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少数民族身份认同变迁的实证研究*——基于甘肃、青海、新疆三地的调查分析
2015-12-12杨鹍飞
杨鹍飞
对于多民族国家而言,强烈的国家认同观念不仅能够减缓族群之间的竞争关系,[1]而且能够强化公民对政府的信任并重塑其合法性,[2]公民对国家的认同和忠诚是其社会和谐的必要条件。[3]235-256因而,所有国家的爱国主义或公民教育都以培养公民的爱国美德为要务。[4]
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一样,是群体成员社会认同的一个构面。认同是个体在家庭、学校和社会中潜移默化或学习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国内学术界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研究已经很丰富,这些研究主要是分析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的逻辑关系。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关系有两种观点:有研究认为,它们是二元对立关系;[5]51也有论者认为,二者并非截然对立的,而是可以兼容并存。[6]然而,对于这个问题的实证研究则较为少见。
中国目前是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社会结构日益多元化、正在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的社会主义国家,那么,政治、经济、社会结构的变化在多大程度上以及以怎样方式影响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为了对这一问题做出尝试性的回答,我们试图通过比较来探讨少数民族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的影响因素及其变迁机理。于此,我们首先评析国内外相关文献,然后提出研究假设,最后用调研数据检验和分析。
一、文献综述
(一)国家认同的概念与测量
国家认同(national identity)是公民“个体主观认可的、自己属于某个国家的感受”[7],主要是指对自己所属国家的政治结构、精神价值等的主观认知以及由此形成的忧患意识和国家自豪感等主观感受。[8]美国政治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则进一步将国家认同细分为四个维度:民族属性、种族属性、文化属性和政治属性。[5]34学术界一般将国家认同分为两个维度:文化维度和政治维度。文化认同是指公民对国家主流文化、传统价值的认可、接受和热爱;政治认同则是个体对国家政体、政治观念、意识形态的认可、接受和热爱。弗兰克·琼斯(Frank Jones)和菲利普·史密斯(Philip Smith)将国家认同分为先赋性国家认同和选择性国家认同,即国家认同的文化和政治维度。[9]
当今国际学术界关于国家认同的测量方法有很多种,主要体现了国家认同的文化属性和政治属性两个特点。一些知名的国际性学术组织(如国际社会调查项目、欧洲晴雨表调查、世界价值观调查)都曾做过关于“国家认同”的调查,他们将“国家自豪感”作为国家认同的测量指标。“9·11”事件后,美国社会科学界对少数族群的“美国国家认同”的关注度日益增强,也出现一系列的实证经验研究。这些研究主要以“典型美国信念”(基本人权、公民参与等)来对国家认同进行单一量化标准测量,如“你认为自己有多美国人?”[10]“参与公民行为(如投票和参加陪审团)的程度如何?”[11]也有以民族主义(nationalism)[12]、爱国主义(patriotism)[13]或国家荣耀(national glorification)[14]来测量国家认同。然而,赫迪和哈迪布(Huddy & Khatib)则认为,国家认同更好的测量指标是个人对政治参与的投入程度。[7]不管是对主流文化的认同,还是对国家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的认同,都是国家认同的一个侧面和维度。最近,有研究者指出这些测量国家认同的方法是有问题的,并开发了一种排序法作为替代测量方法[15]。塞斯·施瓦茨(Seth J.Schwartz)等人根据菲尼(Phinney)的多群体族群认同测量方法(the Multi-Group Ethnic Identity Measure,简称MEIM)[16],开发了美国国家认同测量方法(the American Identity Measure,简称AIM)。这些努力为我们研究国家认同开辟了新的测量和分析视角。
(二)民族认同的概念与测量
广义上讲,民族认同就是对主权民族国家的认同,即国家认同;狭义上讲,民族认同就是族群认同(ethnic identity)。[17]我们这里讨论的是狭义上的民族认同。其实,从社会认同的角度来看,民族认同(ethnic identity)和国家认同一样,都是一种群体层面的集体认同 (collective identity)[18],只是认同的客体和层次有所不同。
