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第二国际的理论冲突与实践困惑探源

2016-02-05曾瑞明

教学与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修正主义恩格斯政党

曾瑞明, 马 可

第二国际的理论冲突与实践困惑探源

曾瑞明, 马 可

第二国际;理论冲突;实践困惑;正统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

在政治革命条件逐渐成熟的背景下,第二国际中后期的社会主义运动反而出现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外在冲突和内在紧张局面,并集中表现在各社会党制订党纲时的形势研判、组织形式、斗争策略以及发展目标等问题的讨论甚至争论中。恩格斯晚年对科学社会主义作了更具历史唯物主义高度的论证,但后继的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在用他的理论对抗修正主义时并未取得足以影响现实运动的效果。相反,伯恩施坦却通过本质性批判马克思主义,为改良主义的政治革命路径赢得了实践空间。马克思主义正统派未能成功地将科学社会主义转化为各国无产阶级政党领导政治革命实践的科学观念,使马克思主义被各种机会主义任性曲解。

19世纪末,正当欧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阶段过渡并表现出一系列新特征、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客观形势也因合法斗争局面的开拓而持续向好时,马克思主义者并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政治革命时代赢得行动的一致性。“尽管马克思曾对当时的一些政治事件作过有力的分析(如《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法兰西的阶级斗争》、《法兰西内战》),但他并没有留下系统的国家理论。……尤为重要的是,从实践的角度去看,马克思用不着去处理领袖、政党、群众这三者之间的关系问题”;[1](P4)而且,在经济批判路向中生成的科学社会主义原理还没有解决复杂政治斗争问题的经验。因此,推进斗争与发展理论的双重任务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新使命。遗憾的是,承担历史使命的第二国际非但没解决问题,反而因无休止的争论造成了理论与实践的表面冲突与内在紧张。

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难题

19世纪末欧洲各国虽然陆续建立了无产阶级政党,这些政党也都对马克思主义表达了不同程度的尊敬,但在深刻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执行革命社会主义路线上,即使是得到马克思恩格斯两人关注最多的德国社会民主党也并不是非常坚定。换句话说,欧洲各国工人政党在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时都或多或少的有偏差,党内都存在着很难取得一致的意见分歧。在第二国际酝酿成立时,法国的可能派与马克思主义派分别牵头召开国际工人大会,他们的对立不仅催生了第二国际,而且开启了第二国际的理论和实践争论进程。英国的社会主义者从来就处于分裂状态,在各个派别与团体中,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力都极其有限。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拉萨尔派与爱森纳赫派在形式上合并后,党的纲领也从来没有让马克思满意过,直到1891年《爱尔福特纲领》通过后马克思主义才被正式尊奉为党的官方意识形态,但这个纲领同样受到把马克思主义过分简单化的批评。就在这样的理论环境里,这些无产阶级政党相继成立并正式承担政治革命任务,社会主义运动的主客观形势都在朝有益于无产阶级完成自己历史使命的方向发展: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批判资本主义的理论成果已经为社会主义运动作了充分的理论论证,马克思主义已经总体上掌握了运动的理论话语权;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矛盾在此时表现得更加尖锐,资产阶级政府不得不采取一系列缓和阶级矛盾的统治措施,各国无产阶级政党因此而获得了相对宽松的合法斗争环境。在这样的背景下,无产阶级开展政治革命的条件日趋成熟。但是,由于各国政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程度各有不同,马克思主义理论掌握各国工人群众的程度也存在很大差异,无产阶级领导的政治革命遇到了理论与实践难以一致的困难,并集中表现在以党纲为载体的形势研判、组织形式、斗争策略以及发展目标等问题的讨论甚至争论中。

