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山羊与出逃的少妇

江倩

摘 要 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逃离》，在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下掩藏了丰富复杂的情感，外在的简单和内在的复杂之所以能达到统一，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发挥了重要作用。本文将深度挖掘短篇小说《逃离》里的象征主义手法，以解读门罗小说里的丰富的精神内涵和灵魂深度。

关键词 艾丽丝·门罗 山羊弗洛拉 逃离 象征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j.cnki.kjdkx.2015.12.067

Stray Goats and the Young Woman Fled

——Symbolic Interpretation of "Escape"

JIANG Qian

（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uaxian College， Wuhan， Hubei 430223）

Abstract Alice Monroe's short story "escape"， in a seemingly simple story hides a rich and complex emotions， external simplicity and inherent complexity has been able to achieve unity， the use of symbolism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This article will dig deep short story "escape" in the symbolism to interpret Monroe novel rich connotation and soul depth.

Key words Alice Monroe； Goat Flora； escape； symbolism

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82岁高龄的加拿大著名女作家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1931-）众望所归，成为第110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正如瑞典学院给她的颁奖词，这位当代短篇小说大师，“以精致的讲故事的方式著称，清晰与心理现实主义是其写作特色。”

门罗喜欢关注平凡小镇的女人们的生活，她们在爱情、婚姻、家庭琐事里的挣扎、迷茫、求索、顿悟等。其作品通过朴素简单的笔触，细腻而精准地刻画出这些平凡的女人们在婚姻和家庭生活里的态度与抉择，其中蕴藏的情感真挚而深沉，让读者不禁感叹生命中曾经疏忽遗忘太多事情。《逃离》就是其中的经典代表，它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小镇女子卡拉无法忍受婚姻生活里的各种不如意，在邻居西尔维亚的帮助下出逃，但最终半路折返重新回到丈夫克拉克身边。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下掩藏着丰富复杂的情感，其中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发挥了重要作用。本文将深度挖掘短篇小说《逃离》里的象征主义手法，以解读门罗小说里的丰富的精神内涵和灵魂深度。

象征主义一词，源于希腊文symbolon，几经演变，意味着“用一种形式作为另一种概念的习惯代表”，凡是能表达某种观念及事物的符号或者物品就叫做“象征”。文学评论中的象征主义，源于19世纪末的法国，象征主义是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一种艺术手法，它用自然中的具体事物或者形象，来传达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内容，它所追求的效果是要使读者似懂非懂，恍惚若有所悟，促使读者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门罗在小说里大胆地运用了一个具有明显象征意义的符号“弗洛拉”，一只被克拉克买回来的小山羊。透过作者错综复杂的叙述方式，不难还原弗洛拉出现的故事脉络：①克拉克把小山羊买回，用以抚慰和安定马匹；②弗洛拉走失后，卡拉梦见它并因其走失闷闷不乐；③卡拉去野外寻找弗洛拉；④卡拉与西尔维亚的对话里提到走失的弗洛拉；⑤克拉克因西尔维亚帮助卡拉出走找她对峙，弗洛拉突然出现；⑥克拉克与乔依的对话，透露出弗洛拉再次走失；⑦西尔维亚在给卡拉的信里再次提到弗洛拉；⑧卡拉对走失的弗洛拉展开迷思。作者八次提到弗洛拉，显然她设置的这一形象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弗洛拉实际上是对卡拉的隐射，这只山羊的故事象征着卡拉的真实境遇。根据其象征意义的不同角度，我们可以把弗洛拉出现的八处进行划分：①/②③④/⑤⑦/⑥⑧，即分成四个部分来理解弗洛拉的象征意义。

1 第一部分，象征卡拉在婚姻里的艰难处境

起初克拉克购买这只小山羊，就是看中它有抚慰与安定的作用。克拉克脾气暴躁，对马场的经营也并不成功，惹事生非之后经常需要卡拉帮忙善后；生活里更是稍有不如意就对卡拉说出各种龌龊的话，仿佛只有在这种精神暴虐之后他才能获得快感。事实表明，他确实也需要在卡拉那里获得抚慰和安定，如此看来，卡拉正像是他的一只宠物，毫无地位可言。