何谓“民族认同”?学术界尚未有统一的认识。有学者认为,“民族认同是一个多维度建构,涉及到族群感情、态度、知识和行为。”[19]认识到民族认同的多维性仅仅是理解其含义的开始。[20]民族认同是社会认同中的一个构面,社会认同是群体成员的自我概念,是个人对自己所属某一个(或多个)群体的身份的知识,同时对这种成员身份赋予价值和情感上的重要性。[21]民族认同是个体对其民族成员身份的认可,对其所属民族的积极态度,并为自己的民族特性怀有自豪的积极情感。[22]也有研究者持相似看法,认为民族认同就是个体对所属民族的信念、态度以及对其成员身份的认可。同时指出,民族认同也是一种群体认同,认知、态度、行为和归属感是群体认同的四个基本要素。[22]有研究者则认为民族认同更多的是一种文化认同,个人对一个群体的文化特性的接纳[23]、承诺和参与其文化实践[24]。国内有学者认为,民族认同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民族归属的认知和感情依附,也是一种心理认同和文化认同。[25]16总体而言,民族认同既有原生的“根基性”因素,也因后天建构而发展变化。[26]33
国外关于民族认同的实证研究起步较早,既有研究所开发的测量方法主要依据厄瑞克森(Erikson)的心理学理论和泰菲尔与特纳(Taijfel &Turner)的社会认同理论。由于早期民族认同的测量方法针对某一具体的族群,使用特定民族认同的测量方法造成学者们无法直接进行跨族群比较。[28]为此,菲尼开发了多群体族群认同测量方法。菲尼总结前人关于民族认同理论的基础上,首先对民族认同进行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然后提出两个维度的测量指标:认同探索(exploration)和认同承诺/肯定(commitment/affirmation)。[20]MEIM 测量方法对以后民族认同的定量研究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后,不少定量研究都直接使用[16]或拓展使用MEIM 方法测量民族认同[29]。
(三)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影响因素
社会科学中的测量不能像自然科学那样精确,在社会科学研究中试图穷尽某个变量的全部影响因素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而言,它们是社会认同的一部分或一个层面,其影响因素是多方面的、复杂的。主要是因为它们是多维性的主观建构变量。而且,因为个体之间是千差万别的,其认同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迁以及自身经历和社会经济地位的变化而变化。认同是多个学科关注的研究领域,对于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影响因素,不同学科的侧重有所不同。心理学侧重年龄、心理健康(幸福感)、人格、态度和归属感等“主体性”的自身体验性心理指标;经济学侧重收入、公共服务、社会分配、消费水平等经济学指标;社会学侧重群体归属、社会分层地位、群体排斥与融合等社会指标。
心理学研究表明,年龄与认同、民族认同的形成与变迁有着密切的关系。[22]一般而言,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体人格逐渐完善,而青春期则是认同形成的关键阶段。[30]成年之后,认同变化曲线是否存在平台期?拐点又在哪个阶段?这需要数据分析和实证比较研究才能够发现。研究还表明,社会分层或民族分层、群际歧视[31]、主流社会文化的包容性也会影响少数民族群体的认同变迁。民族认同或族群认同是一种保护性机制,避免个人受到歧视的负面影响;[32]有研究发现,民族认同感强的与被歧视的经历高度相关。[33]国内学者万明刚等人做了尝试性的实证研究,得出初步结论:随着年龄的增长,少数民族接触汉文化的时间越长,对本民族的文化和遗产会更加理性看待而弱化民族认同;同时,更有可能遭遇歧视而强化民族认同。[34]
从社会学、经济学角度研究认同的影响因素,绕不开收入、幸福感与认同这三个关键词。从经济理性假设来讲,个人收入的增加会提高人们的社会满意度或满足感,从而增进幸福感。人们会判断自己幸福的源泉,如果认定自己幸福离不开国家政策扶持、执政党的努力,那么,就会增强对国家和执政党的认同感。但是,随着收入的不断增加,主观幸福感并不一定呈现持续上升的势头。[35]89-125在发达国家,收入增加与主观幸福感相关性不高;[36]而在贫穷国家和地区,收入与幸福感的相关性却很高。[37]这表明幸福感也受到增收幅度、城乡差异、区域差异等其他因素的影响。这些研究成果也给我们研究经济发展与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的关系提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视角。譬如,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从理论上讲,少数民族群众满意度和幸福感会提高,相应的国家认同感增强。然而,“7·5”事件、“3·14”事件以及近年来的“暴恐”案件,有一定数量的少数民族群众不同程度地主动或被动参与,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狭隘民族主义意识的增强、国家认同观念的薄弱。那我们不禁要问: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形成与变迁的影响因素有哪些?
