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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父与女》的极简主义风格

2015-12-08廖方容

关键词:威特观者迈克尔

廖方容

(广西艺术学院民族艺术研究所,广西南宁530022)

论《父与女》的极简主义风格

廖方容

(广西艺术学院民族艺术研究所,广西南宁530022)

迈克尔·度德威特的动画短片《父与女》以八分三十秒的时间讲述了一个女儿对父亲长达一生的守望。作品《父与女》在画面内容、声音处理、叙事方式等方面体现出了以少传递多、以细节塑造深度的特点,这是典型的极简主义风格。

迈克尔·度德威特;极简主义;父与女

荷兰籍动画导演迈克尔·度德威特(Michael Dudokde Wit)以其代表作品《清洁工汤姆》(Tom Sweep)、《和尚与飞鱼》(Monk and Fish)、《父与女》(Father and Daughter)赢得了他在动画界的声誉。尤其是他在2000年执导的动画短片《父与女》荣获了第73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奥斯卡奖、英国电影学院奖(BAFTAAward)、安锡(Annecy)大奖等奖项,诸多的赞誉奠定了迈克尔·度德威特在非主流动画行业中的地位。动画短片《父与女》片长8分30秒,短小的篇幅内展现了一个小女孩对父亲一生的守望。由该动画作品改编的绘本于2005年由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并在2013年由海豚出版社再次出版。《父与女》具有浓郁的极简主义风格,作品的画面内容、声音处理及叙事方式都体现出了极简主义影视作品的简约、质朴、单纯。

一、高贵的单纯:惜墨如金

极简主义是20世纪6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一个艺术派系,它直接受到了以马列维奇为代表的至上主义及蒙德里安为代表的风格主义的影响。至上主义及风格主义简化物象至几何形体,以形与色来表现对绘画的一种理性认识。这种对绘画的高度理性也出现在了二战后的美国,以杰克逊·波洛克、罗伯特·马瑟韦尔、莫里斯·路易斯为首的群体画家认为艺术是抽象的,是饱含情感的独立生命。评论家罗伯特·寇特兹以抽象表现主义为该流派命名。抽象表现主义与极简主义有深厚渊源,但在主旨上,二者却是相悖的:前者是以线条、色彩与形式来表现情感以及不可捉摸的高度神秘,而后者宣称他们什么也不想表现,直接简化艺术的形式以抵达纯粹抽象的本质。极简主义始自绘画领域,代表人物有弗兰克·斯特拉、丹·弗拉文、唐纳德·加德等人。后成为一种思潮延伸至了雕塑、建筑、服装、音乐、影视等领域。

极简主义强调摒除繁琐、追求简洁、排除一切不相关的干扰。这种简约单纯的追求在动画短片《父与女》中的具体表现就是:惜墨如金。迈克尔·度德威特早年的求学经历及其接触到的东方文化对其画风产生深刻影响,从他的作品中,观者能感受到浓郁的东方气息:黑白、虚实、意境。《父与女》采用了传统的手绘方法来绘制场景及人物,以铅笔、炭笔在纸上作画,以线勾勒,局部施以墨色。这种风格和我国的传统写意画风颇为相似,线条简练、精到传神,且注重画面中黑白的处理,计白当黑、清新质朴。

动画短片《父与女》的场景多表现的是空旷的原野或湖畔,较少对近处景别细节的描写。“作者在影片的景别设置上几乎全部采用全景和远景,加上摄影惯用的氧化褪色照片的色调,在描写过程中力求以客观的、陈述式的笔法赋写,不掺入个人意见,令观者以为作者仅在直言其事耳”[1]。作品中的镜头是简洁而孤独的:渺远的天空中一朵缓缓升腾的白云、如墨点的落单飞鸟、平静湖面茕茕孑立的水鸟、寂静堤岸上女孩停驻的弱小身影,这些都给人一种寂静空灵的感觉。场景的描绘多采用简单的线描,以单线勾勒的居多。如镜头中有部分表现天边和水面的远景,仅以一条单线略过,以此营造出静谧悠远的意境。迈克尔·度德威特似乎刻意要与作品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通过场景的画面语言传递信息、表现情感、烘托氛围。

从作品中人物的塑造与处理上来看,其手法也是简洁写意的,着墨不多。动画短片《父与女》中塑造的人物有:着风衣的身材高大的父亲、不同时期的女孩形象、同伴、家人及骑行路上擦肩的路人。所有的人物形象都是以线勾勒、以影造型,且片中的人物都无过多的表情刻画,似剪影般单纯。如女儿在湖堤上和父亲道别的镜头,划船启程的父亲逐渐远去直至身影成为天际小小的黑点,女孩弱小如豆的影子在堤岸上跳动,折回、翘首。镜头中虽然没有人物神情,仅通过简单的动态描写、星星墨点勾勒的形象足以把父女依依惜别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父与女》中,不仅迈克尔·度德威刻特意地营造了距离、拒绝掺入个人情感,作品中塑造的人物也是如此,回避正面形象、淡化表情处理。缺失的人物正面形象刻画及表情细节让观者很大程度上获得了解读作品的主动权,作品的意义及深度有了更多的延展空间。《父与女》秉承了极简主义“少就是多”的原则,去繁杂与雕饰,还原景与物本初的单纯。

