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对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影响
2015-12-25傅才武何璇
傅才武++何璇
摘 要: 在中国社会近代化转型过程中,社会文化空间由私人领域向公共文化领域的拓展,促进了近代文化行业的形成并构成了建立国家文化体制的基础。文化行业逐步成为影响社会运行方式的独立结构,既为民众的日常生活提供了宽广的文化消费空间,又在近代中国“以党建国”的政治模式引导下构建了中国社会新型的文化动员模式,同时客观上构成了中国“文化战线”动员模式的路径锁定。
关键词: 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公共文化领域;公共文化服务;文化行业;文化动员
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尽管公共文化领域作为一个分析范式运用于中国近代社会具有其局限性,但却是用来分析近代中国社会文化动员模式何以成立的较好的分析框架。与中国古代传统的农耕宗法社会不同,19世纪初从西方引入的报馆、书店、图书馆、影剧院、博物馆等新型文化设施,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方式中“锲入”一种崭新的文化消费结构,并开始重建中国人的文化生活方式。这一特殊现象也引起了我国学界的关注。如,王笛《茶馆、戏园与通俗教育——晚清民国时期成都的娱乐与休闲政治》一文描述了清末民初民间演艺团体早期在茶园、戏园等公共空间的表演活动。马敏《近20年来的中国商会史研究(1990-2009)》论述了商会作为社团组织的公共性、组织性。许继霖《近代中国公共领域的原初形态及其演变》一文主要描述了学校、报纸、学会三种形态公共空间的社会功能和政治功能。赖继年在《建构平台与自我展示:留学生与近代公共文化空间——以报刊、学会、杂志为研究视角》论述了留学生在国内外创办各类学社(会)、报刊,构建了知识分子公共舆论空间。苏有全、徐冬《清末阅报讲报活动对近代公共舆论空间的拓展》论述了近代报刊作为舆论空间的社会影响。吴稌年《清末新政与中国近代公共图书馆运动》叙述了清末民初时期图书馆由私立到公立的发展历程及其公共服务功能的变化与影响。杨宇振《从“乡”到“城”——中国近代公共空间的转型与重构》一文,介绍了近代文化空间的范围并概括出公共空间具有空间性、批评性、物质性的特征,等等。以上学者均从某个方面对近代公共文化领域的发展及影响做出评述,但未能全面描述公共文化空间的形成对中国近代社会转型的整体性影响。本文旨在从社会结构变迁的角度解析近代文化行业及公共文化领域形成的背后原因,并剖析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对我国文化体制构建的影响及意义。
一、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与特征 在传统的农耕宗法社会,由于受政府管制、传播渠道和文化生产成本等因素的制约,中国人的公共文化活动一般集中于宫廷、官邸、宗祠和庙宇等私人领域。宋代“勾栏”“瓦肆”的出现,建立了古代城市的半公共文化空间。明清时期,伴随社会经济的发展、行业组织的形成及人员的流动,公共文化活动逐渐在半公共性的会馆、私人园林和祠堂庙宇中开展。直至清末民初时期,中国开始由农耕社会向工业社会总体转型,公共文化活动逐步由私人领域向戏园、影院、公园和图书馆、博物馆等公共空间转移,并促进了近代文化行业的形成。(一)文化行业的出现与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近代中国公共文化领域的出现,与西方世界的文化传播方式传入相关。西方文化生活方式的传入,改变了中国社会的知识生产组织方式和信息传播方式。从1815年《察世俗每月统计传》创刊,至19世纪末《申报》《新闻报》创立,发展到数百家报馆和报刊发行网络,形成了新兴的报刊业。在报刊发展的同时,以商务印书馆为首的图书出版业也进入发展高峰期,逐渐形成了现代图书编辑出版和发行业。与此同时,文化娱乐业也进入新阶段,中国传统的戏剧、戏曲相继进入戏园、剧院、新式舞台,实现了驻场表演,形成了演艺业。电影这一新式娱乐也进入中国并开始在中国流行,1896年西洋影戏在上海首次放映,直至20世纪初出现了“明星”“联合”“天一”等知名电影公司,及“大光明”“国泰”等一流影院,构建了制作、发行、放映的电影产业链。