由于德国党在事实上拥有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的核心党地位,大多数社会民主主义党都将它作为榜样,这就意味着“它的内部理论争论可能会成为整个欧洲社会主义的辩论”。[2](P10-19)因此,《爱尔福特纲领》虽然只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但在这个纲领制订过程中的讨论及其后续争论,影响到整个欧洲的社会主义运动实践。“总的说来,《爱尔福特纲领》引起的争论表面上看在于它的理论部分,而实际上,它们是关于纲领两个部分之关系的主要问题”;“在纲领的两个部分之间没有必然的理论或分析上的联系,因为对实际要求的认同并不一定需要接受纲领的‘理论部分’”。[2](P29)该纲领的两个部分分别由考茨基和伯恩施坦撰写,他们后来成为两个不同派别的核心人物,但当时并不存在明显的思想分歧而是有着多年的友谊、长期的合作以及良好的交流。在考茨基和大多数正统派看来,纲领的理论与实践部分并不存在矛盾,两个方面都是为了加强社会民主党的力量,具有一致性。但是伯恩施坦后来发现,理论部分对于资本主义发展形势的总体判定不准确,把社会民主党的任务建立在资本主义崩溃论和无产阶级贫困化理论的前提下,实质是一种空想。正是由于这个“发现”,伯恩施坦及其追随者逐渐走上了修正主义道路。围绕上述议题,第二国际最重要的理论争端由此展开。

恩格斯逝世后,第二国际试图推进理论与实践的进一步结合,但有几个难题让不少社会主义者感到困惑。其一,历史唯物主义以及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后的具体结论,可以为无产阶级政党提供怎样的指导并转化为实践观念或实践工具?除了暴力革命,社会主义运动方式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选择?其二,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导致无产阶级政党所采取的社会主义运动策略,实际上与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方式有很大的不同,即使恩格斯认为合法斗争可以作为可利用的有效斗争形式,但当时各国无产阶级政党在合法斗争与暴力革命的选择倾向上,总体上是前者。这样,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社会主义运动实践之间的实际结合,似乎陷入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矛盾结构体中。但是,深入分析不难发现,表面复杂而尖锐的矛盾背后,根本性制约因素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资本主义发展现状之间存在着一种外在紧张关系。表面上看,马克思恩格斯所极力主张并反复论证的革命原则,在相对缓和的资本主义制度环境中似乎已经失去解释力,同时对社会主义运动的主导力也好像在弱化。对此,晚年恩格斯曾经作出有效的理论更新工作,把无产阶级革命的根本性原则与合法斗争的策略性原则作了明确的区分,也对两者的有机联结进行了科学的论证。但是,各国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人和第二国际理论家并不是全都能理解晚年恩格斯的新思想。有的坚决反对议会斗争,以无论如何都要革命的激进姿态无视斗争环境的变化,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青年马克思派”是其代表;也有的毫无保留地醉心于合法斗争,认为这是一条全新的通向社会主义的大道,社会民主党人甚至可以为之质疑以前所有的原则限定,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就是由此发展而来的。可以看到,在处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资本主义制度发展新情况之间外在紧张关系时,恩格斯和这两类人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恩格斯从理论与实际的外在紧张关系中既发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个别结论过时了,也看到了资本主义制度发展新情况对社会主义运动提出的新要求,是时代为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提供的新材料,因而需要消化和把握这些新情况并作出新的理论回答。这就是科学的修正态度。“青年马克思派”和“伯恩施坦分子”则从理论与实际的紧张关系中寻找理论过时的证据,从而对原有的立场和观点产生动摇,最终导致根本性地质疑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这是典型的机会主义态度。恩格斯晚年在观察和分析资本主义制度新情况基础上,通过修正马克思主义来消除理论与实际的外在紧张关系,保证了马克思主义在新时代始终拥有理论穿透力和运动指导力。但伯恩施坦把理论与实际的外在紧张关系人为地转换为理论与实践的内在冲突,经过反复质疑理论后最终致力于消解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由于其列举的证据是当时的新材料,提出的问题切中各种机会主义者的心态,指引的改良道路与各国无产阶级政党的斗争策略合拍,修正主义对当时的社会主义运动实践产生了严重的危害,也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上述冲突使得19世纪末的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一个各种力量相互纠缠的状态。面对资本主义矛盾不断积累表现出的国内矛盾和日益紧张的国际性冲突,社会主义运动来到需要作出方向性选择的历史时空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也急待得到实践的进一步验证,但第二国际理论家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性的理解并不完全一致,反倒围绕这个问题产生了无休止的争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社会主义运动实践之间的有机统一性被他们割裂成难以融合的两种逻辑的情况下,第二国际没有沿着马克思主义路径解答上述难题,因而无法完成用理论来把握实践的任务。直到十月革命,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科学性才得到具体的验证。

