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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

2016-01-22张凭栏

湖南文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霜花小白菜水塘

张凭栏

在这个冬天,总想找个理由表达心灵的某些情绪,把一年的疲惫,伴随着冬天的雪花轻轻地抖落。

我扬着脸,用温暖的目光,穿越冬天里的迷濛细雾,带着有关冬季的词汇去想象,去营造一个影像的天地,去感受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和那雪后慢慢露出脸来的冬阳。

我发现,在这个冬天,一切所能感受到的似乎与我息息相关。哪怕一朵雪花、一缕晨霜、一畦菜地,我都想去和它们对话,去表达,去抒写。仿佛它们在等待我聆听有关这个冬天的故事。

我热衷于用灵感的碎片,点点滴滴去垒起一座富有想象的小屋,虽然季节的尾声,在自己的额头又添上了几缕皱纹,但我依旧把四季的花瓣,摆放在那儿,用最简单和最纯粹的方式,拥抱这个冬天的到来,去感受这个冬天的每一个细节。

深绿

田野里,蓬勃生长的小白菜,是一片深绿,纤尘不染的绿,简简单单,清清爽爽,从田野到坡地,从菜园到路边,沁人心脾的绿向你涌来……

这时,呈现在眼前的绿色,怎么也不会把枯燥的冬天和它联想在一起。一些过冬的农作物,包括那河堤边的青草,它们依偎在泥土里冬眠,酣睡,而那些小白菜,在我不经意间发现了它们碧绿的生命!

其实,它们很简单,它们也只能属于这个冬天匆匆的过客,农夫们把几粒小白菜的种子随意洒在这片冬季的土地上,谁也不会想到,就这么嫩绿的小生命,它能抵御冬天里的冰雪寒风,自然而然地把大地织出一片片深绿。

这冬天难得一见的碧绿田野,使我联想到人们称赞艺术品时常用“巧夺天工”一语,而眼下,在这冬天,所有的人为造作都是枉然,神奇的小白菜,用它们短暂而碧绿的生命让我感动。因为,它把短暂而碧绿的生命给予了这个冬天。

霜花

在这个冬天,霜花常常侵入我的梦乡,无声的夜里,一朵朵霜花在悄然盛开。事实上,霜花,在某一个冬天的早晨,它呈现在我面前的美丽,让我为之惊叹!

这当然是一个绝好的晴天的早晨,霜花更显它的晶莹。早晨醒来,拉开窗子,便可一眼看见玻璃窗上的霜花,它呈现给我的图案,随着玻璃的造型而盛开!

原野,霜花千姿百态,它随物赋形,给我以最美的看点。

院子里枣树、冬青,菜园子的竹篱巴和冬季的蔬菜,都随处可见霜花。

更远一些的屋脊上也开满了霜花,而行走在远处的人影,牵在手中的“老牛”,还有那田坡上的青草地,小河、竹园,霜花也随风舞动着它的衣袖,美妙绝伦,点染出一幅幅图案。

如果不是太阳亮堂堂地照耀,那晶莹剔透的霜花兴许还会在我的视线中多盛开两个时辰,虽然它的生命只是昙花一现,甚至不能留给我多彩的芬芳,但它那股悠悠的清新之气,依然是采大自然之灵气而成。它那涤荡肺腑的神气之味,不正是上苍赐给我们最美的香味吗?

在这个冬天,你注定忘不了那些成型在原野上的霜花,那是留在有关冬天故事里的一幅幅精灵般立体的童话。

冬阳

冬天里的太阳特温暖,

一场大雪或几天的冷风冷雨后,看见太阳从东边的坡地慢慢升起,桔黄、浑圆,散发出温柔的光芒,把山峦染得一片金黄。

“太阳出来啦!”几乎推开窗门见着太阳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说。

暖暖的冬阳,映照在村庄的每一处风景。

过冬的食物混杂着各种特有的香味把过年的气氛给喧染。一串串熏制的腊肉、腊鱼挂满了屋檐,老奶奶精酿的甜酒也搬到太阳底下加温给力,不一会儿,甜酒的醇香在院子里弥漫。

有新娘子从外村嫁过来,迎送的队伍,挤满了村头,锁呐声、鞭炮声。新娘的红盖头,在阳光下亮闪闪,看热闹的伢儿们正在兴头。嫂子们来到池塘边,四条腿儿的小凳放进池塘里,水桶里盛满了花花绿绿的衣物、床单,把衣物放在木凳上,然后棒槌声声,笑声悠扬。

而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们,在这温暖的冬阳底下,晒晒太阳是他们最美的享受。解开胸口的纽扣,让太阳一寸一寸地晒到心窗子里去。脱了的衣袖在凳子边荡来荡去,把胳膊伸出来甩几下,浑身上下特感轻松。如果再闭上眼睛,在太阳底下神情安然地打一个盹,那舒服的味道真顶得上饱食了一餐美味。

