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沈廷扬的海运思想及实践:以海运疏为中心*
2016-01-23苏月秋
苏月秋
(上海海事大学 海洋文化研究所,上海 201306)
明代沈廷扬的海运思想及实践:以海运疏为中心*
苏月秋
(上海海事大学 海洋文化研究所,上海 201306)
沈廷扬是明代上海崇明籍的航海家。在明朝实行海禁的背景下,沈廷扬极具远见地意识到海运对国家的重要性,五次上海运奏疏。这些奏疏体现了他的海运思想:敏锐洞察时政,适时提出恢复海运;将海运与漕运对比,力陈海运之利;结合航海经验,提出海运路线及措施。沈廷扬将海运思想运用到实践中,积极倡行恢复漕粮海运,并从海上组织军队抵御清军。但遗憾的是由于明王朝的更迭,沈廷扬的海运奏疏并未完全施行,但给后人留下可以借鉴的航海文献和经验。
明代;沈廷扬;海运;漕运
上海崇明通江达海,历来航运人物辈出。明代沈廷扬就是其中一位,他和元代的朱清、现代的陈干青并称为“崇明海运三杰”。沈廷扬(1594-1647年),字季明,号五梅。曾任内阁中书舍人、户部主事、郎中、兵部侍郎。他出生于海运世家,从小便深知江海利益,主张开辟海运,曾造海舟试行,对南北海运、援救松山有卓著功绩。有关沈廷扬的传记资料散见于《明史》、《明实录》、《大清一统志》、乾隆《崇明县志》、嘉庆《太仓州志》和钱泳的《履园丛话》等史籍中。目前,学术界对他的生平事迹有相关研究。如吴缉华的《明代海运及运河的研究》*吴缉华:《明代海运及运河的研究》,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7年,第332-335页。、刘洋娇的《<明史·河渠志四>海运考论》。*刘洋娇:《<明史·河渠志四>海运考论》,辽宁师范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此外,地方文史学者沈正一、*沈正一:《沈廷扬生平大事年表》,崇明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沈廷扬——明代崇明籍著名海运人物》, 2007年,第191-201页。吴行*吴行:《沈廷扬事略》,崇明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崇明文史》,1988年,第76-84页。等人对沈廷扬也有研究。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沈廷扬的生活环境和家世来分析对他航海活动的影响,重点从他上奏的五次海运疏中探讨他的海运思想,论述几次重要的航海实践。
一、沈廷扬的生长环境及家世
据《明史·沈廷扬传》记载:“沈廷扬,字季明,崇明人。”[1](卷277,P7107)崇明在唐为海中沙洲,后置崇明镇,属通州海门县。宋置天赐盐场,属淮东制置司。元升为崇明州,属扬州路。明降州为县,改属苏州府,后置太仓州。[2](卷1,P1)崇明岛位于长江入海口,三面临江,“出二嘴口为海,入二嘴口为江”。[3](P737)崇明岛是我国仅次于台湾岛、海南岛的第三大岛,“是由众多的沙洲,经过1000多年来复杂的坍涨合并过程,最后发育形成的长江河口巨型沙洲”。[4](P268)它东濒东海,南与江苏常熟、太仓、上海嘉定、宝山、川沙等县隔江相望,北与江苏海门、启东县一衣带水。崇明通江达海的地理位置,与周边地区交通便捷,为发展航运提供了有利条件。而特殊的地理环境也造就了崇明人勇于闯江越海的气概和智慧。崇明枕江面海的地理环境对沈廷扬青少年时期的成长及以后的航海活动有重要影响。
从元代开始,崇明由于成熟的航运条件,成为北洋漕运的经过之处,也促进了崇明的航运发展。元代,崇明船民由于熟悉潮汐、沙线和航行航道,逐渐发现新的海运航线。特别是崇明人朱清开辟漕粮海运航线,避免近海浅沙、取道远海航行,全靠风力,走太平洋西部黑潮暖流西边的支流流向的经济航线。[5](P43-46)这就是从刘家港(今江苏太仓浏河镇)入海,至崇明州的三沙入海,向东行,经黑水大洋,取道山东半岛成山角,经刘家岛、沙门岛过莱州大洋入界河的道路。[6](卷93,P2365-2366)这条航线“当舟行风信有时,自浙西至京师,不过旬日而已,视前二道为最便”,[6](卷93,P2366)成为元代近百年间南北海运的捷径。至此,崇明成为海运路线中一个重要的节点。
