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致富梦

◆ 金 川

畸形致富梦

◆ 金 川

乔光阳开过出租车，当过职业股民，和别人合伙开过茶室。三年前，他在东方食品城租了个店卖卤牛肉和牛肉半成品，但生意一般，他渴望能找到快速致富的路子。后来，这条路子还真让他找到了，实现了他的“致富梦”。要问他是怎么实现的，这得从他表哥来这个城市出差说起。

1

乔光阳的表哥叫乔天水，45岁，比他大两岁，在老家的食品公司跑销售。表哥来了，乔光阳得尽地主之谊，请表哥吃饭，还领着表哥到食品城。表哥在他的店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席话，给他震动不小。

简单地说，表哥让他“战略转型”。

这天晚上，他送走表哥，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但他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他得消化，根本睡不着，于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看一眼躺在床上玩手机的陈欢。

陈欢以前是他店里的营业员，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就成了他的女友，并同居了，被他老婆发现，结果家庭破裂离婚了。陈欢多次提出要转正成老板娘，他说时机不到。什么时候时机到呢？等他有了钱的时候。什么时候有钱呢？那得等时机到了的时候。转了个圈子又回到原点，现在这个原点就要被打破了，因为表哥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就是制作假牛肉。

他刚听到这个主意时吓了一跳：“不会吃出人命吧。”

表哥说是用猪肉变牛肉，你听说过吃猪肉吃死的吗？

表哥的方法是用亚硝酸钠等化学药品对猪肉进行腌制，然后利用胭脂红和红泥粉上色，再添加牛肉香精和其他香料进行加工，猪肉就变成卤牛肉了。

“在老家，有人用这办法，都开上奔驰车了。”表哥说，“你不想开奔驰车吗？”

他当然想开。

陈欢问他到底睡不睡，他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烦他。她赌气用被子蒙住头，一个人睡了。

这天晚上他想到很晚，终于下定决心。第二天，他给表哥打电话，让表哥从老家物色一名制作假牛肉的工人。表哥说：“你就放心吧。”

一个星期后，表哥物色的工人提着行李下了火车。这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李，绰号麻子。他直接把李麻子接到在郊区租的房子，并按李麻子开的单子买回来各种原料，他的牛肉坊就这样正式开工了。

第一批假牛肉制成，口感还行，和真品相差无几。他把这批假牛肉包装后，在食品城出售，他的卤牛肉和牛肉半成品比别的商家便宜一半，因此销路很好。

假牛肉制作出来了，销路不错，现在最让他担心的，是食品城的工商所监管员王社会。

2

王社会28岁，人比较瘦。这些日子，王社会经常到他的店里，还把鼻子凑到卤牛肉上闻。

这小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要想把假牛肉生意继续做下去，必须要把这个人搞定。

怎么搞定呢？当然是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想瞌睡就给个枕头。这个“枕头”就是他的女友陈欢。因为他发现，王社会每次到店里，眼晴总是往陈欢的胸脯上瞄。陈欢身材丰满，年纪虽然过了35岁，但皮肤白，所以显得比实际年纪小很多。

陈欢听说他的美人计后，大怒，说你昏头了吧，想把老娘当礼物送给人家。乔光阳给她讲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他说，也不是让你真和他睡觉嘛，你只要发信号，我马上冲进房间。他说：“你不是想当老板娘住别墅吗？这可是个最好的机会。”

这么一说，陈欢同意了。

一切都按乔光阳计划实施。这天下午，陈欢给王社会打电话，约王社会晚上到来福酒楼，说是想汇报一下经营情况。两人在酒楼呆到晚上10点，王社会喝了不少酒，然后两人一起到王社会的住处某号院某楼的501室。

乔光阳守在楼下，望着501室的灯光，按照约定，只要房间的灯灭掉，他就马上冲上楼，陈欢事先会把房间的门锁给他悄悄打开。他担心的是，如果王社会不肯关灯怎么办，那就白白让这小子占便宜了。

好在他焦虑了没多长时间，501室房间的灯闪了两下，灭了。

乔光阳冲进房间的时候，王社会身上赤条条一根线头都没有，正在努力剥陈欢身上的衣服。

“操你妈！”乔光阳上去就抽了王社会一个大耳光。

陈欢嘤嘤地哭，说被这个男人骗到这里，欲行不轨。

王社会从床上滚到地板上，边磕头边说：“大哥，我错了……”

乔光阳踢了王社会一脚，让他光着屁股坐在椅子中。他站在王社会跟前，居高临下的指出了两条路，一是他打电话报警，说王社会强奸妇女，他有王社会光屁股的照片为证。二是此事私了，他不要钱，但以后工商所凡是涉及他的事，必须提前通报。