马克思主义在第二国际时代遇到的难题,其实质是它面对的时代主题已经从经济批判(经济斗争)转向政治批判(政治斗争),因而客观上需要它立即介入现实斗争之中,掌握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运动的话语权,将理论转化为社会主义运动的路线和策略。对此,晚年恩格斯曾有过专门的研究并留下了初步研究的结论,为我们提供了分析这个难题的思想基础。

二、晚年恩格斯的梳理

马克思虽然认为空想社会主义和拉萨尔主义并不是追求彻底的解放,但他自己在1848年革命后基本上是在从事对资本主义进行经济批判的理论工作。“基本上说,马克思在身后留下了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严谨而成熟的经济理论,这在《资本论》中已经得到阐述;但是马克思却没有留下有关资产阶级国家结构的同等的政治理论,或有关工人阶级政党为推翻资产阶级国家而进行革命社会主义斗争的战略、战术的政治理论。”[3](P11)随着新科学技术革命的推进,经济矛盾的主要表现形式从国内以资本与劳动者之间对立,发展为国际性的资本与资本之间的对立,并出现无法调和的帝国主义矛盾。各国同时出现劳资矛盾趋缓、工会和工人阶级政党的活动空间扩大等新现象。这种局面导致了政治革命议题及实际条件朝无产阶级革命的方向不断发展和增强。

对于资本主义在19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新变化,恩格斯当然不会熟视无睹。晚年恩格斯面对资本主义发展带来的无产阶级斗争新形势,一方面要按对无产阶级历史任务的唯物主义解读,将现实斗争的方式引导到议会斗争的正确轨道上来;另一方面,又要防止改良主义思潮在工人队伍中扩散,由此造成无产阶级政党在合法斗争中完全消除革命性,将“革命权”这种“唯一的真正‘历史权利’”[4](P551)放弃。因此,如何在促进合法斗争的同时防止“去革命化”危险,成了晚年恩格斯面对的最大难题。从1890年起,他不仅大力推动各国无产阶级政党投入合法斗争中去,而且从理论上对合法斗争的实践意义和历史作用作了深入分析,也对合法斗争应坚持的原则和应克服的错误倾向作了深刻剖析。他的贡献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第一,肯定合法斗争的历史作用,鼓励无产阶级政党积极参与议会斗争。恩格斯认为,在有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国家里,无产阶级政党利用普选权进行议会斗争将是最主要的现实斗争方式,“凡是工人享有某种法定的活动自由的所有国家里的所有工人政党也都在这样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运用这种办法收效最大。”[4](P401)在充分肯定的同时,恩格斯还进一步指出,普选权是“在有阶级觉悟的工人手里要比受过机械训练的士兵所掌握的小口径连发枪射得更远、打得更准的武器”,[5](P520)争取这一权利,争取民主,是战斗无产阶级的首要任务之一。但是,运用这一武器并不能抛弃无产阶级的“革命权”,不能由此蜕化为纯粹的改良派。第二,批判合法斗争实践中形式各异的改良主义者。他坚决与放弃无产阶级革命权的倾向作斗争,认定改良社会主义者加入政府就完全瘫痪了他们声称自己代表着的工人阶级的革命活动,指出共产主义只有通过革命斗争才能实现。恩格斯强调,无产阶级政党根本不可能通过取得议会中的多数席位然后就取得政权,因为“统治者早在这个时候到来以前,就会使用暴力来对付我们了;而这将使我们从议会斗争的舞台转到革命的舞台”。[5](P327)

恩格斯对社会主义运动的正确把握,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革命原则的坚定性与具体策略的灵活性。但是,“在整体战略上,恩格斯却发现自己与其他重要领导人之间出现了分歧。如倍倍尔就希望工人阶级在一次广泛的经济危机之后夺取政权,而威廉·李卜克内西则认为,社民党的新的战略目标乃是假设在议会中取得绝对多数,使得当前的社会自然自发地进入社会主义。与此相反,恩格斯明确地排除了‘社会主义首先获得议会大多数进而夺取政权’的可能性。当恩格斯与社民党内其他改良主义者都认同修正党的战略时,实际上他们都是基于对当时德国社会的‘社会主义转型’的不同理解而提出了不同理论模型。”[6]这些情况只能说明欧洲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理论家,在理解恩格斯关于暴力革命与议会斗争关系的原则界定上,还存在较大的分歧。