“起初，它完全是克拉克的小宠物，跟着他满街跑，在他跟前欢跳争宠。它像小苗一样地敏捷、优雅、挑逗，又像情窦初开的天真女孩，常常惹得他们喜欢得乐不可支。可是再长大些之后，它好像更加依恋卡拉了，这种依恋使得它突然间变得明智，也不那么轻佻了，相反，它似乎多了几分内在的蕴藉，有了能看透一切的智慧。”

这段简直就是在说卡拉和克拉克的关系发展。起初，两个年轻人被爱情包围，天真的卡拉正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女，跟着克拉克离家出走勇闯世界，那时她深深地依恋着克拉克；但当激情退去，在婚姻生活的负荷下，爱情如同镜花水月，爱人变得面目狰狞，卡拉开始重新思考婚姻，不再那么迷恋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曾经的轻佻，逐渐变得智慧沉静。

2 第二部分，象征卡拉的挣扎与出逃

文中提到，让卡拉最不开心的事就是弗洛拉的丢失，焦急的卡拉在野外四处寻找。卡拉对弗洛拉走失的这种焦虑和纠结是她在婚姻生活里真实感受的缩影，她与克拉克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她试图改善这种关系，为了博得丈夫片刻的温存，她不惜编造贾米森先生对自己的性骚扰。然而却把自己拉到更大的危机里，因为克拉克声称要以此为借口敲诈邻居西尔维亚，也就是贾米森太太，这让卡拉进退两难，陷入窘境。正如文中提到的，“如果与她跟贾米森太太的烦心事相比，以及跟克拉克之间时断时续的龌龊相比，弗洛拉丢失的痛苦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呢！”因此，卡拉在弗洛拉丢失后表现出的种种情绪和行为，实际上是对其婚姻生活的反映。到后来卡拉在与西尔维亚的谈话里提到弗洛拉，这里把故事的情节拉到高潮，一提到弗洛拉之后，卡拉的情绪开始崩溃，她把自己满腹的痛苦和盘托出，她再也受不了她的丈夫了。这里也再次印证了，弗洛拉只是一个符号，卡拉对这个符号引发的行为和兴趣，是她内心对婚姻生活的投射和象征。

在这篇以语言精准凝练著称的小说里，门罗用了整整一个段落来写卡拉的梦，作者独具匠心地在这些梦里投射出深邃的象征意义。卡拉的第一个梦，弗洛拉叼着一只红苹果，“红苹果”代表着美好的事物，是卡拉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第二个梦就更有意思了，“它一条腿似乎受了伤”，它引导卡拉来到一道铁丝网栅栏的跟前，也就是战场上用的那一种，接下去它——也是就弗洛拉——从那底下钻过去了，受伤的脚以及整个身体，就像一条白鳗鱼似的扭着身子钻了过去，然后就不见了。”其中，受伤的弗洛拉象征着卡拉在婚姻生活里受到的伤害，心灵上受到的摧残；作者用了“战场”，“铁丝网栅栏”，象征着婚姻生活里的悲壮、痛苦和折磨。最后弗洛拉顺利钻出了铁栅栏，象征着卡拉潜意识渴望逃离出这种让她痛苦的婚姻生活。

3 第三部分，象征并预示着卡拉的精神意义上的回归

在卡拉放弃出逃，回到家的当晚，克拉克因为西尔维亚帮助卡拉出逃，而来找她对峙，但就在那个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走失的山羊突然朝他们跑过来。文中这样表述：

“雾更浓了，而且凝成一个单独的形体，变得有尖角和闪闪发光。起先像一个活动的蒲公英装的球体，混动着朝前，接着又演变成一个非人间般的动物，纯白色的，像是巨大的独角兽，就跟不要命似的，朝他们这边冲过来。”