和他判断的一样，王社会选择了第二条路。

3

在食品城，卤牛肉店不止乔光阳一家，其中最大的一家是赵记卤牛肉店，门上挂的牌子是“百年老字号”。老字号的店主叫赵建设，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据说从赵建设的太爷爷辈就开始制作卤牛肉，有秘方，做的卤牛肉特别香，这个秘方一辈一辈往下传，传到了赵建设手里。

在赵建设眼里，半路出家做卤牛肉的乔光阳不值一提。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乔光阳的卤牛肉因为特别便宜，因此把赵家卤牛肉的客户抢走了不少，这就使赵建设感到了威胁。

这天乔光阳在食品城上洗手间，正好碰上赵建设在里边系裤子。看见乔光阳进来，赵皮笑肉不笑说：“老乔，生意不错呀，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秘诀？拿出来兄弟们分亨一下。”

乔光阳谦虚：“哪有什么秘诀呀？小本生意，薄利多销嘛。”

赵建设“哼”了声，拖长声音说：“你现在是食品城的牛肉大王了。”

乔光阳感到，赵建设的眼神挺复杂，含了不少内容。他回到店里，点燃了一根烟。他了解赵建设的为人，此人绝不会甘心生意被他抢走，肯定会有所动作。

此人会采取什么动作呢？

这家伙已经到工商管理所反映过他出售的牛肉有假，工商所批给王社会调查，每次王社会往上汇报都是查无实据。当然，这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家伙要把自己整倒最简便的办法就是派人到他店里买卤肉，然后拿到疾病防控中心去检验，最后拿着检验报告到工商所举报。就算王社会再有办法，在白纸黑字的报告面前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心里有了主意。他关上店门，还贴了条子：“肉已售完，明天请早。”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的陈欢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个男人玩什么名堂。乔光阳让陈欢把货架上的牛肉都撤下来，然后马上采购一批正规厂家生产的卤牛肉放在店里出售。

“按什么价钱？”

“当然是按现在的价钱了。”

“不会吧，30元买进，拿回来15元卖出去，高价进低价出？”

“没错。”

“你脑子进水了吧？”陈欢嚷嚷，“你是不是想当雷锋了？”

他喝道：“少啰嗦，按我说的办。”

两天以后，王社会打电话来，说赵建设连续两天派人到他店里买牛肉然后拿去检验，结论没任何问题，都是优质牛肉。赵建设非常纳闷，对手下人说，莫非姓乔的真有路子拿到低价牛肉？！王社会说：“乔哥，你可真有两下子。”

乔光阳大笑，没这两手，就不敢出来在江湖上混了。

挂上电话，乔光阳知道，这局他嬴了。

乔光阳的店和赵建设的店相距不到100米，尽管赵建设的店是“百年老店”，但由于两家店都卖卤牛肉和牛肉半成品，而乔光阳店的肉价格低，所以到赵建设的百年老店里买牛肉的顾客越来越少，因此百年老店成了“门前冷落车马稀”。

乔光阳判断，赵建设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果然，赵建设打出了低价牌。

这天早上，乔光阳到食品城，发现赵建设的店前格外热闹，门口挂横幅：“回馈新老顾客大酬宾”。他一打听，赵建设把卤牛肉价格压到比他的价还低，从32元直降到14元。回来他把情况告诉陈欢，说：“姓赵的是在自杀呢。”

乔光阳心里明白得很，他的卤牛肉成本只有10元，而赵建设用的是正品牛肉，成本在25元，就是说，现在他每卖出一斤卤牛肉，就要往里贴近10元钱。这样赵建设的低价政策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果然一个星期后，赵建设的牛肉价格又回到了32元。由于赵建设的卤牛肉价忽高忽低，惹怒了不少人，把最后一批顾客都丢了。

赵建设的“百年老店”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这天赵建设请乔光阳喝酒，乔光阳知道喝酒是借口，实际上是谈店铺转让的事，于是欣然赴约。

赵建设状态很差，他说：“这几天失眠。”

窗外开始起雾了，路灯在雾中发出惨淡的光线，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流淌下来，像眼泪一样。

乔光阳靠在椅子上，看看窗外再看看眼前的男人，这人和外面景色倒很相配呢。

赵建设把半杯啤酒倒进肚子里，眼睛红红的，说：“你赢了。”他说他累了，不想再干了，准备退出，希望乔光阳能接手他的店铺。

乔光阳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他很享受这种过程。他说：“你都想好了，真不想干了？”

“是的。”

乔光阳心里盘算，接手赵建设的店以后，他就是这个食品城的牛肉老大了，他拿起餐桌上的酒瓶，探过身子，给赵建设的杯子里续满酒，说：“好吧，如果你真的决定退出，这个店我就接下来吧。”

他稍停了一下：“当然，这也是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帮你。”

“帮我？”赵建设把杯子里的酒全倒进喉咙，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说，“乔光阳，你他妈就是个小人。”

