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花开(之十一)
2015-12-23◆王华
◆王 华
罂粟花开(之十一)
◆王 华
第十一章 母亲的责任
1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早间新闻,是早高峰,路上的汽车堵了两条街。贾玉眼神有些迷茫地望着窗外,时时传来的汽笛声,让她的心情更加烦躁。
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忽然变得陌生而冷清。自从贾鑫踏上飞机的那一刻,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芦花县碧溪村改造工程已经开始动工,为了保护当地一些有价值的历史建筑,芦花县政府决定,将这些建筑整栋迁移到其他地区。改造工程结束后,这些建筑仍然会原封不动地迁回原地。碧溪村将建成全省最大的休闲度假村,该工程规模宏大,预计五年后方能完工……”
贾玉的额头渗出冷汗,为何从来不曾留意碧溪村改造工程?碧溪村……那就是贾家祖屋所在地,那里还有贾氏的自留地。
她忽有如坐针毡之感,虽说平时也已经习惯了早高峰的堵车,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总算到了电视台,连忙打开电脑,搜索碧溪村改造工程的详情。整个碧溪村全都在被改造的范围之内,贾氏祖屋也无法幸免。
她的心如悬半空之中,如何是好?
她几乎立刻就想要驱车前往碧溪村一探究竟,但转念一想,那人的尸体已经埋入土中十年了,就算是现在被挖出来也未必能辨认出身份。就算辨认出身份又如何?谁又能查出十年前的旧事?这件事只有母亲和她两个人知道,只要母亲不说,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
她在手机上按下家里的电话号码,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没有拨出去。她相信母亲不会出卖自己,毕竟死了的不过是个老畜生,谁会为了一个老畜生而出卖亲生女儿呢!
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哥哥的选择是正确的,必须立刻办理出国手续。
她改拨了投资移民中介公司的电话号码,在电话里她提出的要求和贾鑫一般无异:她要出国,即便是旅行签证也可以,她必须立刻出国。
她并不知道,当她挂上电话后,移民顾问却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公安局长耿国栋。听了移民顾问的通报,耿国栋的回复是:“一定要拖延她的出境时间,她是一起刑事案件的重要嫌疑人,绝不能让她出国。”
耿国栋匆匆带着一些证据去见徐威,这些证据是他利用这段时间精心制造的,其内容是贾玉向毒贩购买毒品的记录。这些证据可以使他置身事外,若是徐威知道杀死徐若雪的毒品是他提供的,他不仅仕途无望,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若是当初他知道贾玉要那些毒品是为了对付徐若雪,就算是有支枪指着他,他也不敢向贾玉提供毒品。这个死丫头,分明就是想把他拉上船。但他耿国栋可没那么容易就阴沟翻船的,姜还是老的辣。
如他所料,徐威在翻看那些记录的时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不停地颤抖。耿国栋冷眼旁观,看见徐威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水。毕竟是亲生女儿,又岂会有不爱自己女儿的父亲?耿国栋是完全能理解徐威的悲哀的,他自己的女儿耿莲永远在和他唱反调,但女儿就是女儿,若是女儿被人害了,他也要找那个凶手拼命。
徐威用手抹了抹脸,“这件事不能张扬。”
耿国栋点了点头:“是,外面只知道阿雪是死于难产的,不能公开阿雪吸毒的事情。”
“但那个贱人也不能放过。”
耿国栋的脸色有些发白,徐威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他但愿自己不明白徐威的意思。他苦笑:“如果不能用官方的方法,就只能私下解决了。”
徐威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那个贱人,我要她不得好死,比阿雪死得痛苦百倍。”
耿国栋只觉得满嘴苦水,虽然他做了不少坏事,但毕竟杀人的事他可从来没干过。
徐威似乎看出他的迟疑,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你现在是湖西市公安局局长,你已经满足了吗?”
耿国栋一震,满怀希冀地看着徐威。徐威笑了笑,“前面的路还远着呢!省公安厅的厅长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你女儿在电视台一直是个小记者吧?听说她挺能干的,一直当个小记者,有点委屈了。”
耿国栋苦笑:“那个丫头,她太任性,一点也不听话。”
徐威笑笑:“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个性,阿雪还不是一样。”一提到徐若雪,徐威的眼角又有些潮湿了。“我挺喜欢你女儿的,自从阿雪死后,吴枫也一直郁郁寡欢,我看选个日子,我和吴枫收你女儿当干女儿,你看好不好?”
耿国栋一怔,立刻欣喜异常:“那可真是高攀了,难得省长能看得上我家那个不长进的丫头。”
徐威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难掩落寞:“你放心,我若是收了耿莲当干女儿,就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以前阿雪有的,她就都会有。”
耿国栋忙道:“是,是,那丫头造化了!”
离开省长办公室,耿国栋满嘴皆是苦水。徐威提出来的条件,他并非不心动。可是,毕竟是要杀人!而且要杀的还是一个社会名人。若贾玉死于非命,必然会在社会上引起风波,现在这个年头,舆论面前,许多事情想压都压不住。但徐威已经开口了,他却是不能不办的。而且他也怕终有一日,徐威会知道贾玉的毒品其实是他提供的,到那时候,他就真的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了,为了绝这后患也得杀了贾玉灭口。
沉思很久,他终于打了一个电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那就唯有破釜沉舟了。
2
两天后,在贾家自留地发现尸骨的消息就被报道出来了。贾玉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才开工两天,尸骨就被挖了出来,这也未免太快了。
她虽然知道尸骨是迟早会被发现的,却是存着希望,至少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到那时候,她已经在美国了。
这几天,她正在办理辞职手续,由于她现在已经是电视台最知名的女主播,对于她的忽然辞职,台里的领导都很惊讶。一时之间,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顶替她的节目,台领导的意思是要求她至少再留任一个月。
一个月……这对于贾玉来说,有点长了。
对于她来说,连一天都有点长了。在与台领导协商之后,她答应再做半个月的节目,在这期间,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顶替她。
尸骨被发现这件事,令她有些心惊肉跳,虽说是十年前的旧尸骨,时日长久,想要查出究竟需要时日。但人心中却是不免有魔障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虽然经历的事情已非寻常人可比,她毕竟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与此同时,郑睿轩正赶往碧溪村工地。一得知发现尸骨的消息,他便立刻飞车前往芦花县。虽然不知那尸骨是谁,他却有种感觉,这尸骨正是他所寻找的。许多时候,破案不仅要有敏锐的观察、精密的分析、十足的证据,还需要一种奇异的预感。一些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总是能在别人还未留意之时,就预感到可能与自己有关的细节,这或许是源于多年办案的经验,也或许不过是一种天赋般的本能。
赶到碧溪村时,发现尸骨的地方已经被封锁。他不得不利用了一些内部关系,很快便得知这个地方原本是贾家的自留地,从尸骨所呈现的外部特征来判断,这具尸骨已经被埋在此处许多年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应该是十年吧!”