二、理论视角与研究假设
上述问题是我们开展此项研究的初衷。文献回顾告诉我们,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相互联系,是社会认同的一个维度或构面,具有相同或交叉的影响因素。因此,研究少数民族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首先需要发掘其一般性影响因素,通过实证数据分析探索认同变迁的一般规律。
我们认为,一个人从摇篮到坟墓,从幼年、少年、青年、壮年到老年的人生不同阶段,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经历的丰富、主观幸福的变化,其认同构成也会发生变化。为此,我们将从心理学理论出发,提出心理干预和教育方面的研究假设,用以探讨认同变迁的心理学影响因子。诚如诸多社会学和民族学研究所表明的,在一个多民族国家,少数民族在与人口占多数的民族的交往过程中,也会遭遇到歧视、偏见或排斥,这对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也会产生影响。如果这个社会的主流文化包容性强,少数民族融入社会的程度高,其国家认同则会增强,民族意识会有弱化的倾向。一种观点认为,当少数族群感觉自己受到社会的不公正对待,会发展成为一种以分离主义为目标的“政治化的认同”(politicized identity)。[38]如果这种受到剥夺和不公正对待的信念在少数民族社会弥散,就会出现同情甚至支持以分离为目的的恐怖主义活动的现象。也就是说,少数群体的经济社会地位的多寡会影响其国家认同的强弱,少数民族感觉自己的社会地位高,其国家认同就强。
下面,我们分别阐述我们的理论视角,并提出相应的研究假设。
(一)认同过程论
社会认同是作为群体成员的自我概念,人们通过群际社会比较寻求正面的自尊。研究发现,对于个体而言,贯穿其一生的认同是在不断变化的,认同探索开始于青春期,而在成年达到顶峰。[39]相比较于青少年,成年人更有可能表现出民族认同的探寻和承诺。[40]然而,纵使成年人形成认同之后,一些生命事件(结婚或离婚、接受教育、离开父母、退休等)也会触发新的认同探索。[41]确实,人们的年龄反映了一个人所经历的各种社会角色的变换,这些角色可能导致形成更为复杂的民族认同。[42]227-251在整个生命跨度,民族认同的内容和稳定性都是会发生变化的。[40]因此,在研究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时,考虑年龄的影响无疑是很重要的。
从社会认同过程理论的基本逻辑出发,我们认为,个体在不同的年龄段会遭遇不同的生命事件和社会实践,形成不同的社会角色并意识到角色及需求,产生不同的社会期望,这些社会期望对个体造成一定的压力,影响个体的认同的内容和变化。例如,青年人(80 后或90 后)求学或就业问题——考上一个名牌大学或进入一个较好的行业,具有较高的人生期望,对国家提供如此好的平台感到满足,从而增强国家认同;相反,升学受挫或进入一个自己不满意的行业,形成失望和无奈情绪,有可能归罪于社会,削弱其国家认同。中年人(60 后或70 后)受过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教育,其就业多为国家分配,对国家有较高的认可度。老年人(40 后或50 后)经历或感受过旧社会的压迫与不公,作为“长在红旗下”、忆苦思甜的一代人,对国家感恩并高度认同。由此,我们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1: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程度受到年龄的影响,相关关系为曲线关系。
(二)社会融合论
社会融合问题是社会良性运转、社会秩序建立与维持的基本问题,是社会公共政策和社会学研究的基本问题。法国学者涂尔干最早提出社会融合的概念,认为自杀反映了个人的社会融合问题。[43]202西方文献中“Social Cohesion”“Social Integration”都可译为社会融合,是经常互相替代使用的两个概念。所谓社会融合,是指个人对群体或社会的融入。社会融合是个体在社会或群体中的社会参与和互动,在社会互动中产生的一些共同情感(如认同感等)。[44]有学者从群体社会层面将融合(cohesion)定义为“使成员个体留在其所属群体中的力量”[4]220-230,即指一个社会或群体对个体的吸纳能力或凝聚力。因此,认同不仅涉及个人情感归属问题,也涉及社会网络的支持性因素。我们认为,个人认同过程受到其主流社会融入程度的影响,社会融合是一个研究个人认同变迁的重要视角。
从现有文献来看,社会融合的概念没有统一的认识,不同学者从不同的视角进行研究,致使社会融合测量呈现多层次性和多维度状态。社会融合的测量主要分为个人和社会(或者微观和宏观)两个维度。就个人而言,婚姻状况、就业状况、社会资本大小都会影响个人认同的发展变化;从社会层面而言,主流文化的包容性对异质性的个体的认同有影响,主流文化的包容性越强,越容易接纳异质性个体,异质性个体的社会融入程度越高,从而影响个体的认同发展。
涂尔干以来的诸多社会学家认为,婚姻对于社会融合存在正向积极的作用。社会融合涉及到社会背景和社会关系中的参与,相比较于未婚者,已婚者可以通过与婚姻相关的其他关系而融合到社会生活中去。[46]51-70婚姻生活给已婚者提供情感支持,是个人化解郁闷、减少痛苦、增进幸福的亲情机制,从而增强个人对社会的期望值和满意度。可以说,婚姻状况代表着个人的情感融合,高质量的婚姻可以为个人提供情感支持,发挥社会融合功能。有研究表明:族际通婚的比率是衡量任何一个社会中人们之间的社会距离、群体间接触的性质、群体认同的轻度、群体相对规模、人口的异质性以及社会整合过程的一个敏感的指标。[47]婚姻状态是衡量个体社会融合程度的重要指标。
