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金羊毛——《威尼斯商人》中的性别意识分析*

朱翠云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 陕西 延安 716000)



夺取金羊毛
——《威尼斯商人》中的性别意识分析*

朱翠云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 陕西 延安 716000)

摘要:《威尼斯商人》这部剧表面上讲述了安图尼欧和夏洛克之间的借贷冲突， 实则也是安图尼欧与波西亚之间的夺夫之战。 在这场夺夫之战中， 在安图尼欧和波西亚身上都可以看到不同程度的性别错位。 由于二者性别意识的不同也使得在莎士比亚笔下的他们有着不同的命运。

关键词:《威尼斯商人》； 性别错位； 性别意识； 莎士比亚

1莎士比亚的性别意识

在古希腊神话中流传着英雄伊阿宋夺取金羊毛的故事。 伊阿宋冲破重重阻碍， 最终战胜毒龙， 得到了金羊毛， 并给自己的国家带去了希望。 因而， 金羊毛在西方文学传统中不仅象征着权利和财富， “映射出古希腊人敢于冒险、 勇敢开拓的精神”[1]， 更象征着人们对理想和幸福的追求。 在《威尼斯商人》中， 莎士比亚同样运用到了金羊毛的意象。

《威尼斯商人》是莎士比亚四大喜剧之一。 与其他喜剧不同， 它是“第一个以较显著的现实主义手法接触到当时社会黑暗面的喜剧”[2]。 剧中主要讲述了巴珊尼欧、 安图尼欧、 波西亚以及犹太人夏洛克之间的故事。 为迎娶富家女波西亚， 巴珊尼欧向好友安图尼欧借款三千英镑， 安图尼欧迫于无奈向犹太人夏洛克借得此款。 三个月期满后， 安图尼欧无力偿还欠款面临被夏洛克割去胸口一磅肉的危险， 幸而被波西亚及时解救。 波西亚以男性律师身份出现在法庭上， 为安东尼欧打赢了官司并最终与巴珊尼欧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戏剧似乎以残忍的犹太人夏洛克被惩罚，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 但是在欢乐圆满结局之下暗含的诸多悲剧因素却一直是批评家们争论的焦点， 例如基督教徒对犹太教徒的歧视和迫害， 巴珊尼欧对波西亚感情的真实动机以及“忧郁”的安图尼欧对“挚友”巴珊尼欧的不寻常的感情等等。 不少学者指出， “安图尼欧对巴珊尼欧的爱不是纯粹的友谊， 而是一种同性情欲的表现”[3]。 尽管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潮给欧洲带来了古希腊文化中的同性恋风尚， 然而这种风尚并不被主流文化所认可。

剧中安图尼欧、 巴珊尼欧和波西亚三位主要人物的关系微妙而复杂。 巴珊尼欧是安图尼欧的“至亲好友”， 为了成全巴珊尼欧去追求波西亚， 他甘愿冒着可能被割去一磅肉的风险向宿敌夏洛克借钱。 波西亚亦心属巴珊尼欧， 主动乔装易服成男性律师为安图尼欧打官司， 只为最终赢得巴珊尼欧的心。 由此可以看出， 《威尼斯商人》这部剧表面上讲述了安图尼欧和夏洛克之间的借贷冲突， 实则也是安图尼欧与波西亚之间的夺夫之战。 美貌而富有的波西亚被巴珊尼欧视为金羊毛， 而透过整部戏剧来看， 巴珊尼欧才是安图尼欧和波西亚的金羊毛， 是二者共同争取的对象。 “尽管好像是在叙述夏洛克和安图尼欧的斗争， 却也是安图尼欧和波西亚之间的战争， 那是一场争夺巴珊尼欧灵魂的战争。”[4]在这场夺夫之战中， 在安图尼欧和波西亚身上都可以看到不同程度的性别错位。 安图尼欧试图以女性般的柔情来打动巴珊尼欧却失败了， 而波西亚则以她男性般的机智、 勇敢最终赢得了属于她的金羊毛。 值得注意的是， 这种错位的性别形象在父权体系主导的社会环境下是不被认可的， 也正是由于二者性别意识的不同导致了其最终命运的差异。 安图尼欧缺失的性别意识导致他表现出来的女性气质一直得不到认可， 其结局也是可悲的， 即他最终“失去了”巴珊尼欧； 而波西亚具有的明确的性别意识则使她通过巧妙的伪装保留住了自己的女性气质形象， 也最终赢得了巴珊尼欧的心。 莎士比亚同时兼具男女两性的思想， 在他创作的《威尼斯商人》中， 不仅反映出男女两性可能出现的性别错位， 更突出了这种性别意识在个人的命运中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

2安图尼欧： 具有女性气质的男人

正如西蒙娜·德·波伏瓦所说：“女人不是天生的， 而是变成的。 并非生物学、 心理学或经济上的命定性决定了女性在目前社会中所处的地位； 是整个的文明体系造就了这样一种生物。”[5]9同样的， 一个人也并非生性就是男性， 是由于种种社会规范和习俗的期望而使他变得有男性气质的。 然而一个人性别意识的缺失， 往往会表现出与生理性别相反的女性或男性气质， 也会使得他或她与社会的规范和习俗格格不入。

