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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见唐李誉墓志综考

2016-01-28

关键词:家世

董 刚

(复旦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433)*



新见唐李誉墓志综考

董刚

(复旦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433)*

摘要:新近发现的李誉墓志可以与传世两《唐书》之《李安远传》及1964年出土之李誉祖父《李和墓志》所述史事多方参校。通过墓志信息,可以进一步证知与补充夏州李氏在称述世系、家境嬗变与为官仕履方面的多项史实细节,并可藉由对六至七世纪这一关陇地区胡族将家心理与行事的窥探,充实学界在其时北方政治与社会研究上的既往认识。

关键词:李誉;李和;夏州胡族;家世

新获未刊唐李誉墓志,①志文首题作《唐故左光禄大夫上柱国德广郡公李公墓志》。据志文李誉字安远、其父为李彻(字广达)等信息,可知李誉即两《唐书》皆有传之李安远。唐人多有以字行的习惯,②他的本名在传世文献中隐晦不显,今赖有这方墓志始得以重现。另外,李誉之祖李和的墓志已在1964年出土于陕西省三原县陵前乡双盛村李和墓,[1]将这两篇志文与史传互相参校,可以勾勒出六至七世纪时期夏州朔方(今陕西榆林市靖边县东北白城子)地区胡族酋豪家族李和、李彻、李誉三代的大致人生经历。我们遂得以藉此发现一些前所未知,或学界前贤已言及,但还可深入补充的史事。为便于讨论,现将《李誉墓志》志文校录如下(下页图1),墓志正文计35行,满行36字:

公諱譽,字安遠,隴西狄道人也。水行膺運,大啓鴻名。雲氣降祥,世官命氏。飛將立功,克昌之弥(彌)盛;武昭分派,霸業之助有云。曾祖僧養,随(隋)贈使持節、大將軍、荊淮浙三州諸軍事、荊州刺。毓德埋照之幾,卷懷前代;追遠飾終之榮,見旌身後。祖〔和〕,周司徒、肅文公。和邦國而五教以寬,理陰陽而四時不忒。父廣達,随(隋)柱國、成(城)陽公。武藝絕倫,英姿秀出。效彰沙瀚,績著蕃(藩)維。公長發慶靈,近資遺訓。才望既華,民譽俄遠。儀表煥以傍照,靈府豁以洞開。捎雲蔽日之姿,雖因地勢;衝波截流之志,將運天池。随(隋)大業中,以功臣之子,授正平縣令。雖庭中宇下,非駿驥所遊;文陽縵陰,異割雞之用。猶心存治術,勤恤民隱。喪亂方始,闔境蒙賴。尋而帝將遷德,情切樂推。舉全邑而會兵幾,寧唯仗劍;命前驅而清馳道,是用分麾。拜銀青光禄大夫、絳郡太守。仍從麾旆,問罪商郊。授右一統軍。即行軍總管也。尋封正平縣開國公。利涉河廣,非復滹沱之疑;先據永豐,還符敖庫之說。屈突通未悟興王,尚乖同德。公率領驍銳,頻破支軍,尋與大軍相會。仍納降款,以功授金紫光禄大夫。又進平弘農,即鎮陝部。皇上親御戎軒,載清湹(瀍)洛,授公行軍總管,頻破賊徒,授光禄大夫。武德元年,除上柱國、右武衛大將軍。華陽衝要,控馭遐遠。連率之重,允歸才望。除使持節、總管梁興通洋巴安集七州諸軍事、梁州刺史。武德二年,定封德廣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以內營總管從皇上平劉武周於晉陽。軍還,授右翊衛大將軍。又從平王世充,擒竇建德,滅劉黑闥,梟徐圓朗。攻戰之術,氣冠萬夫;賞命之行,並驅三傑。六年,出為使持節、金宜南豐遷洵房六州諸軍事、金州刺史。公數年之中,總督二部,王化伊始,風俗未和。糾之以威刑,訓之以禮教,聲績之美,獨擅當時。八年,入為右衛將軍。以本官授行軍總管、權檢校晉州都督。貞觀元年,大義功臣用弘賞典,別食益州,封戶三百。仍除使持節、都督潞韓遼澤四州諸軍事、潞州刺史。公以兹善政,牧此精民。雖雨資雲行,仰資上聖;而崇山增海,允屬共治。二年,授右光禄大夫、行懷州諸軍事、懷州刺史。三河隩壤,萬里承風;歲序未移,頌聲載路。尋以疾歸於京師,拜左光禄大夫。惟公感淳粹之淑靈,稟清明之雅量。博文約禮,妙盡師資。觀德曲成,自然神悟。竦貞幹於百尋,振長飆於千里。韞嚴凝之氣,則廩(凜)若秋霜;懷溫潤之姿,則暖如冬日。通知四夷之事,暗合九變之圖。其言必信,其行必果。確乎難奪,卓尔(尒)不群(羣)。不為寒暑易心,不以未藍改質。載佇興運,永慨橫流。叶井(經)緯之謀,識真人之讖。負青霄而遠逝,背丹穴以來儀。與絳、灌而比肩,爲微瀘之稱首。功成身退,寵命愈隆。運促道銷,行哥奄及。以貞觀七年八月十六日薨於雍州通義里,春秋五十九。皇情軫悼,賵贈加等。太常考行,諡曰密公。粵以八年,歲次甲午,正月甲戌朔廿四日丁酉,葬於高陽之原。前夫人劉氏,彭城人。祖昶,上柱國、秦州總管、彭國公。風度宏遠,有大功於周室。父豐,開府儀同三司、廣武郡公。識懷明悟,標令望於隋氏。夫人言容表德,柔順為姿。來自公門,降嬪君子。未及偕老,遽先朝露。武德元年九月十六日薨於京宅,春秋卌二。爰及兹辰,終此同穴。世子哀纏巨痛,思切寒泉。用刊貞石,式旌重壤。乃為銘曰:

昌緒洪源,崇基華胤。帶地成紀,極天增峻。積德蘭薰,重光玉潤。克生才子,培風遠振。偉哉風力,煥矣儀形。含姿赳赳,擢秀亭亭。雄圖壯志,武緯文經。將探呂穴,且應樊星。炎政不綱,神州亂象。聖皇膺運,賢臣效響。道照經綸,義深歸往。繾綣心腹,綢繆慶賞。萬方靖亂,九伐乘幾。常參秘策,畢從戎衣。出總形勝,入衛宮闈。鉤陳比象,冕服增暉。望空窮紀,浮生觀化。照乘銷華,連城埋價。灼灼徽範,冥冥長夜。泉路有窮,芳塵無謝。

图1 唐李誉墓志拓片图

一、李氏世系之疑

据李誉祖父《李和墓志》:“公讳和,字庆穆,陇西狄道人也……开皇二年(582)四月十五日薨于家,春秋七十七。”[2]可知其生于北魏宣武帝正始三年(506)。按李和其人《周书》卷二九有传:“李和本名庆和,其先陇西狄道人也。后徙居朔方。父僧养,以累世雄豪,善于统御,为夏州酋长。”[3]卷29,497在父祖的名讳与经历上,《李和墓志》较其本传为详:“祖俨,大将军、秦河凉三州牧、河南王。父辩,镇西大将军、河州刺史、陇西公。”《李誉墓志》则谓“曾祖僧养,随(隋)赠使持节、大将军、荆淮浙三州诸军事、荆州刺”,李誉曾祖李僧养已见前引《周书》,即李和之父。如此则李僧养、李辩当是一人,称呼之异盖由名与字的不同。惟是李和与李誉两篇墓志所记李辩(僧养)之官衔无一处相同,这是较为奇怪的事。由于《李和墓志》相对时代更早,已指称其父祖之名分别为李辩、李俨,并列叙其官爵,故而有先予察考的必要。笔者检核北魏时期史料,未见有活动于西州,且名为辩、俨之人。但与前引父子姓名相同的史录却可以在更早的《十六国春秋》③中数度见到,其中《前凉录五·张玄靓》言及:

张玄靓,字玄安,(张)重华之少子,母郭夫人所生也。(张)祚既被杀,宋混、张琚等上玄靓为持节、大将军、凉州牧、护羌校尉、西平公。时始年七岁,废和平之号,复称建兴四十三年,大赦境内。及张瓘至姑臧,推玄靓为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王,自为卫将军,领兵万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凉州牧、张掖郡公、行大将军事,以宋混为尚书仆射,改易僚属。陇西(治今甘肃天水市陇西县东南)李俨据郡不受瓘命,诛大姓彭姚,自立于陇右,奉中兴年号。[4]卷74,903

据《资治通鉴》系年,此事发生在东晋永和十一年(355)。时前凉张氏政权发生内乱,年幼的张玄靓被立为新君,朝政不久由权臣张瓘主持,陇西郡人李俨对时局不满,遂发动叛乱。李俨叛后曾一度在前凉与前秦政权之间摇摆不定,后来终于归附前秦。继之《前秦录四·苻坚上》复载:

建元七年(371)……八月,以光禄勋李俨为河州刺史,镇武始。九月,坚还长安。归安元侯李俨卒于上邽,复以其子辩为河州刺史……十二月,以河州刺史李辩领晋兴太守,还镇枹罕。[4]卷36,579-582

此时前秦已有并吞前凉张氏的准备,遂以前凉降人李俨为河州刺史,李俨死后又以其子李辩续为河州刺史(《李和墓志》亦谓李辩为“镇西大将军、河州刺史”)。有关李辩的记录复见于《前秦录》时则已到苻坚淝水战败之后。时苻坚为慕容冲所攻,困守长安,危在旦夕,李辩的官职为“前禁将军”。同书卷三八《前秦录七·苻坚下》载:

建元二十一年(385)春正月……壬午,(慕容)冲遣尚书令高盖夜袭长安,攻陷南门,入于南城。左军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辨等击破之,斩首千八百级,分其尸而食之。三月……前禁将军李辨、都水使者陇西彭和正恐长安不守,召集西州人屯韭园,坚召之不至。六月……(长安)谣曰:‘坚入五将久长得。’坚大信之……遂付(苻)宏以后事,帅骑数百与张夫人及中山公诜、幼女宝锦出奔五将山……坚过袭韭园,④前禁将军李辨奔燕,都水使者彭和正惭自杀。”[4]卷38,614-617

此处作“李辨”,古书辩、辨易混,且从其与陇西籍的彭和正一起“召集西州人”一事来看,应是前揭之李辩无疑。可知李辩在苻氏将败之际虽然勉励支撑了一段时间,终于自谋出路,率其本宗旧类屯于韭园呈半独立状态。在苻坚出逃长安过程中挟愤曾顺路袭击李辩,他遂又出亡到燕。⑤李辩之后的经历,又见于《魏书·和跋传》:

和跋,代人也……参军国大谋,雅有智算……以功进为尚书,镇邺。慕容德使兄子和守滑台,和长史李辨杀和,求援于跋,跋率轻骑赴之。既至,辨悔,闭门拒守。跋使尚书郎邓晖说之,辨乃开门。跋入,收其府藏。[5]卷28,681

此事据《通鉴》系年,发生在东晋隆安三年(399),实际是后燕慕容氏政权在北魏打击下溃散的一个余波。又据《魏书》卷二《太祖纪》:“(天兴二年,399)三月……氐人李辩叛慕容德,求援于邺行台尚书和跋。”[5]卷2,34-35此处记同一事作“李辩”,则可为辩、辨的书写在当时易混之一例。《太祖纪》明言李辩为氐人,则前揭苻秦何以会重用一个自前凉叛逃的陇西人便可以得到一个较大的理由,即他们为同族,且李俨、李辩父子既然敢攻杀当地大姓自立,其后李辩又能在长安围城战中召集西人自守,则其拥有一支部落式的武装力量亦不无可能,因此无论名实皆有利用的必要。但李辩从破败的长安城中逃出以后东向投奔慕容氏诸燕,实质上应已不再有多少部众的基础。因此他在滑台发动兵变献城不久,慕容德部将就再次发动兵变——“德右卫将军慕容云斩李辩,率将士家累二万余人而出,(慕容德)三军庆悦。”[6]慕容云在滑台为北魏获取的事实已无可改变的情况下,率燕军二万出奔故主,过程中斩杀李辩。自此,有关李俨、李辩的记录在史文中便戛然中止。从上引史料及分析可知,这两位陇西氐人活跃的年代起自公元355年,终于399年。而北周李和的生年则在506年,无论如何,十六国时代活跃于陇西的李俨、李辩二人都不可能是一百余年后李和的父祖,则李和之世系为伪托应属无疑。历来研究魏晋南北朝隋唐墓志者,论及志主伪托先世的情况不少,但自其父之一系即有伪托之痕迹则属罕见,这一点或可引起学界研究的注意。⑥