尸骨被送往公安局检验,结果要过些日子才能出来。若他还在公安局,便要等待检验结果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但他现在已经离开公安局,只是个律师,因而他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推测行事。
碧溪村的失踪人口并不多,近二十年来也不过只有三个而已。在一一排除之后,贾安兴就成为被锁定的目标。其时王老太太已经搬进了安置房,安置房位于县城与碧溪村中间地带,大多数碧溪村民都迁居到了那里。
郑睿轩是比任何人都先到达王老太太家的,他曾经见过王老太太,上一次见面的经历使他知道王老太太并不喜欢别人提起贾安兴。一个女人,丈夫失踪十年,她独自生活了十年,并不因此而感到悲伤,这是为什么呢?或许在她的心里,一直在盼望着丈夫失踪。
如果是这样,王老太太岂非嫌疑很大?
在敲响王老太太家的房门时,郑睿轩的心里有些忐忑。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年愈七旬的老人,他该如何才能问出老人心中的秘密呢?
门打开时,王老太太睁着昏花的老眼打量着郑睿轩。过了没多久,王老太太就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姓氏:“姓郑的后生,你又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想不到王老太太还认得他,这说明王老太太年纪虽然大,神智却很清明,这让郑睿轩喜忧参半。喜的是,王老太太应该还能记得十年前的旧事,忧的是,若王老太太存心隐瞒,他想套出话来就会比较困难。
他决定开口就让王老太太感觉到冲击,于是他道:“大妈,工程队在你家的自留地挖出了一具尸骨,法医已经鉴定过了,那尸体是十年前被埋下的,就是您失踪的丈夫贾安兴的尸体。”他所说的话都是自己的推测,根本就没有法医的鉴定结果,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刑侦支队队长,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谨慎。
王老太太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人年纪大了,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麻木,即便如此,郑睿轩仍然感觉到王老太太的神色并非是悲伤,而是一种慌乱中带着解脱般的神情。似乎是隐瞒了许久的事情,终于被人发现,而自己也一直在等待着别人发现一样。
他逼前一步,“大妈,其实你早就知道贾安兴被埋在那里对不对?”
王老太太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她显然被郑睿轩的逼问弄得有些心慌意乱,但她却立刻否认:“我怎会知道?要是我早就知道,我怎会不报告村里?”
郑睿轩的神色变得严峻:“因为害死贾安兴的人和你有关。”
他这句话无非是试探王老太太,但王老太太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化得太厉害,令郑睿轩马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决定做个更加大胆的推测:“害死贾安兴的人虽然不是你,却是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为了保护那个人,你才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村里。”
他这样说完,王老太太死死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郑睿轩并不期望能得到她的答复,但看她的神情,却已经知道自己所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大胆地道:“那个人是贾玉对不对?”
王老太太却立刻尖声叫道:“不是小玉,是周文莉,是周文莉!”
郑睿轩一怔,居然不是贾玉,而是周文莉?他原本以为王老太太连自己丈夫被杀都可以隐瞒不报是为了保护贾玉,想不到他要保护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儿媳妇!他心中各种念头纷涌,通常来说,婆婆和儿媳妇的关系应该不会密切到足以为她隐瞒杀死自己丈夫这么大的事,除非……除非是王老太太也恨贾安兴。
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周文莉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公公?
难道说……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如果那是真的,贾玉是否知情?
郑睿轩匆匆离开王老太太的家,王老太太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十年前的那天早上,她走出家门,远远地看见周文莉的背影。她有些疑惑,那是周文莉吗?多年来她都不曾来过贾氏祖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她信步走到田头,看见一片新翻过的土地。看这土的样子,是晚上才刚刚翻过的。而且,周文莉好像就是从这里走的,手里还提着铲子。王老太太虽然是个乡下妇人,她并不蠢,看着那长方形的新土,她的心莫名地忐忑。
她并不知道,在周文莉离开以前,贾玉是先离开的,她没有看见贾玉,只是看见了周文莉。她以为,这件事是周文莉独自完成的,却不知道,贾玉也牵扯在内。
她是完全能明白周文莉对贾安兴的恨的,其实她自己也同样在恨着贾安兴。扒灰的事并不是秘密,贾安兴堂而皇之地扒灰,让王老太太无地自容。还有贾鑫这个孩子,名义是她的孙子,其实却是贾安兴和周文莉的私生子。她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孩子,只能如同贾福全一样,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她深知贾鑫由小到大都缺乏家庭的温暖,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即便是周文莉和贾福全结婚后,贾安兴扒灰的行为仍然没有终止。她对此深恶痛绝却无可奈何,偶尔,有一个想法也会由心底掠过,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死了就好了,天下太平了!
3
手机响起的时候,贾玉正在出外景。今天她要做一期关于户外广告牌的节目,室内的部分已经拍完了,需要拍一些室外的部分。
耿莲站在旁边向她招手,她有些不满地问:“是谁?”她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因而工作之时,她的手机都是由耿莲拿着的。通常来说,耿莲接通电话后,都会告诉对方贾玉正在工作,请对方晚点再打过来,除非是遇到了紧急情况,耿莲才会打断她的工作。
“是你父亲,他说有急事。”
贾玉怔了一下,近来父亲的电话越来越少了,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淡,又唯恐打扰了她工作,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过来。她走向耿莲,才刚离开那个地方,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她也惊得奔出几步,回头看时,刚才站的地方,头上原本悬着一块违章的广告牌,无缘无故地落了下来,若不是她刚好走开接电话,广告牌就正好砸在她的头上了。
她一时怔住了,心中泛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几名工作人员跑过来:“玉姐,怎么样?受伤了吗?”
贾玉摇了摇头,无言地接过耿莲手中的电话。是父亲的电话救了她一命,若非父亲刚好在此时来电话,她可能已经被压在广告牌下面了。
她定了定神,声音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爸,什么事啊?”
那头的贾福全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小玉,你那边没事吧?”
贾玉吸了口气:“我没事的,我在工作,有什么事情快点说。”她的态度仍然是生硬的,在整件事情中,父亲是最无辜的,但正因为这无辜而令贾玉每每面对父亲之时,都有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愧疚感。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父亲皆蒙在鼓中,在父亲的印象中,她大概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儿,若是让父亲知道所有的一切,他会怎样?
