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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我以莲花

2015-12-22左中关

大理文化 2015年11期
关键词:大佛寺花街永平

左中关

大佛寺的花

走,去大佛寺闲闲。

大佛寺在岑秀公园里,就在永平县城的边上。永平人约起客人去,不说去岑秀公园,直接说去大佛寺。

记得去年五一那天在永平,也是来了这大佛寺。不知怎么,现在想起来,既不记得岑秀公园的称谓,也不记得大佛寺之名,今天来了,才发现正是去年来过的地方。

公园的上部,观音像下莲花池里的睡莲一朵一朵地开着。池中莲花座上的观音还是去年的样子,左手掌心向上,平于胸前,右手向上起什,神情平静,目光望向斜坡下面相隔大约三十米远的大佛寺的背影。莲花池的正面是一方简易瓦顶的凉厦,没有墙,除了正前面,其他三面修有朴拙的木靠椅。坐在这凉厦下的木椅上看观音,与观音的正脸约成三十度角。莲花池的四面古树蓊郁,凉厦的屋瓦之上绿影婆娑。

现在想着,我已不记得去年来的时候,这池里的莲花是不是开着。这会儿看观音像下的池子里,花一小朵一小朵地开在叶间,有的红,有的白,似乎是红的要更多一些。荷叶大体铺满了水面。我一直弄不清,这红的和白的睡莲,是本原就有不同,还是相同的本原里,开出了两色的花来。倒是有一点我记得清晰:去年来的时候,这池里的荷叶还没有铺满,向西的一侧还空着几片小的水域。

花和叶都安静着,有阳光从树梢上斜过来,浅浅地落在池里,遂想起那年在贵阳短暂学习时,在那校园里的两池睡莲。池子是长方形的,长大约有三十米,宽约有十米吧。这池子里的睡莲,它不是随意地铺满池面,而是在池里铺了圆圆的五圈:正中位置上一圈,四边角上各一圈,正中那圈稍大一些,四角上的要小一些。现在回想起来那池里的睡莲,怎么竟种得那么圆,一圈一圈,仿若经了剪刀细致修剪所得,且那小的四圈,看起来都同样大小?唯一可以解释的,想来只有那种莲人的心意。两方相同的池子,中间相隔着大约十米,里面的睡莲都是一大四小五个圆的格局。那时节是九月中,更多的花想是已经开过了,只有最后的三五朵还零星地开着,红色的,在绿叶间开得静宁。

我对那池子里的睡莲,有两个时候印象尤其深切。一次是下着雨的上午。那池子就在我们上课的三层小楼的正前面,隔了有数十米远。教室在三楼上,课间休息的时候,在洗手间的窗前,无意间看到那雨中的池子,池子里的睡莲,在雨里稍稍地迷朦着,雨不断地落下来,落在叶上,落在花上,落在它隔世的池水间,天地静宁,无边寥廓。另一次是傍晚。九月的贵阳,雨水仍然连绵不绝,半个月的时间里,总共只有三两日是晴好的。那个雨水收住、难得晴好的傍晚,晚饭后在校园里闲走,走过那池子身侧的时候,看到在淡淡的斜阳里,那池子里的睡莲,一叶一叶,盛着淡淡的光。

去年初冬里,在洱源西湖又遇见一片睡莲,在湖中栈桥的下面,浅浅地铺展着。这时节早过了花期,大大小小的圆叶的间隙里,被同样绿色的浮萍细细地铺满。

有风吹来,凉厦的面前一地清影摇曳。忽而,一声悠远的钟声从下面的寺里缓缓升起,有庄严而低沉的诵经声隐约其问,想来,是寺里正举行法会。过一时,又传来数声鼓。鼓声之后,诵经声似又更密集了一些。日影渐渐西斜,诵经声、钟鼓声在林间缓缓荡开。

在莲花池近前的树上,以及围着莲花池的石栏杆上,被不知姓名的人们结了许多的红布条。许多年来,在各处的庙宇寺观里,似乎总见到这样的情形,人们把红布条虔诚地结下,许下心愿和祝福。书上说,当年佛祖在其下悟道的树被称为菩提树,后来,人们把种植在庙宇之间的树木又统称为菩提。树,石栏,莲花,池水,屋瓦,风,钟,鼓。或许,在觉醒的内心里,无事无物不见菩提。

从莲花池下来的时候,虽然从后面也有门可进入寺里,我们却没有进去。诵经声仍在,唐突闯入,怕搅扰了法会。从林荫道慢慢往下走着,想起去年来时,从正门进寺里,见里面庭院明净,回廊清幽,两侧厢房洁净空敞。正殿两侧墙上的百宝格里,全部都是一座一座小而庄严的佛像,以及各种经卷。大佛在中,端然慈视。