在《威尼斯商人》中， 安图尼欧性别意识的缺失导致他表现出与生理性别相反的女性气质。 虽是男儿身， 却有着女人一般的忧郁和情感。 德国人海涅在对《威尼斯商人》的批评中写道：“破产的安东尼奥是一个软弱、 萎靡、 既无力于恨因而也无力于爱的性格， 一个晦暗的蛆虫似的心灵， 他的肉确实除了‘用来钓鱼’之外， 找不到任何更好的用途。”[6]138剧中， 安图尼欧一直试图以自己女性般的柔情来打动巴珊尼欧， 他的“女人心”可以从很多地方体现出来。 例如， 第一幕第一场， 安图尼欧就在向朋友诉说自己那“神秘的忧郁”。 他不为自己海上的生意而发愁也否认为了恋爱之事而忧虑， 由此很有理由怀疑安图尼欧“神秘的忧郁”是为了他无法言说的爱恋， 即他对巴珊尼欧的感情。 而这种哀叹和惆怅最常发生在怀春的少女身上。 当巴珊尼欧向安图尼欧借钱时， 安图尼欧不遗余力地替巴珊尼欧借钱， 甚至与宿敌犹太人夏洛克立下契约， 以自己的一磅肉作为违约的代价。 而当安图尼欧送别巴珊尼欧去追求美丽而富有的波西亚时， 他的朋友们这样形容两人分别的场景：“(安图尼欧)眼眶里满是泪， 转过了脸， 向身后伸出了他的手， 很热烈的握了巴珊尼欧的手， 就这样离别了。 我想他只是为了他才恋着这尘世……”[7]85安图尼欧的扭身掩面哭泣恰似一位女子在挽留自己的爱人。 他即将失去自己的金羊毛， 他的痛苦不言而喻。 在打官司前安图尼欧写了一封信给巴珊尼欧， 信中急急地叫巴珊尼欧回来， 想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而在官司的一开始他就在巴珊尼欧面前表示出一种一心求死的姿态，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唤起巴珊尼欧对自己的感情， 以自己的死换取在巴珊尼欧心中的重要地位。 然而波西亚的及时出现阻止了这一悲剧的发生， 而安图尼欧也在这一场争夺金羊毛的战役中输给了波西亚。

安图尼欧的性别意识是模糊而含混的， 他无法顺应社会习俗和规范表现出与其生理性别相对应的男性气质。 他的存在往往与周围的环境不协调。 安图尼欧对巴珊尼欧的同性爱恋， 他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形象， 他的忧愁、 他的不舍和痛苦都是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欢乐气氛之中的不和谐因素。 男性人物的女性气质和同性恋倾向是不能够被父权体制下的社会规范和宗教习俗所接纳的， 安图尼欧性别意识的缺失正是使得他无法有一个美满结局的原因。

3波西亚： 伪装成男人的女人

与缺失性别意识的安图尼欧相反， 波西亚对自己的女性身份有着明确的性别意识。 尽管在波西亚的内心也同样存在着与其生理性别相反的男性气质， 但她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传统的完美女性形象并巧妙地把其男性气质伪装了起来。

国内外的评论家多在波西亚这个人物角色上做文章， 有些甚至把波西亚奉为新女性的代表。 如汪美琼在《〈威尼斯商人〉中波西亚的女性主义解读》一文中认为波西亚“是个觉醒的女性主义者”[8]2。 然而波西亚就其本质而言仍然是莎士比亚塑造的一个传统女性。 波西亚的美丽和富有是使她成为一个传统的完美女性的基础。 更重要的是， 她始终遵从男尊女卑的道德传统， 将父亲和丈夫视为自己的中心以及必须服从的对象。 她遵从父亲的命令通过挑盒子选择夫婿， 并把丈夫视为自己的全部。 与巴珊尼欧结婚之后， 巴珊尼欧的地位就在远在她之上了。 她声称巴珊尼欧“是她的主人， 她的长官， 她的君王”[7]113， 她自身和她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巴珊尼欧。 当得知巴珊尼欧的“好友”安图尼欧由于他的缘故面临着失去性命的危险， 她立马拿出自己的财产支持巴珊尼欧去救安图尼欧， 甚至不惜以二十倍欠款的代价让巴珊尼欧在新婚之夜出发去换取安图尼欧的命。 她的这一举动， 表明了她作为妻子的贤惠和大度。 然而， 更能体现出波西亚明确的性别意识的是在她女扮男装成一个男性律师为安图尼欧打官司的那一幕。 在第四幕第一景中， 波西亚为了替丈夫巴珊尼欧偿还他欠安图尼欧的人情， 也为自己能在这场夺取金羊毛的战役中打败安图尼欧彻底虏获巴珊尼欧的心， 她选择亲自上法庭为安图尼欧辩护。 但是波西亚深知作为一个传统女性， 是不应该出现在法庭上的， 而要保存自己完美的女性形象就要将自身的男性气质伪装在男性服装之下。 她向侍女拿利萨说道：“我们要穿一种特别的衣服， 让他们觉得我们也是有本领的。”[7]131波西亚的女扮男装让她可以暂时脱离社会规范对于女性的束缚， 避免社会对于女性的偏见， 并获得应有的社会地位。 换上男儿装的波西亚， 以律师身份出现在法庭中。 当所有的男人们都在祈求夏洛克的仁慈时， 女扮男装的波西亚出现了。 她在法庭上体现了男人都无法匹敌的理性和男性气质。 她为安图尼欧打赢了官司， 也彻底赢得了巴珊尼欧的心。 通过乔装易服这一莎士比亚善用的媒介， 波西亚不仅展现了自己机智、 勇敢的男性气质， 同时也丝毫没有减损自己树立的完美女性形象。