此外,崇明地区的沙船为海运的主要船只。沙船是我国古代四大名船之一,其活动区域主要是多礁石流沙的浅水北洋航道,因其善于行沙涉浅、稍搁无碍而得名。据辛元欧先生考证:“虽明代中叶后,沙船之名才出现,但由来已久,其船型特征是平底、方首、方尾”。[7](P22)唐武德年间,崇明岛开始涌出江面,以后江中沙洲涨坍不定,长江口和北洋航线沿途多浅滩暗沙,不利于船只航行,平底沙船便应运而生。崇明四面环水,往来全凭舟船,是著名的沙船之乡。据清乾隆《崇明县志》载:“沙船以出崇明沙而得名。”[3](卷19,P1096)崇明沙船在上海的沙船运输队伍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崇明船民驾沙船北上南下,运出崇明出产的棉织品等土特产,远销青口、牛庄等地;回程时,带来大枣、柿饼、豆油、煤油、笋干、粮食等南北杂货及各种生活用品,供岛上居民生活之需。崇明沙船在苏州、南京都有专用码头,称为“崇明沙船码头”。
由于崇明地理位置和运输条件较为优越,有很多人家世代从事海运活动。沈廷扬就出生于这样的家庭。据《沈氏宗谱》记载:“沈廷扬的祖辈都从事海上贸易经营。沈廷扬父亲名鄘,字莲溪,从事沙船运输经商致富,后添置多艘沙船,家财百万,沙田千顷,富甲一方,诰封光禄寺少卿。”[8](P191)沈氏家族的沙船还多次为明朝立功。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朝鲜向明王朝求救,请求派军队赴朝御倭。是年农历九月,崇明县奉命发沙船20艘作为战船,号兵五百名,赴朝参战。沈家船只参加此次活动,到达釜山,“调沙船水兵援朝鲜,家船至釜山”。[3](卷19,P1097)万历四十七年(1619),沈氏家族又参与援辽活动,“复调援辽,臣家船至三岔河”。[3](卷19,P1097)可见,沈廷扬从小就有机会受到父亲和兄弟的教习航海技能,“生长海滨,童而习之,父兄教之”。[3](卷19,P1097)他甚至能够亲自参与航海实践,曾多次航行青岛、烟台、旅大、秦皇岛、天津一线。[8](P192)由于从小耳濡目染,加之亲自实践,沈廷扬对航海技术和方法,能够“援古证今,考究有素”,[3](卷19,P1097)而且深知江海运输之利,为他以后的航海活动产生了影响。
二、沈廷扬的海运思想
漕运是中国古代社会经济发展和政治大一统的产物,[9](P1)主要包括河运与海运两种方式。明初继承元制,实施河海并行、海运为主的漕运方式。到永乐十三年(1415),明廷罢黜海运、致力于漕运,使交通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崇祯年间,渤海湾中的海运作用大大削弱,全国社会矛盾激化。加之明末农民大起义爆发,崇祯八年(1635),运河两岸大都属于起义军活动范围,明王朝赖以生存的运输线被卡断了,为了保障北方粮食运输,于是不得不重提海运。在这期间,出现了一位值得注意的人物,就是积极倡导海运的沈廷扬。
沈廷扬看到国家亟需恢复海运,曾先后五次向皇帝上奏疏倡海运,可见他对国家恢复海运的迫切之情。崇祯十二月(1639)十月初十日,沈廷扬向朝廷上奏《海运奏疏》,并呈《海运书》。崇祯十三年(1640)正月二十二日,他向朝廷又呈《再陈海运疏》和《海程图》。嗣后,又先后上奏《请倡先小试海运疏》《请敕会议以专趋事疏》《海道情形疏》。沈廷扬的海运思想体现在以上五个奏疏中。
(一)敏锐洞察时政,适时提出恢复海运
有明一代,漕粮运输关乎国运,为历代统治者所重视,但其运输方式是海运还是河运更佳,并无定论。在很长一段时期,存有争议,有学者提出,究竟选择哪种运输方式,应该是自然与社会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李德楠:《从海洋走向运河:明代漕运方式的嬗变》,《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第1页。