贾玉不敢想象,她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怕被父亲发现自己犯的错,便下意识地拉远自己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你妈……出事了!”父亲的声音低沉得似来自地底,贾玉几乎可以想象,在父亲那双浑浊到已经干涸的眼中,是没有泪水的,唯有无边无际的麻木与绝望。
“出什么事?”
“你爷爷的尸体被发现了,有人向公安局报告了情况,公安局的人找上门来了。你妈都承认了,是你妈杀了你爷爷,现在你妈已经被带走了。”
贾玉双眸微寒:“你知不知道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是姓郑的律师,你奶奶说是他通风报信的。他以前就来过,说是你和你哥的好朋友,现在带人来抓你妈的也是他。”
以前就来过,看来是去调查她的。贾玉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真是不遗余力啊!“妈有没有乱说话?你告诉妈,什么话也不要说,我会为她找律师的。”
贾福全叹了口气:“你妈早就承认,只怕已经晚了。”
“她承认什么了?爸你说得详细点。”贾玉所关心的,其实是周文莉会否说出自己。
“承认杀死你爷爷,然后把你爷爷运回到乡下去埋了。”
贾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就妈一个人干的吗?”
“你妈说都是她一个人干的,警察不相信,说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干得了?唉,她一个女人,把尸体那么远运回去,真是难为她了。”
贾玉一怔,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只恨自己没能帮上母亲一把,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爸,你恨爷爷吗?”
电话另一边的贾福全显然怔住了,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贾福全才小心翼翼地问:“小玉,你怎么这么问?”
贾玉笑笑:“爸,哥哥走了,他去美国了。”
贾福全又是一怔,“他去美国了?连说都没说一声,就这么走了?”
贾玉凄然道:“爸,要是我也去美国,只剩下你和妈,你会觉得寂寞吗?”
电话那边又沉默下来,贾玉以为他听不到父亲的回话,正想挂断电话,却听见贾福全吸了吸鼻子:“走了也好!小玉,你要是能去美国也去吧!离这里越远越好!别管爸和妈了,爸和妈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小玉,要是能走,就快走吧!”
贾玉以为自己不会哭,事实上,她有许久不曾真的哭过。这并不代表她不哭,当需要的时候,她就会哭,那泪水并非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一种武器。现在,当她挂断父亲的电话之时,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她用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溢出来。这人生,到底还有多少无奈和多少伤心?
父亲知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母亲是否会说出她来也无关紧要,她站在湖西市闹市区的路口,身边是正在清理掉落广告牌的工作人员,汽车行人如同浮世幻影由身边一掠而过,有一瞬间,贾玉只觉自己并非这滚滚红尘中的一员,她如同站在世外的幽魂,冷眼旁观。
过去的二十八个年头,她是生存在夹缝中的小草,为了活下去,用尽浑身解数,左右逢迎,当她以为她终于不再是一棵小草而长成参天大树之时,却蓦然发现,已一无所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山巅,迎面而来,唯有凛冽寒风。
4
贾玉终于还是驱车前往芦花县,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了母亲的事而伤神,真的事到临头,她终究还是不忍。毕竟是血浓于水啊!
按照规定,在这个时候,家属是不能与嫌疑犯见面的。贾玉早便联系了一位湖西市的著名律师,约好了律师在芦花县看守所见面。到达芦花县看守所的时候,那位律师还没来,她却意外地遇到了郑睿轩。
两人原本也算是颇为亲密的朋友,此时见面,心中难免翻江倒海。互视半晌,贾玉才道:“是你带人抓走了我妈妈?”
郑睿轩轻轻颔首:“我本想劝说伯母让我来当代理律师,伯母执意不肯。”
虽然心中将郑睿轩恨之入骨,贾玉的脸上却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容:“你抓走了我妈妈,却要当我妈妈的律师?”
郑睿轩淡淡地道:“我既然知道你妈妈的嫌疑,又岂能知情不报?这是身为公民的职责。同样,身为律师,为人辩护,那是律师的本职工作。”
贾玉微微眯起眼:“只怕未必只是辩护这么简单吧?”
郑睿轩静静地凝视着贾玉,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每次与她打交道,他都有默契于胸般的认知感。即便大多数时候,两人皆是各怀心思,勾心斗角,但这种勾心斗角也是赏心悦目的。那便如同势均力敌的对手,因深知对方绝不容易对付,而不免惺惺相惜。他道:“我不相信伯母一个人能将尸体运到乡下,又能够独自掩埋,我认为定有共犯。”
贾玉轻嗤:“你认为共犯是谁?我父亲还是我哥哥?抑或是我?”
郑睿轩淡然道:“这个很难讲,伯母这个年代的女人,是可以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牺牲一切的吧!她所爱的人,无非就是她的家人。”
贾玉蹙起眉:“我劝你没有证据之时不要乱说话。”
郑睿轩笑道:“我只是推测。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个共犯如果还有一点良知,也应该体恤伯母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在监狱中度过余生。如果那个共犯还有一点孝心,她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如果她能自首,还可减刑。如果她执意错下去,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自以为可以逍遥法外,却终有一日,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说这些并非是套话,而是希望贾玉能有所领悟。贾玉却伸出两只纤秀的手,轻轻鼓了鼓掌:“不愧是当过刑侦支队队长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正义凛然。可惜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在拍电影,你说这许多有什么用?断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不是随便说几句唬人的话就能破案的。”
郑睿轩摇了摇头,贾玉终究还是执迷不悟,“证据是一定会有的,就算今天没有,明天就会有,明天没有,后天也会有。一个人,只要他做了犯法的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一时半刻隐藏得好,却是不能藏一辈子的。”
贾玉沉默片刻,莞尔道:“郑律师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已经请了湖西市最著名的律师做我母亲的代理律师,郑律师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忙你的吧!”
