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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马丽雅

2016-01-08张映勤

福建文学 2015年11期
关键词:马家

张映勤

马丽雅是当年小街上最漂亮的女人。

漂亮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现在的影视明星、主持人每天见得多了,电影电视、电脑网络,美女的照片、镜头天天都能看到,但是身材长相超过马丽雅的几乎没有。用国色天香、倾城倾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词来形容她一点也不过分。

我突然想起了“惊鸿绝艳”这个词,没错,就是惊鸿绝艳!无论是个头身段,还是脸盘,马丽雅那叫一个没挑儿。尤其是她的额下长着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不大不小,恰如其分。这颗美人痣更增添了她的几分妩媚、几分妖艳。

马丽雅的美有一种摄人心魄、令人窒息的魅力,美到让每一个男人见过心里就放不下,就不敢多看一眼。她就像是一块吸铁石,每一次婷婷袅袅地走过大街,无数男人的目光就如同铁屑一下子全被吸引过去。有的明目张胆直愣愣地紧盯着不放,有的装作若无其事地斜视偷窥。四十年前,我那时刚十岁出点头,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不可能对马丽雅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她美,美到极致,刻骨铭心,惊为天人。

马丽雅和父母住着独门独院,一间门厅和两间东西厢房,房子不大,却很有格局。过去的日租界,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夹在楼群中的平房并不多见。她们一家搬来的时候是在“文革”中期,马丽雅应该是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奇怪的是,她既没有下乡,也没有工作,没有人知道她整天干什么。

就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也经常见不到马丽雅的面。当然,即使在家她也是藏在深闺,从不出院的。她是新搬来的,在附近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和任何邻居都不来往、不走动,加上她非常的漂亮、非常的艳丽,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高傲,没有任何人能和她接近。

说到这,就得说说马丽雅的父母,她的父亲是一位银行退休的职员,器宇轩昂,高大威武,浓眉虎目,俊朗粗犷,马丽雅的眉眼更多地遗传父亲的基因。马伯伯出来进去从不说话,整天沉着脸,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倒是她的母亲判若两人,十分热情,爱说爱道,没事就和邻居们搭讪,搬来时间不长就和人们熟悉起来。马婶长得娇小玲珑,细眉细眼,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刁蛮媚气。何以为证?她的眉毛是修过的描过的,嘴上还涂着紫红的唇膏,那是什么年月?那是“文革”期间,破四旧、砸烂封资修,这种打扮在街道大娘中就像羊群里的骆驼,十分的扎眼和另类。后来听说她是马丽雅父亲的小婆,从堂子里接出来的。堂子里出来的女人也能生孩子?不清楚,反正他们有了两个孩子,马丽雅上面还有一位大她很多的哥哥,在北京工作,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马婶的装扮谈吐与那些街道大娘截然不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爱说爱道,穿着打扮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她喜欢吸烟,没事就见她嘴上叼着支香烟,两个手指熏得微黄,在孩子眼里,除了电影里的女特务,吸烟的女人比大猩猩还少见。

他们家院里种着一棵粗壮茂密的葡萄树,马婶性格开朗,夏天经常坐在树荫下和街坊们说话聊天。这棵树在小街上独一无二,她又容易接近,人们捡到死猫死狗死鸡之类的动物就给她送去,埋在树下当肥料。秋天,葡萄丰收,马婶就招呼周围的邻居到她们家院里采摘,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些葡萄。

老马家的成份不好,搬来的时候“文革”高潮已过,他们是否受到过冲击,受到过迫害,不得而知,好像对外界的风风雨雨他们并不在意,否则,他们的行为举止应该收敛才对,至少在装束打扮上要注意分寸。老两口在家闲居,不太引人注意,倒是她们的女儿马丽雅成了人们关注的对象。除了漂亮,她的穿着也十分的新潮,衣服总是新颖别致,与众不同,引人夺目。就连她骑的自行车都是英国的“凤头”,墨绿色的小巧女车,那种车在当年绝对比现在拥有一辆“马宝”还要气派。人们纳闷,老马家可能是真有钱,靠老头儿一个人的退休工资,老婆孩子能活得这么滋润、活得这么舒坦。

那时候,街面上比较乱,小玩闹小混混成群结伙,天津的年轻人流行一句顺口溜:穷河东,富河西,砸锅卖铁红桥区;南开美,乱河北,漂亮女孩和平追。各个区域、不同街道都有一群一伙的社会小痞子,这里面当然也不乏个别的女流氓,那时俗称“货儿”,有特定的打扮,米黄色的瘦腿裤配黑色的皮边儿鞋,号称“狂不狂看米黄,匪不匪看裤腿”;但是马丽雅虽然风情万种,美得令人窒息,但是和她们绝对不一样,从不在街上招摇,从不四处乱逛,更不会惹是生非,连穿着打扮都不一样,即高贵奢华又优雅大方,当时流行的白衣蓝裙绿军装什么的她从来不穿。