此外,新式学堂、博物馆、图书馆这类提供公共文化服务的社会机构也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自1862年清政府开办京师同文馆后,福建船政学堂、天津武备学堂、上海电报学堂等新式学校先后建成。同时近代图书馆业也应运而生,1847年上海天主教耶稣会创办上海徐家汇天主堂藏书楼,而后湖南图书馆、中法大学图书馆等公共图书馆、学校图书馆相继成立。各地博物馆的建立,使得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由私人收藏转为公众观摩,极大改变了中国的公共鉴赏方式,形成了新型的公共文化供给与消费模式。文化场馆等公共文化设施的兴建,以及近代文化市场的繁荣,为文化行业的形成奠定了物质基础和市场条件。其中,各文化业同业公会的成立是文化行业初步形成的标志。当出版、演艺、电影等行业发展至一定规模,大量的从业者就会倡导成立行业公会性质的自治组织,由此形成行业从业者共同体。1906年6月由《大公报》《北洋日报》发起成立天津报业组织,1906年7月天津报馆俱乐部成立。当时出版、电影、图书馆、博物馆等行业亦相继成立同业公会(详见表1)。同业公会的成立可提升群体意识、塑造行业身份,作为行业代表参与社会活动,代表了一种新的社会力量的出现,并融入社会结构。例如,1915年5月23日,正乐育化会代表北京各戏班提倡于是日(即中央公园开第二次救国储金大会之日)各班停演一日,艺员佩戴“正乐育化会”徽章,到储金大会,量力乐输,并印有传单数种到场散布。[1]可见文化同业公会的建立,作为一种力量进入传统的社会结构之中,并开始改变传统社会的动员方式。
文化行业的形成和文化市场的繁荣客观上促进了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在传统社会结构中,接触文化活动的受众面有限、渠道不多,主要是官员通过邸报或者宫门抄接触朝廷信息,皇室贵族及士大夫阶层在宫廷或府邸欣赏歌舞曲艺;普通大众能够参与文化活动的频次有限,仅限于节庆、祭祀时在祠堂、寺庙进行的戏曲戏剧表演。普通大众参与文化活动的空间有限,在清中期以前既无戏院、影院、图书馆等公共文化活动空间,也无报纸、杂志等大众文化传播媒介,知识信息的生产与传播还不足以影响社会结构的运行轨迹。进入近代,由西方近代科技和管理技术支撑的文化生产与传播方式进入中国社会,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社会的文化生产和信息传播方式,文化的工业化生产方式促成了文化市场的繁荣,形成了文化行业的组织形态,文化行业的发展为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公共文化领域作为介于官方与私人之间的公开性、自由化、思想性和批评性的公共空间,它的形成标志着传统社会结构的变迁,它为政治精英集团、社会精英、知识分子群体参与社会活动进而动员社会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二)文化行业的独立化与公共文化领域的功能再造
近代文化行业的出现,是借助市场公平交易规则的保护,使其相对脱离国家的政治意识形态系统的羁绊,发展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子系统。这个子系统承担了整体社会的文化生产消费和文化信息的传播功能,并在传统的社会整体结构功能系统中增加了文化的生产传播功能、社会文化动员与组织功能等,实现了近代中国社会运行系统的功能再造。
1.增量型特征——在传统的社会结构之外新增的社会功能系统近代意义上的图书馆、博物馆、报纸、电影等文化形式传入后,文化活动承载了思想传播、信息交流、公共服务、娱乐大众等新增的社会功能。文化系统被划分为提供公共文化服务的公立学校、图书馆、博物馆系统及涵盖演艺、电影、报刊、出版等形式的文化产业系统。清末民初时期政府开始了公共文化管理的探索,1906年,罗振玉上“京师创设图书馆私议”,随后清政府学部拟定《京师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在筹建京师图书馆期间督饬直隶、江苏、湖南、湖北、浙江、山东、山西各省兴建省立图书馆。 同时各地博物馆也开始创办,1904年,天津政府创办华北博物院,1912年改国子监为北京历史博物馆[2]。 在省立图书馆及博物馆兴建之余,各县还创建了提供民众教育及文化服务的民众图书馆(或称民众教育馆)。其创建原则是:“一、须适合一般民众的需要。二、须适合经济的原则,即以最少的金钱办最多的事业。三、须与民众联络亲近。四、须明悉社会环境,并适应之。五、须注重图书的活用及推广事业。六、须与其他民众教育机构联络。”[3]图书馆、博物馆、民众教育馆的建立,一方面可以为社会大众提供公共文化服务,形成了近代的公共文化生产和分配体系的雏形;另一方面,这一公共文化生产分配体系是传统社会所不具备的子系统,它为近代中国社会在经济和政治子系统之外,新增了文化运行系统,文化运行系统与经济、政治运行一起重新建立起整个社会的运行模式,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或者改变了近代中国社会的运行机制。