三、第二国际的理解与分歧

恩格斯逝世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发展任务因这位伟大导师的离去而进入 “暂时无核心时代”。当恩格斯健在时,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他的强力推动下得到丰富和发展,革命实践也有他作为核心来引领。但是,没有了恩格斯的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精神是否能被无产阶级政党继续坚持,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航船是否还能保持在正确的航向上?我们这种回顾式的逻辑性“担忧”在当时的历史情境里确实是存在的。其实,恩格斯在第一国际解散后一直反对成立新的国际组织,只是由于可能派组建新国际的威胁,恩格斯才一度支持马克思派召开新的国际工人代表会议。而且,直到恩格斯逝世前,第二国际没有成立过任何常设机构,社会党国际局是直到1900年巴黎代表大会才决定设立的。作为一个松散的党派联盟,第二国际只能算是各国工人政党和社会主义者的议事机构,这里既有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卓越的工人政党领导人,也有反马克思主义者、教条主义者以及各种各样的机会主义者。因此,19—20世纪之交的第二国际成为社会主义思想交锋的主要平台。

从总体上看,恩格斯通过晚年的努力解决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系统化和普及化的问题,对无产阶级政治革命的任务也提出了并不十分系统的主张,特别是对未来的社会主义制度应通过什么斗争形式来建成,恩格斯还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因而,他留给后继者的思想,看似可能通过深入的理论解读发掘更深刻的内涵,但直观形式上却十分矛盾:既赞扬合法斗争的成就,又强调革命权是无产阶级唯一的历史权利。至于无产阶级政党究竟应该如何开展斗争,恩格斯的指示并不明确。“虽然当时的经济研究可以建立在《资本论》的宏伟壮观的基础之上,但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与之比拟的无产阶级革命的政治战略和策略思想的遗产。”[3](P19)这就给无产阶级政党内部的各种机会主义想法留出了表达的空间。

这一时期,第二国际正统马克思主义者有两大失误:一是正统的表达并没有完整、准确和一致地阐释马克思主义,更没有根据时代的变化发展马克思主义。考茨基、梅林、普列汉诺夫、拉布里奥拉以及更年轻一些的罗莎·卢森堡、希法亭、鲍威尔等人,各有优点,亦各有缺陷。佩里·安德森认为,前面四人的“著作的主要方向事实上可以视为恩格斯本人最后时期的继续。换句话说,他们关心以不同的方式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有关人和自然的全面理论而加以系统化,使之能替代对立的资产阶级学科,并为工人运动提供其战斗者易于掌握的广泛而一贯的世界观。这个任务使他们像恩格斯一样,承担双重使命:一方面,把马克思主义总的哲学内容作为一种历史观念提出来;同时把它扩展到马克思所未曾直接触及的领域。”[3](P13)第二个失误是,有捍卫正统的理论要求但在实际斗争中并不掌握领导权。因此,第二国际正统马克思主义没有能成功地将马克思主义与欧洲革命斗争实际结合起来,建立起既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又对把握和推进欧洲社会主义革命进程有现实指导价值的政治斗争理论。

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是对无产阶级政治革命任务作出机会主义表达的主要形式。作为恩格斯之后无产阶级队伍中最重要理论家之一,伯恩施坦对这一任务作出了“去革命化”的论证,并由此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产生质疑,继而试图修正,最后发展到完全坠入修正主义的泥潭。从表面上看,伯恩施坦是沿着晚年恩格斯提出的合法斗争思想往前走的:一方面对合法斗争的理论和现实意义作了更深入的阐述;另一方面又在社会主义运动的理论前提中放大人的能动性和伦理道德的作用。“通过限定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中的基础/上层建筑模型,从而扩大人类能动性和道德论证的范围”。[7](P86)尽管将恩格斯合法斗争思想的前提和目标故意删除,他的言说还是有在形式上接着恩格斯讲的味道。因而,这股修正主义思潮的出现,不仅在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者内部引起了思想混乱,给马克思主义在世纪之交的传播与发展造成了巨大的障碍,而且给整个无产阶级解放事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历史后果。