闲来无事,街上经常站着三五成群的大小伙子在一起聊天,尤其傍晚的时候,人们都喜欢扎堆,凑在一起说话。这时候,马家的大门口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的目光。只要赶上马丽雅从远处走来,立刻有人努努嘴道:“嘿,嘿,看看是谁,大美妞回来了。”

话音未落,几双直勾勾、色迷迷的眼睛刀子一样划过去,齐刷刷地侧向马家小院。马丽雅从来是神态自若,如入无人之境,别说打招呼,连正眼都不带瞧一下。她优哉游哉地停下自行车,一脚着地,一脚下车,用前车轮直接撞开院门,一手抬起车的后座进了院里。

几个人目光还凝在那不一动不动,各怀心思,咂咂有声:“她天天在干什么?也不上班,没事就出去?”“你管人家干什么?肯定是有人养着,就凭那漂亮的脸蛋儿,这辈子吃喝不愁。”

马丽雅成了街面上的一道风景、一个谜团,她好像什么也不干。上山下乡,没走。有工作,又不像,有时出门,上下午时间还没有一定之规。

马丽雅独来独往,显得神秘莫测,这就更增加了人们对她的猜测和议论,虽然和附近的邻居没有来往,但是她的朋友好像并不少,隔三差五就有小伙子来找她。来的人大多是身材高挑,长相英俊的帅哥级男人。当然,从穿装打扮、神态气质上看,这些人都不像一般人家的子弟,一个个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偶尔,也有一些年轻人在她们家聚会,院子里传出一阵阵手风琴的声音,伴随着琴声的是扭动的身影。这在四十年前,即使是大城市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拉琴跳舞,这种生活在人们眼里简直太奢侈太小资了。

这不禁让周围那些街坊小伙自惭形秽,心生羡慕,暗含嫉恨,马丽雅就像一只优雅高贵的白天鹅,他们就是一群没人搭理的丑小鸭,自卑地躲在角落,人家连正眼都不看他们。

来找马丽雅的年轻男人,到了她们家门口,即不敲门,也不喊她的名字,就站在门口等。时间不长,马丽雅一准会从里面推着自行车出来,然后两人悠然离去。

马丽雅谈恋爱了?有男朋友了?人们观察了很久,分析了多次,最终都被否定了。不可能,没有人愿意相信马丽雅谈恋爱了,来找她的小伙子并不固定,经常变换新的面孔,而且他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像恋人那样亲密无间,有说有笑。

当然,马丽雅似乎是不会笑,没有人看见她笑过,她整天冷着脸,一付凛然不可犯的孤傲。也许是搬来的时间短,和邻居们还不熟悉,马丽雅几乎和所有邻居都不说话,自然也不会和任何人笑过,这更给人一种冷艳的感觉。她那相貌神态,至今历历在目,但我却实在想不出她和时下的明星谁更相像,如果单就气质和神态而论,我倒真想起一位,看过意大利著名电影《西西里美丽的传说》的朋友,一定会对那位女主角记忆犹新,她叫莫尼卡·贝鲁尼。没错,如果就她们的冷艳神态而言,就她们的身高体态而言,莫尼卡·贝鲁尼和当年的马丽雅确有几分神似之处。

有一段时间,马丽雅出门的机率大为减少,人们望眼欲穿,很难再见到她的身影。

突然有一天,街上人们传说,马丽雅住在了国民饭店,有人看见她经常从那里出出进进。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街面上迅速传开,一时间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街谈巷议,乐此不疲。

“好家伙,国民饭店,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吗?全市那样档次的顶级宾馆能有几个,一巴掌都数不过来。”能进出这种地方的非富即贵,除了高官显贵,就是社会贤达,老百姓连那里的门朝那边开都不清楚。

马丽雅住进了国民饭店,而且是长住,我的天呀,这可不得了!本事大了去了!虽然报上天天宣传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可是百业凋零,市面惨淡,人们的体会是无比深刻的。那年月能住大酒店是什么概念,人们挣着几十块钱工资,别说没钱,就是有钱,本市的居民也不能住在酒店里,能长期住酒店的起码还要有关系、有背景。

人们猜测,马丽雅一定是像《日出》里的陈白露一样,结交了非同寻常的有背景有权势的朋友,也不可能是年轻的朋友,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甚至有胆子有手腕的大人物。那是什么年月?阶级斗争的年月,谈性色变,别说是找情人包二奶,就是和女人递个眉眼开个玩笑都有可能被说成是作风问题,谁敢如此明目张胆让这么惹眼招风的美女住到宾馆,除非……除非……人们不敢再想,更不敢乱说。