就业是一个人立足于社会的基本条件,是人们进行社会交往、建立社会联系的重要条件,是个人获得尊严和融入社会的重要因素。[48]就业状况是个人融入社会的重要渠道和指标。[49]一般而言,失业则会导致贫穷,影响家庭和社会关系质量,甚至会导致区域性的空间排斥和社会孤立。[50]在发达国家或福利性国家,由于完善的社会福利机制或社会政策的保障,失业与贫穷风险间的关系得到一定程度的修正,即便失业也不一定就导致贫穷。但是,对于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而言,由于社会福利制度的不完善,致使失业与收入下降、贫穷是高度相关的。同一个国家,发达区域与欠发达区域也会因地方财政实力的差异而影响地方福利政策的落实,也会降低就业对个体社会融入程度的影响。我国少数民族大多居住于边疆欠发达地区,因此,就业状况会对少数民族的社会融入程度产生显著性影响。
法国社会学家皮尔·布迪厄认为,社会资本是通过制度化关系网络获取的现实的或虚拟的资源的总和。[51]1-10社会资本是“真实或虚拟资源的总和,这些资源与由相互默认或承认的关系所组成的持久网络有关,而且这些关系或多或少是制度化的”[52]。中国作为一个“差序格局”[53]29-40化的社会,个人更多的是通过非正式社会网络获取社会资源支持。[54]在这个意义上讲,个人社会资本越大,代表其人际交往融合程度越高。社会资本越大,受到的情感支持越强,社会网络对其个人的认同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对于少数民族而言,如果其社会资本仅限于族群内部,其民族认同程度会得到不断强化;如果其朋友圈中其他民族数量更多,随着跨族群友谊的不断巩固,那么其国家认同程度会增强。
藉此,根据上文的分析,我们提出社会融合论题方面1 个总假设和3 个子假设:
假设2:少数民族的社会融合程度对其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有显著影响。
假设2a:婚姻状况影响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其程度国家认同高于民族认同;
假设2b:就业状况影响国家认同,其影响程度国家认同高于民族认同;
假设2c:社会资本影响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其影响程度国家认同高于民族认同。
(三)政策干预论
社会不能自主解决自身问题而实现公平正义,需要政府通过制定和执行公共政策发挥职能作用解决社会问题。所谓“公共政策”,是指“公共权力机关经由政治过程所选择和制定的为解决公共问题、达成公共目标、以实现公共利益的方案,其作用是规范和指导有关机构、团体或个人的行动”[55]133。目前,我国民族政策涉及范围较广,就影响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公共政策而言,主要有双语教育和民族优惠政策两大类。双语教育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少数民族学生接受本民族语言和普通话汉语教育,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主要以“高考加分”政策和计划生育优惠政策最为典型。
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认为,民族优惠政策有利于保护少数民族的弱势,促进民族之间的实质平等。但是,有研究认为,各项以“民族主义”为价值取向的民族政策在实践中尚有一些偏差或某种程度的错位。[56]民族优惠政策的执行偏差,可以增强少数民族的民族意识。[57]315胡鞍钢、胡联合认为,国家认同是现代国家治理社会、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最基本的内在的本质要求,而以民族身份为对象的优惠政策不利于淡化这种族群分属意识,不利于强化公民意识和中华民族意识。[58]也有研究认为,所谓“第二代民族政策”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存在诸多误区,不认可“民族政策导致民族意识增强、族际关系紧张”的观点。[59]不管双方观点如何,优惠政策对民族意识和国家认同意识是否产生影响,是本研究所要检验的另一个方面。
双语教育作为民族教育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担负着传递国家的共同文化、国家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的功能,也担负着传承发展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功能。[60]有研究表明,具有双语能力的儿童更容易了解本民族的文化,有更多的机会被自己民族群体所涵化。[61]接受双语教育和未接受双语教育的(拉丁裔)青少年的族群认同水平没有什么不同。[62]也就是说,是否接受双语教育不影响本民族文化的接受和民族认同。同时,双语教育担负着传递国家的共同文化、民族的优秀文化的功能,有利于促进各民族的相互交流,增强国家认同。我国实施双语教育政策对于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是本研究关注的重要方面。
鉴此,提出以下1 个总假设和2 个子假设:
假设3:民族政策对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有显著影响。
假设3a:民族优惠政策淡化国家认同意识,增强民族认同意识;
假设3b:双语教育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都具有正向效果。
(四)地位分化论
社会分化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普遍现象。主要通过社会分工、阶层分化或系统性分化所引起的类别或群体分化,以角色、身份等级、权力地位的差异为特征的地位分化。在社会-民族-国家关系情境中,社会分化会造成弥散性不平等,[63]110-112导致现实利益与价值认同的失衡。也即是说,个人地位影响其国家和民族认同观念的建构。