郑睿轩若有所失地看着贾玉的背影消失在看守所门口,他心中复杂的情绪是只有自己能明白的。贾玉一直以为他是她的敌人,他所做的一切,也确实是在将贾玉置身于万劫不复之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欣赏贾玉。在他所认识的女子之中,如同贾玉这般美丽、聪明、计划周详、城府深不可测的,只此一人。这样的一个女子,如同罂粟一样,虽然明知她是剧毒之物,却仍然让人无法抵抗她那致命的魅力。
5
周文莉下定决心为女儿顶罪,这是她能为女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亏欠女儿的,将会在这次全部还清。其实她不仅亏欠女儿,同时也亏欠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如果当初,她不是软弱地听从贾安兴的摆布,嫁给了贾福全,或者,即便她嫁给贾福全,也应该将贾鑫这个孩子打掉,那么贾玉的命运就不会是这样。
她并不后悔嫁给贾福全。贾福全的一生都没有大出息,无非就是外出打工赚点小钱,甚至连养家都有困难。贾福全却对她一直不错,贾福全的个性也和她一样,颇为软弱。对于父亲习惯性的服从,令他不得不接手父亲外面的女人,但在与周文莉结婚后,他却仍然将周文莉当成自己的妻子。即便是明知婚后,父亲仍然没有对周文莉放手,他却从来不曾责怪过周文莉。他唯有选择远远地逃开,长年在外地打工,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回家一趟。
人离得远了,就可以假装一无所知。
直到贾安兴失踪,他的心里其实是不无喜悦的。那个抱残守缺,虽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老不死终于失踪了,最好是死在外面,永远也别回来了。
待到终于知道他是真的死了,且是死于自己的妻子之手时,他对妻子是心存愧疚的。身为丈夫,除了逃避以外,他不曾真正地保护过妻子,若是那时候他在,便无需妻子瘦弱的肩膀挑起所有这些罪责了。
周文莉请律师转告贾玉,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她愿意承担起一切法律责任。她希望女儿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她的余生可能都将在监狱中度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贾玉一切都好,即便她被判死刑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这个妇人,一生软弱,如同傀儡般被人摆布着自己的命运。这一次,是她唯一的一次真正想要自己决定命运的时刻。
知道母亲的决定,贾玉不无感动。她抬头看着天空,以免泪水会涌出眼眶。天空辽阔高远,一如二十八年来寂寞的生命。她曾将此生际遇归咎于母亲的罪愆,以为只有哥哥是此生可相伴之人,现在,哥哥却离她而去;愿意用余生拯救她的人,唯有母亲。
以往,每当有人提及母爱的伟大,她表面平静无波,却是不免嗤之以鼻,一个淫荡的母亲还谈什么母爱?母亲的献身却让她明白,无论是怎样的母亲,她曾经犯过什么样的过错,她却是仍然深爱着自己的儿女的。
她忽然很想见见母亲,自从十年前的那个国庆以后,她从未回过家,父母曾经到湖西市来看望过她,她的态度也是冷淡的,父母总是当天就回去了,说不上几句话。如今想要再看一眼母亲,却是不能了。
贾玉大抵是个极重感情的女子,正因为她的重情,才会在许多方面表现出了无情。她珍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才会在惊知母亲与爷爷的私情后无法承受,以叛逆来宣泄心中的不满。也正是因为她的重情,才会对哥哥矢志不渝,表现出对徐若雪及李春的无情。
情是一把双刃剑,在割伤自己的时候也割伤了他人。
贾玉忽然想到自己对哥哥的执着,爱情到底是什么?据国外科学家研究,所谓的爱情是一男一女相遇之时,由大脑分泌的多巴胺之类的化学激素令男女之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而这种化学激素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爱情就会渐渐变质,最终被亲情所取代。
贾玉不知这研究结果是否可信,无数的事实告诉她,许多人的爱情确实是在时间中流逝了,其中以男性居多,但也不乏女性。她曾以为哥哥不会是其中一员,时间却也证明,连贾鑫也未能免俗。唯有她,十年来一直坚持着对哥哥的爱,不择手段地小心呵护着这爱,但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她从来不曾想过,她失去了贾鑫的爱正是因为她用的手段过于激烈,只是自私地认为,贾鑫也应该和她一样,无论环境发生怎样的变化,都无怨无悔地守护着这段爱情。
6
次日,天气阴霾,欲雨不雨,贾玉最怕的就是这种天气,让人的心情也无由地变得很阴暗。来到电视台,准备录她的最后几期节目,她要离开的消息,早便在电视台里传开了,在路上遇到相熟的同事,都在打招呼后加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啊?”
她便微笑着回答:“过些日子。”这几天在联系移民中介公司的时候,对方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延着为她办理签证的时间,她觉得很奇怪,哥哥想走的时候,几乎是在数日之内就把签证办好了,为何轮到她的时候,竟会这么慢?
其实,赴美签证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总有那么一些移民中介公司,在客户付了重金后,用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手段,令客户能够很快拿到预约号。
她因签证被拖延而心急如焚,她却不知,移民中介公司竟是受了公安局长耿国栋的指示,有意令她无法轻易前往美国。
在化妆室坐下来,助手便送来一杯泡着胖大海的热水,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在录音以前都要喝一杯胖大海润喉。可能是因为昨天见了母亲后,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原因,她有些心不在焉,迟迟没有喝那杯水。等到她妆化得差不多了,正想拿起那杯水的时候,却见水杯中漂浮着一只苍蝇的尸体。她皱起眉,电视台里卫生一向很好,但苍蝇这种动物毕竟是无处不在的,这杯水是不能喝了。
她正想倒掉水,一眼瞥见在外面忙碌的耿莲,倒水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说实话,对于耿莲,她是颇有好感的。虽说耿莲的父亲是那鬼烦神憎的耿国栋,这个女孩子却是与父亲完全不同的。她不仅心地纯良,而且古道热肠,在贾鑫受伤被送进医院之时,这个女孩子毫不犹豫地献出了鲜血。对于耿莲,她是心怀感激的,但谁让她是郑睿轩的女朋友呢?
感激之情总是不如仇恨来得强烈,人们更容易记住别人的不好,却轻易地忘记了别人的好。
不过她也并不想怎样,不过是想捉弄她一下。她将杯中的苍蝇挑了出来,对着外面叫道:“耿莲,你进来一下。”
一听她召唤,耿莲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笑嘻嘻地进来:“玉姐,你找我啊?”
贾玉笑笑:“今天不想喝水,这胖大海是专程托人从马来西亚买来的,倒了怪可惜的,你喝了吧!”
耿莲一怔,虽说是从马来西亚买来的,但平时贾玉用的东西大多都是高档货,也没见她这么节约过。且杯子是贾玉的,虽说都是女同事,拿给她喝,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她一向崇拜贾玉,虽觉得贾玉的要求很诡异,但也不想当面拒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笑道:“那我先拿出去了。”
贾玉点点头,嘴边掠过一个恶作剧的笑。不过是一杯不太干净的水,又能怎样?顶多不过是让耿莲拉肚子而已,谁让她是郑睿轩的女朋友呢?现在她对郑睿轩是恨之入骨,由王铭那件事开始,他就一直咬着她不放,现在连她的母亲也不愿放过。虽然对郑睿轩无可奈何,但耿莲可是在她手底下工作的,整不了郑睿轩,整一下耿莲也好。
外间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有人惊呼:“耿莲,你怎么了?”
她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粉扑,起身向外间走去,只见耿莲口吐白沫,脸色铁青,已是人事不省。她呆了呆,不会吧?只是一只苍蝇,就能让人变成这样?那苍蝇到底带着什么病毒啊?