在这种认识下,我们回看《周书·李和传》的记叙:“父僧养,以累世雄豪,善于统御,为夏州酋长。”以及《李誉墓志》“曾祖僧养,随(隋)赠使持节、大将军、荆淮浙三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则应属可信的历史。李和应与许多北魏末年其他的北镇武人相似,不为镇戍的胡族或胡化镇兵,即为当地的胡族酋豪。其父李僧养已被指明为“夏州⑦酋长”,该地在六镇、秦陇之乱时曾被卷入,本传言李和最初充任作镇关中的贺拔岳集团之帐内督,以“破诸贼功”逐渐登上政治舞台,⑧则其发迹实际也就始于此时。至于其父李僧养或确以字行而名辩,因此李和显名后,便有将同处关陇、惟位置更偏西隅的李辩攀附为其先世的可能。李俨、李辩二人虽然名见史籍,但无专传、事迹支离破碎,又仕于不甚显眼的十六国“僭伪”政权,李辩死后该支李氏即告湮没无闻,大概是李和家族敢于径直接续其世系的原因。至于以其家出自李广(《李誉墓志》所谓“飞将立功,克昌之道厥远”),则前揭俨、辩二人已属氐族,此处更不需赘言。类似魏末胡族改姓李氏且宗陇西李广者,还有《周书》所记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⑨其家族久居高平镇(今宁夏固原),与李和所居之夏州(统万镇)亦相去不远,可互为参证。至李誉时,虽然仍自称出自陇西狄道的名望,但可能因世系久远,且前代已积累了较为深厚的社会声望,故而叙及其曾祖时,便改用实际的隋赠官号,而弃用了与之根本无血缘关系、曾担任前秦河州刺史之陇西李辩的记录。

二、李氏之家风与李誉袭爵

夏州李氏的性格特质与家风可以自《周书·李和传》与《隋书》卷五四《李彻传》约略窥见。《李和传》谓“和少敢勇,有识度,状貌魁伟……立身刚简,老而逾励,诸子趋事,若奉严君”,周太祖宇文泰称述他“智略明赡,立身恭谨”。[3]卷29,498《李彻传》谓“彻性刚毅,有器干,伟容仪,多武艺”,北周权臣宇文护认为“彻谨厚有才具,甚礼之”。此外,李彻在隋世与王韶(字子相)齐名,隋文帝曾在侍臣前称美二人:“安得文同王子相,武如李广达者乎?”(同见《隋书》李彻本传[7]卷54,1367)又,《隋书》记文帝子杨广以十三岁初封晋王时,文帝即命王、李二人作为辅弼。《王韶传》称王韶“幼而方雅,颇好奇节,有识者异之”,又载韶“性刚直,(晋)王甚惮之,每事咨询,不致违于法度。”[7]卷62,1473则李彻之性格好尚亦应与王韶相似。

夏州李氏这种敢勇尚武、刚毅谨厚的风气在李和、李彻二人身上的传续大致没有什么变化,李彻后来因与隋重臣高颎相善,在文帝末期高颎卷入晋王杨广与太子杨勇的夺位之争并遭陷害后,他也受到牵连。《李彻传》:“左仆射高颎之得罪也,以彻素与颎相善,因被疏忌,不复任使。后出怨言,上闻而召之,入卧内赐宴,言及平生,因遇鸩而卒。”《隋书》卷二《高祖纪》亦载:“开皇十九年(599)……秋八月……甲寅,上柱国、城阳郡公李彻卒。”[7]卷2,44两《唐书》李安远传皆谓李彻之后李安远承袭城阳公的爵位,《李誉墓志》亦言“随(隋)大业中,以功臣之子,授正平县令”,当是与袭爵之后相应的实职任授。然而检《隋书·李彻传》传末:

大业中,其妻宇文氏为孽子安远诬以呪诅,伏诛。[7]卷54,1368

则可知:

1.李誉为李彻之孽子(庶子),非正妻宇文氏所生。按隋唐相因,唐代律法多承隋制,今检《唐律疏议》卷四《名例》“诸会赦应改正征收”条[8]有唐人袭爵法令之疏议:“依令,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那么即便李誉的身份为庶长子,其袭爵的可能性也远处在第四顺位,其何以能够袭爵,遂为可疑之处。

2.李誉得以庶子的身份袭父爵,可能便与他对宇文氏的“诬以咒诅”有关。《旧唐书·李安远传》并未明言其人袭爵时间,唯叙其袭爵事后的文句有大业初营护王珪一事,似表李誉袭爵在大业之前。但其本传此后未如《隋书·李彻传》一般记诬陷宇文氏一事,恐有含混曲笔之嫌。而《李誉墓志》亦只字不提志主承袭父爵的情况,颇耐人寻味。按唐初尚承南北朝之遗风,子嗣袭爵大体在三年守丧服阕以后的一段时间。其例如彭城县公刘德威死后其子刘审礼“服阕,当袭爵”,许国公苏瓌死后其子苏颋“服阕就职,袭父爵许国公”,汾阳县男薛收死后其子薛元超袭爵则在五年之后。[9]李彻死于开皇十九年(599)八月,其后数年的仁寿、大业之交,无疑是其子嗣袭爵的关键年份。《李彻传》既明言彻之正妻于大业中为李安远(誉)所诬以至“伏诛”,设若李誉确因宇文氏无子、孙而理所当然地承继爵位,则袭爵后还要谮诬一无势之寡母以取恶德,恐怕于情理皆难以索解。这里虽由于史料的缺乏而难以进一步下论断,然诬陷与袭爵二者之间,恐怕存在着难以忽视的关联。

