唐开始的用金量增大,这一制作金线的工艺无疑得到普遍认可和广泛推广,从而大大提升了织金技艺,金线制作技术和织金技艺在这一时期也因此得到了很大提高,如明代杨慎引《唐六典》提到唐代用金方法共14种,其中就有捻金和织金⑨。
其次,在以织造技术为支持的基础上,我国古代丝织物的装饰艺术表现格局因为织金技艺的传入,使丝织物的用金由传统的装饰点缀阶段进入艺术表现层面,并形成了后来极高的艺术成就及审美特征。
隋唐之前,我国中原地区的丝织物用金一直处于有限的装饰点缀之用,源于早期传统的器表贴金装饰工艺影响,用金装饰表现形式相对单一。采用的工艺主要有贴金(图4)、泥金和片金线刺绣,属用金工艺的初期阶段,如实物见于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金线刺绣工艺短袍以及诗词中描绘的唐衣“罗衣隐约金泥画”、“罗群拂地缕黄金”,《新唐书·肃宗纪》:“禁珠玉宝钿平脱、金泥刺绣”等⑩。即使到了用金量增多的唐代,也仍然是轻视用金装饰,重视色彩装饰,缘由来自于黄金在中国古代长期被视为世俗内涵强烈的装饰品,用金装饰还达不到工艺美术的唯一选择。
隋唐至宋,织物用金出现转折,转折的契机源于织金技艺的传入以及回鹘织工的生产,唐代的皇室成员中就有很多回鹘人。元代,统治阶级是崇拜黄金的游牧民族,聚敛黄金数量巨大;另一方面,因追求奢侈的生活,对手工艺又极其重视⑪,以纳石失为代表的织金锦生产达到鼎盛(图5),丝织物的装饰用金在此时开始形成艺术表现格局上的极大变化和发展,织造品种也开始表现得空前丰富,有织金绢、织金罗、织金缎、织金绫、织金纱、妆缎金、库金等,丝织物用金由装饰点缀阶段进入艺术审美表现层面,这一转折发展变化又与元政府大量雇用当时的西域回鹘“织金绮纹工”生产织金锦有直接关系,《元史》卷120《镇海传》中就提到,在镇海负责织造局时,“得西域金绮纹工三百余户及毛褐工三百户,皆分隶宏州,命镇海掌焉”⑫。
明代,我国经济在宋代基础上进一步繁荣发展,织物用金装饰的艺术表现局面于此时全面打开,真正进入到了创作的自由发展阶段,结合中原地区的传统审美特点,在织物用金的装饰表现性、艺术审美性和工艺上都达到了高度的融合,形成自觉,艺术价值自然彰显并达到顶峰(图6),御织坊云锦就是典型的代表,大量使用金线,形成金碧辉煌的独特风格(图7)。
图5:元代织金锦,出自尚刚:《元代工艺美术史》,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图6:龙纹织金缎(明)私人收藏,出自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
图7:清代金宝地云锦,出自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本。
结 语:
古代“丝绸之路”东西方跨区域文化交流促进了各自文明的不断发展壮大,并表现出极大的丰富性和个性魅力,新疆作为“丝绸之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大通道,是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相互往来交流的中介地带,对连接东西方文明之间的交流所起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视。当下“一带一路”规划愿景倡导的同样是不同民族、不同文化间的包容互鉴、兼收并蓄、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直至八音合奏的“丝绸之路精神”。
注:本文为2016年山东省艺术科学重点课题《“丝绸之路”文明与工艺美术的装饰审美变迁研究:以丝绸用金装饰在五代宋金元时期的发展转折为例》(鲁艺科【2016】2号)立项成果之一。
注释:
①薛宗正主编:《中国新疆古代社会生活史》,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32页。
②冯志文、吴平凡编:《回鹘史编年》,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2年,第312页。
③沈从文:《沈从文的文物世界》,北京: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出版社,2011年,第62页。
④王炳华:《盐湖古墓》,文物,1973(10),第34页。
⑤沈从文:《沈从文的文物世界》,北京: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出版社,2011年,第63页。
⑥孙丽英:《试论中国古代织金织物的发展》,丝绸,1994(4),第53页。
⑦赵丰主编:《纺织品考古新发现》,香港:艺沙堂/服饰工作队,2002年,第100页。
⑧王炳华:《盐湖古墓》,文物,1973(10),第34页。
⑨赵丰:《中国丝绸艺术史》,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5年,第89页。
⑩沈从文:《沈从文的文物世界》,北京: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出版社,2011年,第56页。
⑪(德)傅海波、(英)崔瑞德编,史卫民等译:《剑桥中国辽西夏金元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457页。
⑫王炳华:《丝绸之路考古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50页。
李晓瑜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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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Xiao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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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18;J523
A
1674-7518(2016)04-004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