崇祯九年(1636),因河道多次决口,致使漕运险阻,沈廷扬坚信海运可济漕运,着手绘制《海程图》。崇祯十二年(1639),由于运河山东段的沿岸地区多为清兵控制,使漕粮运输受到威胁,“山东多警,运道时梗”。[1](卷277,P7107)同时,运河又有黄河改道冲击的威胁。沈廷扬认为“饷道几梗,漕运、造船及旗军、行粮并文武、治河、堤坝、闸夫诸费,及兑时加耗计每石数两,抵京挂欠,岁恒五六十万。固有心国计者,思复海运”。[3](卷19,P1096)而且提出海运漕粮成功的事例比比皆是,“江淮乃咽喉重地输挽中断,大事去矣,海运可济漕运之穷,朱清、张瑄遗事具在”。[3](卷19,P1100)同年八月,沈廷扬偕沈弘之赴京都,明廷授沈廷扬为内阁武英殿试职中书。十月初十日,担任内阁中书的沈廷扬上奏疏,想要恢复南北海运,可以达到“海陆兼运,经权互用”,[3](卷19,P1097)以便将南北几个分散的重要城市联系,使漕粮顺利到达北方。沈廷扬认为一旦陆运被阻,海运便“可联南北吸呼,以备非常”。[3](卷19,P1097)沈廷扬将航海情形与自己以往的航海经验结合,认为海运可行,并报以信心,上奏:“臣生长海上,访问水手,颇知其道。但不若从淮上截漕,竟出淮河口入海,放洋尤便,臣以为可行。”[10](卷4,P800)沈廷扬还从历史中找到海运成功的经验和事例,引用明朝初年郑和下西洋从上海地区宝山出航,成功下西洋的壮举,坚定皇帝发展海运的信心,“国初行令如迅雷,趋事如流水,成祖皇帝欲筑山则筑之矣,欲命太监郑和通西洋诸番则通之矣。况此非好大喜功,乃为国为民之成法”。[3](卷19,P1098)
(二)将海运与漕运对比,力陈海运之利
沈廷扬在奏疏中,追溯海运历史,认为“终元之世,利于海运”。[3](卷19,P1096)他将海运与漕运各项利弊权衡,强调海运之利,认为“漕运不如海运之省便”。[3](卷19,P1096)沈廷扬在奏疏中从减少漕运费用、水脚费用、减轻民困、加快粮食运输、利于军队操练、平抑物价、保证北方粮饷运输供给等八个因素分别陈述海运之利:
省漕与河几千万之费,一利也;岁省津运水脚十余万,二利也;苏小民兑军之苦,三利也;粮到速而不致守冻,四利也;休军操练,五利也;粮米不致挂欠五六十万,六利也;即或扼我咽喉,而粮自通,七利也;带货多而京师之物价平,八利也。[3](卷19,P1097)
有学者指出:“海运及海运论与河运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局限在传统小农经济思维方式之内的漕粮运输。其主要目的是开辟新的运输渠道及节约经费。”[11]这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海运的根本优势。明成化时,丘浚主张海运,也是因为海运费用较为节省,“河漕视陆运之费省十三四,海运视陆运之费省十七八”。[12](卷71,P602)由此可见,节省费用是漕粮运输首要考虑的。另外,海运可以作为河运的补充,防止运道阻塞,保证京师粮食安全。明嘉靖、隆庆、万历间,有许多人提倡海运。如王宗沐曾论证海运有十二利,认为海运可以革除漕运种种弊端,节省江南民力,有效地保证京师粮食供应。[12](卷345,P3709-3712)
沈廷扬注意到海运船只可以多种用途,“七分装粮,三分带货,不起税,则京师货多而贱矣”。[3](卷19,P1096-1097)沈廷扬还将海运的旗军人数、行粮数额等与漕运详加比较,认为海运可节省大半费用,“比之漕运,造船、旗军、行粮、沿河设官诸费每石数银两,当省大半”。[3](卷19,P1096)
(三)结合航海经验,提出海运路线及措施
元代,海运漕粮占据重要地位,“海漕之事,其有关于国计为甚重矣”。[13](卷9,P195)元代海运漕粮最多达300多万石。[14](P33)元代的海运路线经过多次探索改进,先后形成三条,第一条航线于至元十九年(1282)所辟,“自平江刘家港入海,经扬州路通州海门县黄连沙头、万里长滩开洋,沿山屿而行,抵淮安路盐城县,历西海州、海宁府东海县、密州、胶州界,放灵山洋投东北,路多浅沙,行月余始抵成山。计其水程,自上海至杨村马头,凡一万三千三百五十里”。因第一条航线险恶,至元二十九年(1292),开辟第二条航线,“自刘家港开洋,至撑脚沙转沙嘴,至三沙、洋子江,过匾担沙、大洪,又过万里长滩,放大洋至青水洋,又经黑水洋至成山,过刘岛,至芝罘、沙门二岛,放莱州大洋,抵界河口,其道差为径直。”至元三十年(1293),千户殷明略开辟第三条航线,“从刘家港入海,至崇明州三沙放洋,向东行,入黑水大洋,取成山转西至刘家岛,又至登州沙门岛,于莱州大洋入界河。”[6](卷93,P2367)第三条航线较前两条“为最便”,若顺风,“自浙西至京师,不过旬日耳”。[6](卷93,P2367)