波西亚柔弱顺从的女性气质与其理性果敢的男性气质并不相悖， 而是和谐的融为一体。 然而波西亚明确的性别意识使她明白在父权体系下的传统完美女性不仅要表现出自己的女性气质， 更要学会伪装自己的男性气质， 只有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形象才更能得到人们的认可。 其女扮男装的目的在于更好地争取及维护女性的利益。 尽管波西亚在剧中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性别错位， 然而这种错位以乔装易服的形式呈现， 巧妙地避免了因女性人物男性化造成的冲突。

4结语

双性同体是女性主义批评的一个重要概念， 指的是“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特点”[9]17。 英国著名女作家和女性主义理论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曾说：“我们中的每个人， 都受到两种力量的支配， 一种是男性的力量， 另一种是女性的力量……兼具男女两性思想的典型就是莎士比亚， 他关心人类的全部， 因而任何无愧艺术家称号的人， 是或多或少的两性人。”[10]370莎士比亚既看到了男性和女性身上都可能具有的双性气质， 也深深地体会到了父权社会对于两性形象的束缚。 尽管男性和女性在心理上都具有双性气质， 然而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价值定位却是固定的。 社会上的每一个体都必须在这个固定的价值体系内活动， 任何有违人们传统的价值定位的表现都是不被肯定的。 在《威尼斯商人》中， 安图尼欧和波西亚， 都受到了父权思想的影响， 但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与传统规范不同的性别错位。 在这场夺取金羊毛的战役中， 具有男性气质的波西亚最终战胜具有女性柔情的安图尼欧， 赢得了巴珊尼欧的心， 其关键在于莎士比亚笔下的波西亚具有明确的性别意识并懂得如何塑造自己的女性形象， 而安图尼欧缺失的性别意识最终使自己陷入两难的处境。 这也就是莎士比亚使柔情的安图尼欧最终失去巴珊尼欧， 而使机智勇敢的波西亚最终收获金羊毛的原因。

参考文献

[1]周志高. 取经与取金:唐僧与伊阿宋的朝圣之旅的文化解读[J]. 外语研究, 2011(2): 101-104.

[2] 方平. 金羊毛的追逐——《威尼斯商人》人物小议[J]. 外国文学研究, 1980(1): 98-100.

[3] 徐振. 孤独的双生子——《威尼斯商人》中安东尼奥和夏洛克的镜像关系[J]. 国外文学, 2014(1): 122-129.

[4] Barbara T. The golden casket: an interpretation ofTheMerchantofVenice[J]. Shakespearean Criticism, 1987(4): 348-349.

[5][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Ⅱ[M]. 郑克鲁,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1.

[6][德]海涅. 莎士比亚的少女和妇人[M]. 绿原， 译.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7.

[7][英]莎士比亚. 四大喜剧[M]. 梁实秋, 译. 北京：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2001.

[8] 汪美琼.《威尼斯商人》中波西亚的女性主义解读[C]//福建省外国语文学会. 2006年年会暨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下). 福州： 福建人民出版社, 2006.

[9] 柏棣主. 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理论[M].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

[10] 林树明.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M]. 贵阳： 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5.

The Gain of the Golden Fleece——An Analysis of the Gender Consciousness inTheMerchantofVenice

ZHU Cuiyu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Yan’an University, Yan’an 716000, China)

Abstract:AlthoughTheMerchantofVenice, a famous comedy written by William Shakespeare, could be seen as the conflict between Antonio and Shylock, it is also a love triangle between Portia, Antonio and Bassanio. In this fight, some certain gender nonconformity can be seen from the two characters, Antonio and Portia. Furthermore, the difference in gender consciousness ultimately results in the different outcome of the two characters.

Key words:TheMerchantofVenice; gender nonconformity; gender consciousness; Shakespeare

中图分类号：I561.073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1.021

作者简介：朱翠云(1989-)， 女， 助教， 硕士， 从事专业： 英美文学。

*收稿日期：2015-04-17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1-01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