似乎一天的冬阳从早到傍晚就那么一晃而过。当太阳从西山一点一点地慢慢沉落,晚霞亲吻着山峦,满天的余晖还在云彩中飞扬,想把最后一片云彩留给天空。

野滩

冬天的阳光特好,空旷的原野上,那些近的或远的景物,大多是一垄垄杂乱无章的不规则的几何形。花草清香和百鸟的吟唱随着季节远去,只有那片冬麦,很霸气地在这冬天的原野点上生命的绿色。寂静中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盈,仿佛也成为大自然的一串音符。忽然,在荒径的拐弯处,一脉野滩,底部是一泓清澈明镜般的水塘。“噢,太美了!”我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细细地品读眼前的一幅静影。

那是我生命中很少见过的野滩,主人回去了,牛还留在滩边,它们自由自在的模样,似乎是这野滩的主人。一头黑色的老牛,迈着散慢的步子走向水塘,那是一头很有灵性的牛,似乎一眼便能认出我不是它的主人。对于我硬生生的融入,它完全表现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态度。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吐放出难得的娴静,把我的目光也带到了那轻柔如绸的水塘,虽少树木和拱桥的点染,但塘边一丛丛干黄的芦苇,顶上蓄着一片芦花,天雪般浴濯着我的眼目。

阳光下,黄的苇叶与白的芦花,在大自然中醉成一幅静影。浅浅的水塘中,一些倚卧在水中的石头清晰可见。岁月的浸泡,使它们失去了自己的棱角而显柔滑,如同一些娇美的小女子,在溪水中歇息,酣睡。不忍去侵扰她们的美梦。这样的情景使我想起许久以前写过的一首小诗:“走向湖滩/便忘了季节/只有水声/只有小草和浪花/低徊一种旋律/那是很静很美的旋律/吟唱着岁月的故事。”

忽然,一穗芦花泊于苇根水畔,咦,我看清了,不是芦花,是一只小白鹭,雪绒般纤细的身子,比芦花还轻盈,洁美,长长的铁赤的双足,红蜡般直插浅水,我惊异这是我目睹的地道的仙风道姿了。蓦然,一声轻脆的破水声,极轻,极快,便见小白鹭叼得一尾很亮的麦穗小鱼,那是这冬天最美的食物。小白鹭夸张地仰着脖子,一副得意的神态。

小白鹭的出现,轻轻地摇醒了水塘的梦。于是,牛、鹭、苇、塘、天空,整合为一帧三维谐美的画图。我蔼然一笑,在这初冬的原野,在这静美的水之湄,童年的时光像那只小白鹭的影子再次浮现。

小时候,兄弟姐妹一大群,一年想吃上一顿解馋的肉只能盼到腊月。寒假,哥哥便带我们到湖边去捕捉一些鱼虾、泥鳅,那晚,家里便可享用最好的美食了。

采桑湖就在离村子十里开外的野外,哥哥要脱下外衣,高挽了裤腿去挖泥鳅,有时半天也难找到泥鳅的影子,我拎着竹篮,勾着头,顺着湖边帮哥哥寻找一些黄鳝、泥鳅的洞穴。

我的身后丢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湖水,不停地伸长着柔软的舌,和岸边的河滩接吻,也打湿了我的脚,也荡平了浅浅的脚印。

腿走酸了,眼睛胀了,肚子饿了……而竹篮里除了捡到的一些不能充饥的贝壳、石头外,便没有别的收获。哥哥一身泥人似的,用湖草串起的几条泥鳅,给了我惊喜与温暖,我们跟在哥的身后凯旋回家。

这一晚,虽然家里没有足够可以调和的佐料,但就那么一锅清水,加一些盐巴,将泥鳅用文火煮熟,外加了一些葱花,那原汁原味的细白,那鲜鲜的清汤,是我此生最难得的美味。

几十年过去,虽常在餐桌上遇到“油炸泥鳅”“铁板鳝鱼”之类的美食,但在大师七烹八调的折腾后,早失了泥鳅的原汁原味了。而朋友小聚,群论美食,其间品谈和享用的也不过是一种名分,一种情绪,一种“历史文化”罢了。在这茶余饭后,更能勾起记忆的恐怕还是当年那清清爽爽的原汁原味。

不知在这苇荡边待了多久,一团彤云自西天慢慢投诸野滩,清澈的水塘酿成一坛玫瑰酒。而远处的树木、苇荡在夕阳下一副沧桑的模样。那些已脱光了苇叶的苇杆在晚风中摇曳。牛被主人牵走了,好一幅暮归的图,哞儿哞儿叫得好听,尾巴梢子划出柔美的弧。

我把目光又投射到苇荡水湄的小白鹭上,它还停泊在那儿,它的模样叫人很怜爱,很亲切,也有些妩媚。我挪动着脚步,轻轻地,生怕打搅它的美梦,但我挪动着的脚步还是惊动了它,它蓦然回首,啪啦啦,向无边的苇荡任意飞去。

晚风轻拂,野滩、水塘,白鹭渐渐被夜幕笼罩,只有芦苇飒飒有声,仿佛一种吟哦,一种低语,一种祝祈。

我的心,随着那渐渐远去的白鹭也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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