出生于航运世家的沈廷扬,结合积累的经验,从航线、船只等方面探究最优越可行的航运路线。他建议遵循元代的海运旧道,从太仓刘河出海,经过黑水洋,“避江口、淮口浅沙及诸岛险”,[3](卷19,P1096)转过成山抵天津,认为这条路线较运河更为便捷。
沈廷扬提出的海运路线与以往明代的海运路线相比较,区别较大:一是起点定在刘家河;二是航路安全,避免近岸航行,规避了触礁风险;三是路程短,选择了元代殷明略开辟的最好的海运路线,无需远绕大洋,“宜从元殷明故道,自刘家河出海,泛舟黑水大洋,转成山,至天津杨村,路甚便”。[15](卷29,P487)从海运路线的选择上,可以看出沈廷扬作为航海家的基本素质。
此外,他还提出要注意结合航行区域的地理环境,选择合适的船只,“海以船为命,官作皆为虚文,不如民家之坚固,诚如圣明所谓募运以生排造也”。[3](卷19,P1097)他还提出,驾驶船只的人也要选择熟悉航线、船只性能的人,“第使船之人必须惯家,舵工、水手惟海民为能”,“募其船即听船户自选”。[3](卷19,P1097)
后人黄中坚对沈廷扬的海运奏折有过一番评价:“公奏疏皆宜另存,但须稍加润色,若其论海运事宜,则不惟为一时计,而实可以为后世法。”[16](卷13,P218)这个评价应该说较为公允,阐明了沈廷扬的海运之法对后世的影响。
三、沈廷扬的航海实践
沈廷扬的海运思想来自于多次的亲自航海实践。在沈廷扬历次航海活动中,最值得记载的是他为了北方粮饷无虞,亲自试航。此外还筹饷经海道北运,对南北海运贡献卓著,组织军队从海上抵抗清军。
(一)积极倡行恢复漕粮海运,探索海运路线
崇祯年间,后金向关内逼近,辽土大片失守,渤海湾的海运已失去作用。而且明末农民起义爆发,社会矛盾激化。崇祯八年(1635),起义军控制了运河两岸,致使明朝赖以生存的运输线被阻断,京城大为恐慌,因为明朝“海运的兴废与运河的状况紧密相关”,[17]于是不得不重提海运。
崇祯十二年(1639),内阁中书沈廷扬倡行海运,但是受到保守势力的阻挠,据《明实录》记载:“中书舍人沈廷扬请试海运从之,既而巡抚登莱都御史徐人龙又以成山道险不便请罢议。”[18](卷13,P289)而且“户部诸臣无知水道者,覆奏言不可行,凡三复议,而户部终莫任之者”。[19](卷10,P105)但沈廷扬力排众议,坚持试行海运。于是崇祯皇帝“命造海舟试之”。[1](卷86,P2117)崇祯十三年(1640),他自费出资买沙船两只和庙湾船20只,装兑米数千试行,“舟载千余石,率先海运”。[3](卷15,P1008)于六月初一日出淮祭海,初二日从淮安开洋出海,至莺游山,过薛家岛淮子口,转成山西北行,经过始皇桥,十五日即抵天津大姑。[3](卷19,P1099)整个航程“计海程三千四百余里,除停候外,十日即已运到”。[3](卷19,P1100)沈廷扬海运试行成功后,崇祯帝大喜,升沈廷扬为户部郎中,且决定实施海运,[20]“往登州与巡抚徐人龙计海运事”。[1](卷277,P7107)
沈廷扬的海运费用较之漕运确实节约大半,“船只水手之费,仍委公任之,而以运到之日,给其费如内漕之半”。[10](卷4,P801)朝廷见海运奏效,于是增加海运漕粮的数量到二十万石,规定每年分春秋两次运粮,“春运以三月,归以四月;秋运以九月,归以十月。隆冬盛夏,则避风涛不出”。[10](卷4,P801)沈廷扬细心地将这次试航情况做详细记录,并上《海道情形疏》,“为遵旨倡先试运到津并陈海道情形事”。[3](卷19,P1099)特别对航道、各站里程、海口、海岛、海湾的位置、地形,航海的注意事项都作了详细标注、说明和图示。如他在奏疏中描述劳山“多暗礁,对峙如门,中流甚急,岛外石磊磊矗水面”,[3](卷19,P1099)而始皇桥为“最险处也”。[3](卷19,P1099)这为后人的航海活动积累了经验。