乔光阳脸上始终保持微笑，想骂就骂吧，他不在乎，反正目的达到了。

4

老五叫王六五，乔光阳奇怪，怎么起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老五是乔光阳表哥乔天水领来的。乔光阳兼并了赵建设的百年老店后，把牌子改为“乔记牛肉连锁店”。成了连锁店，他就需要更多的生猪肉，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于是他把乔天水从老家叫来，专门跑采购。

乔天水来了，也把老五领来了。

老五脸色黑黑的，虽然其貌不扬，但派头挺大，穿了件看上去质量不错的黑皮夹克，架着二郞腿坐在椅子中，对乔光阳递过来的烟不屑一顾，从口袋里掏出盒红中华，抽出一根，然后把整盒烟扔到乔光阳怀里。

乔光阳觉得气势上先矮了一头。

老五说，他提供的货源价格绝对低，但有个条件，他要成为合伙人。

乔光阳皱眉，这个条件太苛刻了吧。但话没说出口，听见老五又说，他不但能提供最低价的生猪肉，而且能把卤牛肉和牛肉半成品的销路打开，他在各地都有批发点。“东至哈尔滨，西到乌鲁木齐，你说想把产品往哪销吧。”

乔光阳心动了，现在他的产品销售地区仅在这个城市，如能在全国打开销路，那不就赚大钱了？他打量着坐在椅子中悠然自得抽香烟的男子，这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五看出了他的顾虑，说：“这样吧，咱们签个合同，如果打不开全国销路，我一分钱不要。”

双方达成协议。

晚上，乔光阳在酒楼招待老五，把陈欢叫来作陪。老五喝得醉醺醺，不但色迷迷看陈欢，还偷偷摸她的腿。乔光阳装作没看见，他想，只要这家伙能给他带来钱，摸一下女人的大腿又算什么事，况且陈欢现在还不是他的正式女人。

5

随着产量越来越大，乔光阳租了个小院，又从老家的亲属中选了一批听话可靠的当工人，现在他的产品要用汽车往外拉了。

乔光阳想打造一个牛肉帝国，他想当牛肉界的巴菲特。

在这期间虽然有顾客投诉，工商所也来突击检查过，但有王社会当内应，所以最后也都化险为夷。

乔光阳的荷包鼓了，于是在西郊的住宅小区买了套精装修的复式房。搬进新居的第一天，他在卧室墙上挂了两幅地图。一幅是中国地图，一幅是世界地图。他在中国地图上插小红旗，表示他产品已经销到的地方。世界地图虽然现在还是空白，但他相信，不久他就会填满。

陈欢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湿的，用浴巾包住身体，像苹果一样的乳房半隐半露。当时乔光阳就是被这对乳房迷住了，可现在他顾不上欣赏美乳，他有更多的事要考虑。

陈欢坐在床上，说最近有传言，说咱们往牛肉里掺老鼠肉，你可要小心点，别出什么事。

“真他妈胡说八道。”乔光阳说。哪来那么多老鼠肉往牛肉里掺，老鼠多难抓呀。往肉里掺病猪肉死猪肉倒是真的，但不管怎么说，还都是猪肉呀。

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是表哥乔天水打来的，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说：“快看电视……”

看电视？什么意思？他到客厅，打开电视，屏幕上，一个面目清秀的女播音员正在报道记者暗访制作假牛肉作坊的消息，屏幕上切出的男人正是乔天水。乔天水正信誓旦旦地告诉记者，他的牛肉制品比市场价便宜三分之二，保证货源，要多少有多少。

画面上出现了牛肉加工点，外面污水横流，播音员解释说：“假牛肉就是从这里流向全国的……”

他知道，这次全完了。

专家点评（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 浦建兴）：食品造假贩假已成为社会公害，它既扰乱了市场秩序，又严重危害消费者身心健康，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和社会诚信。“民以食为天”，食品安全事关千家万户。对食品领域内的造假贩假行为，除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予以查处外，两高《关于办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已于2013年4月28日由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第1576次会议、2013年4月28日由最高人民检察院第十二届检察委员会第5次会议通过，自2013年5月4日起施行，这表明了司法机关对于打击查处食品造假贩假行为的决心。最近国家和全国各地也专设食品药品违法侦查机构，以加强打击食品药品犯罪的力量，保障国民“舌尖上的安全”。

对于遏止食品造假贩假行为，除了国家管理执法机关加大打击力度外，还需综合治理。媒体应加大对食品药品等产品安全的宣传力度，提高公众的安全意识；群众也要积极参与监督举报，对于可疑的食品，不符合正常价格的食品要予以抵制，同时消费者也应树立较高的维权意识，勇于揭露不法行为。此外，企业员工也应该监督企业的行为，不能为了眼前的既得利益而生产有害于老百姓的产品，对于企业的不法行为也应予以举报。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乔 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