2.结构型特征——在传统的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之外新增的文化结构
从系统论的角度而言,社会是一个大系统,在没有进入近代中国社会以前,推动社会系统运行的主要动力来自君主专制的集权政治结构和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地主经济结构。随着西方文化与科技的传入及近代文化行业的兴起,文化成为新增的社会运行子系统,对社会的政治结构、经济结构产生重大影响。政治活动可以借助文化形式,文化活动更可推动政治变革。如在辛亥革命前夕,革命派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呼吁社会革命。1911年7月17日,何海鸣在汉口《大江报》发表时评《亡中国者和平也》,1911年7月26日,黄侃在《大江报》发表评论《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两篇文章指出中国社会已病入膏肓,非有极大之震动,极烈之改革,不能救中国,认为只有“大乱”(即革命)才能救中国[4],一时间引起国人共鸣。这种文化结构的建立,不仅影响政治结构的运行,也对经济结构产生影响。近代文化产业的发展和文化市场的繁荣推动了文化经济的发展,在传统的农业经济和商业经济之外,形成了文化产业,成为整个社会经济的组成部分,文化经济或者说文化产业渗透到其他经济部门,极大改变了经济领域的运行方式。民国时期,北京、上海、天津、汉口等大城市的报馆、影院、戏园鳞次栉比,生意兴隆。以民国时期出版业的翘楚商务印书馆为例,在文化经济的推动下商务印书馆的资本总量从1914年的200万元升至1920年的300万元,1922年时达到500万元;营业额由1915年约307万元升至1921年686万元[5]。
3.组织型特征——政府之外的行业自治组织参与管理近代以前,歌舞戏曲演艺活动为社会主要的文化活动。为管理演艺行业,自清代始,政府鼓励各地兴建老郎庙。老郎庙即为梨园会所(或梨园公会),各地艺人、戏班均在此祭祀、聚会、议事。清代梨园会所归内务府管辖,老郎庙首有时会赏给四品顶戴[6],梨园会馆或梨园公会在组织形式上是半官方性质,以亲缘和地缘为纽带,附带宗法性质的传统行业组织。这类组织虽然具备祭祀、处理行业事务的功能,但由于机构不全、分工不清、权责不明等因素其对于演艺行业的管理基本上处于零散状况。清末民初时期,各文化行业为了处理行业内外事务、维护行业利益先后成立了同业公会性质的自治组织,如“正乐育化会”“北京梨园公益总会”“天津报馆俱乐部”“中国报界俱进会”“湖北剧学总会”“上海日报公会”等。这类组织具有非政府性、志愿性、非营利性和自治性等特征,是带有近代色彩的社会自治性组织[7]。与中古社会的梨园公会在组织形式上表现为非官方性不同, 这类非政府组织在组织结构上摆脱了中古社会性质的伦理准则和任命性,采取会员制、董事制和选举制,在组织管理上权责明确、章程清晰,实行了较为完备的管理制度。这种文化行业自治机构的出现,使得近代文化行业可以实现有目标、有组织的自治管理,体现了近代社会文化行业的管理模式与中古社会的区别,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近代公共文化领域的色彩。
二、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对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影响与价值评估[JZ)][HS)]
(一)公共文化领域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影响