(二)经海道北运宁远粮饷
沈廷扬不仅为海运漕粮做出贡献,并且对海运宁远粮饷也有不少功绩。崇祯十五年(1642),皇太极率兵大举南侵,意图攻破山海关入主中原。朝廷派蓟辽总督洪承畴率吴三桂等八总兵统领步兵13万,骑兵4万支援宁远。洪军至松山(今锦州西南)与满洲军战,大败。洪承畴据守松山,而城中粮草空虚,士无斗志。洪承畴不得已从各营召募死士数十人从西门杀出,赶赴北京求援要粮。大臣张缙彦奏请立即筹辟关外的运输路线。朝廷批准,升任沈廷扬为兵部郎中,前往登州、莱州与巡抚徐人龙共商海运粮草增援松山前线的大计。
以前运输宁远饷用天津船,从登州候东南风“转粟至津”,然后再候西南风至宁远。[1](卷86,P2117)沈廷扬通过对海道的观察,认为直接从登州载粮出发,可以免去天津与登州间的无谓往返。沈廷扬的这条航海路线,“自登州直输宁远,省费多”。[1](卷86,P2117)这样,从登州直接至宁远,再向左到达鸭绿江,只需半月,粮草就可以到达。巡抚徐人龙听了大为叹服,当即部署运输。崇祯十五年(1642),沈廷扬一面上“起程疏”,一面亲自带领数十艘大船,配以精锐护粮武装,“自天津口出,经山海关,左达鸭绿江”,[10](卷4,P801)果然半月抵松山。被困松山的将士听到军粮达到,士气大振。沈廷扬此次的运粮成功,不仅急救了边防战备,而且大大节约了时间和费用,在海运方面也是一次大胆尝试。
(三)从海上组织军队抵御清军
南明弘光元年(1645),清军“大兵下江南”。[21](卷44,P348)沈廷扬上疏采取海道北伐的战略:“臣历年海运,有舟百艘,皆高大完好,中可容二百人,所招水手,亦皆熟知水道,便捷善斗,堪充水师。但曩时止及于运米,故每舟不过三十人,今海运已停,如招集水师,加以简练,沿江上下习战,臣愿统之,则二万人之众,足成一军,亦长江之卫也。”[19](卷10,P106)沈廷扬表示愿为海道北伐的开路先锋,随即带领部下由海路回崇明,调集沙船数百艘,准备从海上大举北伐。同年十一月,由于清吴淞总兵李成栋攻占崇明,沈廷扬率船队航海至舟山,继续在海上进行抗清活动。沈廷扬对军队管理颇为严格,当时舟山军队没有粮饷,发生了剽掠之事,沈廷扬组织兵囤,制定《履亩劝输法》,[21](卷44,P438)将舟山建设为南明政权抗清的基地,开始一系列的海上战争。南明永历元年(1647)四月,沈廷扬“率总兵蔡聪等六百余人,从舟山抵常熟福山。十四日,抵鹿苑,夜分飓风发,舟胶於沙”。[22](卷14,P101)最终不幸“为大清兵所执,谕之降,不从,乃就戮”。[1](卷277,P7107)
四、结语
元朝海运频繁,为我国海运发展取得了很多成就。可是,明朝却推行了海禁政策,明初为数不多的海运,永乐十三年(1415)被罢除后,则海运不兴。明中后期,虽有不少能人志士力争恢复海运,但成效不大。明政府上下对海运这种有利于国计民生,有利于沿海商人的运输方式表现出摇摆不定的顾虑。因此,明末崇祯年间的海运漕粮一方面是当时社会危机迫在眉睫,统治者不得不调整政策的自我修正;另一方面,明末运河运输的阻碍,也为海运实施提供了条件。我们考察历史人物的历史作用时,应该把历史人物放到特定的历史环境去思考。从这点来看,沈廷扬在明朝日渐衰败的情况下,积极主持海运并立下功劳,是具有一定影响的人物。
青少年时期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教育,为沈廷扬提供了丰富的航海经验,塑造了他勇于航海冒险的性格。当他看到明朝交通受阻,多次呈海运奏疏,力陈恢复海上运输。他在奏疏中将海运与漕运比较,分析恢复海运可行性,强调海运之利,并结合航海经验,提出最好的航行路线及具体措施。从历史发展的脉络来考察,沈廷扬对海运漕粮改革的理论总结和大胆实践做出了重大贡献。虽然沈廷扬倡行海运不久,明朝便灭亡,他的航海主张还未来得及全部实行,但沈廷扬对航海事业的历史功绩应该得到重视和肯定。对于沈廷扬一生的功绩,可以引用一首诗作为总结:“中原多故艰饷餫,臣请破家通海运。七年海运天庾充,一再加秩旌臣功。天崩地裂九庙圯,臣请破家募死士。百艘亦可成奇兵,谁夺舟者刘泽清。走翁洲,战鹿苑,舟胶于沙。臣力竭,身不可降,头可断。故人休唱松山哀,六百义士同归来。”[23](卷14,P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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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 雪