寺下低处那一池碧绿的水葫芦,去年却不曾注意到。记得早年,我读林清玄先生的书,里面写到一种叫作布袋莲的,我一直不明了是何种水生植物,多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缘,我才弄清了林先生书中所写的布袋莲,原来正是乡间常见的水葫芦,依其模样,称它作布袋莲倒也是很贴切的。

水葫芦开的是淡淡粉紫色的花。我有一回傍晚散步到云龙桥头的文殊院,见观音像下半月形的小池里浮了三五株碧绿的水葫芦,当中有一株,正开了一枝淡淡粉紫的花,盈盈地,开在那傍晚的天光里。池子里养了许多的小金鱼,在那绿叶和紫花的下面,不断快乐地来回游弋。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那观音像下的池子里不见了水葫芦。池里亦没有别的植物。有时候去了,在那池子前站一时,看小金鱼在光光的水里来回游。看一时鱼游,再转身凭栏,看一时脚下的江水,江上的古桥,桥那端的老城,老城的石子街上走过的人。之后,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走下寺前的石阶,走过江上的古桥,回到现实的人世。

大佛寺下的这一池水葫芦,这时已然把池面都铺满了,一片碧绿的叶间,开着一枝一枝淡淡粉紫的花。在这池水葫芦的下方,是一方依地势修成的大池,之前从公园门进来刚数十步,便见许多人坐在池畔钓鱼来着。

大佛寺的花多了。三角梅,扶桑。道旁有许多野百合,开橘红色的花。有一棵看似普通的树,开一枝一枝细碎如满天星的白花,听说名叫白腊树。还有一种花也是常见的,叶片深绿,花形如一支一支短的穗子,正红色,也叫不出名字。

叶自成叶。花自成花。

端午花街

端午节,赶花街。

永平的端午花街,在县城主街博南东路上,过了中心十字路口,一路沿缓缓上坡的街的两侧摆了数百米长。据说,这端午的花街,起始之时是卖缅桂,后来渐渐地,演化成了一年一度的花街。卖花的都是当地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五十天里种花,养花,剩下半个月,来赶这一季花街。把一盆一盆的花赶成一道姹紫嫣红流光溢彩的街市,这也就是永平人。

民谚说:五月五,插根杵棒都长芽。这时节正是繁花正盛的时候。沿街的花市上,叫得出名的叫不名的,各色各样的花开了一路。缅桂是不可少的,作为这端午花街的源起,缅桂仍然是其间不变的主题,又兼这许多年来,缅桂被作为这县城街道上的行道树,遍植街巷。这时节,树上的,盆里的,清香盈溢。

缅桂的香是我喜欢的。一位同乡朋友家院子里种了一棵,几年间就高过了厨房的屋顶。想必是因为根下的土壤肥沃,这棵缅桂不只长得快,每年的花也开得特别多,花开时节,满树花朵,每回去了,朋友的母亲、慈爱的老阿姨总要让摘一些带走。记得有一回去时,天刚下过一仗雨,最后的雨云还来不及飘远。缅桂树下落了许多的花,老阿姨拿着一支竹帚在树下扫落花,说瞧这雨,把花打得一地都是。而我却深深地羡慕着,羡慕着这一方静宁的院落,羡慕着这一地雨后落花散逸的清香。

文殊院正殿的台阶下也有一棵缅桂,长得有些瘦高。有一回来了一位外地的文友,我和朋友姚静陪他去走古街,后来过了云龙桥,上到文殊院,向寺里请得一壶茶,在那缅桂树面前的水泥桌旁闲坐了一时。那时节记得是七月中吧。边上有一棵金银花,攀着细铁丝搭的架,伶仃地开着几朵黄白的花,香几不闻。倒是那棵缅桂,大约是因为夜里下过雨的缘故,花虽不多,却清香盈盈。

听说永平的缅桂,早前主要都在杉阳,后来渐渐地种植开来。至今时,县城的街道旁遍植此花。还记得那年永平笔会,宾馆大厅的报到处设了一个大本子,请来参加笔会的作家们在本子上留言,有一位作家在那本子上留了一行清秀的字:永平,缅桂飘香的地方。恰巧,这端午的花街,正是在那年笔会入住的霁虹宾馆的面前。