耿莲被紧急送进医院,事情却并非是一只苍蝇那么简单,那杯水被发现投过毒。毒是剧毒,轻易致命,但耿莲只喝了一口,算是逃过一劫,被送进ICU病房监护。
而那杯水原本是贾玉的,因而贾玉也接受了询问。
在得知那杯水里居然被投了毒,贾玉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她蓦然想起前几天出外景的时候广告牌落下来,那时以为只是意外,两件事放在一起,她却忽然明白过来,有人想杀她。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两次都躲过了。第一次是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第二次则是杯中落入了一只苍蝇。若不是那只苍蝇,她喝下了那杯水,那她说不定已经一命归西了。
是谁……到底是谁想杀她?
7
耿国栋气急败坏地赶到医院,这次他是彻头彻尾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万没想到,替贾玉挡去一劫的人竟是自己的女儿。
杀手是他请的,每一步行动也是服从他的指挥的。岂料竟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让杀手在贾玉的杯子里下毒,却险些毒死了自己的女儿。早知如此,就应该早早地让耿莲辞掉电视台的工作。
女儿躺在ICU病房中,体征还算平稳,但却一直没有苏醒。妻子哭得昏倒了两次,还在哭个不停。他被哭得心烦,这不还没死吗?像哭丧似的。
听刑侦人员向他汇报,原来是贾玉让女儿喝了那杯有毒的水。贾玉怎会知道水里有毒呢?他不由得蹙起眉,第一个念头便是,贾玉已经知道杀手是他请的,所以才让耿莲喝下那杯水,让他自食其果。
他马上便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不可能,杀手是他多年的老线人,做事一向谨慎。而且那个人杀贾玉,不单纯是为了钱。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贾玉在发现水中有毒后,故意让他女儿喝下。但为何不让别人喝,却让他女儿喝呢?如果是这样,贾玉也太阴毒了。
不管是出于哪种可能性,耿莲都是因为贾玉的原因而中毒。他为人虽然不堪,对女儿的疼爱却与徐威如出一辙。贾玉害了他的女儿,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可惜的是,这件事不能用正当的途径来处理,毕竟雇佣杀手的人是他自己。
看着女儿苍白的面颊,如同有一根针刺着他的心。身为湖西市公安局长,连女儿都保不住,这已经不单纯是心疼能形容了。
贱人贾玉,本只是依着徐威的心意要除去她,现在连他都不能容她了。今日加诸在他女儿身上的,他要贱人贾玉双倍奉还。
离开医院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声,传来李强的声音。“操!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出差错?”他立刻破口大骂。
李强答道:“这个女人命大,放心吧,为了徐小姐,我也会杀了她。”
耿国栋咬牙切齿道:“不要让她轻易死,我要让她受尽折磨。”他的眼前浮现出满身鲜血的贾玉痛苦哀求的模样。有许多办法可以令一个人受尽折磨而死,而此前,他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而第一次采取制造意外的方法,第二次则是投毒。
现在不同了,他被女儿的中毒惹得急火攻心,单纯让贾玉速死已经不能平息他心底的怒火。他完全能理解徐威的感受,徐若雪比耿莲还要凄惨,耿莲至少还活着,徐若雪却死了,且是一尸两命,凄惨万分地死去的。无论徐威用怎样的手段对付贾玉,都未必能减轻丧女之痛。
与此同时,他更感觉到自己的危机,若是让徐威知道毒品是他给贾玉的,那他就完了。
他打了个冷战,绝不能让贾玉说出这件事!
于是他又强调了一句:“我希望这周内就能看见她的死讯。”
只有贾玉死了,他才真正安全了,女儿的仇也报了,贾玉必须死!而且必须要尽快死!
8
探视了医院里的耿莲以后,郑睿轩便急急地赶到电视台,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电视台内已经加强了警卫,来往人员都要严格地检查身份证并登记。
当天的监控录像已经被警方调走,审查结果还未出来。但郑睿轩却相信,在监控录像中一定不可能找出什么的。
此时贾玉已经结束了录制,神色有些苍白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郑睿轩进来的时候,贾玉才由恍惚中惊醒过来。
两人一照面,郑睿轩说出的话是和刑警一致的:“你知道那杯水里有毒?”
贾玉微微蹙起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她在知道有毒的情况下,还会让耿莲喝下那杯水?她和耿莲可没有深仇大恨。她转过头:“我已经向公安机关的刑侦人员回答过这些问题了,你不过是一个律师,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郑睿轩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在看到耿莲中毒后,他的想法也是贾玉在知道有毒的情况下让耿莲喝下了那杯水。因为通常的情况下,一个讲卫生的女子,是不可能让别人喝自己杯子里的水的。但转念一想,贾玉为何要害耿莲?耿莲是那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子,平庸的长相使她不可能被他人嫉妒,而且她还曾经献血救过贾鑫。
郑睿轩是明白贾玉对贾鑫的感情的,那深沉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世上大多数的夫妻之情。
郑睿轩吸了口气,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这样问你,只是希望你明白,如果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耿莲凑巧救了你一命,那个想杀你的人,不会就此停手,你的生命还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贾玉沉默了片刻,唇边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你的关心!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郑睿轩怒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你为何不请求警方保护?”
贾玉眨眨眼睛:“我并不觉得我处身在危险之中,再说了,命是我的,与你无关。你不是一直想要对付我吗?我若是被人杀死了,岂非遂了你的心意?”
郑睿轩摇了摇头,他觉得贾玉和自己真像是两个星球的人,贾玉永远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正如他永远无法理解贾玉的做法一样。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曾经看过一本书叫《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还真有那么点这种味道。“我确实一直在追查你,但我的追查只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为死去的人申冤。我绝对不赞成买凶杀人这样的行径,因为这种行径本身就是犯罪。无论你做过什么,都会有法律公正的审判,除了法律之外,无人有权制裁你。”
贾玉唇边的笑意更显嘲讽,她是绝不会相信郑睿轩所说的话的,在她看来,郑睿轩说的这些话,也无非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这种话谁不会说?由小学开始,学校里教的便是如何说出师长们爱听的话。长大了以后,整个社会也在要求说这些话,但口不对心的可大有人在。她道:“若是我面临危险,而你刚好就在旁边,你会冒死救我吗?”
“当然会!”郑睿轩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
贾玉耸耸肩,“但愿你所说的是真心话。”
郑睿轩想了想,“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贾玉忍不住长笑:“郑律师,你已经不再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了,我不认为你有必要保护我,也不认为你有能力保护我。我再说一次,命是我自己的,与你无关。”
郑睿轩叹了口气,贾玉为何要如此固执。贾玉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危险,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郑睿轩的保护的。在她看来,郑睿轩想要保护她,无非是想趁机搜罗她的罪状,她又岂能给郑睿轩这样的机会?