从理性假设来看,个人通过追求和控制更多的资源满足个人利益需求。在资源有限的社会里,个体的地位高低意味着其可以获取的资源的多少,地位越高获取的资源越多,反之亦然。国家可以通过对外战争等方式为本国公民获取更多的利益,那么,就能够获得公民的认同和支持。如果在不能通过交换或掠夺其他国家资源、而本国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不同民族之间就会存在竞争性关系。当社会精英会从传统文化中挑选和操弄能够增进本群体团结和利益的某些元素或符号,利用民族成员的原生情感获得竞争优势时,民族自我意识就会产生和增强。[64]134-147少数民族成员个体的社会地位高低对其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产生重要影响。一般而言,性别、收入、职业、教育是个人社会地位分化的四个关键性影响变量。
性别之所以能够成为社会地位的一个重要指标,是生物学差异在婚姻、家庭、学校、社会等领域的延伸而异化为重男轻女的性别不平等。正如社会学家吉登斯所言:“性别本身是分层的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范例。在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所有社会的男性都比女性拥有更多的财富、社会地位和影响力。”[65]268尤其是在当下的中国,经济市场化不断强化社会分层中的性别差异,[66]使我国妇女在教育获得、就业和收入等方面都承受着歧视。[67]这些差异是否会影响少数民族妇女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有研究发现,少数民族妇女学习汉语不如男人快,更愿意使用本民族的语言。这是“女孩从学校退学得更早,所接受的汉语教育更少”的缘故,这种“语言知识上的性别不平等”,反而使得“妇女在维系少数民族身份的问题上,起到比男性更重要的作用”[68]145。“少数民族社会在同国家政治的整合中,男女之间显然存在程度上的差异。同女人相比,男人们在更大程度上被新兴的国家政权及自治的地方政治所吸纳,卷入到一体化的进程中。”[69]可以看出,性别对少数民族的身份认同保持与变迁具有重要的影响。
在市场经济国家,收入是一个人获得较多经济资源的重要标志,也是个人地位资源的重要指标。个人经济收入越高,其社会地位就越高,存在相对剥夺感的可能性越低。相对剥夺感会强化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感觉,对国家民族关系结构的不满,会导致民族意识的增强甚至极端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研究表明,低收入群体的负面心态会消解对执政党的认同。[70]就我国而言,特殊的政治环境造就执政党认同是国家政治认同的重要维度。因此,收入高低会影响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一传统观念对于当代中国社会依旧有很深的影响。教育是个体社会经济地位获得的重要决定因素,[71]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对个人社会地位具有显著影响。在现代工业化社会,掌握科学知识是个人获取资源和地位的重要途径。教育程度越高,其更有可能获取更多的资源或更高的社会地位。同时,学校教育对于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都具有显著关系,前者的关系强于后者。[72]从政党认同的维度讲,当代中国大学生对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认同度很高。[73]我们可以假设,教育程度越高,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越强,民族认同越弱。
政治身份和户口身份也是社会分层和族群分层显著指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结构发生显著变化,行政主导国家体制决定了政治地位对社会地位有更为显著的影响,城乡二元分割体制对公民个体获取资源及社会地位依旧有较强的影响。尽管“以职业为基础的新的社会阶层分化机制逐渐取代过去的以政治身份、户口身份和行政身份为依据的分化机制”,“掌握或运作经济资源的阶层正在兴起和壮大”,[74]但是,政治身份和户口身份对个体社会地位分化仍具有较强的指标意义。国家政策变迁对不同阶层产生不同的社会效应,受益的阶层会对国家产生更多的情感和热爱。例如,1959年国家废除西藏的农奴制度,百万农奴翻身得解放,对党和国家产生强烈的热爱和忠诚,藏族底层群众的国家认同感空前高涨。
根据社会地位分化论的分析,我们提出1 个总假设和5 个子假设:
假设4:地位分化对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产生显著影响。
假设4a:男性的国家认同强于女性,民族认同则弱于女性;
假设4b:收入水平越高,国家认同感越强,民族认同越弱;
假设4c:教育程度越高,国家认同感越强,民族认同越弱;
假设4d:少数民族政治身份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有显著影响,即党员相比于非党员而言,国家认同程度更高,民族认同则更低;
假设4e:城乡二元分割对少数民族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有显著影响,即城市少数民族居民国家认同强于农村居民,民族认同则相反。
三、数据、变量与方法
(一)数据