1.促使政府和社会建立专业化管理系统,形成政府公共文化管理职能系统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和文化体制的构建造就了中国社会文化近代化的符号标识。1905年,晚清政府委派端方等大臣出使西方学习新政,1906年,端方等回国,提出新政的实施需要进行政治改革、军事改革及兴建图书馆、博物馆等公共设施。在政府的鼓励下,文化娱乐设施和文化经济也在口岸城市迅速发展。1907年,上海新舞台开幕,1908年,虹口影戏院开业,1930年,上海南京大戏院附设音乐厅建成。各类文化场馆的兴建和文化经济的繁荣,也推动政府专业化文化管理系统的建立。民国肇始,南京政府即在教育部下设置社会教育司管理文化事宜,社会教育司对文化事宜的管辖内容主要包含“图书馆、博物馆、音乐、美术、演艺等”[8]。而在各省市则形成教育局管理文化传播内容、警察厅管理文娱场所治安、社会局管理文化娱乐业税收的管理结构。民国时期初年,政府专业化的文化管理体制经历了一个从粗糙到完备的发展过程。1912 年11月14日,国务总理赵秉钧向参议院行文,报请审批“民国图书馆官制草案”,设立国家图书馆[9]。1912年10月1日,民国政府内务部就“设立古物陈列所”向大总统行文[10],认为在政府有能力成立博物馆之前,要先建立古物陈列所,并“以为博物院之先导”。1913年12月24日,民国政府内务部以第七十二号令公布了《古物陈列所章程》《保存古物协进会章程令》。根据《古物陈列所章程》,古物陈列所成立,且为国家公立文化机构,隶属于内务部,分管博物馆事宜。在新闻监管方面,袁世凯政府上台后饬令内务部与警察官署负责对报纸的发行进行监管,到1918年又专设“新闻检查局”对报纸内容进行审查。国民党政府执政时期更加强了各地的新闻检查,1933年5月起,在南京、上海、北平、天津等城市首先建立新闻检查所,要求各报在发稿前将所有稿件送请检查。此外各地对于电影、戏剧的管理也日趋专业化,1926年2月,北京政府教育部通俗教育研究会戏曲股成立了电影审阅委员会,对电影内容及放映进行审查。此后广州、汉口、上海、南京先后成立了主管电影戏剧检查的机构。自此,具有现代性的文化管理体制基本形成,其管理范畴涵盖图书馆、博物馆等公共文化事业,戏剧、电影等文化娱乐行业,以及新闻出版等公共媒体,可谓范围广泛、内容细分、管理专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民国时期文化行业的规范发展。
2.影响到大众的消费方式,重塑人们的闲暇生活方式中古时期,中国社会的文化消费主要以宫廷消费、家庭家族消费及集团消费为主,是一种贵族消费或者是带有宗教色彩的消费。进入近代,社会文化消费以大众日常消费、个人消费为主。宫廷文化消费即宫廷下设的教坊司、升平署、南府等机构专门培养乐工、伶人为宫廷宴飨或祭祀进行演出活动。家庭文化消费则是王公大臣、达官富户为家庭娱乐而豢养戏班、伶人或邀请外来戏班进行表演以满足日常娱乐的活动。集团文化消费则是军营、地方府衙、寺庙、乡间宗族为祭祀、节庆、筵宴等场合而邀请戏班进行的演出活动。进入近代社会,北京、上海、广州、汉口等城镇工商贸易繁荣,市民阶层快速崛起,文化消费日益普及。首先,戏曲这一传统文艺形式颇受市民青睐。晚清时期《海上竹枝词》写到:“出色京班次第来,金丹二桂两排开。春魁大噪音清爽,喊好旁人几十回。”其次,电影这一新兴娱乐更是吸引观众。1934年,明星公司导演郑正秋执导的《姐妹花》上映了60天,前后共有18个省、53个城市和香港、南洋群岛10个城市上映了《姐妹花》[11],可见当时电影的流行程度。同时,各省政府在省会设立图书馆、博物馆,市县成立民众教育馆为市民提供文化学习的空间。如成都少城公园内设民众教育馆,周末市民可前往消磨时间、聚会学习。此外,出版公司也注重推动文化教育发展,光华书局于1930年9月26日在《申报》刊登举办“读书会”的广告:“诸君如其欲得读书上的种种利益者,务请从速加入光华读书会。光华读书会是为读者谋读书的经济便利而成立的,加入光华读书会能使读者得到良好的书和廉价的书。”[12]该广告虽含有商业目的,但也起到推动普及社会阅读的功用。大众闲暇生活方式是构成近代公民特征的重要内容,城市中具有近代特征的平民文化休闲方式的出现,是从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转型的重要标识。
3.建立新型的社会动员与政治组织渠道,搭建各种精英集团展示其风采的大舞台进入近代社会,文化行业的产生和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改变了传统社会自上而下的社会动员模式,使得社会精英和政治组织可以借助公共文化领域向各方传递特定的价值观和政治诉求。在古代中国,社会的动员一直遵循自上而下的线性模式,即主流价值观从上到下在“士、农、工、商”的社会结构中流动,不存在上下层之间的对话机制。到了近代,洋务运动和工商业发展使得社会阶层发生改变,社会阶层的重新划分及知识分子进入不同领域,改变了文化和信息的传播生态,美国学者什德将传播生态定义为:“传播生态指的是信息技术、各种论坛、媒体以及信息渠道的结构、组织和可得性。”