二、对白的缺失:此时无声胜有声

动画短片《父与女》是没有设置人物对白的,影片中除了自然界的声音外,就是用于烘托氛围的背景音乐。在谈到为什么这么处理时,迈克尔·度德威特坦言:“我并不是有意要避开对白或是旁白配音。我只是比较喜欢作品中没有现实世界声音的打扰。”[2]短片中的背景音乐是19世纪末罗马尼亚作曲家伊奥西波·伊凡诺维奇所作的管弦圆舞曲《多瑙河之波》。该曲采用了维也纳圆舞曲的形式,以弦乐为主导,由序奏、四首小圆舞曲、尾声组成。在《父与女》中,根据情节的需要,对音乐做了剪辑。

《多瑙河之波》融合了手风琴、钢琴的元素,整体较为舒缓。随着片头字幕的结束,短片画面开始出现:一朵白云缓缓出现,并随着镜头的拉远升腾为原野中的孤独风景。悠扬的手风琴声伴随着画面响起,父与女骑行的身影由远至近,声音与画面的结合把观者带入了一个水墨般的视听世界。如果说前面镜头中的音乐给观者的感受是平缓悠扬,那随着故事的发展相继出现的几个镜头的音乐则是凄婉伤感:父亲和女儿骑行到了湖岸,与女儿拥抱告别过后,父亲只身一人走下堤岸,划船远去。这几个画面中的音乐似乎是要停止,时间仿佛就此凝固,观者的情感也在短短的时间内积聚、等待。漫长的几秒钟后,镜头转换为一只孤单的飞鸟穿过白杨树凝重的黑影以及宽阔无一物的静静湖面,悠扬的声音再次响起,它给观者带来很多的期待与情感释放,女孩弱小的身影骑上自行车返程。故事将继续讲述,而观者也会有无数的想象:女孩一定是以为爸爸会像往常一样的出现在家里等待着她?因为女孩的背影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我们饱含信心:她一定会与父亲重逢。此后的故事也是围绕着一次又一次的期冀重逢展开,女儿从小孩到少女,再到成家直至迟暮之年,她一次次的骑着自行车去与父亲分别的湖堤驻足等待。这些片段里的音乐都是张弛有度的,随着女儿的前行与折返起起落落。音乐的起伏与画面的迂回让我们感受到了女孩在此岸世界的种种精彩、期待与惆怅、到来与离开,而父亲,她终究是没有等来。已至晚年的女儿终于决心抛开破旧的带着它来来往往的自行车,走下湖堤,穿行于一大片已没过脖子的芦苇。在芦苇的深处,她找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搁浅的小船……随着钢琴声的再次响起,女孩在急促的奔跑中时光倒流般的回到了少女时代,父亲,他终于回来了。在手风琴与钢琴的婉转合奏中,父女深情相拥。

从《父与女》的声音处理来看,其崇尚的是一种“大音希声”的境界。作品依托的是非词语符号的音乐以及自然的声响,作为听觉语言主体的角色对白是缺失的。对白是塑造人物性情,表达人物情感的最为直接的一种形式,短片中对人物对白的省略处理显示出迈克尔·度德威特高超的音画表达能力。“在影视动漫剪辑过程中,无对白的动画短片往往依赖于角色动作细节设计和同步的声音剪辑进行情节表现,通过音画对位来完成信息和情感的传递。”[3]《父与女》完全依托人物动态、场景画面以及背景的声音来讲述故事,建构影片结构。音乐以及大自然的声响作为抽象的听觉符号,原本不具备具体的表意能力,但与画面相结合,起到了突显主题、烘托氛围等作用。《多瑙河之波》的悠扬舒缓与作品的情节丝丝入扣,随着画面的切换以及故事的发展,音乐随之跌宕起伏,牵引着观者的情感。无对白的形式把更多的想象空间留给了观者,它消解了创作者给予观者的压迫牵引,解放了观者的被动接受局面。