除了一路明媚鲜妍的花,在这花市上,还有许多观叶盆景,当中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有一种挂着的盆景,绿色的叶子间抽出一支一支浅紫红色的状若胃的形状的东西来,一支一支向下垂着,叶非叶,花非花。有一种仿似绿萝的,叶片翠绿透明,绕着插在盆中的一根棕衣棒,欣欣地向上长着。以花作叶,以叶为花,一花一春秋,一叶一华年。

一位朋友买得一盆文竹提着,翠绿清新的样子,使我恍然地想起早年的一位老师。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我刚从县境南部最边远的山村小学考进县一中上初中,教我们的一位女老师,看着也是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样子。老师平时会骑一辆很好看的女式单车,长长的黑头发顺顺地扎在脑后,稍圆的脸,皮肤白皙,笑容清婉,是我心目中的至美(那时候还没有“女神”这个词)。我甚至记得老师左手腕上的手表,上面的表带是黑色皮的,她的手腕那么白。

老师住在进校门不远的一间三格的小平房的中间那间,外窗台上种了一盆翠绿的文竹,花盆是青花瓷的,方口。为了能让文竹更好地向上生长,在这花盆的中间插了一根细的木棍。隔着窗栏和木框的玻璃窗,里面的窗帘,浅浅的鸭蛋色上印着淡墨的竹图。老师常喜欢穿一件青绿色纱纱的蝙蝠式浅花衬衣,那衬衣的颜色,正像那盆窗台上的文竹。

多年以后,时移事易,当年的校园在不断的建设中作了许多改变,校门进去那间三格的小房子早已拆去了。当年穿着青绿纱衫、扎着马尾的老师走上了她未曾预知的路途。我每每回想起老师窗台上的那盆文竹,它翠绿清新的样子,还一直在我的心里。

正是午间炎热的时候,而逛花街买花的人却很不少。一个年轻的女子,买了两盆花,坐在一辆三轮车上从面前过去了,过一时又转了回来,看三轮车上她的脚旁,又多了一盆花。一位中年的大姐买得一盆花,小心地抱在手里,说不出名字的叶和茎上,开着红色的说不出名字的花。

花开冉冉,人潮熙熙,一一自是为花而来。只是,当把一条花街从头走过一回,却恍然发现,所有与花有关的一切,其实全都在这里了。花盆、花土、花籽、花肥、花苗、洒水壶。各种精致的花瓶。用花籽装成的漂亮的香包和香囊。民族风的熏香的布偶。甚至,还有几摊鲜艳的绢花。一朵花的前世今生,全都在这里了,既是今世,亦是轮回。

在这端午的花街上,我最后记得的,是一棵光华灿烂、名叫旱地金莲的花,菠萝似的茎,剑麻似的叶,花茎约有两尺来高,一朵金色的莲花开在顶上,许多花瓣已经绽开,而更多的花瓣仍紧包着中心,等待着在默默流淌的日和夜里,一瓣一瓣,细细绽开。

我后来在网上看到,旱地金莲,又叫地涌金莲、千瓣莲花,被称为佛传奇花。“因其先花后叶,于早春时忽儿从地下冒出,悄然绽放,犹如从地下涌出的一朵金色莲花,硕大、灿烂、奇美,仿佛来自仙界,令人惊叹不已,故有‘地涌金莲之美名。”

在那图片上,蹲在花旁的是一位八十岁的奶奶。“我是第二次见它花开,上一次见到它开花,约莫是34年前。”老奶奶的脸上,是如那莲花一般的洁净与光华。

八十人生,得遇两度。待我下次遇见这花,不知又是何年何时。

赠我以莲花

在永平,有三棵花是一定要看的。

一棵是宝台山的木莲花。

宝台山是难得的清幽之地。经历了五十年代的大炼钢铁,经历了七八十年代的大伐木,经历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乱砍滥伐,竞意外地没有祸及这座庄严的山脉,保留下了它十五万亩的原始森林。人许多时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对于一些东西,终究还是在心里保有着敬畏的。

宝台山的原始自然环境里,据说保有千余亩珍贵木莲。我初时是在大理电视台的节目里看到,里面正介绍的是宝台山金光寺里的那棵木莲。画面上,淡淡紫色的木莲花,一瓣一瓣端然绽放,带着光,带着静宁。那时间大约是四月中,当时有印象,按照节目里的介绍,在我看到这画面的时候,金光寺里的木莲花应该已然开谢了。而心里却自此留下意念,默许他年来朝。