弗洛拉就这样，单单选择在那个时刻，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它的重新出现是否代表着什么？在后来，西尔维亚给卡拉的信里，作者借西尔维亚之口，承认：这件事里必定是有些特别之处的。当然在她的信里，提到了弗洛拉具有了联系人类共性的意义。但是，更值得挖掘的在于弗洛拉的出现与卡拉之间的特殊联系。从故事的发展进程看，弗洛拉的回归发生在卡拉出逃并返回之后。卡拉从开往多伦多的大巴上下来，离成功出逃仅一步之遥，但是她突然改变主意，下车并给克拉克打电话，“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来接接我吧。”根据传统的叙事方式，克拉克对卡拉的出逃、卡拉出逃后两人的交流互动等，在这些情节上，必定大有空间可以推进发挥，甚至可以把故事推向另一个高潮。然而，故事仅仅用克拉克的一句，“我这就来。”一笔带过。这就是短篇小说家门罗的伟大之处，她在情节上大胆取舍，通过弗洛拉的突然回归，作为象征意义，来隐射凸显她所省掉的重要情节。弗洛拉的回归，象征着卡拉的回归，不仅是肉体的回归，更是精神上的。那个夜晚弗洛拉如精灵一般出现，它指向的就是卡拉的灵魂。卡拉回来了，她哭了，逃了，她迷失了很久，但是她最后回归了家庭，她完成了灵魂的救赎，开始学会忍耐、妥协和接受。

4 第四部分，象征卡拉内心深藏着再次逃离的欲望

从克拉克和乔伊塔克的对话里，我们可以发现弗洛拉再次走失。弗洛拉的再次走失，象征着卡拉内心世界深藏着再次逃离的欲望。虽然，文中我们不太能看出这一次弗洛拉走失后，卡拉的内心端倪。“逃离日”后她重新回到与克拉克的生活轨道里。生活有了惊人的变化，她不再觉得跟克拉克配合有那么困难，她和丈夫之间开始重新有了温情，然而，这并不能代表她全部的内心世界。

实际上那次未遂的出逃，给她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印记，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正如故事里提到的，“她现在心里埋藏着一个几乎总是对她有吸引力的潜意识，一个永远深藏着的诱惑。”这个潜意识是什么，又有一个怎样的诱惑？任凭读者想象，然而却不难推断，在婚姻生活里遭遇了巨大的气流之后，我们的女主人公她确实学会了如何更加智慧地面对生活和爱人，是隐忍保全还是彻底粉碎，她肯定在这个事件里获得了成长；然而，爱人给的伤痛还在，逃离那一刻对新生活的憧憬还在，只是她需要权衡，如何更加明智地抉择。

5 结语

从一只山羊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主人公卡拉在家庭生活里的全景图：她的外在处境和内心世界。这种象征意义的使用，不直接把卡拉的种种情况交代清楚，而是让一只羊作为卡拉的代言人，显示出作者高超的创作技艺，给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引导读者思考到底卡拉要如何抉择，是温顺地乖乖待在丈夫身边，继续忍受婚姻藩篱下的无奈和苦涩；还是选择逃离，离开这个让她觉得糟心的男人，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管如何选择，似乎带给人的感觉都是不明快的，四下潜藏的危机，让读者继续阅读，静静等待弗洛拉的结局和卡拉的选择。一直到故事结局，卡拉放弃逃离，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来，这是对温顺的选择么？显然，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出逃本身的意义就是代表着卡拉的反抗。卡拉在出逃后，变得成熟，她的妥协和回归，并不代表她的温顺，甚至是婚姻生活里的唯唯诺诺。她心里埋藏的欲望，是对下一次出逃的遐想。不管逃离与否，还是她是否会选择其他的方式反抗，很明显卡拉的内心世界已经起了很大变化，她学会了控制、隐忍，对于婚姻里的瑕疵和不堪，她学会了不再追问，将自我和诱惑深埋起来。未来的她，幸福或者痛苦，我们无从猜测，然而，这就是生活。

参考文献

[1] 陈凤.无法逃离的人生境遇——艾丽丝门罗《逃离》中女性命运探析[J].文学界.文学评论，2010.

[2] 艾丽丝门罗.逃离[Z].李文俊，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3] 郭京红.《尤利西斯》的象征主义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2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