此时郑睿轩的心中也有疑问,显然是有人投毒要害贾玉,为何警方不曾主动派人保护贾玉呢?这根本就不合常理,除非是有人从中阻挠,否则,此时的贾玉应该被送入安全屋才对。
郑睿轩并未因贾玉的态度而退缩,次日,他再到电视台时,被告知,贾玉已经仓促地办理了辞职手续。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台长也不敢再挽留她,很快便批准了她的辞职。贾玉这一走,便如人间蒸发一样,郑睿轩一连几天去她的住处,却都不曾见到她的踪影,甚至连为她办理移民的公司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每天,她都会打电话到移民中介公司询问进展,但却再也没有亲自出现过。
看来贾玉也是感觉到了自身的危机,因而躲了起来,这倒让郑睿轩更觉为难。若是贾玉真能躲过杀手的追杀也便罢了,但若是她不小心被杀手找到了,却是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那结果将是更加令人担心的。无人能保护她,一个弱质女子,凭自己的能力是万万不可能对付凶残的杀手的。
其实寻找贾玉的人不止他一个,耿国栋也在寻找着她,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手同样也在搜寻她的下落。除了他们以外,电视台人事部的邓部长也在寻找贾玉,辞职手续她还没有办完,却找不到人了,剩下的手续该怎么办下去?还有贾玉的父亲贾福全也在找她,律师是贾玉找的,该如何为周文莉辩护,需要和贾玉商量。
贾玉就这样彻底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她藏得很好,不仅对手找不到,连亲人朋友也找不到。于此之时,她充分表现出了自己多疑的个性,为了保护自己,是连亲人朋友都不能相信的。在这个时候,她到底能相信谁呢?
9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朱菁觉得自己头顶上都要冒出火来。许俊平居然敢骗她,明明说要去上班,但由医院里打探来的消息,许俊平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了。
此时,朱菁已身怀六甲,她变得更加蛮横不可理喻。大多数孕妇在怀孕期间都会心情暴躁,身为医生的许俊平是很明白这一点的,他一直尽最大可能忍让朱菁,无论朱菁怎样无理取闹,他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或许是感觉到许俊平绝不可能在她怀孕期间发作,朱菁更加变本加厉。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对她唯唯诺诺的许俊平居然会欺骗她。
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已经不再经常去打扰许俊平的工作,为了照顾她,于娟也特意搬到了清湖市来。
朱宝根仍然在外承包工程,前两年他原本是找了一个小三。那段时间,小三一心想扶正,想尽办法闹得鸡犬不宁,甚至提出已经怀孕了来威胁朱宝根。男人的心原本就是不定性的,面对如花似玉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子,再看看已人老珠黄的结发之妻,朱宝根也是想离婚的。
偏偏就在他要离婚的时候,工程上出了件事故,有个工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虽然捡了条命,却半身不遂,以后都不可能再干活了。为了这件事,他着实赔了一笔钱,才总算息事宁人。这件事告一段落,他又想提离婚的事,结果又接二连三地出了一些事故,把他搞得焦头烂额。他是极端迷信的人,出了几件事故后,就不免去请了一位算命的大师批流年。那大师掐指一算,便对朱宝根说:你这个原配是天生的帮夫命,你若是离了原配,你一生的财产都会被散尽了。
朱宝根一听大师这样说,不仅离婚的念头打消了,更加把于娟当成菩萨一样地供养起来。至于那个闹事的小三,也立刻给了一笔钱让她走路。现在他虽然还时时在外面逢场作戏,但却是不敢再包小三了。于娟也乐得清闲,每个月拿着朱宝根给她的几万块零用钱,在家里养养花、招招猫、逗逗狗,若是她哪日心情好,要出国旅游,朱宝根便会立刻再奉上几万块让她花销。
她这辈子算是苦尽甘来,现在女儿怀孕了,原本就很闲的她立刻便搬来一心照顾女儿。朱宝根对于朱菁这个女儿原本就溺爱有加,再加上现在更是把于娟当成自己的福星,知道于娟在照顾朱菁,于是给于娟的零用钱便翻了一倍。
母亲在身边,丈夫又是一向顺从惯的,也难怪朱菁一听说许俊平根本没去上班后,会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将她的全身都点燃了。
她立刻打了个电话给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电话那一边的于娟倒是很冷静的,她是过来人,朱宝根又是一向花天酒地惯的,在这方面,她比女儿要看得开得多。她道:“菁儿,你先别哭,可能你误会了什么。你怀孕了,容易胡思乱想。再说,男人都会有那么一两次胡涂的,你不可太任性,等俊平回来,和他好好谈谈。现在你怀孕了,俊平应该不会乱来。”
她安慰女儿的话落在朱菁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男人都会有那么一两次胡涂的,她是深知父亲的小三曾经闹到家里来,母亲半夜都在哭的事。据说妻子怀孕的时候,丈夫是最容易在外面偷情的。她可不是母亲那样软弱的女子,她绝不能容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挂断电话后,她立刻打了电话给许俊平。电话响了三四声,许俊平便接起电话。她原本是想兴师问罪,但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将声音放柔,她如同往常一样娇滴滴地问:“老公,你在干嘛呢?”
许俊平也如同往常一样地回答:“在工作。”
朱菁的眼睛眯了起来,怒火在眼底燃烧,若是许俊平此时在她面前,若是目光能杀人,许俊平一定已经被这利剑般的目光杀死好几次了。居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可恨了!
她的声音却更加柔媚:“老公,你几点回家啊!人家想你了。”
许俊平迟疑了一下:“今天晚上有个会,可能要很晚才回去。”
这几天,许俊平找了种种借口,每天都要到十一二点才到家,看来他天天和那个骚狐狸鬼混,都舍不得回家了。虽然不知道许俊平骗她的真实原因,朱菁已经理所当然地假设许俊平一定是包了小三,而这个小三如此缠着许俊平不放,不是骚狐狸还是什么?
她咬了咬牙,自己清楚地听到牙齿被咬得吱吱作响。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改变:“老公,那人家不等你了,先睡了哦!”