为了验证以上假设,笔者于2013年12月、2014年6月在甘肃、青海和新疆三地做了抽样调查。总共发放问卷800 份,回收584 份,有效问卷533 份,有效回收率66.6%。其中,样本分别来自甘肃兰州、临夏、甘南,青海西宁及新疆乌鲁木齐、伊犁、喀什、库尔勒等地,城市和农村的样本量分别为354 人和179 人。该数据搜集了关于被调查者的基本信息,以及研究假设所涉及的到相关变量的信息,如表1。
表1 :样本基本信息统计描述
(二)变量测量
根据研究设计,本文主要关心少数民族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形成及变迁的机理,研究的因变量包括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自变量则包括认同过程维度、社会融合维度、政策干预维度和地位分化维度等11 个自变量。
1.因变量
在国外学术界,认同探求和认同承诺作为民族认同测量的两个维度,得到较为广泛的认可。认同探索是指个人通过积极努力去发现和学习本民族的知识并参与本民族的传统和文化实践活动。认同承诺是指个人对所属民族的成员身份和对该民族的心理归属或依恋感的积极肯定。[20]国外不少学者就是从这两个维度开发不同的测量方法测量民族认同(MEIM 量表)和国家认同(AIM 量表)的。为了便于比较分析,我们在此方法基础上,根据实际情况对相关测量指标予以修正。我们用“情感归属”和“奉献行为”两个变量分别作为认同探求和认同承诺的测量指标,采用李克特5 分量表法。其中,“情感归属”设问是“你是否认为自己对国家/本民族有强烈的归属感?”,“奉献行为”设问为“你是否愿意为国家/本民族的利益付出一切?”,选项为“非常不同意、不同意、一般、同意、强烈同意”,分别定值为“1、2、3、4、5”。我们设定权重相同计算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总得分。
2.自变量
(1)认同过程维度
年龄作为影响认同的重要变量,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影响是曲线关系,还是直线关系?我们将年龄和年龄平方进入回归,可以看出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随着年龄增长呈现何种变化趋势。
(2)社会融合维度
社会融合涉及婚姻、就业、社会资本、宗教信仰和族际歧视4 个方面的指标。婚姻状况为哑变量,分为在婚(=1)和不在婚(=0,包括未婚/离异/丧偶)两类。就业状况是分类变量,分为就业(=1)和未就业(包括在学、料理家务、无业)。社会资本的测量指标主要有两个:规模和网络等级。[75]我们在问卷中,以“认识官员的数量和级别”测量社会资本的规模和网络等级(设定权重相同)。将“认识干部的数量”分为“5 个以下、5~7 个、8~10 个、11~13 个、14 个以上”5 个档次,分别定值为“1、2、3、4、5”。行政级别分为“村、乡镇、县局、市级和省级以上”5 个档次,分别定值为“1、2、3、4、5”。
(3)政策干预维度
我国的民族政策体系中,双语教育和少数民族优惠政策被认为是影响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两个重要变量。我们将双语教育设置为二分变量,“是否接受过双语教育?”,“是=1,否=0”。少数民族优惠政策的满意程度设置为“非常不满意、不满意、一般、满意、非常满意”5 个档次,分别定值为“1、2、3、4、5”。
(4)地位分化维度
地位分化的测量指标涉及性别、收入、教育、职业和户籍五个变量。性别是名义变量,男性=1,女性=0。为了方便考察收入对因变量的影响,我们将收入设置为5 个等级“较低、低、一般、高、较高”,分别取值“1、2、3、4、5”。教育程度是定序变量,分为“小学、初中、高中/职高、大专以上”4 个等级,分别取值“1、2、3、4”。在中国,户籍制度所造成的城乡二元分割,对个人社会地位及阶层流动有较大的影响,也是测量社会地位的重要指标,户籍分为城市户口(=1)和农村户口(=0)。另外,“政治身份”也是重要的社会分层指标,我们将其分为(中共)党员和非党员①样本数据中没有民主党派。我们认为,由于民主党派成员非常少,不是影响少数民族认同的一个重要因素,不影响问卷分析的效度。两类,分别取值1 和0。
(三)统计模型
本研究的因变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是使用李克特量表来测量的,是序次分类变量。这里的数值型取值仅代表某一特定属性的序次,并不反映实际尺度上的大小。[78]213因此,我们使用次序多项Logit 模型(ordered multinomial logit model)来进行统计估计。
四、数据分析结果
表2 报告了少数民族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影响因素定序逻辑回归分析结果。第1 列结果是少数民族国家认同的回归方程(模型1)各变量的系数值,第2 列是少数民族民族认同的回归方程(模型2)各自变量的系数值。
表2 :少数民族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影响因素序次Logit 回归分析
(一)认同过程论题
表2 显示,年龄系数在模型1 中是正向的,在模型2 中是负向的;年龄平方在模型1 中是负向的,在模型2 中是正向的。年龄和年龄平方的系数在两个模型中都是统计显著的。这表明,在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1.年龄和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是一元二次函数关系,即y=ax2+bx +c (a≠0,18 <x <60,y 代表因变量国家认同,x 代表自变量年龄),其中a=-0.00535,b=0.420。因此,二次函数的图像是开口向上的“正U 型”。这就意味着随着年龄的增长,国家认同减弱,而过了中年的某个拐点(大约39 岁时,二次函数的顶点值),国家认同开始增强;2.同理,年龄和民族认同之间的关系也是一元二次函数关系,其中,a=0.00210,b=-0.147。因此,抛物线是开口向下的“倒U 型”,即表示随着年龄的增长,民族认同减弱,而进入中年之后某个拐点(约36 岁时,抛物线顶点横坐标),民族认同又开始增强。