据此,则李誉之人格特质与品性显然有着重大污点。检两《唐书》之李安远传,《旧唐书》(卷五七)谓其:“家富于财,少从博徒不逞,晚始折节读书,敬慕士友。”《新唐书》(卷八八)谓:“安远少无检,与博徒游,至破产。晚乃折节向书,从士大夫。”复次,《册府元龟》卷八一一《总录部》之“晚学”条亦引李安远一事:“唐李安远少时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家代为将,甚富于财,然数从博徒游,至于破业。晚始折节读书,敬慕名士。”[10]卷811,9649-9650同书卷八九七《总录部》“改过”条[10]卷897,10622重言此段故事,文句一致。可知李誉在青年时予外人之观感大体是无检失德之浪荡子形象,与李和、李彻的果毅谨厚之风大异其趣。唯从两《唐书》本传及《李誉墓志》所载其历年之武勋,可知在尚武敢勇一项上尚与其父祖之特质相续。另一方面,我们亦可推测如李彻不在开皇末年忽遭鸩毒,则不论在家族地位还是性情上皆与其父不相得的李誉承袭爵位之可能性当微乎其微。因此,李誉之袭爵是一个超出李彻及李氏家族本来预期的事件,这一事件实际上或也影响到李誉日后之行为与身后之评价。

三、李誉的历官、政治取向与身后评价

李誉以诬陷其父正妻的方式袭取城阳郡公的爵位,且此事后来既然能被记入官方正史《隋书》,则当时之社会反响当已不微,这显然是一个难以抹除的政治与道德污点。李誉或也因此“晚乃折节向书,从士大夫,苟胜己,必倾心交之”。除去勋官与戎秩,根据《李誉墓志》的记载,李誉在隋唐之际担任的实职相继有:

正平县令(大业中)—绛郡太守—右一统军—行军总管(以上皆大业十三年)—右武卫大将军—总管梁兴通洋巴安集七州诸军事、梁州刺史(以上皆武德元年)—右翊卫大将军(武德二年)—使持节、金宜南丰迁洵房六州诸军事、金州刺史(武德六年)—右卫将军—行军总管、权检校晋州都督(以上皆武德八年)—使持节、都督潞韩辽泽四州诸军事、潞州刺史(贞观元年)—行怀州诸军事、怀州刺史(贞观二年)。

而据两《唐书》整理之李誉履历则有:

正平令(大业年间)—右翊卫统军(大业十三年)—右武卫大将军(武德元年)—统逻骑都下,督盗贼—潞州都督、怀州刺史(以上皆贞观初)。

相比较而言,墓志所记显然更为详尽,如隋唐易代之际,李誉曾多次转任他官,或入京为武卫、翊卫将军,或外调为地方之总管、刺史,故而可补传世文献此段经历之缺。此外,在官职的对应方面,《李誉墓志》在李誉投诚唐政权后出任的早期职位有“右一统军”。志文在其下还恐后人不了解此官的职权和地位,特地作了当时较为常见的比附说明——“即行军总管也”,这一点颇类经书的注。而两《唐书》李安远传与墓志此段所任官职对应的文句则均作“右翊卫统军”。检《旧唐书》卷一《高祖纪》:

(大业十三年617)五月甲子,高祖……遂起义兵……六月甲申,命太宗将兵徇西河,下之。癸巳,建大将军府,并置三军,分为左右:以世子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大都督,左统军隶焉;太宗为敦煌公、右领大都督,右统军隶焉。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刘文静为司马,石艾县长殷开山为掾,刘政会为属,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等分为左右统军。”

从中我们可知李渊初起兵时,将其所部军队一分为二,李建成、李世民分为左、右领大都督,各辖名为左、右“统军”的军事单位。各统军内部的建制,可参以同书卷四二《职官一》:

时秦王、齐王府官之外,又各置左右六护军府及左右亲事帐内府。其左一、右一护军府护军各一人,正第四品下。掌率统军已下侍卫陪从。副护军各二人,从四品下……统军各五人,别将各十人,分掌领亲勋卫及外军。左二右二护军府、左三右三护军府,各减统军三人,别将六人。余职员同左一、右一府。[11]卷42,1810

此处所谓之“护军”字样在武德七年以前其实皆作“统军”,同卷前文即有“武德七年定令……秦王、齐王下统军为护军,副统军为副护军”,可证。如此则李建成与李世民之军队,又各辖“六护军(统军)”,大抵分为左一、二、三府统军,右一、二、三府统军。以左一、右一统军府为例,其最高长官称统军府统军,副贰为统军府副统军,其下则辖有五统军、十别将的编制。左二、三府与右二、三府则各减统军与别将的员额,可见规制不如前二者。从唐初史料来看,确有担任诸府统军者,其例见《旧唐书》卷五七《李思行传》:“高祖将举义兵……授左三统军。”[11]卷57,2297卷六八《尉迟敬德传》:“尉迟敬德,朔州善阳人……刘武周起,以为偏将……武德三年……敬德与寻相举城来降,太宗大悦,赐以曲宴,引为右一府统军……累有战功,授秦王府左二副护军。”同卷《秦叔宝传》:“叔宝薄世充之多诈……于是来降……寻授秦王右三统军。”[11]卷68,2502同卷《程知节传》:“及世充拒王师……于是跃马与左右数十人归国……授秦王府左三统军。”[11]卷68,2503据此则《李誉墓志》所云之“右一统军”当有所本,两《唐书》之“右翊卫统军”官称独见于《李安远传》,殆误。究其原因,大概一则太原起事时以李渊诸子为核心的军队建制出于临时,太宗贞观以后诸王府护军皆当废置无疑,因此后人记录此官爵容易因生疏致误;二则李誉在武德二年还曾担任过“右翊卫大将军”,记录史源者大概同时受此影响而误书。

以古代的士人道德观之,李誉在隋末的政治举动大体上有可圈点之处。虽然《李誉墓志》称“寻而帝(指李渊)将迁德,情切乐推”,将李誉投附唐朝称为两厢情愿、水到渠成之事,实则李誉在任隋正平县令时,与当时的绛郡通守陈叔达抵拒南下之唐军甚力,更引致唐高祖亲临战场。据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二载:

(大业十三年八月)庚寅,宿于绛郡西北之鼓山。此山帝为讨捕大使时旧停营所,故逗而宿焉。去绛十余里,绛城不下。是日晓鼓,山西北有大浮云,色或紫或赤,似华盖楼阙之形。须臾,有暴风吹来,向营而临帝所居帐上。帝指绛城而谓傍侍曰:“风云如此见从,彼何不达之甚?”仍命厨人:“眀日下城,而后进食。”辛卯,帝观兵于绛城。将士等争欲先登,因而纵上,自卯(上午5点到7点)及巳(上午9点到11点),遂取之,而食于正平县令李安远之宅。通守陈叔达已下面缚请罪。并舍而不问,待之如初。[12]