三、平淡自然:线性省略叙事

动画短片《父与女》在叙事上的一个特点是:寓情于物。《父与女》中有较多的空镜头,看似不经意的描写,但这些信息对于作品意义的构建有着重要的作用,这是极简主义的惯用手法。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画面:高大凝重的白杨、滚动的自行车轮、平静水面的一朵浪花、形单影只的飞鸟、漆黑夜里的一束手电光亮、秋风掠过的离枝树叶、茫茫雪地里一棵树的孤影等等,这是一种寓情于物的手法。迈克尔·度德威特通过对白杨、自行车、飞鸟等自然景物的描写来彰显主题,通过这些意象的画面,烘托了父亲离开后落单无助的女儿对父亲的思念和殷殷期盼的心情。故事的讲述方式是含蓄的、断裂的、表面的,它将观念融于客观的事物中,力求使用最少的素材,让观者从有限的信息中去作出判断。这样的方式往往是危险的,因为过度的缺省会造成作品的表述不清,或者深度缺失。但一个成功的极简主义大师深谙其所表现事物的意义,他会游刃有余地掌控画面,通过具体的事物所创造的情境能动的激发观者的个体参与,在观者与作品的互动中,明确主题,产生意义。

《父与女》的另一个特点是:情节单一。作品采用传统的线性叙事,且在叙事线条中,部分情节是省略的。短片通过女儿多次的湖堤守望展开:女儿一次次的骑着单车满怀希望而来,停车驻足,远眺张望,抱憾而归。对于堤岸上女儿来去的刻画是短片的主要表现内容,在一次次的穿梭折返中,女儿的形象及陪伴的人物在发生变化,以此来揭示了时间。“任何叙事都调动了两个时间性:一方面是被讲述事件的时间性,另一方面是属于叙述行为本身的时间性”[4]。《父与女》用八分三十秒讲述了女儿从孩提时代到迟暮之年对父亲的漫长等待。短片对女儿堤岸之外的生活毫无提及,仅以骑行停驻片段贯穿了女儿生命中的守望。“迈克尔·度德威特一共设计了女儿的11次骑行,其中第7次是靠夜晚的车灯来暗示的,只有短短5秒钟”[5]。对表面细节片段的描写是极简主义的手法之一。极简主义作品擅长捕捉人物的微小动作,主张以细微处见真情,追求情节上的精简提炼,注重细节画面的聚焦式关注,崇尚无铺陈与赘述的简洁叙事。这样的“细节化”处理似乎无意于作品的深层意义,与其说是叙述故事,倒不如说是记录“现场”。在这些现场面前,观者的揣摩与想象让画面未尽之处得到了填充与再创造。如对女儿多次湖堤守望的失意折返,观众可能会生发系列想象画面:女儿归去后的沮丧与再次振作、人生路上的种种艰辛与坚持、父爱缺失的女儿的生活、女儿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等等,种种揣测为《父与女》的情感升华提供了诸多可能。

《父与女》设计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当年迈的女儿最后一次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湖边,她终于想要去探求个究竟。她抛开了承载生命之旅的自行车,只身一人迈向湖滩。在芦苇的深处,她找到了父亲当年留下的船骸,船身的一半已被沙土遮盖。女儿走近、停靠、轻抚,然后蜷缩着躺在船里,就像依偎在父亲温暖的怀里。不知是在梦里还是与父亲同在的彼岸世界里,女儿听到了父亲急切的呼唤,她起身、张望,然后向着父亲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她奔跑过了自己的老年、中年,停驻在了豆蔻的少女时代。在那里,他见到了父亲的高大身影,父女深情相拥,她终于与父亲重逢了。《父与女》的故事发展至此,达到了高潮却戛然而止。随着音乐的继续与片尾字幕的缓缓出现,观众被强行拉回现实,但每个人心中的疑问还是无法消除:女儿是真的与父亲重逢了吗?他们是重逢在虚幻的梦境里,还是在彼岸世界?《父与女》的开放式结尾是成功的,它让父亲与女儿的故事直抵观者的内心。且在超现实的场景中实现了时间与空间、真实与梦幻、此岸与彼岸的交融互存。

以上从《父与女》的画面、声音处理以及叙事方式三个方面对短片中所体现的极简主义风格进行了探讨。极简主义认为:你理解的,就是你看到的。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父与女》中避免了创作者的情感流露,直面叙事对象,其画面、声音及结构都有着简单、逻辑化的特点。通过这些细节及片段,观者可以通过主观的情感体验获得对影片的解读。观者不是被动消极接受的主体,影视作品也不是孤立的客观存在,二者可以建立互动的关系,并在互动中产生意义。《父与女》向我们展示了通过简单去创造深度,通过碎片式的描述去建构主题,通过“少”传递“多”的可能,这正是极简主义影视作品的追求。

[1]杨晓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分析[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162.

[2]薛燕平.英国动画[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132.

[3]李振华.动画短篇《父与女》中的音画剪辑分析[J].通化师范学院学报,2011(9):63-64.

[4][加]安德烈·戈德罗,[法]弗朗索瓦·若斯特.什么是电影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9.

[5]于肖飞,唐雪梅.8分半的密度——动画短片《父与女》叙事技巧解析[J].装饰,2011(8):80-81.

[责任编辑 王俊虎]

J218.7

A

1004-9975(2015)04-0086-03

2015-03-19

廖方容(1981—),女,四川内江人,广西艺术学院民族艺术研究所讲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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