(二)社会融合论题
总的来看,表2 数据支持本论题的研究假设。
在控制了其他因素之后,我们得出如下分析结果:
首先,就婚姻对少数民族认同变迁的影响而言,在婚与否对国家认同没有显著影响,但是,在婚相较于不在婚而言,民族认同有所增强。
其次,就业与否显著影响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其中,就业对国家认同有正向影响,对民族认同有负向影响。即就业有利于增强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意识,削弱其民族认同意识,支持假设2b。
最后,社会资本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具有负向影响,系数分别为-0.729、-0.415,其影响程度国家认同高于民族认同,支持假设2c。
(三)政策干预论题
表2 数据结果比我们假设所预测的情况要复杂一些。
第一,民族优惠政策对国家认同有负向的影响,对民族认同没有显著性影响,这点与假设3a相悖。理论界对民族优惠政策效果存在一定争议,有研究认为,优惠政策有可能增强民族意识,不利于强化公民的国家认同意识(见前文)。表2 数据部分支持了该观点,民族优惠政策并不强化少数民族的民族意识,但是,却削弱国家认同意识。这可能是由于政策僵化和执行上出现偏差,民族优惠政策未能适应社会变迁,政策目的被市场转型所异化的结果。
第二,双语教育政策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都有正向的促进作用,既有利于促进国家认同,也促进民族认同。显著性水平在0.001 程度上都显著,假设3b 得到强有力的支持。这也有力地反驳了国外无良媒体及分裂势力对我国双语教育政策的诋毁。
(四)社会分化论题
表2 数据对社会分化维度的假设所预测的情况要更为复杂。
第一,性别分化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没有显著性影响,假设4a 没有得到支持。这与麦切拉斯和沈海梅等人10 余年前在西南民族地区调研所得出的观点不同。数据表明,性别对我国西北民族地区的族群意识没有显著差异。这也反映了我国西北与西南民族的巨大差异性,这可能是与西北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有关系。
第二,收入对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有着截然相反的显著影响,系数分别是0.376、-0.362。数据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之后,收入水平越高,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程度越强,民族认同意识越弱。假设4b 得到证据支持。
第三,教育程度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没有显著性影响。假设4c 没有得到支持。这可能是因为:在市场转型过程中,教育获得对个人社会地位的影响日益衰微,这与计划经济时代的教育获得对个人社会地位具有关键性影响。
第四,政治身份对国家认同具有显著影响,对民族认同没有影响,即党员相比较于非党员少数民族,其国家认同更强,民族认同则没有显著性差异。
第五,城乡二元分割对国家认同有正向的显著影响,对民族认同没有影响,即城市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要强于乡村少数民族,民族认同则没有城乡差异。
五、结论与讨论
当前我国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少数民族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意识的变迁与整合是正确处理民族问题的前提,也是检验民族政策效果的“试金石”。本文根据认同过程、社会融合、政策干预和社会分化理论提出相关假设,考察了影响少数民族认同变迁的因素,我们得到了以下五个方面的结论:
第一,随着年龄的增长,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意识呈现相反发展方向。国家认同与年龄关系呈现正U 型,民族认同与年龄关系呈倒U 型,青少年至中年(39 岁,即1975年出生)国家认同感日益增强,民族认同感不断下降(36 岁,即1978年出生)。这个年龄效应不代表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加,其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产生不一致的变化。而是应从世代分析的角度来看,39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国家认同相比较于80 后、90 后的年轻人的国家认同感更强烈;民族认同的情况则是相反,36 岁以下(样本是18 岁以上)80 后、90 后青年人的民族认同感比中老年人的认同感强烈。同时也表明,20 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出生的人的民族认同感呈现增强趋势,国家认同感相对削弱。这与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的时间节点基本重合。这表明,改革开放政策不仅推动了少数民族的地区现代化进程,也对少数民族现代国家观念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