“嗯,你乖乖地睡,怀孕了要多休息。”
于是,来往行人惊讶地看见一个孕妇发疯一样用手提包抽打着路边的树干,且发出了可怕的吼叫声。朱菁觉得自己必须借此发泄出心中的愤怒,否则她就无法再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对许俊平说话。现在她还不能让许俊平发现她已经知道许俊平骗她的秘密,因为她必须捉奸在床。
一连尖叫了五六分钟之久,她总算觉得自己发泄够了。于是她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再次踩着自以为优雅的步伐踏上了出租车。
10
许俊平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于娟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许俊平回来,于娟连忙将拖鞋拿出来给许俊平替换。她虽然已经是衣食无忧的富婆,但多年的习惯却仍然没办法改变。朱菁家里原本是请了保姆的,于娟来了以后,就包办了所有的日常事务,连保姆也辞退。朱菁对于母亲如此不会享福,深感不解,她经常说:“妈,你那么多钱,留着想干吗?该花的时候就要花。”
于娟总是笑笑:“妈劳碌惯了,要是整天没事干,妈反而觉得不自在。”
于娟虽然个性怯懦,却并不蠢,她个人的开销十分有限,大多数钱都存在银行了。她总觉得朱宝根这个人未必就可信任,现在他是相信于娟是他的福星,但谁知道将来是否会故态复萌?到那个时候,她没有依靠,还不是得靠自己?且朱菁这个孩子,从小就过于娇纵,个性既不像父亲更不像母亲,像她这种性子,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吃亏?许俊平现在是好的,但也不知他能忍朱菁多久。
于娟是过来人,深感女人必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看着许俊平略显疲倦的面容,她忍不住问:“俊平,你这几天都挺忙的?”
许俊平点头:“妈,你怎么还不睡啊?都这么晚了。”
于娟欲言又止,朱菁回来的时候就叮嘱过她,不要和许俊平提起今天的事情。她不知女儿想干什么,以她对女儿的了解,朱菁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她是绝对不赞成朱菁将这件事闹大的,这和她一向以来息事宁人的作风完全不同。不过朱菁是不可能听她的话的,虽然心知女儿会有所行动,她却也只能假作不知。她道:“菁儿肚子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孕妇的脾气是最不好的,你有空就多陪陪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许俊平笑了笑,对于于娟,他还是由心底里尊敬的,这女子周身皆带着母性的光辉,看着她的时候,他便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他道:“她那个脾气,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这几天是我一个老同学来了,我忙着招待。原来大学里的同学,难得来清湖市住几天,我怎么能丢下不管。”
原来是这样,于娟的心放了下来,不过看许俊平的模样,这个老同学应该是个女生。孤男寡女的,若是让朱菁知道,只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虽说难怪许俊平会瞒着朱菁,但于娟也不无担心:“你这个同学和你关系很好?”
许俊平笑笑:“大学里的同班同学,许久没联系了。”
于娟这才放下心:“那也别回来太晚,免得菁儿多心。”
许俊平答应着去洗澡,他确实是没必要回来这么晚的,他甚至都没必要请假去陪她。但是,他却压抑不住想要见她的欲望。青春时代就一直在追逐的梦想,即便是深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但贾玉却仍然是如同女神般地存在。现在贾玉忽然出现在清湖市,不曾说原因,却神色凄怆,他便知道贾玉一定是出事了。他没有多问,只是依照贾玉的要求,用自己的身份证为她在清湖大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自从住进那个房间后,贾玉几乎就不曾离开过,连三餐都是让人送进房里的。而他便在房间里陪着贾玉,两人偶尔聊聊天,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电视或者用笔记本上上网。
即便只是如此安静地共度时光,许俊平也会感觉到惬意。和朱菁结婚以来,他习惯了朱菁刁蛮任性的脾气,且朱菁的个性是极喧闹的,看电视必然把声音开得很响,说话也必然尖着嗓子肉麻当有趣。现在面对安静的贾玉,他实在忍不住产生一个念头: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或许便是这份恬淡的安静,让他流连忘返,每天都在计算着朱菁睡着了以后,才会回家。
他不回家,贾玉也不会催他,两人虽然共处一室,却是以礼相待,完全没有更亲密的行为。
这些日子,贾玉一直在回忆过往,她一生中的三个男人:贾鑫是她真心爱的,也是她第一个主动交出身体的人。在此之前,何亮生等人根本就不能算,在她看来,那不是性爱,不过是野兽的交配。第二个是徐威,她屈从于徐威的地位和社会的潜规则,以为只要自己能成为副省长的情妇,总是会得到好处。她确实从这段关系中得到了许多东西,但她同样也失去了许多。第三个则是王铭,她曾下定决心想要成为王铭的妻子,但结果却是越来越无法忍受。最终,她不得不在王铭的酒里下了药。
她并不太确知王铭是否会在药物的作用下自杀,只是那天,她最后一次见到王铭之时,王铭已经知道她与贾鑫之间的关系。当时的王铭被愤怒与悲伤的情绪充满,他怎么都不能想象,他深爱的女人居然与自己的亲哥哥乱伦。当他向贾玉质问这是否是真的之时,贾玉也被惊住了。她很快猜到,王铭是从徐若雪那里得到了消息,想不到徐若雪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王铭。
她平静地要与王铭解除婚约,王铭当时处于一种极端激动的状态。即便是如此,或许是因为过于爱贾玉的原因,王铭竟然没有答应。
此时,贾玉看见王铭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她虽然早已经拿到了精神科药物,却一直迟疑着不曾下过药,但这个时候,她却有种别无选择的感觉。王铭已经知道她和贾鑫之间的关系,想要保住秘密的方法,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关键的是,即便是这样,王铭也不同意与她解除婚约,这更加剧了贾玉对于王铭的厌倦感。
女子大抵如是,当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喜欢某人,且想要躲开某人之时,那个人的纠缠不仅不会令女子回心转意,反而会更增反感。
她终于将药悄悄放入了酒瓶,在离开王铭家之时,她深深地看了王铭最后一眼,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爱,可是她的心早已经被贾鑫占满了。如果王铭能够满足她的要求,她或许还不会越来越讨厌他,可惜在王铭的心里,什么原则什么纪律都比她这个未婚妻还重要。
她也曾经想过,也许王铭不会有事,毕竟那只是精神科药物,顶多只是影响王铭的情绪。也许,王铭不会在激动之下做出过激的事情,每个人的心理承受力都不同,如果王铭能够压制情绪,他就能平安无事。
王铭却终于还是自杀了,且用了如此激烈的方式。
对于王铭之死,她并非没有愧疚,但最终选择自杀的人毕竟还是他自己。还有徐若雪,如果她不曾告诉过王铭她与贾鑫之间的关系,也许就不必走到这一步。
徐若雪甚至在事后发了短信给她,她却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如果没有徐若雪这个导火索,她未必会在王铭的酒中下药。因而真正害死王铭之人,其实是徐若雪。
徐若雪的死,已经是她计划中的。她不能容忍徐若雪对于贾鑫的占有,且她能预料到,当徐若雪的孩子出生后,那个孩子在贾鑫心中的地位便会上升到第一。届时,孩子第一位,徐若雪第二位,她便只能退居第三。
这不可能,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哥哥的心中,她永远都应该是第一位的。
她机关算尽,不惜以身试法,要维护的就是那在世人眼中不能容忍的可怜爱情,但最终,她又得到了什么?