Shen Tingyang's Thought and Practice of Ocean Shipping in the Ming Dynasty Based on His Memorials to the Emperor
Su Yueqiu
(Institute of Marine Culture, Shanghai Maritime University, Shanghai 201306, China)
Shen Tingyang is a navigator born in Chongming of Shanghai in the Ming Dynasty. Maritime trade was banned in the Ming Dynasty, but Shen Tingyang had a farsighted awareness of the importance of ocean shipping to the country, and five times submitted memorials of ocean shipping to the throne. These memorials reflected his thought of ocean shipping: He had a penetrating insight into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and suggested a timely recovery of shipping; he compared ocean shipping and transport by water, and insisted on the benefits of ocean shipping; he put forward the shipping routes and measures in accordance with his maritime experience. Shen Tingyang applied his thought of ocean shipping to navigation practice. He proposed recovery of grain transport by sea and fought against the Qing army from the sea. But unfortunately, due to the collapse of the Ming Dynasty, Shen Tingyang's memorials were not fully implemented, but left navigational literature and experience to future generations.
Ming Dynasty; Shen Tingyang; ocean shipping; transport by water
2016-07-24
苏月秋(1982- ),女,云南保山人,上海海事大学海洋文化研究所讲师,主要从事航海历史与文化研究。
K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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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335X(2016)06-00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