列宁看准了修正主义的最大危害,抓住了政治革命的主题并使之在俄国得到有效解决。用亨廷顿的话说,“列宁使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政治理论”,“努力拓宽马克思主义并使之政治化”;列宁主义作为一种政治发展理论,“它涉及政治动员、政治制度化的方法和公共秩序的基石”。[8](P308、313、314)列宁对于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的贡献突出地体现在从理论和实践上建立了一个新型无产阶级政党并使之有合法性和战斗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列宁开创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科学,在组织上和策略上系统地创建了马克思主义的国家理论和政治科学。

如果把第二国际正统派、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和列宁主义看成在理解和把握无产阶级政治革命任务时形成的三个分支,那么,正统派那种逐步分化的表现具有恩格斯之后第二国际理论发展的典型性,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则代表了试图在欧洲社会主义运动中“去马克思主义化”的改良主义力量,只有列宁主义才在这种纷杂的理论争端局面中找到了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方向。可在欧洲社会主义运动的推进过程中,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不仅在理论上给第二国际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冲击,而且在实践上对各国执行改良主义路线起了导向性作用。换句话说,当19世纪末的欧洲面临从经济斗争向政治斗争转向之时,正是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为改良主义提供了理论依据。

四、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影响

伯恩施坦在社会主义运动的黑暗年代担任《社会民主党人报》的主编,对德国社会民主党和其他欧洲革命团体的活动,对欧洲社会主义运动以及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都起了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一时期,他是有功的。报社搬迁到伦敦后,他又成了恩格斯晚年比较倚重的人,承担了部分协助整理马克思遗稿的重要工作。由于在《社会民主党人报》时期的出色表现,也出于与恩格斯近距离相处而加深的情谊,伯恩施坦在晚年恩格斯心中的地位有所上升。与此同时,恩格斯的信任也带来了他在社会主义运动队伍内影响力的进一步提高,使得他同考茨基一起成为恩格斯之后的公认度较高的权威马克思主义理论家。

伯恩施坦与考茨基之间最著名的合作是共同起草德国社会民主党《爱尔福特纲领》。在他们之前,威廉·李卜克内西曾提交过一个草案,但遭到恩格斯的批判,而他们以《新时代》杂志名义提交的草案获得了社会民主党爱尔福特代表大会的通过。在《爱尔福特纲领》的实践部分,伯恩施坦“努力贯彻了恩格斯在《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中所发挥的思想”,表达了民主共和国的政治要求。[9]可见,此时的伯恩施坦在表面上与恩格斯还是高度一致的。但在思想深处,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革命的现实条件和可能步骤等问题的理论观点,特别是对于无产阶级革命的现实依据以及论证逻辑,伯恩施坦并没有完全接受,导致他后来在政治革命问题上旗帜鲜明地反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一边是恩格斯捍卫并被社会民主党定为运动原则的社会主义革命道路和前途,另一边是恩格斯逝世前后逐渐发酵并被社会民主党部分领导人热捧的合法斗争道路和改良主义前途,社会主义者在理解政治革命任务该如何实现并必须作出现实选择时,也就是正当第二国际理论家和各国无产阶级政党领导人在政治革命任务面前徘徊与彷徨之际,伯恩施坦对社会民主党的使命作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解读。“伯恩施坦是第一个公开承认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再与社会主义实践同步的人,尤其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社会主义实践与当时资本主义发展和德国社会发展不同步。”[10](P589)他的言论既使当时抱着坚定革命社会主义运动路线的人难以接受,也给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改良主义者提供了理论依据。在实际斗争中,德国客观的政治经济发展与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期望已经愈来愈远,无产阶级政党的斗争策略及其发展方向也在偏离革命轨道,这种斗争态势使得持改良主义态度的人在应对坚定马克思主义者的质疑时,或回避,或窜改,甚至反叛。但是,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对于更注重利用现实斗争环境的大部分社会民主党人来说,他们更倾向具有权威地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对改良主义路线作出宽容甚至是正统性的论证。显然,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符合改良主义的现实政治斗争要求,因此,他们必然需要找到自己的理论依据,用彼得·盖伊的话来说,“如果没有伯恩施坦,也要创造出一个伯恩施坦来”。[11](P110)