想到此时,她便不免生出深深的倦意,她一无所有,生命且在风雨飘摇中。这个时候,哥哥在哪里?他在遥远的美国!陪伴她的人,竟是大学时被她拒绝的老同学。
她忽然想起《金刚经》最后的一首偈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或许人的一生真的是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虚妄的色相,而她被爱欲左右,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11
次日,许俊平如常地吃过早饭,开着自己的捷达离开家。他并不知道,他才出家门,朱菁立刻便拿出IPAD。她昨天趁着许俊平睡着,打开了许俊平苹果手机的定位功能,大多数人都会开启这个功能,但他们通常是用于GPS导航的,事实上,这个功能也能在手机丢失之时让主人迅速地定位手机。
输入了许俊平苹果账户,过不多久,地图上便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箭头,箭头所在位置便是许俊平的苹果手机位置。箭头一直在移动,最后停在一个地方。朱菁将地图放大,IPAD的地图上很快显示出建筑物名称:清湖大酒店。
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果然是去酒店开房。
她立刻走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清湖大酒店。
许俊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似只会胡闹的妻子,居然会使用苹果手机的定位功能。许多女子,平时总是一副头发长见识短的模样,但在丈夫出轨之时,却立刻变得智勇双全。她们在此时表现出的冷静淡定及运筹帷幄的智慧,是令男人事后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从来不曾想过,原来妻子如此聪明,当然这聪明是通常让他们深感尴尬的。
朱菁在前台报了许俊平的名字,轻易便得到了许俊平的房间号。她敲响房门之时,已经做好了一打开门便冲进去的打算。但门开的瞬间,她却一下子怔住了。
门内的人也怔住了,两人面面相觑,多年未见,双方似乎都不曾有什么改变。
门内传来许俊平的声音:“是谁?”
开门的贾玉迟疑了一下,才平静地回答:“是朱菁。”
气氛诡异莫名,朱菁坐在沙发上,许俊平站在她面前,而贾玉则事不关己一般地坐在床上摆弄着手机。
朱菁的声音含着隐忍的风暴,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充斥着一个念头:竟是贾玉,那个狐狸精竟是贾玉。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人不是没有联系吗?而且贾玉已经是著名女主播了,怎么还会看得上许俊平?不过这也难说得很,这个狐狸精,天生就是迷男人的。“这是怎么回事?”
许俊平同样是万分错愕的:“你是怎么找来的?”
朱菁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是在开会吗?原来是在这里私会老同学。难道你忘记了,贾玉也是我的老同学,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来?”
许俊平皱起眉:“你快回去吧!你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我若是告诉你我和贾玉见面,你还不胡思乱想。”
朱菁的声音蓦然尖利起来:“现在算怎么回事?孤男寡女一起开房,你别告诉我你们是清白的。”
许俊平怒道:“我们就是清白的。”
“清白的?清白你会半夜才回家?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天,你居然说你没碰过她,你当我是白痴吗?”
许俊平咬了咬牙,沉声道:“无论你怎么想,事实就是,我和贾玉是清白的。你快回家,有什么事我会回家和你解释清楚。”
朱菁尖声叫道:“让我回家?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说清楚,就让我回家?我现在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和女人在外面鬼混,你对得起我吗?”
她越说越不像话,贾玉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班长,我看你们两个一起回家吧!我又不需要你陪。”
她这样一说,朱菁更加火冒三丈。原来是她丈夫倒贴上去,人家根本就对她丈夫没意思。她立刻跳着脚道:“你这个死贱人,狐狸精,你高中那点子事敢说出来吗?被几个男人轮着干的破鞋,现在又来勾引我老公,你怎么不去当鸡?”
许俊平怒道:“你给我闭嘴。”他拉着朱菁就向外面走,朱菁被他拉着,各种污言秽语仍然不断地喷射出来。由高中开始她就讨厌贾玉,那种讨厌虽说没什么理由,却是深入骨髓的。现在这贱人居然勾引她的老公,当真是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
贾玉双眼一寒,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当年的事,那是她一生中的疼。她毫不犹豫地走到朱菁面前,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沉声道:“闭嘴,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朱菁被她打得一愣,也想打回去,双手却被许俊平死死地拖着。她又踢又打,想要挣脱许俊平的掌握,但毕竟男人的力气要比女人大得多。许俊平如同拖拉动物一般,将朱菁拖出了房间。
几名酒店服务员站在走廊上窃窃私语,这种抓奸的事他们见得多了,被拖出来的大多是原配,也有原配和小三打得天昏地暗,男人袖手旁观的。眼前的这一对,原配在男人心中的地位明显比小三差得远了。
朱菁一路怒骂着被许俊平拖进汽车,汽车开回到家里之时,左邻右舍都清楚地听见朱菁底气十足的叫骂声。许俊平只觉得头痛欲裂,从酒店骂到家里,声音一丝没有减轻,一个孕妇体力还好成这个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若不是怕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许俊平的巴掌也早就打上去了。
于娟早听见了朱菁的骂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把朱菁拉进家,她连忙关上门,“菁儿,有什么事好好说,你骂得这么大声,邻居们都听见了,这脸往哪儿放。”
朱菁骂道:“他不要脸,我还要什么脸?妈你知道吗,他和谁在鬼混?”
不等于娟回答,她已经自问自答:“是贾玉那个贱货,他瞒着我和贾玉那个贱货开房。”
于娟一怔,是贾玉,她万万没有料到。她迟疑了一下:“菁儿,你是误会了吧?”
朱菁冷笑:“进去的时候两个人倒都穿着衣服,是不是要捉奸在床才不算误会?”
于娟叹了口气:“菁儿,你先冷静一下,让我和俊平谈谈。”
她将女儿推进卧室,不过是想让朱菁不要再大喊大叫。
客厅里,许俊平满脸怒气地坐在沙发上,于娟在他对面坐下来道:“俊平,你和妈说实话,你和贾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俊平直视着于娟的双眼:“妈,你相信我,我和贾玉真的是清白的。她有困难来清湖找我帮助,我怎么能不帮?”
“真的是清白的?”
“当然是真的。”
于娟点了点头,沉声道:“俊平,我选择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与此同时,卧室中的朱菁忿忿地打开电脑,她岂能吃这个哑巴亏?她要把美女主播贾玉勾引别人老公的事在网上传播开,让所有人都知道贾玉是怎样一个烂货!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 图/杨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