后来那年笔会来时是六月中,上得宝台山去,木莲早已开过了。进了金光寺的寺门,只见得一树不知名的花,淡淡黄色的花开得一串一串,有若无数蝴蝶倒挂在枝上。寺中还有若干花木,记得有古柏、桂花、石榴等等,侧院花台里的一蓬金钟花开得一片烂漫。寺院的外墙下便是参天古木,郁郁蓊蓊。雨水滋养得进寺的小路和石阶上全是绿苔。风穿过茂密树林的声音,隐隐辽远,仿佛从万里的远方迤逦赶来。

寺下山脚有一池不大的碧水,叫洗身池。因为听说下坡路陡,我没有下去。见同伴拍回来照片,在池的对岸,有洁白的莲上观音站像,观音的身后,一片绿草如茵。一溜弯弯的白色石踏从此岸出发,涉过水面,抵达观音的面前。白色的石踏一叶一叶,仿若浮着的白色的睡莲。池水碧绿透明,倒映着边上蓊郁的树林。

另一棵是永国寺的古茶花。

永国寺有两棵古茶花,我最初是在永平作家叶华荫的文章里读到的。

叶老师的文章里介绍说,永国寺位于博南古道的必经之地、今博南镇花桥村后。寺始建于明初,原名“宁西禅寺”。还说这寺与明末一位逃亡的皇帝有些渊源:明末永历皇帝与晋王李定国被吴三桂击败而出逃缅甸时,曾在永国寺内隐居过很长一段时间。这寺后来又迎来过许多往来于古道的文化名人,其中就包括写下《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贬谪状元杨升庵。沿用至今的“永国寺”之名,是民国李根源取历史故事中永历帝与李定国君臣之名各一字而得。

古寺原以一尊大铜佛驰名。“高度超过二丈,与丈八金刚相较,实过之而无不及,佛身站于莲台上,单脚就有三尺多长,莲台宽六、七尺,高四尺多,都用铜铸,莲台涂以彩色,佛像全身贴金,相传曾熔化生铜二万余斤。”大和尚虚云游历到永国寺讲经说法时,言此佛像为“国中第一,以任何名山古刹,无一处得有此佛大庄严之金身”。

这尊举世无媲的金身铜佛自然久已不存。叶老师文章里写到永国寺的时候,古寺已是一片断垣残壁,荒落的寺院里留下两棵相传为永历帝所植的九蕊十八瓣古茶花,年年闻春而放。

又有一棵是花桥村的元梅。

花桥本是博南古道上的古驿重镇。现在是博南镇辖下的一个村。古梅之所在,听说旧时是普照寺,后来是花桥小学。

那年六月里来,时间是清晨。一早刚下过雨,村中路上还潮湿着。踏上学校门前的台阶,“花桥小学”几个大字写在门额之上。进得院内,却发现满院子里一片安静,并不见学生,问起来,才知道里面的小学刚刚搬迁到了村外不远处刚建好的新校园。院子正中的旗杆还立着。原本的教室里,黑板上还留着淡淡的粉笔字。原本的学生宿舍里还留着学生们睡过的木板床。安静的院子里,只有古梅葱葱郁郁,一树碧绿。倒是村外的新校园里,远远传来铃声和孩子们的笑闹声。

这棵元梅,距今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据说原本在这普照寺内的,还有一棵明代茶花。而今茶花已然不存,惟有元梅依旧老干繁枝,年复一年开花长叶。旧有乡人窦居炎曾为古梅撰有一联:“阅历风霜,问尔几生修到此;传来锦绣,有谁干载艳如斯”。

安静的旧学校,平日里大门是锁着的,或许也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棵古梅,以及如它般安静的旧时光。在我的想象里,这树古梅开花的样子是这样的:一朵一朵细碎,似它曾走过的星光;一枝一枝明媚,若它曾仰望过的月华。隔着那如魂如魄如丝如缕的暗香,远看它,哇呀呀!是一树明净的人间雪!

宝台山上的木莲花,永国寺的古山茶,还有这普照寺里的古梅花。一年一年,复又一年,等着缘起,等着花开,等着那不知何年何时的遇见。

想起今日来时,下了高速路口,进县城的公路旁,一片零乱在建的楼房之间,竟生长着一方大约四五亩的荷田。满田的荷叶田田碧绿,在中午的阳光下,随着轻风摇摆。在那摇摆的荷叶间,正无声地擎出了几枝菡萏,欲要绽开这夏日里无染的光华。

猜想着,这一片莲花若要开到盛处,大约还要二十来日。到那时,注定地,我又要错过一年花开。

春风有时,逝水无期。在不尽的等待和错过之后,是谁手持莲花,赠我一袭月色,一世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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