可知两《唐书》所谓之“高祖与安远有旧,驰至其宅抚慰之,引与同食”[11]卷57,2302的记载,其本来面目其实包含着唐军在经历一个上午忍饥苦战,终于破城后“灭此而朝食”式的耀武宣泄,文后言陈叔达等“已下面缚请罪”,更证当时肃杀之情状。李誉先为隋室守节,兵败投入唐军后,表现兢兢业业,此后又一直追随秦王李世民一系,武德末年“隐太子将乱,阴使诱动,安远介无贰志,秦王益亲重”。[13]卷88,3746由于在政治上的站队正确,玄武门之变后的“武德九年十月,太宗又定功臣封户……自(裴)寂而下差功大小第之,总四十三人……张长逊、张平高、李安远、李子和、秦行师、马三宝户三百。”[13]卷88,3739-3740《李誉墓志》所谓“贞观元年,大义功臣用弘赏典,别食益州,封户三百”应即此事。又据《唐会要》卷九零“缘封杂记”条:“神龙二年(唐中宗年号,706年)七月十四日制:功臣段志玄、屈突通、萧瑀……李安远、郑仁泰、杜君绰、李孟尝等二十五家,所食实封,并依旧给。”[14]《新唐书》卷一九一《忠义传上》:“武德功臣十六人,贞观功臣五十三人,至德功臣二百六十五人。德宗即位,录武德以来宰相及实封功臣子孙,赐一子正员官。史馆考勋名特高者九十二人,以三等条奏。第一等,以其岁授官。第二等,以次年。第三等,子孙数讼于朝,有诏差为二等,增至百八十七人……续图凌烟阁云。”[13]卷191,5512-5513在唐德宗时代凌烟阁的续图名单中,仍有“右翊卫将军、遂安郡公李安远。”可见李誉“元从功臣”的地位此后在唐世一直不替。然而李誉的身后评价并不总是正面,除了《李誉墓志》所未言及的“历任颇有声绩,然伤于严急,时论少之”[11]卷57,2302的风评外,其谥号在两《唐书》中则别有意味的一谥密,一谥安。从《李誉墓志》“太常考行,谥曰密公”的记录来看,李誉去世之初的谥号确实为“密”。笔者检核诸书,并参考汪受宽《谥法研究》、[15]朱华《唐代官员谥法研究》[16、17]的有关统计资料,唐人谥“密”而可考知者有李安远、萧德言、窦抗、张俭四人。耐人寻味的是,除李安远的谥号在《新唐书》中易为“安”外,窦抗、萧德言之谥也分别在《通典》《新唐书》中以“博”之异谥出现。诸人得谥记载之分歧尤为明显。究其原因,按北宋苏洵《谥法》卷三录有“密一”条小注:“追补前过曰密。”又同书卷二“安二”条小注:“好和不争曰安,兆民宁赖曰安。”[18]则李誉之谥“密”显非纯粹的美谥,同时表明其身殁之初仍旧不能免于世人之讥刺。《新唐书》所记谥“安”,虽亦非谥之善者,于意义上终究平顺不少,则应是其后的年代里李誉子嗣“论枉”而发生的改谥了。

通过解析《李誉墓志》及相关史料,我们得以察见自六世纪魏末动乱以来直至七世纪初叶,出身西北夏州地区的胡族酋豪李和——李彻——李誉一家三代融入北朝隋唐时期政治与社会环境的历程。从胡族出身、以武见用、伪冒世系、致身通显这样一条发展脉络来看,夏州李氏百年来的经营积累也正是当时与之相似而所在多有之胡族将家奋斗的缩影。《李誉墓志》谓誉“博文约礼,妙尽师资……通知四夷之事,暗合九变之图”,前揭诸史亦称他“晚乃折节向书”,与王珪等士大夫友善,似乎透露出其人曾经尝试由武而入文的一点痕迹。然而终李誉一生,武干仍是其立身之基,他所任官职绝大多数也仍为军职。《李誉墓志》、两《唐书》之《李安远传》均再未载其后嗣之姓名与行迹,其家族在此后日渐尚文、恢扬科举的唐世之发展状况如何,已不可详考。就六七世纪兵戈扰攘、风云变幻的北方政治局势而言,夏州李氏的崛起与奕世荣显,正可以说迎合了时代的潮流。然而当环境渐变之后,如不能及时予以适应,则此类胡族将门也就难免要再度消散于历史舞台的深处,这应该不是彼时夏州李氏独有的命运。

注释:

①承复旦大学中文系汉唐文献工作室唐雯老师惠示《李誉墓志》拓片图版,特此申谢。

②欧阳修《集古录跋尾》之《跋唐颜勤礼神道碑》(收入[宋]欧阳修撰,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2254页):“盖唐世诸贤,名字可疑者多。封德彝云名伦,房玄龄云名乔,高士廉云名俭,颜师古云名籀,而皆云以字行。伦、乔、俭、籀在唐无所讳,不知何避而行字。”

③所据版本为[明]屠乔孙、项琳之辑补《十六国春秋》,收入[清]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史部,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9年影印本,史部第15册。清代四库馆臣谓其为伪书,此说后来影响较大,据今人考证,屠本实为辑补本而非伪书。说详汤勤福:《关于屠本〈十六国春秋〉真伪的若干问题》,《求是学刊》2010年第1期,第125-130页;[日]梶山智史:《屠本〈十六国春秋〉考:编纂状况及意图》,2010年《“社会·经济·观念史视野中的古代中国”国际青年学术会议暨第二届清华青年史学论坛论文集》,第680-699页。

④清人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卷4“长安”条之“韭园”注:“(宋敏求)《长安志》长安县西北三十八里有野韭泽,疑韭园即是此也。”(收入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二十五史补编》第三册,上海:开明书店,1936年,第4131页)五将山,据《资治通鉴》卷106晋纪太元十年(385)五月条之胡注:“《新唐书·地理志》京兆醴泉县有武将山,《水经注》扶风杜阳县有五将山。又按唐杜佑凤翔府岐山县有五将山。”(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3346页)则大体位于长安之西无疑,故而苻坚出奔时可“过袭”之。