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为社会主义运动的改良主义派建立理论根据时所起的作用,既是根本性的也是开创性的。正如曼弗雷德·斯蒂格所说,他试图“通过为一种‘自由的、改良的社会主义’提供成熟的理论论证,以将理论与政治实践匹配起来”。[6]更重要的是,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出现,使第二国际内部的理论活动形成了正统派与修正主义派两极对立的格局。正统派在回击伯恩施坦分子的修正主义言论时,结合新的时代特征辨清了许多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根本问题,既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也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更广泛范围的传播。这个时代打下的理论基础,也为列宁主义的成长与成熟提供了新的养分。但令人遗憾的是,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出现及其引发的争论,不仅让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改良主义派别有了“理论依据”,也使欧洲各国社会主义运动的方向发生了两极分化。更为恶劣的是,各国无产阶级政党对于政治革命任务的主流理解变得更加模糊,大多数政党在现实斗争中的行动方式转变到纯粹的改良实践中,最终演变为民主社会主义。

在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发展进程中,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引起的分化和斗争,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制约因素,社会主义运动不仅形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甚至尖锐对立的理论与实践路向,而且两者势同水火,相互消耗着最终差点被资本主义在冷战末期的最后一击而一起消失。所以,回过头来梳理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产生与发展的历史,分析其理论脉络与实践指向以及它对于20世纪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社会主义运动产生的影响,具有极其重要的反思价值。

[1] 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M].李智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2] 唐纳德·萨松.欧洲社会主义百年史(上)[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

[3] 佩里·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M].高铦,文贯中,魏章玲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2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6] 曼弗雷德·斯蒂格.恩格斯与修正主义的起源:另一种视角[J].王时中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6).

[7] 格雷泽,戴维·M·沃克尔.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全球导论[M].王立胜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8] 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刘为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9] 王学东.伯恩施坦与爱尔福特纲领[J].国际共运史研究资料,1986,(2).

[10] “新世纪不再是革命的而是改良的社会主义”——美国学者M.斯蒂格谈伯恩施坦主义的历史价值[A].来庆立译.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年鉴(2011—2012)[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11] Peter Gay. The Dilemma of Democratic Socialism:Eduard Bernstein’s Challenge to Marx[M].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3.

[责任编辑 敖 华]

A Study of the Theoretical Conflict and the Practice Confusion of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

Zeng Ruiming1, Ma Ke2

(1.School of Social Science, Shangha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 Shanghai 201620; 2.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Shanghai 200433)

second international; theoretical conflict; practice confusion; orthodox Marxism; revisionism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gradually-matured conditions for political revolution, socialist movement of the second international in its later period witnessed instead the external conflict and internal tensions between theory and practice, which demonstrated in the discussion or debate concerning the judgments of situation, forms of organization, tactics of struggle and development goals in every socialist political parties.Engels made more argument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height in scientific socialism in his later years. But Bernstein won the practice space for the reformism path of political revolution by his criticism of Marxism in essence. The orthodox school of Marxism has not succeeded in transforming the scientific socialism into the practical idea leading the political revolution of the proletarian political party of all countries, and, as a result, Marxism has been distorted by all sorts of opportunism.

曾瑞明,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上海 201620);马可,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生(上海 200433)。

猜你喜欢

修正主义恩格斯政党
马克思恩格斯青年时代诗歌创作再评价
巴西主要政党党的标志概观
世界政党与国家治理丛书
色彩的堆积——迈克尔·托恩格斯作品欣赏
马克思、恩格斯对中国的观察与预见
伯恩施坦修正主义路线的形成及其评价
伯恩施坦修正主义路线的形成及其评价
《社会民主主义导论》读后感
土美关系:走在“修正主义”道路上
恩格斯论马克思主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