[13]清末民初之际,由报刊、戏剧、沙龙、学校和博览会等构成的公共文化领域的兴起,重建了当时社会的传播生态,社会精英和政治集团可在公共领域陈述观点、针砭时弊、展示风采,进而以思想引领社会。如1902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倡导新民、立宪,反对革命、共和。1906年,孙中山在《民报》创刊周年庆典上发表演说,宣扬革命思想:“我们推倒满洲政府,从驱散满人那一面说是民族革命,从颠覆君主政体那一面说是政治革命。”[14]宋教仁在《民报》第五号上发表《万国社会党大会略史》,介绍了马克思主义思想。显然,这时的社会动员模式已由传统的自上而下的直线型转变为上下结合的互动式,不仅当局可通过公共文化领域进行社会动员,各政治精英集团也可依托公共文化领域发出自己的政治主张、传递价值观,影响时局。公共文化领域的兴起不仅重构了社会动员模式而且为不同政治组织搭建了传播平台。(二)公共文化领域对近代中国社会影响的价值评估
1.通过建立大众文化消费重构市民的文化生活方式,推动都市生活现代化的同时客观上加深了“都市—农村”的文化“鸿沟”近代中国社会,文化设施首先在口岸城市进而在大城市快速发展,带动了上海、广州、汉口、天津等大城市文化市场的繁荣。大众文化消费群体迅速增长,城市文化消费模式引领社会风尚。伴随城市社会由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发展,上海、广州、汉口等市镇逐渐发展为现代商业化城市,报馆、戏园、电影院、音乐厅、图书馆、博物馆等新型文化设施在大中城市建立,培养了一批读书看报、看戏观影的新型文化消费群体,重构了都市市民的文化生活,推动了都市生活的现代化。而在中国农村,由于农村经济的衰落和农民群体的贫困,农村文化消费依然停留在中古社会。城乡之间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分离,使得维持漫长宗法农耕社会的“城乡一体化结构”出现断裂。马克思曾指出:“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亚洲社会的历史是城市和乡村无差别的统一。”[15]在中国社会近代化转型之前,城市与农村的文化消费模式基本相同,但进入近代社会后,城乡发展的路径分离同时使得文化领域也出现了城乡二元结构。在广阔的农村既没有报纸发行,也不可能普遍性地建立戏园、影院、图书馆和博物馆,农村的文化消费依旧停留在节庆看戏,而农民接触报纸、电影等新型文化形式的机会有限,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都市—农村”的文化“鸿沟”。
2.文化行业与宣传部门在“以党建国”的道路上汇流,形成中国特色的文化动员模式近代中国的社会动员模式是一种在党的宣传部门主导下,综合运用多种文化艺术形式,通过不同媒介传播特定政治理念的组织和执行系统。孙中山先生尤为重视宣传工作,早年留学海外时就创办了《清议报》《中国日报》等借以宣扬革命主张。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于1924年又明确提出了“以党建国”,即以革命的政党——国民党,革命的主义——三民主义,夺取政权,建立民族国家。而在“以党建国”的道路上如何发动党员、唤起群众,唯有依靠宣传教育,孙中山认为:“一个党员,努力为吾党主义宣传,能感化一千几百人。此一千几百人,亦努力为吾党主义宣传,再能感化数十万人或数百万人。如此推去,吾党主义自能普遍于全中国人民。”因而20世纪30年代,在救亡图存的国际国内环境的巨大压力下,文化行业与宣传部门在近代中国“以党建国”的道路上汇流。国民党立足于大小城市,力图在中宣部及各省市宣传部门的引导下借助报刊、戏剧、歌曲、电影、标语等多种文化媒介构建一体化的文化动员模式,以传播“三民主义”,唤起民众响应,实现“以党建国”。如国民党在上海创办的《中央日报》发刊词宣布:“本报为代表本党之言论机关,一切言论,自以本党之主义政策为依归。”[16](p.300)国民党关于文化行业与宣传部门一体化的管理模式,在对城市经济和文化的掌控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而中国共产党则立足于广大的农村,结合当时农村文化的特征和宣传动员的目标,以党的宣传部门统领各类文化艺术组织,大力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和共产主义理想,唤起民众参加到革命的洪流中,在苏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三、基本结论 近代中国文化行业的出现和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对近代中国经济、政治和社会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主要体现在:
[JP2]1.文化行业在“以党建国”道路下演变为“文化战线”,形成中国特色意识形态管理模式的最初源头 由于文化动员模式具有将意识形态、政治纲领融于艺术形式、便于民众接受的特点,能对广大群众起到一种润物细无声的传播效果,所以国共两党都十分重视对全社会的文化动员工作。在1927至1937年十年的内战期间,国民党立足于城市进行文化动员和意识形态宣传,中国共产党则立足于广大农村进行文化动员和意识形态宣传,各自形成了文化管理和意识形态管理的基本经验。当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两党开始了第二次国共合作,国共两党都认识到进行文化动员和意识形态宣传对于唤起国人抗战意志激励军民积极抗战的重大作用,积极组织文艺界同仁进行抗日宣传,两党共同组建了文化领域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成千上万的文化人士、青年学生从东北、华北、东南汇集武汉。1938年1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主任秘书阳翰笙鉴于武汉的文艺界人才汇聚,提议成立一个全国性的文艺界救亡团体,其目的在于“把分散的各个战友的力量,团结起来,像前线将士用他的枪一样,用我们的笔,来发动民众,捍卫祖国,粉碎寇敌,争取胜利”[17](p.16)。1938年3月27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汉口成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成立,促成了全国文艺界人士空前广泛的联合,有力地推动了全国的抗日救亡活动。郭沫若评价为:“这是文艺家们的大团结,这在中国的现代史上无疑是一个空前的现象。”[17](p.212)《新华日报》为此发表专论:“这是一个中国文艺史上的盛举,值得我们来欢欣鼓舞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成立,标志着文艺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但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成立过程中,国共两党都对它进行了渗透,它从成立之际就不是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此后两党围绕它的领导权又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但由此而形成的“文化战线”理念和意识形态管理模式被一直沿用,形成了中国特色文化行业与意识形态相融合的综合管理模式,影响至今。
2.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与发展,为重建民众的公共文化生活形态奠定基础
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对民众的日常文化生活样态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现代图书馆、博物馆、新式学堂兴建后,民众开始走出家门前往图书馆读书学习,到博物馆参观鉴赏,进学校接受系统教育,这已大大不同于中古时代民众的生活方式。戏园、电影院、大舞台、音乐厅等公共文化场所兴起,民众可以前往戏园听戏,影院观影,舞台看演出,音乐厅赏乐,民众的文化娱乐活动已不限于在皇宫、祠堂、寺庙、私人府邸观看戏曲戏剧。而民众在参与公共文化活动的过程中,还可以通过相互交流结成相对固定的文化团体,如戏迷组成京剧票友会,读者参加光华书局读书会等。这种在公共空间进行公开、互动、参与式的文化活动,有利于公民基本文化权利的扩张,由此构成了近代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重要内容,而公共文化领域的形成和文化行业的出现为重建民众的公共文化生活形态奠定了基础。 (责任编辑:楚小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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