⑤按当时前秦处于分裂状态,李辩东逃之燕,究竟是西燕抑或绕道而至后燕,已不可详考。唯其后来叛于滑台之事,则显然在后燕担任官职,具体事迹不详。

⑥如陈寅恪先生判断北齐高欢世系时谓:“远祖可冒认,三代以内要冒认是不可能的。毫无疑问,高欢为高湖之后,籍贯为渤海蓚县,民族为汉人。”(万绳楠著:《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第十八篇《北齐的鲜卑化及西胡化》,合肥:黄山书社,2000年,第293页)此外,何德章《伪托望族与冒袭先祖:以北族人墓志为中心——读北朝碑志札记》(《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17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37-143页)、仇鹿鸣《“攀附先世”与“伪冒士籍”——以渤海高氏为中心的研究》(《历史研究》2008年第2期,第60-73页)亦曾讨论过北朝、隋唐士族在姓氏与族望上的伪冒问题,但未见举有墓志中志主伪托其父的例子。关于《李和墓志》的考释成果,有贺华:《〈李和墓志铭〉考补》,《文博》1998年第4期,第81-82页;王去非、王昕:《隋李和墓志综考》,《宿白先生八秩华诞纪念文集(上)》,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217-229页;罗新、叶炜:《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编号119《李和墓志》,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325-330 页;以及付珺:《隋李和墓研究》,硕士学位论文,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13年。其中除《隋李和墓志综考》与《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对志文中的李俨、李辩来历略表怀疑之外,其余讨论均少措意,可见这或多或少受到习惯思维与墓志叙述先世时代悬隔的干扰。

⑦夏州原为赫连夏的首都统万,入魏后初为统万镇,亦属边镇。《魏书》卷106下《地形志下》夏州注:“赫连屈孑所都,始光四年(427)平,为统万镇。太和十一年(487)改置。”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628页。

⑧《周书》卷29《李和传》,第498页。又,《李和墓志》:“魏之末年,政去王室……公……与夏州刺史元(源)子雍同心起义,策勋王府,帝有嘉焉。”按《魏书》记贺拔岳入关在永安三年(530年)之后,源子雍平叛一事主要发生在正光五年至孝昌元年(524-525年)之间,据此李和参与军伍的年限可略为提前。然而对于李和之父的行迹,无论史传抑或墓志皆无载录。

⑨《周书》卷25《李贤传》:“李贤字贤和,其先陇西成纪人也……贤弟远。”第413-418页。又,《李贤墓志》:“公讳贤,字贤和,原州平高人。本性(姓)李,汉将陵之后也,十世祖俟地归。”见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宁夏固原博物馆:《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夫妇墓发掘简报》,《文物》1985年第11期,第1-20页。

⑩《隋书》卷3《炀帝纪上》:“开皇元年,立为晋王,拜柱国、并州总管,时年十三。寻授武卫大将军,进位上柱国、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大将军如故。高祖令项城公韶、安道公李彻辅导之。”第59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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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王溥.唐会要:卷90[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949.

[15]汪受宽.谥法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16]朱华.唐代官员谥法研究[D].安徽大学,2012.

[17]陈淑君,陈华文.完整结构与细节呈现:从丧葬史到个案研究——魏晋南北朝丧葬文化研究述论[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1):42-50.

[18]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第3册[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321,303.

(责任编辑傅新忠)

Latest Findings on the Epitaph of Li Yu in the Tang Dynasty

DONG Gang

(DepartmentofHistory,Fudan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Abstract:The newly discovered epitaph of Li Yu(李誉)could be used and referred to check the historical facts of “Biography of Li Anyuan(李安远)” in the two History of the Tang Dynasty and the epitaph of Li He(李和 Li Yu’s grandfather), which was unearthed in 1964. With the epitaph, researchers may further learn details on genealogy statement, change of family circumstances, official experiences of the Li family of Xia Zhou(夏州), and make some related supplements. In addition, by exploring psychology and behaviors about this non-Han family in the sixth to seventh century, the current understanding of northern political and social history in that era will be enriched.

Key words:Li Yu; Li He; Non-Han family in Xia Zhou; genealogy

中图分类号:K877.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35(2015)06-0104-09

作者简介:董刚(1987-),男,浙江温州人,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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