自然,马丽雅后来也有偶尔回家的时候,但来去的时候都有小汽车接送,连那么气派的“凤头”车都不骑了。一切迹象表明,她肯定靠上了有背景的大人物。

马家居然也有了新动向,不知是那一天,有人发现她们家的房顶上竟然架起了天线,像一支硕大无比的蜻蜓落在上面。这种举动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因为在半年前,前面街道有一户人家就因为被人发现装了天线被派出所的民警抓走了,据说是夜里偷听“敌台”,这件事在街面上传得沸沸扬扬,有凭有据,有鼻子有眼,马家老两口应该早有耳闻。这件事过去了还不到半年,他们竟敢顶风作案,明目张胆地架上天线,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

人们议论着、期待着,相信时间不会太长,马家就会出点什么事,就会有人去查个究竟,迟早会有一场热闹可看。可是等来等去,人们迟迟不见动静,即没有等来警察,也没有等来军人,甚至连街道上负责治安的大娘也没等来一个。这太奇怪了,不能够呀!于是有人坐不住了,晚上偷偷地溜到马家门口去窥探,侦察的结果不免让人大失所望,说是透过门缝,看见马家客厅里放着个木箱子,里面有人说话,还有人影在动。

立马就有人说话了:“傻帽,老外了吧,那是电视,和电影似的电视,没见过吧?”

“电视?这玩艺儿可太少见了,老马家就一个人挣钱,还退休了,哪来的钱卖这东西,咱别说没钱,有钱上哪卖去?”

人们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的结果只能是马丽雅送给爹妈的,有这么个绝代佳人似的宝贝闺女,什么东西换不来。

拿什么换?人们笑着不说,心照不宣,没人挑明这层窗户纸,小街上的人还算厚道,口上留德,不愿意一棍子将人打死。马丽雅美艳绝伦、风情万种,这样一个天生尤物,你说拿什么换,明摆着的事,爷们儿,自己想去吧!

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马丽雅结婚了。没有婚礼,没有仪式,甚至大门口连一个喜字也没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结了婚,这让小街的人们大惑不解,谁家娶媳妇嫁姑娘不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藏着掖着怕人知道,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隐情。

之所以发现马丽雅结婚了,是她经常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这个男人过去从没有出现过,与她以往的那些朋友不同,即不英俊,也不潇洒。中等个头,身材偏瘦,长相一般,较为明显的特征是,满脸的络腮胡子,刮光以后显得脸色铁青。男人看着人很老实,从不说话,每次来都是和马丽雅结伴回家,不言不语,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溜进院里。

男人很快被人们认了出来,在附近一所中学当老师,祖辈非常有钱,算是富商巨贾、钟鸣鼎食之家,他的父亲作为著名的民主人士,当过副市长,赫赫有名,远近皆知。虽然长相普通,但是有这样显赫的身世,也不算委屈马丽雅。

马丽雅不常回家,一两个月也见不到她的面,人们还没有发现她怀孕的迹象,突然有一天,她就生了个女孩。她和男人偶尔抱着孩子回娘家,仍然是无声无息,神神秘秘。街上好事的婶子大娘背地里掐算日子,这才多长时间,不到半年马家就添了孩子。马丽雅肯定是奉子结婚,未婚先孕。人们私下里猜测着、议论着,却从来不敢问马家一句,这种让人难堪的事无论如何是不能打听的。马丽雅似乎成了一种忌讳,连爱说爱道的马婶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女儿,孩子的事更是无人问起,胖瘦丑俊没人见过,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马婶始终就没抱孩子出过院门。

时间不长,马丽雅的男人就到马家闹了起来,每次都是他单独一个人来,好像是说自己受了骗,马丽雅经常扔下孩子夜不归宿等等。好事的人们躲在窗根底下影影绰绰就听到几句,真正的原因没人清楚。屋里男人的声音不大,倒是马家老两口声嘶力竭地怒骂:“你自己愿意当王八,现在后悔了。你们的事自己解决,别到我这闹杂。”男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骂跑了两次,从此再也不见了人影。

后来听说,马丽雅离婚了,奇怪的是孩子也不见了,每一次都是独来独往。她极少再回娘家,怎么生活,有没有工作,没人清楚。

在“文革”还没有结束的70年代初,马丽雅既没有下乡,也没有工作,又不住在家里,何以为生?后来听说她去了北京,早早地出国了。

马丽雅始终是小街的一道谜,之所以人们能记住她,无非是因为她出奇的漂亮,身材、长相、姿态、神态,包括气质,都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责任编辑  陈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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