第二,就业是少数民族社会融合的关键,也是解决民族问题的重要条件。随着西部民族地区市场经济的发展,少数民族就业渠道和空间得到巨大的拓展。但有研究认为,我国民族地区市场经济发育程度较低,就业空间和容量有限。[77]从本结论来看,这成为促进西部少数民族实现社会融合的阻碍性因素,不利于促进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意识的增强。
第三,民族优惠政策执行偏差的消极作用显现,双语教育的积极作用效果显著。民族优惠政策并不像有些研究所认为的那样,增强少数民族的民族意识。但是,数据表明民族优惠政策不利于国家认同意识的培育。数据表明,双语教育政策达到现代教育的目标效果,在不排斥民族认同意识的同时,促进了少数民族国家认同意识的增强。双语教育既有利于民族语言文化的传承,也避免少数民族在现代化进程中被边缘化。
第四,构建民族互嵌型社区[78]及社会结构和促进社会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有利于增强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民族互嵌型社会结构就是避免阶层分布沿着“族群线”产生断裂,任何民族都不能成为较低阶层的主体。研究发现,收入和城市化对于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都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增加收入促进少数民族国家认同,还消解民族认同。这表明增加收入有利于少数民族向上流动及社会地位的提升,各民族形成阶层平等的社会格局。城市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感强于乡村,主要是因为国家在城市提供更为优质的基本公共服务。在新型城镇化政策背景下,在民族地区的城市和乡村提供更为均衡的基本公共服务,有利于促进农村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的提升。
第五,“政党嵌入式”整合是实现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有效整合的重要路径。数据表明,党员身份对于少数民族国家认同有正向促进作用。在我国,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吸纳各个民族的优秀人才服务人民。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逐渐形成吸收少数民族党员的优良传统。少数民族党员与少数民族群体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发挥这种自然的“嵌入”优势,领导和组织少数民族参与社会主义革命与国家建设,同时也实现了少数民族、政党与国家之间的政治联系。可以说,少数民族党员既是国家政策的“宣传员”,也是少数民族与国家之间政治沟通的“通讯员”。在政策宣传与政治沟通的双向过程中,逐渐实现了少数民族群众的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有效整合。
当前中国,对于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是共生关系还是冲突关系,国内学术界依然存在较大争议。国家认同是现代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一环,这点在学术界是有共识的,而少数民族的民族认同加强抑或削弱似乎都会受到诟病:一方面,民族认同意识是一个民族能够存在和发展的核心凝聚力;[79]另一方面,过强的民族认同不利于国家、社会和本民族的发展。[80]本研究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相关影响因素的比较分析,发现,在控制其他因素之后,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并非都是相反趋势。其中,双语教育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都具有正向增强作用。长期以来,我国的顶层制度设计和配套政策都是以尊重和保护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为基本出发点,实现以各民族平等、和谐、包容性发展为归宿。在实践中,民族政策执行过程中逐渐暴露出些问题,致使民族政策的功能价值未能得到充分的理解,使得民族政策的积极效应容易被忽视。本文说明,发展少数民族地区经济、促进少数民族就业、构建民族互嵌型社会阶层结构和推进民族地区城市化进程,有利于增强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意识。通过积极的民族优惠政策促进少数民族融入社会,有利于实现各民族包容性发展。反之,若盲目限制或取消少数民族优惠政策,采取极端偏颇的办法,将会在理论与实践上造成混乱、难以预料的局面。在现阶段的中国,还应当采取有所保守老成的策略——“发展中的问题在发展中解决”。在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应该为少数民族实现普遍就业、分享城市化的好处创造必要条件,增加少数民族收入水平避免阶层固化而形成族群性社会分层,从而实现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的有机契合和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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